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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陆家坳坐落在青城山深处,一年最长的两个季节是冬天和春天。它与最近的村子有20华里,距离灌口有70华里。村里40户人家,原住民有7户,以狩猎、小土耕种为生。
余下的33户,均为逃难、躲避灾祸的人家。村民自觉遵循一个规则,互相不打探底细,不问各家来历。乡邻之间感情质朴,邻里和睦,互帮互衬,从未有口角龌龊之争。
此处乃是当时的世外桃源。小费真,在这里茁壮成长,六岁那年,母亲为她生了一对双胎弟妹,男孩叫费青城,女孩叫费清清。
是年六月,费之识带着费加(二儿子)和费真,去灌口近郊一处农庄,拜访韦诚。
六年以来,韦诚和费之识互通书信,近期,韦诚又在灌口买下一处农庄,随后,他邀请费之识全家,到此一聚。
由于费之识的双生子只有4月大,出行不便,陈氏便带着两个小孩,与费真的奶妈吴娘留家。
没有母亲的管束,费氏兄妹在韦诚的农庄,如脱缰的野马,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玩得不亦乐乎。
(二)
他们在这里交上了新朋友,一位是韦城的公子韦安康,一位是西川节度使,孟之祥的公子孟平川。
如今,韦诚在孟公家做幕僚,两家的公子年龄相仿,同一个私塾先生授业,俩孩子情同手足,这一次,韦诚带上孟平川到农庄避暑,得以与费真相识,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在此地,被大人们誉为“咏絮”神童的费真,她的天真烂漫,过人才华,令大人小孩都佩服不已。
此次,他们相处了20余日,分别时,他们难舍难分,相约书信往来,费真拉着,大她五岁的孟平川的手:“孟哥哥,不可忘了,给真儿写信哟。”
孟平川略带羞涩,但他打心里喜欢费真,说:“定不负妹妹所望。”他还特意嘱咐道:“有看不懂之处,来信告知。”
哪知费真嘟嘴道:“孟哥哥是小瞧真儿了,真儿可是识得2000多字呢。”
“小生唐突,请恕不知之罪。”孟平川煞有介事地一揖,引得旁人哄堂大笑。
离别的愁绪也淡了,大家都盼着第二年夏日,他们能再次相聚。
就这样,一年一度,孟平川和费真总要在灌口的韦家,相聚20余日。
光阴易逝,岁月如歌。费真十岁那年,他们在灌口附近,为纪念修建都江堰的李冰父子,而建的大殿游玩,真儿问平川:“是否是男子都要娶妻,女子都要嫁夫?”
“是”,平川答。
“孟哥哥,我嫁你为妻,可好?”真儿说。
“妹妹,我一定会娶你的。”平川眼底有一丝犹豫,话语却很坚定。
(三)
犹豫是因为,迫于其父的压力,他早已订婚,那原是一段政治联姻,女方是东川节度使,董璋之嫡女,名董素珍。
董素珍小孟平川一岁,去岁,平川随父去剑阁,转道梓州,拜访岳丈,与董素珍相处过几日。
素珍稍有姿色,但个性张扬跋扈,平时,她腰缠狼皮鞭,稍有不满,她就会抽鞭,殴打随从和下人。
她见平川斯文模样,很是瞧不起,对他是呼来喝去,言语里充满了不敬。
一离开东川节度使治所梓州,孟平川就向孟父提出退婚。孟父是有远见之人,他不满足于做一个节度使,在武力、权力争斗中,朝不保夕,他认为,只有强大到坐上最高位,拥有无敌的军事、政治集团,方能保全家安宁。
孟董两家结亲,是为其后,统一巴蜀做的铺垫,他怎会允许儿子退婚?
孟平川是在战乱中成长的孩子,耳闻目睹,乱世要安身立命,必须凭武力说话的道理,知晓与董家联姻的利弊,便不再强求退婚。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装着费真,精神有了寄托,会暂时忘掉与董氏结亲的不快。
当有人无意中提及时,他就想费真妹妹,他心里爱的是她,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和她在一起。
(四)
岁月匆匆,费真13岁那年冬末,半夜,她在睡梦中被娘亲叫醒,来到会客的厅堂,欣然看见,孟平川正坐在火笼旁。
“孟哥哥,你来啦?”看见母亲和下人悄然退去后,她急切地跑到平川身边,拉着他的双手,说:“你的手好冷。”
“真妹妹”,平川一手握紧小真双手,一手拥她入怀,“不冷,真妹妹,有你在,一点都不冷。”
他们围坐在火笼旁,互相搓着对方的手,快乐极了。
“天明,我就会离开。”他小心地看着她道。
“为何这么匆忙?孟哥哥多待些时日吧?”费真央求道。
平川抱着费真的脸,紧盯她清澈的双目,说:“此生,孟哥哥只爱你一人,今日的话,你要牢记于心。”
他迟疑着,把父母为他订的娃娃亲,他的反抗和无奈,他的忧伤,一吐为快,倾诉出来,并乞求她的原谅。
费真虽然芳龄13岁,但她熟读经书,对男女之情爱,于朦胧中,有渴望。许是年龄小的原因,对心爱的人娶别人为妻,竟少有悲伤。
她还誓言旦旦:“山无棱,江水未竭,乃敢与君绝”。
他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负费真。
(五)
鸡叫五更,天未明,平川与两个仆人就要启程,因为三日后,孟平川将迎娶董素珍。
真儿和奶妈,一起送他们出门,平川左手拉着马,右手握着费真,在十里长亭,紧紧相拥,“我们初相识还是懵懂少年,自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此生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今生,我不会忘记李冰庙的誓言,望真儿你也要牢记。”
“嗯嗯”,费真泪眼婆娑地点着头,看着平川一步三回首地,消失在晨雾中。
那一句,“真儿,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接你的。”的话,久久萦绕在费真的耳旁。
费真跟着平川的马迹,走了良久,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哭倒在吴娘怀里。
“真儿,别伤心,公子是一个好人,他会来接你的。”吴娘宽慰着她。
吴娘家住灌口平坝上,费家到青城山的那一年,她的丈夫徐长功,下岷江摸鱼,被突如其来的山洪冲走,尸骨无存,杳无音讯,吴娘当时怀有身孕,为了生存,在儿子徐敢出生两个月后,她到费家给小费真做奶娘。
费之识夫妇是良善之辈,准许她带着儿子到费家,费真嘴浅,吴娘的奶水充盈,余下的给徐敢吃也足够,费真和徐敢吃着吴娘的奶长大,情胜手足。
费之识视徐敢为己出,生活、管教、识字、读书与自家儿女无二。等费真稍长,吴娘成为费家的管家,操持家务,尽心尽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