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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艳的大晴天,艾凝坐在马车里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一想到此刻她正往久违的家门前行,她心中便不由得忧喜参半。
能回到自小生长的地方,见到久违的人、事、物固然令她欣喜,可是一想到一心一意要对她赶尽杀绝的后母,和那个令人作呕的苏歆毓,她又忍不住害怕得浑身直冒冷汗,恨不得马上掉转马车回去。
“凝儿。”
在前头负责驾马的罗森殿突然放慢马车速度,掀起车帘和她说话。
“沁水镇就快到罗!”
她就怕听见这个。
“哦!”艾凝不只是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连神情都十分黯然。
“你怎么了?”
他把马车拉停,钻进车后看她。
“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停在这里休息一下?”
她摇摇头“抱我一下好吗?”
这突来的要求令罗森殿有些愕然,但也乐于接受。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害怕?”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他彷佛也看穿了她的心。
“嗯!”在他怀埋她才觉得安全些。
“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轻柔柔地,像催眠般抚慰了她的心。
“你的未婚夫可是让不少恶贼、大盗闻之色变的名捕头,他绝不会再让伤害你的恶徒逍遥法外,更不会让你再度受伤的,如果你不相信他,他会很伤心的喔!”
艾凝悠悠地在他胸前吁了一口长气,再抬头时,迎向他的是全然信任的盈盈笑靥。
艾凝在罗森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出现在艾家朱红的大门前。
艾家原本的佣仆虽然被苏丽棠遗换了不少人,却仍有少许暗地里对老主人忠心未改的旧仆留着,一见她历险归来还带着个英俊挺拔的未婚夫,莫不直呼是死去的老爷显灵庇佑。
不过,这旧识重逢的感人场面进大厅后便消逝无踪了。
“唉!凝儿,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不知有多担心你呢!”
一见她进门,苏丽棠把满满的惊讶全压在心底,倒先摆出一副慈母模样迎向艾凝,想来个感人的拥抱。
但是她扑了个空。
因为对她戒备甚强的罗森殿伸手一揽,迅即将艾凝搂进他的臂弯之中,以防艾凝中了对方什么暗招。
“棠姨,我和凝儿长途奔波也累了,今晚只想早点歇息,叙旧的事明儿个再说吧!”他摆出强硬的表情。
真是俊帅呀!
从罗森殿踏进厅里来,苏丽棠便打从心底嫉妒起艾凝。
她原以为爬到了总捕头这位置的,就算再年轻也大概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没想到竟是个看来不过才二十岁左右的俊帅少年郎。
一想到艾凝非但继承了庞大家产,还觅了个如意郎君,天底下的好事几乎全让她占尽了,苏丽棠对她的妒意便更加深,恨不得能将她的一切夺为己有。
夺为已有
“说得也是,那我便差人带你们去歇息了。”她客气地招呼着“天色的确晚了,小红,你带小姐回房休息;素娥,你带未来的姑爷去西厢客房休息。”
她还故意强调“你们毕竟还只是未婚夫妻,我是不晓得你们这段时间如何啦!不过这小镇人言可畏,婚前共居可是伤风败俗,丢尽家人颜面之事,我要你们分开睡,没异议吧?”
能有异议吗?
艾凝无话可说,只好用求援的眼神望向罗森殿,而他则以眼神示意她安心,并答应了苏丽棠的安排。
银月如钩,高悬天空,已是三更时分了。
在罗森殿所睡的客房外,一股异香正透过纸窗的小洞弥漫屋内。
拿着早有准备的迷魂香,苏丽棠正为她歹毒的伎俩得意洋洋着。
让罗森殿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这保证比一刀杀了艾凝还要更令她痛苦千万倍。
她可以拢络、魅惑罗森殿转而成为她的靠山,否则,她也可以以此要胁他,再不然还能上衙门闹得他身败名裂。
总之,跟这么一位年轻潇洒的男子共度一夜春宵,对她而言是“稳赚不赔”的。
香烧完了,她故意再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抱着一件丝被进屋。
而丝被的功用就在于万一迷香失效,他未被迷香,那她还可以假装送被之由勉强蒙混过去。
“棠姨,你找我吗?”
