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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
发鸠山。枯木逢春
你带着女娃回家了，把一件羽毛做的
飞行器，挂在墙上。我看见她
小小的脚丫，穿着一双红鞋子
你说海没填平，可把它赶远了
女娃出了不少力，她累
她能从山上回来，你就不要说她了
活着，奔跑着，笑着就好
听着你们说话就好
比春天都好，说真的
很担心你们飞在天空
衔木搬石，就算是千千万也不够啊
轻点抱！别把她弄醒了
你拉过羽毛被，盖住女娃小小的身子
我想那怨海，在北二百里外
也在消失，慢慢进入遗忘
2008.03.11
临安，张董氏
一
甬港南路，你的背影经过
斑马线，一辆辆汽车也经过。
某种钢铁撕裂内心的创痛，来自恍惚间
我的犹豫和十五年未见的不确定。
根本不是你，是另一个中年的妇人
就像我们办公楼里的一个清洁女工，长得像你
可是却那么年轻，时光轻易否定了你。
但是，在我泪光中浮现的面容又是谁呢？
我仿佛听见你撕心裂肺般地喊——
先生的六年重判，使你的声音震惊地府。（注1）
惊醒另一个你，三百多年前，你听到：
“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注2）
临安，这苟且之地终被你抛弃。
你是张董氏，牢笼与木枷刻画你的蓬头垢面
闪电与天雷，却把你清秀的眼眉
勾勒给窗外茫茫时空，和滂沱大雨。
二
那是顺治二年，城隍庙前，旗帜飘扬。
一群书生，走上街头，誓师保家卫国。
你不知道汉人的江山已经是一个破布袋
装不下一座城市，一间房屋，一个家。
但你知道要少读点诗书，少做点针线了；
闲暇时，也少了一个游吟于田间的夫君。
你知道多了承担，多了担忧和恐惧
你把这些都藏掖在俯首低眉的思念里。
一十九年，就这样过来了。
没有一个男人不剃头，不扎辫子。耻辱啊！
你看着这些男人，庆幸自己是一个女人
庆幸自己可以平静地，等到夫君最后的死期。
这个好强的男人，多少次梦见他
青衣方巾飘然而至，转瞬又是满脸血污。
你把他藏得死死的，没有人知道你的爱，那是
你一天一天打磨出的，眼睛里最明亮的光。
三
张董氏，一个失去了名字的女子
一个不但现在，就是将来也没有名字的女子
她始终由汉字的笔画构成，在我们的
一撇一捺之间，走来了无与伦比的美丽。
这样的美丽，悄悄滋润了南方。
南方的气候，这衣裳，这四季的舞台。
广大的平原和连绵的丘陵，河流，田野和村庄
巨大的繁殖力，一直深入到七千年的遗址。
我感到深深地愧疚，像怀揣一个秤砣
明知道要放在哪里，却从来不敢去放。
盲目和挫败，永远困住了我的手脚。
一根根粗大的辫子，需要在梦里剪下多少次？
我深深地知道，你的存在和消逝
看似虚幻，却是一种最强大的力量；
当所有高大的背影，步入历史空洞的黑暗
你就在那光明的低处，孕育着蓬勃的未来。
2008.03.18
注1：先生指诗人力虹，原名张继红，又名张力，其妻姓董。
注2：诗句自明末抗清民族英雄张苍水绝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