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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时常从向南的窗子里吹进来,有车辆行驶而过的轧轧声响彻在窗外,在清晨唤醒人慵懒的思绪。茉末每天清晨坐定以后,斜倚着身子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街心的十字路口,还有窗台那一盆翠绿的文竹,不过她已经习惯于连篇累牍的伏案工作,偶尔的一瞥,只是一种短暂的松弛。远望那些在红灯与绿灯的交替中从斑马线上走过的行人,像潮水一样来来去去,她是一个与事无关的旁观者,远离那些嘈嘈嚷嚷,从来都不曾刻意留意过他们的。
她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清晨坐定以后,抬眼观望街心的十字路口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他是每天清晨都站在预定的位置上的,穿着整洁的制服,头戴大格帽,酷酷的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坚决有力,因为有他的存在,街上的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了呢?茉末在心里问自己,一切都不确切了,可这却慢慢长成了每天不变的习惯。
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上班时他已在那里,她下班时他已不再,阳光一天比一天热烈起来,从街边的绿树上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蝉鸣,扰乱人的情绪。她还是习惯每天透过窗口在街心寻觅他的身影,后来他所在的位置撑了一柄遮阳伞,他的脸庞却比以前黑了,即便是隔着老远她也能感觉到,于是她便想,什么时候他也能坐到屋里来呢?如果是坐在她的对面,她就能仔仔细细地看看他,他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呢?
同事小米悄悄走过来冷不丁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一下,嘿,在想什么呢?
她蓦然回首,惊慌失措地盯着她的脸,没、没有啊
小米的脸上带着狡诘的微笑,想骗我?说话间,倾着身子向窗外张望,她的视线被翠绿的文竹叶子遮挡去了大部,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最后她失望地收回身子,说话的声音像一串风铃的摇曳,原来是一个人发呆呀?
茉末矜持地笑笑,对她的话既不表示认可,也不试图反驳。失望的小米,只有悻悻地走开。
茉末还是独自坐在那里发呆,却又时不时地将目光瞟向窗外,他有的时候是表情严肃地站在遮阳伞底下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有的时候是走在一群孩子的最前面,或者是搀扶步履蹒跚的老人穿越斑马线,他的动作和举止让人觉得温暖而又体贴。每当这个时候茉末总是忍不住痴迷地望着他,脸上带着轻浅浅的微笑。他们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处在各自的生活里,她坐在窗口守望他,她只是他生活的旁观者。
在窗口静静地注视他的那些日子里,除却了暖暖的感动,茉末的心里也时不时地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感觉,窗外骄阳似火,室内波澜起伏,若然不是后来的意外相识,他们也许会这样一直平静地相处下去。一次外出使她有了接近他的机会,茉末站在街口的红绿灯下,身处其中,真真切切的看清他时,她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微微的惊讶,他就在不远处,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在他的工作中,他原来是这样子呀!当意识与现实对照,感觉时常会产生偏差,他的面容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粗犷,青春俊朗的面孔上还带有那么一丝丝书卷气,他黑色的皮肤在夏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晶莹的汗珠敷在他的额上。她因为事情匆忙,在街口的停留只是短暂的驻足,而他被匆匆的人流阻隔中对她几乎视而不见,她带着怅惘的心情离开,远远地转身回望他时,是他漠然的面孔。
有了第一次的相识,茉末后来在窗口注视他的日子里,心里便有了牵挂。他到底是找上门来了,当她坐在办公室听有人喊她的名字慌乱地出门相迎,一抬头认出是他时,心里充满了惊讶和未可知的惊喜。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你是茉末吧?
茉末站在原地矜持地微笑,轻轻地点头,对他的提问表示默认。
这包是你的吧?他将一个粉色的女士挎包递过去,然后轻声说,我是看了包里的证件,然后找到这里来的,你清点一下,看少什么东西没
茉末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包,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心里愉快地想,怎么就这么巧呢?心里正是焦急,恰好就被他捡到了。
约好时间请他去喝咖啡,他们找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挨着吊兰和紫色的流水玻璃。他们面对面坐着,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彼此沉默着,茉末是那种内向的人,他的话也不多。他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两口,然后烟雾随着他的呼气从口鼻中喷薄而出,渐渐在他的脸周围弥漫开来,在烛光的明灭中如同飘浮于空气中的暗蓝色的云。
第一次的正式约会,因为彼此的生疏,远没有预想中的热烈,两个人的举止都有一点局促。
茉末端详着他吸烟的姿势,忽然轻轻地问他,你经常吸烟吗?
他将烟灰弹进桌上的烟灰缸里,略一停顿说,不经常,偶尔。
茉末笑笑,是啊,吸烟对身体不好。
怎么就想起来吸烟对身体不好呢?茉末后来第一次送他礼物时,却是送的打火机。
当偶然事件影响了原本的秩序,两条平行的直线各自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沿着既定的轨迹寻求相交的交点,茉末还是习惯于透过窗口在街心寻觅他的身影,一种不经意间的习惯却深入了她的生活。偶尔的闲暇中,他也会抬起头来注视茉末所在的窗口,两颗心之间似乎拥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挥手向她致意,她的心里溢满了满满的欢喜。
后来在一次闲聊中,小米问她,你怎么就会喜欢上那个交警呢?
茉末只是含笑不语,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喜欢就是喜欢,哪里又会来那么多理由呢?
真的就没有理由吗?爱一个人,于是我们觉得他身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好的,她即便是天天都能看见他,也抑制不住对他的思念。他们开始经常性地约会,除却了每天的注视,还会在深夜的辗转翻覆中互通电话,倾诉完彼此的心事,然后枕着对对方的思念安然入梦。
如果两条改变了方向的直线,沿着既定的轨迹向前行走,他们是会交合在一起的,他们的距离曾那么接近,仿佛一伸手便能触及。但生活之中充满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数,这个流光溢彩的夏季被抽走了色彩,失去了颜色,一辆疾驶而过的货车掳走了她的幸福,她坐在窗口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在绿灯畅然无阻的街口,那个孩子立在斑马线上睁大了惊慌失措的眼睛,他反应敏捷,动作迅速,飞身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推开了站在街口的孩子,却被疾驶的货车撞飞了出去。茉末从窗口站起,发出猝然的喊叫,但她的喊叫已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他在医院里静静地躺了三天,茉末便陪伴了三个日日夜夜,然后看他平静的离去,在周围人撕心裂肺的哭泣中,她竟然没有流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一如当初在窗口观望他时的样子。
这个夏季剩余的日子里,茉末的心好似被冰封了一般,对任何的事物提不起丝毫的兴致。她还会坐在窗口目光越过那盆文竹向外张望,可是街口的一切早已物事人非,街口的人还是像潮水一样,来去反复,她静坐的身影孤独而又落寞。
同事小米忍受不了她的沉闷,会走过来劝慰道,凡事都要想开一点。
她缓慢地转回头来,用凄凄的目光望着她,不说一句话。
找不到安慰话语的小米,只能走开,走时嘴里发出唏嘘的叹息。
风改变了原有的方向,不再吹进她的窗台,一片落叶如翩翩的蝴蝶般落下来,茉末的夏天已经过去,她却还保留着望向窗外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