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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平民的后代不作诗，可我做了
但我没有觉得自己是贵族
我反而感到自己是一个大富翁
挥霍着大把的金币，却不知羞耻
在城市的霓虹灯下，我没有看见
大批的奴隶，需要我去解放
指点他们的前生
改造他们的来世，就像
那些精英们所做的那样
内心低贱的人，才去写诗
蝼蚁、草木和人物，多么高大
随时把我践踏，剥夺，扼杀
假如侥幸没有被肉体上消灭
低贱的人啊，还要为这一切欢歌
我深深地感到耻辱，当我偷偷地
写下诗歌，朗诵给冰冷的墙壁
我所付出的心血而留下的空洞，正被钢筋
水泥，快速地打上现代化消费的补丁
二
我总是被嘲笑，因为诗歌
她换不来gdp，也没有剩余价值
甚至，一向懦弱的我也谋求不到一个职位
网络时代啊，连可怜的稿费也没有
因为诗歌，我是大街上那个多余的人
理应和那些乞丐、残疾和小偷为伍
所以，我总是羞愧于被人提到写诗
我知道他们不是羡慕我诗歌技巧的熟练
而是想象着在秩序井然的城市里，发现了一个流浪者
这个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的神秘的家伙
还衣冠楚楚，侃侃而谈，几乎恬不知耻
这使他们不得不仗义出手，稍试惩罚
自杀的诗人和挂冠诗人，是幸福的
他们交出头颅，身体被大卸八块
他们被不断改写，最后成为一尊偶像
而我是活着的，当下的，卑微的，毫无增值潜力的
那一个，不属于任何人
甚至，也不完全属于那个灵魂中的女神
三
当你成为一个自以为是的诗人以后
通常会被认为你的脑袋有问题
你的文字组织超过一般人的想象，令人费解
这个证据，如此明显地论证了
你的思维构造迥异常人
你如果不用小说的形式来证明你的才能
证明你获得名利的方式，稍稍省力和聪明一点
那么你注定是一个失败者，就像顾城
好了，你也可以得到很多的奖项和荣誉
并且像花蝴蝶似的，参加各种文化盛典
自我感觉真好，其实就是舔拭伤口和等待结痂
当然，你也能躲入故纸堆，在唐宋明清里
抽出一缕缕现代汉语的蚕丝，透明而晶莹
你也可以高蹈到法国和智利，在各种坚硬的语系里
铲出一小块，一小块，冰激凌一样的异国风味
你终于认识到那是你自己的错，不是时代的
你就像一个瘸子，跟不上时代还时时疼痛
你把诗歌当作狗皮膏药，还以为时代那两只烂脚丫
需要你的精心呵护和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你想着一贴上文学论坛，你就流芳百世了
最不挤也记录了你曾经活过，活过你就值了
错了错了，你早已被这个时代耍成了一只哈巴狗
挤啊挤啊，在那么几个可怜的稿费门洞里撒泼的
不就是你吗？别赖了，为五斗米折腰的
都是有头有脸的主，从古至今能排到你，够帅了
对吧？你死了，也不过是在你墓碑上
写下你户口簿上的姓名，再怎么花哨的自称也没用
四
理想多大啊，就像古代征西将军的大红披风
或者干脆就是将军身后，整个的如血残阳，悲壮如山
一去不复返，谁也回不来了
沙漠，还是大海，随便选一个当坟墓吧
诗人啊，把你居住的城市当作一条即将沉没的船吧
你在桅杆上，你在那桅杆的尖顶上
你不是被戳死，就是最后一个清醒着看见死亡
并且感受所有死去的和将要死去的人，那最后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