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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翼诵经法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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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觉得西溪的法华山是一本书,一本颇含人生意蕴的好书。以西溪法华山为背景的那则文字是我百读不厌的故事。

    法华山属于西湖北山的一支,其阴为竺国鹫岭,其阳即为法华。据传,东晋时,余杭有一个沙门叫法志,常诵法华经。他诵经时,台阶下总会有一只雉鸟听他讲经,一听七年。忽一日,雉鸟病了,病得很重。法志对它说:“你能听经,定能转生人道的。”第二天早晨,雉鸟死了,法志把它葬埋在地下。当天夜里,法志梦见一个童子对他跪拜着说:“因为经常来听你讲经,所以我已经脱离了鸟类了。现在生在前山的王氏家里。”后来,王家设斋,请法诵前往做法事。法志刚到王家门槛,童子说:“我的师傅来了。”法志抚摸着他的头,不知道他是谁。童子说:“师傅,我是雉儿呀。”法志看他的腑下有雉毛三根,知他便是雉鸟托生,非常高兴。童子长到七岁便入山出家,十六岁那年剃染受戒。因他的腑下有毛,因名“翼”又传记“昙翼”初入庐山,跟着远公学佛。后到关中,拜访了罗什。后到会稽,入秦望山诵法华经十二年。普贤大士非常感动,但又怕他定心不够,故意前来试探他。他化一女子,身披彩服,手携筠笼及白猪一头,大蒜两根,走到昙翼跟前说:“我进山采薇,天已晚,山上豺狼当道,我不敢独自回家,能否在贵寺借宿一晚?”昙翼拒绝了她。她就哀哭不停。昙翼毕竟是出家人,心善,又想天已黑了,山上多兽,让她独自回家确实有性命之忧,便让她睡在草床上。到了半夜,女子大叫腹痛,要求昙翼帮她按摩按摩。昙翼说我是出家之人,有戒在身,不便以手触摸。女子见他不肯,叫得更响了,看上去实在是疼痛难忍的样子。昙翼只得用布包裹锡杖,站在远处替她用锡杖按摩。第二天,彩服化作了祥云,白猪变成了白象,两蒜变成了双莲,凌空而上,对昙翼说:“我是普贤菩萨,特地前来试探你的。”

    这件事情传到了郡太守孟岂页的耳朵里,他上奏朝廷,在法志诵经的地方敕建了法华寺。

    觉堂道人明开著有流香一览一书,里面有“法华山”诗:

    晋代有高僧,养晦住兹山。

    寄身俨物外,高踪绝迹攀。

    深坞云可卧,缚茆以为关。

    日夕诵法华,六根超尘寰。

    优游岁复岁,瘗彼白云湾。

    瑞应十八里,红莲花斑斑。

    一枝舌上生,尤徵非等闲。

    自此昭灵异,芳名著两间。

    宋高宗幸西溪时,改法华寺为“龙归”因名“龙归坞”但后来仍以法华寺之称呼沿袭了下来。寺后之山也因此而得名法华山。明万历(1573—1619年)间,云栖济舟楫公受莲大师付嘱,复古重建,楫公济众为心,为时所重。满山十八里皆梅,春时盛开,惟寺前花早。

    法华山不高,海拔仅123米,却林木森森,虬枝纵横,颇有威慑之象。历史上有“曲水庵八景”其中就有一景是“法华秋霁”这一景非常有名,对其景进行吟咏者代不乏人。释大贤“法华秋霁”云:

    四时山色好,最好是新秋。

    翠霭晴堪掬,苍烟澹欲流。

    断云挂高树,飞瀑响林丘。

    一望通灵鹫,四峰落照留。

    看得出来,一年四季之中,法华山的秋天是最宜人的,翠霭晴,苍烟淡。云挂高树,瀑响林丘。远处看得到灵隐山,而近处的四周被夕阳铺上了金以的落照余晖,多美呀!

    面对同一个景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陈昌遇的“法华秋霁”诗是这样的:

    一带寒山立,*(*:左禾右陵字的右边旁)*(*:左禾右陵的右边旁)以骨妍。

    堆蓝忘石老,浮紫借霞鲜。

    摩诘闲吟在,吴兴染笔先。

    容皴浓淡处,雁树半迷烟。

    这是另一幅美妙的画图了。“容皴浓淡处,雁树半迷烟”人间仙境斯可谓也!

