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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窗低傍画栏开,枕簟萧疏玉漏催。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这是清陈文述作的夏日杂诗。这首诗颇人时人欣赏。尤其是“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句,向为后人传诵。这两句诗对秋凉的描绘奇妙至极,已入化境。元代盍西村莲塘雨声中有诗云:“忽闻疏雨打新荷,有梦都惊破。”写的是荷上雨声,惊破好梦;陈文述写的是荷上雨声,为梦送凉,一动一静,咸成妙缔。
陈文述,字云伯,号退庵、光陛,孙时之子,钱塘人。嘉庆五年(1800年)举人,历官安徽全椒、昭文、繁昌等知县。在任开浚伊娄河故道。与族兄曼生同为阮元所赏识,时称“二陈”阮元主试杭州时,仿宋画院制新团扇,命题赋诗,诗之佳者,赠以扇。陈文述诗第一,人呼为“团扇词人”
据西溪秋雪庵载:陈文述曾读太白集,知太白为金陵[今南京。作者注:其实,太白是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便想在那儿的谢公墩购屋置地,以追太白高躅之风。随后又后悔了,说:“故乡山水远胜他县,随园舍钱塘而居金陵,吾何为蹈之?使冲晦、和靖笑人,终当卜居西溪耳。”他因慕西溪秋雪庵之幽景,便在庵的附近置一田庄,名曰“秋雪渔庄”朱素人写图,彭甘亭为其作记,他自题一诗云:
我爱渔庄好,相依秋雪庵。
渔舟浑不系,雪北更花南。
蓑衣卧花影,酒瓮枕余酣。
从诗意来看,陈文述是个十足的隐逸文人,大有郭冲晦、林和靖之风。陈文述妻妾子女都工诗,可谓“一门风雅”他的一个妾叫湘霞,系姑苏才女,曾著有小停云馆诗钞。治印方面亦是行家里手,她的印刻来舒俊得体,俨然是一老刀手。他的儿子陈裴之(1794-1826),字孟楷,又字朗玉,以父字云伯,故又字小云。小云幼承家学,声名早著,人称“神清似卫叔宝,才略似温太真,文章经济似贾长沙,风流儒雅似周公瑾”有”国士无双”之说,梁同书、许宗彦都激赏其才。陈文述的儿媳汪端,是历史上有名的女诗人,她与夫君陈裴之,有“金童玉女”之誉,时人常将他们与祁彪佳商景兰夫妇相比较。陈文述为人一向追慕袁枚,风流自赏“一门之中,人人有集”
陈文述被时人目为“风流文人“,继袁枚之后大倡闺秀文学,培养了一批吟诗作对的女弟子。清道光十八年(1838年)年他突发雅兴,出资为埋骨西子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菊香、云友等人重修了墓园,在当地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为此他的那帮女弟子争相题诗赞咏,陈文述准备把这些诗编集起来,刊刻成册,取名兰因集。为了抬高这本集子的声望,他让儿媳汪端,向大名鼎鼎的闺秀文坛的领军人物顾太清求一首诗,以便为诗集增色。说起这个顾太清(1799--约1876),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名春,字子春,号太清。诗词造诣非常了得。词学周邦彦、姜夔,颇多咏物、题画之作。后人以其与纳兰性德并举,有“满洲词人,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称。也能诗。著有天游阁集、东海渔歌。汪端是顾太清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她特地从苏州赶到京城,想请顾大清赐诗,谁料顾太清对这类故作风雅之事根本不屑一顾,婉拒了汪端的请求。
奇怪的是,兰因集刊行之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里面居然出现了署名顾太清的“春明新咏”诗一首。顾太清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便回赠了陈文述一首诗: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骛安知澡雪鸿;
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
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诗中将陈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态刻画得活灵活现,陈文述见诗后自然是非常生气,仇恨的种子便埋进了心里。后来就闹出了历史上有名的“丁香花公案”来。此案的男女主人公是龚自珍与顾太清。顾太清的丈夫就是贝勒王奕绘,两人结婚后恩爱异常。这种令人陶醉的日子过了九年,惜乎好景不长,天妒良缘,贝勒王奕绘一病不起,抛下了爱妻顾太清和一双儿女离开人世。顾太清洁身自好,闭门不出,一心抚养儿女。平时往来大多是以前夫君在世时的好友,其中就有龚自珍。
