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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环是我久慕之地,一直想去,一直没去成,前段日子终于遂了夙愿。
未去玉环之前,在我的印象里面,玉环一则以文旦名,二则大概就是以玉名了。又是玉,又是环的,如若没有珠玉一类的东西,便没有道理了。到了玉环之后,才知道,玉环不是产玉之所,而是全国最大的铜阀门生产基地和出口基地。因了是铜,在感情上无法把它和玉等同起来,自然就对它疏远了一些。注意力就转移到别处,问:玉环有什么地方好玩的?我说的好玩,当然是指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结合得好的地方。有人答曰:大鹿岛。
这一两年,我非常热衷岛居生活。我有许多朋友在舟山的桃花岛上买了房子,便时去度度假,换一种生活方式,我觉得极好。所以,一听说大鹿岛好玩,自然是要去过一过瘾的。
秋日的午后,阳光有些斜了,立在岸边等船,衣袂飘飞,连同神思。去大鹿岛的航程是一段不长的距离,似乎靠在船舱里打了个盹儿就到了,大约只有半个小时光景吧。此岛不大,与舟山的桃花岛比起来小多了,然却小有小的妙处,那就是你能感觉自己可以随时用脚丈量与亲近这座岛屿。大多的岛屿是相像的——孤零零的一座或大或小的山立在海中央。但大鹿岛却与从不同:岛上刻满了岩雕。那些岩雕非要亲自去看过才会生出无穷感叹,光凭别人述说可能效果会差得多。我向来孤陋寡闻,以前不知道大鹿岛上有岩雕,只知道楚门的文旦又好看又可口,十足一介好吃之徒!这次玉环之行,得着了精神食粮的滋养,感觉自己有些文化了。以前只听说过“大地艺术”一词,并未深刻领会这一个词语的含义。到了大鹿岛方才得以释然。中国美术学院的洪世清教授天赋异秉,深得自然之道,率先在此岛上搞了一次“大地艺术”的成功实践。当然,他的这个大胆实践是因了大鹿岛的天然条件非常之好。据清雍正年间的玉环厅志载:大鹿山“危峰岩峻,盘磴岖嵌,共三十六湾东有虎头山,岩石直矗如虎牙。南有狮子岩,作回首观潮状;又南有罗汉岩,折而西有将军洞、龙游洞。稍北有蟹山、鲤鱼山,又西北有井,咸淡不时。”该岛属于海蚀地貌,长期受潮水侵蚀,陡崖峭壁上的海蚀洞穴随处可见,形成了“五百罗汉”、“千佛龛”、“仙人罗帐”、“海狮观涛”等二十多处天然景观,另有七十九个天然景点,这些景点各具形态,气势雄伟,令人叹为观止,被誉为“海山奇观”加上此岛气候宜人,冬暖夏凉,林森木茂,四季长青,为省级森林公园,同时也是疗养之佳处。在这么好的条件之下,洪世清教授才得以把他的“大地艺术”促成!他因石赋形,以海生动物为题材,在大地的骨头上雕刻,雕刻出近百件秦汉风格的岩雕!我是不懂美术的,但我爱极了那些作品,在你的不经意间,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粗粗浅浅的几笔就勾划出了一条鱼;水中的那块石头,经他的神笔一点,竟成了一条刚伸出头颅的龙;海边的那堵石块看不出什么的,被他一加工,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大海龟了,它正要入海而去;抬头间,你就看到了一副死去多年的鱼骨架,是秦代留下的?抑或是汉朝的遗物?俯首处,是那块鱼化石!走在那座岛上,总觉得你所踩的那一方土地都是文化,都是艺术,还有一种感觉:惟恐踏坏了洪教授的作品!这些作品若要仔细看,一两天看不过来,而走马观花式的游览是绝对捉不住“大地艺术”之精髓的!洪教授的开天异想,他的鬼斧神工,成为了中国“大地艺术”之先驱,举世瞩而目之。香港的美术家杂志这样说:“这个触目都是石雕艺术的美术岛,不但在中国,即使在全世界范围来说,也是一个令人惊异的创举。”大鹿岛以它特有的魅力吸引了许多著名的美术大师,刘海栗、沙孟海、钱君陶等数十位艺术巨匠为大鹿岛留下了宝贵的摩崖题刻与碑铭、书墨等,益增大鹿岛之光彩。
当时在岛上的时候,我激动得很,想要为她写点什么或说点什么。真要坐下来写她了,倒写不出来了,只恐言语太轻浅,表达不了我所收割精神食粮时的那一种丰饶之感。回杭后细读百岁老人刘海栗专为大鹿岛岩雕写的岩雕铭,爱不释手,拜读再三,原不欲掠美,只因奇文须得同欣赏才好,故恭敬拜录如下:
大鹿岛,危峰险峻,盘磴岖嵌,草木丰茂,礁岩嶙峋。丙寅端月,学棣洪世清梯航登临。嗟乎鸿蒙初辟之陈迹,还疑补天填海之剩痕。乃与古来新。衍汉墓魏窟绝艺,别开生面,为贝阙鳞介传神,世清素擅丹青金石。心高眼阔,涉海缒崖。依形取胜,审雕慎刻。海风吹雨,潮音送夜。汗血十年,造像九十九座。鱼龙百变,顷成海天奇观。或翔悬崖,或卧沙滩,或隐洞壑,或跃水底。果然石不能言,默助无为之法,笔补造化,潜因妙用而成。群雕意承秦汉,刚健有为,苍郁多气,无媚世俗态,崇尚自然,与海天一体。风蚀浪淘,人天同构。洵艺史一家之言,会长驻南溟之间。余嘉其艺,尤赏其志,故撰文以识之。
记得那晚就宿在大鹿岛度假村,推窗就能看到大海,晚上枕着涛声入梦,清晨,又在涛声中醒来,这样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即便是短暂的几天,于愿亦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