    施万的“法华秋霁”诗另有一番面貌:

    雨余爽气森,万木争弄色。

    峰前落照开,窈窕倚晴碧。

    旷览豁幽衷,遐想云中客。

    有约看秋山,明朝理孤策。

    雨天刚过,山色净洁。阳光照射之下,万山争艳。到了山中,完全洗去了尘俗之想,只想作一个云中之客,逸出尘外。约了好友前来游山,此时胜得万金,就把烦琐的政务留到明天去处理吧,今日就尽兴地作一个山中之客,让自己沉浸在“雁树半迷烟”的情景之中,让神思恍惚开去,得一份难得的仙趣。

    释大善有“法华寺”一诗:

    十里花开万树新,寺梅早发岁初辰。

    白葩未吐犹含腊,绿萼先舒已报春。

    不与众香争雪色,独怜瘦影问花神。

    眼前多少罗浮客,谁是孤山放鹤人。

    大善法师借景抒情,法华山满山皆梅,与孤山梅花一样,凌寒开放。可“眼前多少罗浮客,谁是孤山放鹤人”眼前有这么多的人,有谁能够像林和靖先生一样爱梅若妻?俗人皆知梅花艳,却不知梅花之秉性有如高洁的文人,出俗尘而不染。

    法华寺自昙翼开山以来,声名卓著,常有远方文人或僧人前来拜访或探胜。

    唐释皎然法师曾经在法华寺挂过单,留下“法华寺上方题江上人禅室”一诗:

    路入松声远更奇,山光水色共参差。

    中峰禅寂一僧在,坐对梁朝老桂枝。

    释皎然另有一首“宿法华寺简彻上人”诗也不俗:

    至道无机但杳冥,孤灯寒竹自青荧。

    不如何处小乘客,一夜风前闻诵经。

    还有一首“法华寺下院秋望赠如献上人”诗更具禅味:

    峰色秋天见,松声静夜闻。

    影孤长不出,行道在深云。

    元释宗泐禅师的“法华山房为敷上人”诗也有意味:

    山居白日静,正对五莲峰。

    猿坐沼边石,鹤巢檐外松。

    闲门无客到,深迳有云封。

    座冷千林雨,香残半夜钟。

    道情甘淡泊,身计得从容。

    莫恋一枝稳,鸟飞无定踪。

    诗中暗含了许多禅机,也道明了简单而又玄妙的人生哲理。“道情甘淡泊,身计得从容。莫恋一枝稳,鸟飞无定踪。”道理谁都懂,可又有谁会理会这首诗作者的良苦用心呢!道情不淡泊,身计不从容。无枝可恋稳,管它鸟飞踪。

    释广询“法华山道中”诗暗藏机锋,颇有深意:

    应接岂容暇,青苍一雨余。

    翠飞山色动,竹引日光疏。

    道远凭行骑,溪深问隐渔。

    采真如可遂,取径禹航初。

    “道远凭行骑,溪深问渔隐”两句,仔细品咂,回味无穷。

    释大怡的两首“宿古法华寺”诗,澹淡恬静,余甘可嚼:

    一片翠云新竹劲,万株绿玉老梅苍。

    昼闲长夏山窗下,隔树黄鹂叫夕阳。

    山北山南天欲雨,鹧鸪啼出荒林里。

    起来倚槛望峰头,烟翠横窗深几许。

    1956年春,清平山人徐映璞与怀宁的洪敦六、武进的庄观澄一起在西溪法华寺修禊事,意犹未尽,他们又于当年的秋天再游西溪,三人因难得一聚游,故将他们吟咏西溪的诗作汇而成集,书名叫岁寒小集。其中三人都有咏法华寺的诗作,诗意却各各相左,现将三人之诗作录之于下,以供后人喜阅:

    徐映璞的法华寺一诗曰:

    丹枫随涧落,花木绕禅房。

    不速维摩客,同登般若堂。

    泉新烹绿*(*:上艹下舜字的下半部),橘实剪黄香。

    携得山斋供,和诗入隐囊。

    整首诗富田园之味,禅家之趣。

    洪敦六的“法华寺”诗,让人一读,百念放下:

    松竹藏名刹,僧房别径通。

    橘黄分佛供,糕白启斋封。

    共羡幽栖乐,相看逸兴浓。

    出门逢老衲,笑语入茧丛。

    庄观澄的“偕清平敦六游法华山登法华亭小憩”诗与前面两位不同,更具不凡气像:

    西风原上策吟筇,茶*(*:上艹下舜字的下半部)香残露气浓。

    大泽人知搜隐豹,及关谁叹识犹龙。

    登高望无千岩屐,斜日霜林几杵钟。

    共倚危亭三百尺,题诗且与白云封。

    这三人当中,有人把徐映璞比作苏东坡,将洪敦六比作秦少游,拿庄观澄当黄山谷。从他们的诗来看,确实有几分相似。

    法华寺常让我生出一种幻觉,它像是一阵风,一幕雨,更像一场梦。黄启圻在“法华道中”一诗中说:“蓬窗孤啸咏,苔径远山通。树古鸣蝉静,花开逼涧红。瘦藤斜石上,野服乱云中。问我来何处,寻诗第几峰。”我的感觉与此诗意境颇合。蓬窗,苔径,古树,鸣蝉,涧花,野服、瘦藤,斜石,乱云。面对这些景象,一时间不知置身何处,不知今夕何夕,若有人问你来自何处,寻诗哪座山峰,定会茫然无措。还是“共倚危亭三百尺,题诗且与白云封”吧,让一颗饱含俗意的心,空起来,净起来,凝下来,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