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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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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觉得,人生是有问题的,但我一直没有找到问题之症结所在。

    为什么说人生有问题呢?因为我发现人生犹如一张破网,人们就在这张破网上修修补补,修补到最后,这张网就更破了,甚至破得拎都拎不起来。

    我一直想放弃这张破网,故一直在找完整而圆满的人生之路,当然,是从宗教里面去找,买来大量基督教、伊斯兰教等书籍,拼命在里面找答案,曾经有一度,在那些宗教典籍里找到了自以为是的答案,但过后想想,这样的答案不能作为标准答案,仔细推敲起来,总觉得无法令自己满意,就像找对象,大体感觉还是不错的,但一旦要谈婚论嫁了,又觉得对方不够完美。而每个人总想找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对象,实际上,这也是妄想了。

    1996、1997、1998三年中,我给台湾佛光山出版社连续写了三部高僧传记:安世高大师传、黄薜希运大师传、牛头法融大师传。因要撰写这些传记,必须要去读一些佛教类的书籍,那时候,读那些佛教书籍,如同阅读写论文时参考的资料一样,奉行“拿来主义”什么资料对本书写作有用,拿来,无用,则弃之。读到好的文字欣赏一下,好的公案,装模作样地参它一下,如此而已。书出版后,外人均以为我是佛教研究者或者说佛教徒,有人干脆以“福莲居士”相称。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完整的佛经,一部都没有读完过。也就是说,我到了宝山,却空手而回!福薄慧浅若此,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怜!

    在往后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我一直与文字相依为命,夏天,互相扇凉;在冬天,相互取暖。随着文字的日益增多,我原先的那个问题又盘绕在脑际了:人生是有问题的!我不能再这样写下去了,即便尽虚空遍法界的文字让我一个人写完,又能怎样?这么多文字能修补人生这张破网吗?哪怕我成了全世界最有名的作家,还是无济于事,那张破网仍然破着,它根本无法用金钱、用权势、用地位来修补,因了这世上有金钱、有权势、有地位的人太多了,可是我发觉他们的网破得比我们更厉害更不堪!

    既然人生有问题,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我坚信的。只是我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办法,问了许多人,跟他们说,人生是有问题的,而他们却对着我说:我看你才是有问题的。是呀,我发现了自己有问题,自己的人生有问题,所以才急着要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人生的问题不是小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太大了,所以,觉得解决的办法也应该是很复杂的。无论多么复杂,只要能解决,都不在话下。惜乎我一时找不到。

    2005年下半年,我无意中在网上读到一篇解释金刚经的文字,一下子将我深深地吸引住了,我觉得我就要找到一直在找的答案了。读完之后,心头似乎明亮了许多,感觉前方的清晰度比以前增加了,但还不十分明亮。从此以后,我就有意识地找佛教方面的书籍来看,感觉非常之好。以前曾听人说“自从一读楞严后,不读人间糟粕书,”觉得夸张,当自己读了佛经后,觉得此话不假,讲得好!实在是好!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有余闲,我就阅读佛教典籍,看到什么读什么,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有至味。但时间一长,感觉杂,抓不住重点。我想,我应该请教佛教老师才对。可当时不认识佛学界的高僧大德呀!突然想起,曾经在我们藏书楼离休的李教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她在离休之前,就喜欢读佛经,一读半天,坐在那里如入了定一般,只见翻书的动作,听不到她的声音,也很少看她走动。她总是穿一些破旧的衣服,吃一些粗制的食物,说这身臭皮囊给她穿那么好、吃那么好做什么。头发整天也是乱乱的,随便用什么东西一扎。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怪。

    说起李教授,令我终身难忘。有一次,领导要我和她去上海采购古籍书,因时间紧迫,不能回家换衣服,她就穿着平时的破旧工作服,纽扣掉光了,她用绳子系着,这件工作服可能穿了好多年了,破旧得没人敢穿了。我当时穿了一件新的工作服,是件长风衣。两人跳上火车赶往上海,在福州路上一家简陋的小客栈住了下来。我说教授,这家旅店大家同住一室,这怎么能住啊!她说人宿一张床,你又睡不了整个房间,管他人多人少的,你睡你自己的就行了。我只得听从。李教授是上海人,她说福州路上有家著名的饭菜馆,里面的饭菜很香很好吃。当天晚上,我们就去那家店吃饭,刚买好饭,一人一碗端着坐在桌子边吃,就有人过来超了:“去去去,去外面吃,别坐在这里吃。”我心想,这是怎么啦,花钱买了碗饭,坐也不能坐啊!到饭店吃饭,坐在位置上吃是天经地义呀!不走,坐着继续吃。没想到,李教授不声不响地站起身往门外走了,我要拉她都拉不住。没办法,我只得跟她出去。她站在门外一个角落,把一碗菜饭吃得很香很香。我的肺都气炸了,这些上海人欺侮我们到这种地步,连桌子都不让坐,害得李教授站在门外吃,我又心疼,又气愤,想找他们经理去论理。李教授拉住我说,快吃快吃,这菜饭可香了,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菜饭了。她吃完了,站在旁边没事儿一样,笑着,催我快吃。我才大学毕业,年轻气盛呀,这口饭怎么咽得下!端在手里,气在心里,肚子都饱了。这时,一位年轻的母亲领着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走过来,小女孩看到我们,就对她母亲说:“妈妈,妈妈,你快来看,她们是叫化子。”