贝勒爷去世的第二年,龚自珍写了一首“己亥杂诗”象他的其它诗作一样,很快就在京城文人中传阅开来,诗是这样的: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后不久,又有一阕记梦的“桂殿秋”词传世,词云: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扁几万重。
本是非常平常的诗词,陈文述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地高兴起来,他将忆丁香花的诗和记梦的词妙巧地联系起来,再稍加注释,就制成了龚自珍与顾太清偷情的凿凿铁证。一时间,京城中,有关顾太清与龚自珍偷情的绯闻传了开来,从此改变了他们俩的命运。龚自珍被逼得无安身之处,只好带着一车书,郁郁地离开了京城。龚自珍一走,传闻似乎便成了事实,顾太清有口难辨,终于被奕绘与其前妻所生的儿子载钧逐出了王府,在西城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的屋子,安置自己和一双可怜的儿女。
这也许是陈文述没有想到的,他本想让案子的主人公出出丑,泄一泄私愤而已,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是如此下场!我想陈文述本人心里也不会好过的。史书对陈文述的记载好象不怎么客气的,说他说一套做一套。翁礼华长河东去说:“中国古代也有不少官吏口是心非,言行不一。清嘉庆举子陈文述,中举后曾外放江都做县令,初到任上亦曾题一联:‘勤补拙,俭养廉,更无暇馈问迎送,来往宾朋须谅我;让化争,诚去伪,敬以告父兄耆老,教诲子弟各成人。’上联自述为官要‘勤俭清廉’,下联告诫百姓应‘让化争,诚去伪’,写得何等好,但见史载:陈文述完全是个伪君子,其做官为人刚好相反,令世人耻笑,遗臭万年。”
这样的记载显然对陈文述是非常不利的。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若你是个好官好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用这样的文字往书里写的。不过,我总想,人都有其两面性,在他的劣迹背后,一定会有好的一面。我就读他清经世文编卷九十七之论黄河不宜改道书一文,系陈文述所写,从写的内容来看,他是很为百姓着想的。他任后五个月后,黄河泛滥,洪水高达一丈八尺。荷花荡已决口,有人建议要改河道。他作了实地考察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黄河不宜改道。“夫改道非易言也,数万家之田庐坟墓系之,妇子老幼转徙流离系之,途长工臣,施筑不易,帑藏所需,多则千万,少亦数百万,不知其不可而议改道,是不知也,知其不可而议改道,是不仁也。”他还列出了改道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最后他说:“此非特一人之望,变数十万妇子老幼所望也。”他的口气完全是一副为民请命的姿态,也不知是当时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也许,当时的他,确实是百姓眼里的好官,为官时间一长,便渐渐地变了质,这种可能性比较大,自古以来这种人是向来不乏的。
不过,陈文述的命运似乎没有善终到头。他身后竟无子嗣。陈裴之年纪轻轻却客死汉皋,孙子葆庸闻父噩耗,惊悸失常,久治不愈。终身不娶,绝了陈家香火。汪端最终只得在宗教中寻求寄托。叶廷王官赋逝篇云:“一从拔宅仙翁去,婿水人今亦白头。”诗中以仙人唐公房拔宅留婿之事相比喻,是因为陈文述晚年学道,信奉乩仙之故。这时,陈家眷属大半凋零,陈文述晚景凄凉,郁郁以终。著有碧城诗馆诗钞、颐道堂集、秣陵集、西泠怀古集、西溪杂咏等。
每次面对古人,无论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我都无法轻松地落笔评判。有时候,光凭了一段记载,便去认定一个人的好恶,我想肯定是有失公允的。历史记载有时会有出入,会有差错,对一个人的看法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带有个人的感情因素,所以,面对古人,我们要学会宽容!只要他对后人有所贡献,哪怕他的贡献微乎其微,我们也同样烧他一炷清香。更何况陈文述对杭州文化的发展是有很大贡献的,他留下来的资料为我们研究杭州历史有一定的参考与研究价值。所以,在我们重温西溪时,不要把他忘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