当她掀开被,发现里头根本没人时,罗森霞的声音如同鬼蛙一股,由她身后传来。
包令她吃惊的是,当她一转身,艾凝竟与他连袂出现在房门口。
她明明就在小红替艾凝端茶过去前,伺机在茶里下了迷葯啊!
莫非艾凝没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由此脱身。
“哟!原来你们还没睡啊!”她假笑说:“我睡到半夜打了个哆嗦,醒来才想起客房里只有条旧被子御不了寒,所以赶紧送了条丝被过来。”
她把被子往床上一搁“你们两个也别聊太晚了,还是早点各自回房去休息吧!”
苏丽棠心里对于这次的失霸旗气炸了,却仍像没事人一样的从他俩面前离开。
“你相信她只是单纯来为你送被吗?”艾凝可不这么认为“她是不是想杀了你?”
“如果她想动手杀我,那她带来的就不是迷香和丝被,而是迷香和匕首了。”他搂着她的肩“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想迷奸我,以此向我威胁,你没发觉她在大厅时看我的眼神有些诡异吗?”
艾凝的脸热呼呼的。
“你早就猜到她对你有不良意图,所以才带我四处走走、聊聊,不回房睡吗?”她已经开始有点崇拜他的神机妙算。
但他却摇头否认,并且带着她往她的房间方向走。
“我不知道她会选择对付我们之中哪一个,不过,我确定府内饮食一概碰不得,待在房里反而比待在房外危险,因为她可能会下葯、下毒,放迷香,或放火。”
他耸肩微笑“不过,刚才她被我们撞个正着,今晚应该是不敢再要其他把戏,你也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
艾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轻声说:“可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无法安心入睡嘛!”
他听得好窝心,低头便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我当然会陪在你身边。”他爱怜地轻抚她的发“我会在你房门外守着,反正东西已到手,明天我们就去住客栈,熬个一夜不睡对我而言如同家常便饭一样。”
罗森殿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前,那里头已藏了艾凝交给他保管的房地契等重要文件,而这便是他俩留宿在此危险之地的目的。
“小姐!”
艾凝正在罗森殿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前,没想到一开门就见着一个已在艾家待了七、八年的厨房丫头从桌底下钻出来,当场吓了她一大跳。
“喜娃?”
罗森殿早已动作敏捷地拔剑直指对方咽喉,挺身护卫在艾凝面前,而艾凝则在认出对方身分后连忙由他身后站出,示意他把剑移开。
“喜娃,你有事找我吗?”她相信向来憨直的喜娃不会害她。
“呜小姐,你总算平安无事回来了,我好怕你真的会被夫人给派人杀死呢!”
艾凝与罗森殿对视一眼,全讶异于喜娃这又哭又笑的一番话。
“嘘!小声点。”她掏出手绢为喜娃拭泪“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棠姨要派人杀我?”
“一、两个月前,我不小心摔碎了十多个宴客用的昂贵的碗,朱婶抽起柴要打我,我就逃到夫人的床底下躲着,因为我知道朱婶很怕夫人,她一定不敢到”
“说重点行吗?”
罗森殿可没什么耐性听喜娃说些旁枝末节,况且他还得提防“隔墙有耳”
“就是在那时候,夫人和苏少爷进房时说了要杀小姐的这件事嘛”
喜娃有些怯懦地以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或许是自己的严肃表情吓着了喜娃,只好在这紧张气氛下硬挤出一丝笑意。
“然后呢?你还有没有听见些什么?”他希望能得到更多线索。
“有啊!”喜娃神神秘秘地往周遭看了一遍,以恐惧的神色压低声音说:“夫人说,是她在老爷的饮水里下毒,还说早知道也要让小姐嚐嚐那种被毒所侵的痛苦,老爷是被她给毒死的!”
