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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
看着施施然走进来的卫瑾瑜与雍王,姚良玉露出明显意外色。
他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毒辣辣落在那一身绯色的少年郎身上。
哼道“朝廷派来缉拿本君的,不是北郡谢氏子么怎么变成了你们”
卫瑾瑜嘴角弯起一点弧度。
“因为道君这条命值钱,人人都抢着要呢。”
这等情形下,这样的话绝对称不上恭维,倒是带了嘲讽与奚落之嫌。
姚良玉上上下下将卫瑾瑜打量一番“早听说卫氏出了个数典忘祖的孽障,牙尖嘴利,巧言令色,如今一看,还真是名不虚传。”
“可惜呀,这齿再坚,嘴再利,骨头也只有那点斤两。眼下你们距老夫只有一箭之遥,你们敢往前走一步么”
卫瑾瑜垂目,往地面扫去,似乎在揣测这短短一箭距离,下方到底隐藏着多少机关。
雍王则道“姚良玉,本王既能踏平你这座山门,便能踏平你整座庄子,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你若识相,不若乖乖束手就擒”
姚良玉仰天大笑。
“真正该束手就擒的是尔等才对吧”
“尔等当真以为本君这清鹤山庄遗世独立这么多年,只靠外面那层空壳么。”
卫瑾瑜还在用眼睛寸量着,口中道“在下只在书中听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道君地下这玄机,看来可那始皇宫殿媲美。”
姚良玉神色洋洋,袍袖被风吹得鼓荡开来,配上那一头披散着的长发,倒真有了几分冯虚御风的仙人气质。
他道“你这小孽障,倒是个识货的。”
“本君今日心情好,原本可以放你们一马,可惜呀,你们放火烧山,不仅扰了本君清净,还焚毁了本君细心栽培的宝贝,破坏了本君的心情,本君就是想发善心也不可能了。不过,本君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死法的机会。”
卫瑾瑜终于抬起头。
“道君既然觉得这座庄子可以与始皇宫殿媲美,那可知晓,始皇那座宫殿,最终也是焚于烈火之中。”
“这世上再坚固之物都有弱点,道君这座庄子,抑或说道君本人,弱点又是什么呢对于朝廷缉捕,道君如此有恃无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座庄子么”
姚良玉双目轻轻一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卫瑾瑜。
那目光像既是在看卫瑾瑜,又像是透过那张脸,在看另一个人。
半晌,冷笑一声“凭你一个数典忘祖的小孽障,也敢来本君这里套话你想焚了本君的庄子,也得有那个本事,你的火在何处,烧得起来么”
他话音方落,一箭忽若流矢,破空而来,呼啸着掠过浓稠夜色,也掠过姚良玉和众道人的头顶,疾风似的,直直往山庄后方飞射而去。
虽然只是流星一闪的功夫,然而那一箭的摄人威力以及在空气中带起的余响,却教人汗毛直竖,魂飞胆寒,几乎所有人都在想
这究竟要何等的臂力,才能射出这样惊世一箭。
刺耳呼啸之后,那箭便消匿了踪迹,似乎只是震慑之用。
“本世子这一箭,尔还满意”
一道慵懒声音自外响起,透过洞开的山门,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身着玄甲,手挽铁弓,寒剑一般高踞在马上的少年将军。
众道人又是一阵胆寒。
这样高的山坡,竟有人可以策马上来
外头火把攒动,兵马齐聚,却只是停在山庄外,并不越过大门。
姚良玉武将出身,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一箭的实力与威力,他目中讶色一闪而逝,显然没有料到,被他踩入尘泥的北郡谢氏,十多年过去,在北境风沙与北梁铁骑磨砺下,竟已磨炼出如此恐怖杀伤力。
难怪皇帝敢如此有恃无恐。
那一箭
姚良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突然,有什么东西自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道君,道君”
仆从慌张的声音自后焦惶传来。
“道君不好了丹炉,丹炉”
姚良玉霍然转身“丹炉如何”
他怒目圆睁,仿佛恶神,仆从一时被吓坏,竟脚一软,跌落在地,哆嗦着说不出话。然而已经不用说什么,因山庄后方突然冒起冲天火光。
“丹房外面着火了怕会殃及丹炉”
仆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补全了后面的话。
“杀了他们”
姚良玉撂下一句,转身大步往后殿急急走去,随着他指令,齐刷刷数十道黑影自暗处现身,一字排开,显然就是他重金豢养的死士与江湖高手。
