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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朱无法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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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滕文公)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污民,充塞仁义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被孟子骂为“禽兽”的杨朱、墨翟曾于当时“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何等了得!然孟子被他们的言论激怒了,骂他们为“禽兽”可见得他们的言论在当时是多么地不合时宜。就连庄子也批评过他们:“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棰辞,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而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说他们之言论是“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杨朱的学术思想,在战国时代曾独树一帜,与儒墨相抗衡,卫道之庄周、宗儒之孟轲均曾激烈地加以排斥和批判,因了庄、孟一反对,后世学者不得不望而却步,连圣贤都说杨朱不对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再加上秦皇焚书、汉武独尊儒术,因而杨朱思想于秦汉时便销声匿迹,不复露面。直到东晋时,张湛将列子•杨朱作注复行于世,使得后人对杨朱学说各执己见,莫衷一是。至今,学者们对杨朱思想仍褒贬不一,自存言说。

    那么,这个被众人骂成这样不名誉的杨朱,到底说了什么话而让他们如此“是可忍孰不可忍”呢?说穿了,杨朱的中心思想无非是“贵己”或者说“为我”后世之人大多斥责杨朱之说“自私”、“堕落”、“颓废”等等。人家都在讲“天下为公”言不离“仁义”语不舍“兼爱”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人家都在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怎么偏偏要说为自己呢?这不是明摆着要和别人唱对台戏吗!你这不是明摆着一副自私自利之心吗!小子,走远点,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没人跟你闲“耗”

    而杨朱并没走开,他的言语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深入了民心。杨朱不得不站出来作“为我”说。为什么?因为那时,诸侯纷争,相互侵略,经久不休。那些君王厚生而致使那些臣民轻死。天天都在讲“仁”讲“义”讲“公”讲“爱”而其实,这早已成了虚谈,等于是一句空话。空话多讲不好听,也没有用,而你还在那儿讲,讨不讨人嫌?当然讨人嫌!尤其让杨朱烦,于是,他出来说话了,为公做不到,兼爱做不到,仁义做不到,那么,就为自己吧!为自己总做得到吧?并说:“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接着又说:“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内者,物未必乱;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暂行于一国,而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想想看,人人治内贵己,互不侵损,人人自重自爱,不就各按其所,天下大治了吗?杨朱从“贵己”或者说“为我”出发,构成了他的学说,归纳起来有三条,一是论生死:有生便有死,人人皆如是。生有贤愚、贫贱之异,而所同者为死,均为腐骨,尧舜与桀纣没有什么不同;二是贵己:己身之最贵重者莫过于生命,人身难得,加上人生短暂,故该万分珍惜与贵重,要乐生,一切以存我为贵,无我,则一切无从谈起;三是全性保真:所谓全性,就是要顺应自然之性,既然有生,便当全生,不可逆命而羡寿,聚物而累形,只要有“丰屋美服,厚味娇色”满足就够了,不要贪得无厌,更不要为外物所伤生。所谓保真,就是保持自然赋予人身的真性,自纵一时,勿失当年之乐;纵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纵心而游,不逆万物所好;勿矜一时之毁誉,不要死后之余荣;不羡寿、不羡名、不羡位、不羡货,只要做到这四点,就能够不畏鬼、不畏人、不畏威、不畏利,保持和顺应自然之性,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杨朱的思想到底错在何处呢?有没有值得肯定或借鉴的地方?仔细想起来,并没有什么错。而且,道教就有意无意间吸收了杨朱的思想。道教重“生”反复演说求生、好生、乐生、重生、贵生、养生、长生之道。“生”字是道教义理的中心。道教阐述“生”之义理时,与杨朱之思想极为相似。如道教早期的经典太平经、老子想尔注等便强调重生与贵生。太平经有言曰:“人最善者,莫若常欲乐生,汲汲若渴,乃后可也。”又老子想尔注载:“公乃生,生乃大”“道大、天大、地大、生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生居其一焉不如学生”妙真经亦说:“道人谋生,不谋于名。”坐忘论序则说:“人之所贵者生也,生之所贵者道也。”

    很明显的,道教的“贵生”教义,大多吸取了杨朱的思想。而“全性保真”则是道教清修派别的基本守则,也是道教全真派的宗旨。金代王重阳创立的全真派,是非常讲究性命修炼的。钟吕传道集•论大道中说到:“惟人也,穷万物之理,尽一己之性,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全命保生,以合于道。当与天地齐其坚固,而同得长久。”类似于这样的教义实在太多,无法一一例举,总而言之,全真道的教义实际上阐发了杨朱的“全性保真”思想,是杨朱思想之再现。

    道教倡说“虚其心,实其腹”吃饱喝够就行了,不要有过多聚敛财富的欲望,那是对生极为不利的,这与杨朱思想极为相通。太清真经说:“长生者,必其外身也,不以身害物;非惟不害而已;乃济物忘其身;忘其身而身不忘,是善摄生者也”道教这方面的教理大多以“不以物累形”为主,其实与杨朱之思想一脉相承。另外,道教认为外物伤生,人若过分追求名利声色,违反自然之性,不由自主地就会被外物牵着鼻子走,由外物支配自己的命运。如:果能够不去物、不有物,顺应自然之性,不逆命,不贪欲,不损人,无畏惧,则能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这叫“制命在内”老子说过:“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常淡泊无为,大道归也”

    非常清楚,道教吸收了杨朱的思想是不容置疑的。但奇怪的是庄子却那么排斥杨朱!难道杨朱就那么不堪?他的思想应该说还是端正的,何故被指骂若是?自从孟子骂他为“禽兽”之后,杨朱的名声便不好听了,正统之人总是远远避开他,惟恐一不小心,染上杨氏之“臭气”而亦被指骂为“禽兽”之信徒,何苦来哉!

    据史书记载,杨朱有一妻一妾,好像也没能搞好家庭团结,又不会农事,以致于田园荒芜。说苑•政理载:“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然。”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不能治,三亩之园不能芸,言天下如运诸掌,何以?’杨朱曰:‘臣有之。君不见夫羊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杖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君且使尧率一羊,舜荷杖而随之,则乱之始也。臣闻之,夫吞舟之鱼不游渊,鸿鹊高飞不就污池,何则?其志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繁奏之午,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小,成大功者不小苛,此之谓也。”这则记载里边,梁王凭了杨朱“一妻一妾不能治,三亩之园不能芸”而断定杨朱谈治国是不可能的。这也太轻率了一点。姜太公总算能干了吧?可他也无法搞好家庭团结,也不会做农活,你能说他不能治国吗!故杨朱“治大者不治小,成大功者不小苛”之志立得好,如若当时社会上对杨朱的态度稍微好一点,我想,许多事情或许会改观一些亦未可知。本文算不上是对杨朱的亲近,就权当是对他的一点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