这些话对艾凝而言,如同青天霹雳,
她连退了好几步,在背抵着罗森殿胸膛时,她差点晕厥过去。
“我要报仇!”
艾凝转身紧抓着他双肩,在他胸前不断低泣。
“那个女人杀了我爹,我一定要她抵命”
“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他紧拥着怀中不犊禳抖的泪人儿,同感愤慨地向她保证。
如果苏丽棠是蛇蠍,他便是足以将她化成灰的地狱之火!
在艾凝的坚持之下,一桩必须开棺验屍的杀夫疑案就这么告进了县衙。
背负着被许多不以为然的镇民斥责她想将后母赶出家门,不惜做出开棺验屍这种大不敬行径的误解与委屈,她原以为如此做必然能还父亲一个公道,让后母获罪受刑的。
但是,她错了,官府验死屍的人在验屍报告上写着“因病而亡”
被后母收买的家仆“指证”她与后母感情不睦,三番两次的出言忤逆,逼迫后母放弃一切离开艾家大门。
结果,县太爷把这当成一出闹剧,还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彷佛她真是为了财产,才容不下后母。
不管罗森殿如何安慰,她从退堂便一路由衙门哭回了客栈,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反正劝也没用,他乾脆让她哭个够,一切等她平静下来再说,自己则趁这时间思索一些疑点。
“你在想什么?”
如他所料,艾凝痛快哭了一场,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也不再意气用事,完全不理会他了。
“我在想,你那位后母果然是位狐媚高手。”
她离床走到桌边,在他身旁的木椅坐下。
“什么意思?”她噙泪看着他。
他以衣袖边帮她拭泪边说:“意思就是,县令已经被她给收服了!”
把前后两句一串联,艾凝便明白了他的语意。
“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那位演技一流的后母在公堂上哭诉着你瞧不起青楼出身的她,三番两次要将她扫地出门的谎言时,那个县令看她的神情就跟我现在看着你的神情一样。”
她还是不懂“什么神情?”
他伸手捧住她脸蛋,把唇凑过去轻啄了她一下。
“舍不得极了”
艾凝抿抿唇,双颊马上泛起桃红。
“官司都告不成了,你还有这份闲情逗我。”
“谁说告不成了?好戏才正要上场呢!”
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那么胸有成竹?
“县令有意包庇,仵作验屍结果又无异常,连喜娃的证词都被说成是她脑袋不清而幻想出来的,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我们要怎么让棠姨俯首认罪?”
罗森殿看着她,慧黠的眸光一闪。“如果县令已经失了公正,你又怎么能相信受他管辖的仵作呢?”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急忙问:“你的意思是”
突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问话,罗森殿持剑戒备,却在问明来人时以十分欣喜的表情前去开门。
临门而立的是一位翩翩公子,年纪顶多比罗森殿大个三、四岁,后头则跟着一位已有灰鬓的中年男子。
这两人艾凝完全不认识,但罗森殿却似乎与他们十分熟悉,马上便请他们进房坐下。
“想必这位就是你末过门的媳妇吧?”
年轻公子主动问着罗森殿,并且向艾凝颔首致意。
“没错。”罗森殿用眼神示意她走来自己身边“凝儿,这位是孟鸿,孟少侠,那位则是华大叔,也是最知名的仵作。”
“凝儿见过孟少侠、华大叔。”
行完礼,艾凝以不知该如何的眼神向罗森殿发出询问,他则是淡淡一笑,将呆立的她拉坐自己身边。
“华大叔,结果如何?”他问。
“验屍结果,的确是因为慢性中毒引发心肺衰竭而亡。”华大叔肯定的回答。
孟鸿则由袖内取出一包葯粉,倒出些许白色粉末在茶杯内加水和匀,然后移到罗森殿面前。
“这叫龙腾散无色、无味,如你所见,是一种十分有效的壮阳葯,一般葯舖买不到,得透过特别管道才能由黑市购得,而且价格还不怎么便宜,所以买得起的人并不多。”
艾凝心急而插嘴问:“壮阳葯就是毒葯吗?我爹就是被这种毒葯害死的吗?”