众道士鹌鹑一般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雍王已高声下令
“来人,将这群妖道给本王拿下”
埋在地下的机关也如同怪兽一般,破土而出,射出一道道暗箭,或是其他暗器,雍王府兵马竟一时不得前进。
公孙昶带着五名机关大师,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可累死某了,这山路怎这般难走”
说完,肩膀忽被人抓住,扭到一边,紧接着,一支毒箭几乎贴着他脸皮擦过。
公孙昶啊呀惊叫一声,扭头对抓着他的人道“卫御史,多谢多谢啊。”
“先生还是先破阵吧。”
“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肩膀竟再度被人抓起,准确说,是被人如拎鸡仔一般拎起。好可怕的臂力,公孙昶脚离地,陡然腾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在心里惊呼了一声,一道冷沉声音已自上方传来。
“你说方法,我来破”
暴烈刀锋斩断一根根迎面击来的冷箭,谢琅一手提刀,一手提着公孙昶,在箭雨中游走。
公孙昶何曾经历过这等惊魂时刻,下意识双手抱头,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1是九宫八卦阵,阵眼,阵眼在
巽位,往东南三步heihei
他看一眼,缩一下脖子,恨不得把惜命二字刻在脑门上,谢琅手起刀落,顺利拆掉第一个阵眼。
公孙昶忽道不好,大喊“错了错了,快退”
果然,伴随着一道巨大轰鸣,地面上竟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纹,仿佛有无形的手隐在地底深处一般,那裂痕竟越来越大,俨然要将整个地面切割成两半。
更密集的箭雨自裂缝深处激射而出。
赵王焦灼等在外面,根本不想遵守那劳什子约定,原本见阵眼被拆,已经要带领赵王府兵马冲进去,看到这诡异可怕的东西,硬是刹住了步子。
谢琅拎着公孙昶迅速掠至安全地带。
“怎么回事”
“不是一个九宫八卦,是两个九宫八卦,俗称复阵,复阵有两个阵眼,一明一暗,如果只拆掉一个阵眼,非但无法破阵,反而会启动暗阵,没想到这姚良玉竟有这等本事。”
“怎么破”
“容某想想。”
卫瑾瑜忽在一边道“复阵,取周而复始之意,明阵的阵眼在暗处,暗阵的阵眼,兴许在明处。”
“啊”
公孙昶用羽扇一拍脑门。
“卫御史所言不错,某倒是一叶障目了。明处”
他举目四顾,沿着整座山庄打量起来,并掐指迅速算着,视线逡梭一圈,最终定在某处,笑道“有了。”
他用扇子为谢琅指“世子看到正殿最高处,殿顶正脊上的那只鸱尾没有,若某所算不错,阵眼便在那处。”
谢琅已经看见。
然而要到达对面殿顶,拆下鸱尾,不仅需要冲破箭雨,还要冲破那一排死士的围剿。
鸱尾沐浴在月光下,被渡上一层银芒,仿佛穿着一件精美衣物,在暗夜里发着光。
谢琅盯着看了片刻,问“拆除此物便可”
“没错,但是”
没但是完,公孙昶两脚再度离地。
无匹刀锋大开,谢琅人若疾风,直接拎着人迎着箭雨冲去。几个飞纵,竟然真的越过密集冷箭与同样有些震惊的杀手,飞掠到了对面殿顶上。
杀手们后知后觉围了上去,呈扇形将二人包围在屋顶上。
谢琅紧了紧护腕,把公孙昶往屋脊上一丢,又从靴中拔出一柄短刀丢给他,道“用最快速度拆”
他自己则提刀立在殿脊之前,刀锋出鞘,高大巍峨身影落下长长一道阴影,将公孙昶严严实实遮住了。
杀手们一拥而上。
公孙昶恐高,哆哆嗦嗦趴在殿脊上,根本不敢往下看,耳边只有兵刃缠斗声和呜呜风声。他把羽扇往腰间一别,捡起那把短刀,为保证身体平衡,直接骑坐在殿脊上,去拆那尊鸱尾。
每拆一下,手便抖一下。
卫瑾瑜站在下方,袍袖鼓荡,唇角轻抿,微微仰头,也一动不动盯着殿顶方向。
暴烈刀光缠斗在一起,因为速度太快,几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但被围攻的那个,却能清晰判断出。
伴随着一声裂响,地面巨大的裂缝,竟然开始慢慢合拢。
不消说,是公孙昶终于拆除了一部分阵眼,然而只是一部分而已,除了那一小段,整个地面依旧是开裂状态。
雍王焦灼立在一旁,问“现在该如何”
卫瑾瑜盯着那条摇摇晃晃,在箭雨中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竟道“我们穿过去,去后面拿人。”
“今日这首功,是殿下的了。”
雍王反应了一瞬,才明白卫瑾瑜的意思。
谢唯慎还在上面拼死奋战,卫瑾瑜是直接不打算管这边了。
“好。”
“本王果然没看错人。”
雍王用力握了握拳,忍不住感叹“瑾瑜,你还真是心冷如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