    原来,店里的人把我们赶出来,是因为他们把我们当叫化子了!这让我感到羞辱。李教授不断地催我:吃,快吃,很好吃。我说李教授,他们把我们当叫化子呀。她说叫化子不是人啊。叫化子有什么不好啦。吃,快吃。我不想吃了,她说惜福惜福,不能浪费,你不吃,我吃。她把我那碗饭也吃下去了。然后回到旅店,简单地洗漱后,就睡了,她睡得很香,我睡不着,想着被人当叫化子的那一幕,真是气愤难平。翌日一早,赶到古籍书店去买书时,李教授被门卫拦住了,说你不能进去。李教授说我是来买书的。可门卫不听,客气地说:“对不起,你不能进去。”昨天被人当了一回叫化子,我们自己有数了,只得退到一边,商量如何进去的办法。我说我去买件新衣服,你穿我的这件。你到理发店去理一下发。分头进行。我买好衣服,她理好发。新衣服一穿,头发一理,果然非同一般,加上眼镜一戴,气质十足的教授就产生了!于是,没人敢拦我们,我们顺利进去,买好了要买的书籍,完成了任务。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叙述这位李教授,是因为在我心目中,她就是位菩萨,已经不被人间的一切羁绊所束缚了,得自在了。我当时迫切想找到她。我知道她离休后就出家了,曾经有一次还回到单位来看我,给我讲“三昧水忏”的故事,讲因果不虚的道理。她剃了发,背一个黄袋子,神态自若,临走时还嘱咐我多多念佛。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知道我一定能找到她。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单位里的一位领导过来说,快年终了,我们要去走访离退休老同志,今天要去看望李教授,你们有没有人与我一起去?我不太想跟领导一起去,我想单独去,我要向她请教人生问题的答案。如果跟领导去,时间太短,我肯定请教不到的。所以,我就问了李教授的电话,并与她通上了电话,得知她与老伴住在下沙的东方医院。2006年正月初二,我专程去拜访她。李教授比先前老一些了,但她的精神状态比以前更好了。我坐在她边上,听她讲这么多年来的出家经历,她说要发誓学好佛法度众生,但每到一个寺院,那里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欢迎她,因为她到了一地,总是喜欢坐在房间里阅读经书,其他事什么也不做,如种地、挑水、扫地、烧火、洗碗等等。她当时想:我是知识分子,除了看经书,还能作什么呢。后来才知道,一个人福报不够,读经书都会出问题的。她真的就出了问题,全身上下生满了浓疮。她生起大惭愧心,向佛忏悔。她觉得自己抛下年迈且病的老伴,光顾自己去学佛度众生了,她老伴也是众生之一呀,连身边的人都度不了,还度什么众生!于是,她就回到老伴身边,对他像佛菩萨一样对待他,还教老伴念观音弥陀。她老伴得的是半疯瘫病,但嘴巴还能念,他就整天念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几次大难不死。

    那天,我问李教授,您这么早就学佛,是不是发现人生有问题了?她笑笑说,岂止有问题!哈哈,岂止有问题啊!没问题学佛做什么!她从橱里取出一部线装本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说里面附了18条念诵地藏菩萨的感应录,都是文言文,希望我回家之后能够翻译成白话文,然后,印成多份送人结缘。我说这是小事,一定帮您完成任务。临走前,她拉着我,说要送我一句话,不管你现在听得懂听不懂,先记住,以后一定会懂的。我说好的,您说吧。她说:心中有佛法的人是最具实力的!这句话当时我还真的不十分懂,但觉得这话很好,作为临别赠言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记住了。

    回家当晚,我坐在灯下,打开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本来想早点完成经文后面附录的感应录之译文的,不知怎么一来,就从头至尾把地藏经读了一遍。读完后,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终于找到人生问题的答案了!这份喜悦无从言说。经里面说的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让我生起大羞愧心。原来自己也做了这么多坏事!看到经里佛的慈悲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步,只要我们众生有一丝毫的善,都不要放弃救度,一份从未有过的感恩之心油然生起。我的泪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在这个世间,有谁会对一个人如此慈悲,如此怜悯,如此关爱!惟佛与菩萨方能做到!为了完成李教授交给我的任务,也为了报佛恩,我非但翻译了地藏菩萨本愿经后面的18条感应录,还找到了许多古今中外有关念诵地藏经的感应录合在一起,考虑到许多人看不懂繁体字,我就发心印一千册简体字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并把这些感应录全都附在经文后面。不少同修知道我要印这部经书,也都纷纷助印种福田。

    地藏菩萨本愿经是我平生头一回读完整的一部经书,这部经书让我明白了人生为什么有问题,有了问题如何解决的方法。

    我终于明白人生这张破网为什么是这样千疮百孔了,回首以往的日子,才发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颠倒了。我们所走的方向是相反的。所以,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是,这个时候要回首,要转身,谈何容易!在人生的这张破网中走了大半,发现,道路走错了,那怎么办呢,倒退,还是继续向前?倒退,就意味着推翻以前的一切,重新来过;向前,就意味着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

    选择,人生就是选择,没有别的。尽管选择是痛苦的,选择正确的道路更是痛苦的,因为无始劫来,我们都错误惯了,好比吸毒的人要他去戒毒是很痛苦的,但痛苦的选择,是为了今后快乐而正确地活着。所以,我们一定要重新选择!至少,我是决定了,我这大辈子颠倒了,我要重新纠正过来,从零开始。古人云:知耻近乎勇!我想这点勇气我还是有的。如果没有这点勇气,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行走,那么,永远也走不到我们要去的美好地方。

    我错了,我改!

    2008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