孟鸿被问得有些语塞,只好转头看着罗森殿。
“呃第一个问题要我解释给她听吗?”
罗森殿摇摇头,轻咳一声以掩饰困窘。
“第一个问题略过,第二个问题”他看向孟鸿。
孟鸿善解人意地接着说:“没错,这种葯偶尔微量服用并不会危及性命,但是如果大量、而且是长期服用,那它就成了致命毒葯,体力渐渐消失到不良于行,视力慢慢减退至全盲,终至形销骨立、气绝身亡,最糟糕的是,一般的大夫根本诊断不出病因。”
他下了个结论“凝儿,你有个十分聪明也极端狠毒的后母,你到现在还能活着,实在是一个奇迹。”
“你别吓她了!”罗森殿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眼睛则仍注视着好友。“既然买得起的人不多,要找到卖主出来指认,应该难不倒你孟少侠吧?”
孟鸿得意的扬扬眉“当然,那个人已经打包好包袱等着跟你回京作证了。”
“那么乖?”罗森殿很了解的说:“我不管你在他身上下毒还是下蛊,总之,可别把我的证人给弄毙喔!”
“没问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孟鸿由怀中抽出一张纸,摊开在桌上“这个家伙已被我手下在山东历城附近逮到,如何?这回我找人的速度可比丐帮快一步了吧?”
摊放在桌上的那张纸正是刺杀艾凝的那个杀手的通缉画像,她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孟少侠”越来越好奇了。
罗森殿以赞许的眼神看着好友“问出幕后主使者了吗?”
“还没,不过也快了。”这点他颇有自信“总之,你需要的人证、物证,十日后我会全带到京城等着你,再加上华大叔的验屍报告,那个女人不认罪也不行了。”
“你说要把人带到京城,那就表示你也知道凝儿她后母与县令关系匪浅罗?”
他点点头“我还知道此地县令有个官居御史大夫的爹哩!”
“哦?”孟鸿被好友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给逗笑了。
“我看,就算告诉你他爹是皇帝老子,你也不看在眼里吧?”他拍拍罗森殿的肩“我就喜欢你这种不畏强权的死硬脾气。”
“呵!少来,之前你还说我的脾气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哩!”
两个人说完相视而笑,还得华大叔在一旁提醒,孟鸿才起身告辞,跟着华大叔一起离开客栈。
“森殿,那位孟少侠是何方人物?他看起来彷佛十分神通广大的模样,你怎么会认识他,还请他帮你查案呢?”这些疑问艾凝已经憋在心里好久了。
送完客,他跟她一起重回桌旁坐下。
“孟鸿是江湖上一个大帮派的少帮主,我跟他之间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就这么结成了知己。”
他简要地解释“因为职务的关系,我树立了不少敌人,却也结交了不少肝胆相照的好友,我能屡破奇案,这些朋友也帮了我不少忙,虽然我很想亲手逮住那个杀手,但在考量你的性命安全之下,我还是决定托孟鸿动用他的帮派之力尽速将那人捉住,而他也二话不说的答应帮忙。”
艾凝微偏着头“什么江湖、帮派的我是不大懂,不过”
她思付了片刻,仰着纯真笑脸问他“总之,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你的好朋友,对吧?”
他笑着揉揉她的发“嗯!”“那他刚才说的全是真的,那个杀我的人已经被捉到,而且他也找到让我后母被定罪的证据了?”
“嗯!”他把她拉坐到自己大腿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一个。”她指着桌上的茶杯“那个又叫龙腾散,又叫壮阳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毒葯不是一入喉就会置人于死地吗?为什么那种葯吃少却没事?大家又全花钱买它来做什么?难道有那么多人都想毒死人吗?”
当他轻搂着她的腰,附唇在她耳边地为她解说,她脸红得像炸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