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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名遂,身退。这是传统文人的人生准则,是道家视为“天之道”的六字真言。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功成了,名遂了,身却不退。据高位,得厚禄,哪怕功高震主,险些性命不保,都没有半丝退身之想,不亦悲夫!
西溪有佳话,人都争说杨圩。杨圩是宋代功臣杨统制兄弟所置之产。西溪梵隐志说杨圩:亦在溪北,宋功臣杨统制世居钱塘,兄弟友爱,退归林下,各置一圩之产。短短一条记载,寥寥几个字,却透出多少隐逸淡泊态度!一代功臣,居然思安居危,提前退归林下,不光自己退归,连同兄弟一道隐居,两家彼此和睦,妯娌温婉,过着衣食无虞的耕读生涯,得大自在状态,真真羡煞隔代的人们!丁立中在西溪怀古诗里有“杨圩怀杨统制”:
杨统制,宋功臣也。佚其名,世居钱塘,兄弟友爱,退归林下,各置一圩之产在溪北,躬耕自给。
休嗤统制事田畴,兄弟成功退急流。
荆树已同归战马,桃林却好放耕牛。
豆棚闲话鹰扬绩,茅舍分垂燕翼谋。
我惜西溪无旧志,清名未与白云留。
真正有隐居者,是不在乎清名留与不留的。如若要留清名,他们也不会“功成、名遂、身退”了。隐者有淡泊心,青史何必留名。只求豆棚闲话,桃林放牛。
释大善的西溪百咏:也载有杨圩的史料:杨统制,宋之功臣,世居钱塘,兄弟和睦,退归林下,各置一产在西溪北。
功成名遂退林邱,贵仕三朝富一畴。
南庙春耕兄乐业,西庄秋熟弟幽游。
阶生兰桂随时秀,堂奏箎埙逐口詶。
兄爱弟恭妯娌睦,同流九世不分流。
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身处林丘,必得衣食无虞,更何况他们“贵仕三朝富一畴”而退归林下的。南庙春耕无非是闹着玩儿的,没指望收获;西庄秋熟喜在意料之外,不曾想随便那么玩儿似的种上些庄稼,居然丰收在望!收获总在无意间。真正的乐趣在“阶生兰桂随时秀,堂奏箎埙逐口詶。”休闲,适意,满堂乐器吹奏出覆郁的兰桂之芬芳。更可喜的是“兄爱弟恭妯娌睦,同流九世不分流。”中国人讲究和睦治家。家和万事兴嘛!故向来有“九代同堂”之说,杨统制家也不例外。
在杨圩,除了杨统制兄弟一家有名外,另有一位沈诸先生也颇有名望。他的名望与宋高宗有关。据武林梵志载:沈诸钱塘人,居杨圩。高宗幸西溪驻跸于沈氏。诸进食献茶。高宗大悦,遂相传为驻马沈家。此事,丁立中先生撰有杨圩怀沈诸一诗存世:
西溪沈氏筚生光,曾说銮舆驻草堂。
原野芹羹乡土产,滹沱豆粥帝皇尝。
茆檐自有当阳曝,杨圩犹有献块香。
辇道名传南宋旧,豆棚佳话述钱塘。
西溪某一草堂,本来过的是平静平常的日子,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位皇帝,也许是肚子饿了,也许是好奇,坐在农家的草舍里,品尝农家菜,却吃出奇香来!犹如某一位皇帝肚子饿着时吃菠菜豆腐居然会吃出“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的菜名来!“原野芹羹乡土产,滹沱豆粥帝皇尝”这些东西皇帝平时哪里吃得着,连看都没有看到过。加上诸家待客热情,高宗大悦之下,定会有所“表示”的,就像那一日写下“不为酒税处”之类的题词。惜乎沈诸家没有保存下来,也许保存下来了,后来又弄丢了。也许到现在还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当然,即便尚保存着,也早就不像样子了。宋代的物事,到了现在,若还在世间,如非专门的保护性工具,怕也是烂烂的一团了。
如今再来说杨圩,不知还有多少现实意义,但历史上的杨圩确实给西溪染上了一层隐逸文化的迷人光彩,令多少文人向而往之,羡而慕之,仿而效之。那些崇尚隐逸的年头,杨圩周围也有不少文人过着悠闲的耕读生活,使得西溪成了文人们的精神退养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