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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决定回村,但心里还在担忧大姐的家事,方牛子自然也知道了春宁的事情,他早憋着一口气要去找黄家算帐,只不过被香草和店里的事给绊住了。如今饭铺里有栓子和双喜帮着打理,他也能脱身出来了。当下就决定先跟杜朝南和方氏先去春宁家里,震慑一下她婆婆和嫂子,免得以后再欺负她,顺便商量商量春宁分家的事情。
方宁又绕道去方家庄把外婆吴氏也叫了过来,路上,吴氏教导方氏说道:“这事,就该你这个当娘的出面,先找出造谣的真凶,大耳刮子扇她。没有这样干的,一毁毁一窝!”
方氏也被吴氏挑起了斗志,咬牙道:“我回去定要找那程宋氏算帐!”
三人回到家里后,吴氏和方氏就出门打探消息去了。夏宁静宁三个纷纷过来劝慰方宁,方宁不介意的笑笑,反过到安慰了三人几句。到了晚饭时分,方氏和吴氏同时回来,吴氏一进门就说道:“我打听清楚了,这几日就你们村里的包打听花氏和王氏跟那宋老财的妹子走得最近。这谣言最先是从她们嘴里传出来的。”
方宁又问了一些细节,细细分析了一遍,心里已有了初步计划。
第二日一大早,方宁就将自己的盘算说给吴氏方氏两人听。吴氏拍着腿道:“对,就这么办,咱先让她们狗咬狗,将这事闹大,把那程宋氏的名声搞臭!”
说罢,吴氏又对方宁叮嘱道:“这事你不能出面,免得坏了你的名声。交给姥姥,反正我已经得罪宋老财一回了,也不多这一次。”
方宁低头一想也对,这个时代对未嫁的女子的束缚太多,今日若由自己出面,就算赢了也是惨胜,不但自己的名声不好,还会连累家里的姐妹,也只能辛苦外婆了。
一家人计议完毕,吴氏和方氏打头阵,方宁和静宁等人在后头跟着,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先朝花大婶走去。
路上自然有村民拦着问是怎么回事。他们问吴氏,吴氏一脸怒容,骂骂咧咧,答不到点子上。方氏则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人只好转而问方宁,方宁低头答道:“没啥好说的,有人说花婶子说我家的坏话,我娘气不过就来问个清楚,唉,真是一言难尽。”
众人自然十分感兴趣,连忙接着追问,方宁说得语焉不详半吐半露,勾得人心痒痒的,众人索性先放下手头的活计先跟着去看热闹。
花大婶正准备下地干活,一出来看到自家门口这大打仗,不由得一怔,再一看是方氏和吴氏就笑着招呼道:“大娘你老来看闺女了,哈哈。进屋歇会吧。”
吴氏冷笑一声,指着花大婶大声质问道:“我也没歇去,我今儿来问问你,我闺女一家跟你有仇没?”
花大婶被骂得莫名其妙,忍着火气答道:“大娘这话是啥意思?我跟春宁娘从来没红过脸,这谁不知道。”
方氏接道:“你也知道咱们没红过脸了,你为啥说我闺女都随我不能生儿子哪?这个也有随娘的吗?要真是这样,我娘也该不能生儿子才对,我两个弟弟咋来的?你还说我闺女不孝顺,你这是要毁了俺们一家啊。你也是有儿有女的,咋就这么心狠啊!”
花大婶气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大声争辩道:“你可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这话我根本没说过。”
吴氏步步紧逼:“你真没说过,你敢发毒誓不?就发誓说,这半月内若是说了闺女家的坏话,你就被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子孙后代男盗女娼。你敢不敢?”
花大婶听胸膛里像没了五脏似的,心虚不已,这几天,她确实跟别人说过杜三家的事。可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说过杜三家的闺女都随她娘不能生儿子啊。凭啥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花大婶吸了口气,避重就轻地问道:“大娘,这村里谁不说别人家的事?可那些糟心的话我真是没说。”
吴氏不依不挠:“你说你没说,可有人却说是你说的。”
花大婶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谁这么说我?”
吴氏脸上流露出一副不愿意多说的表情:“谁?你这几天跟谁说了,你心里清楚得很,别跟我装糊涂。”
花大婶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几日,程宋氏跟她走得最近。程宋氏初来乍到对村里的事很好奇,时不时的向花大婶打听些什么,花大婶这人嘴爱说道,又有些显摆自己知道得多的意思,对方问一句,她恨不得掏出十句。
那日不知怎地话头就转到了方宁身上,那程宋氏先是把方宁夸了一通,还说她人好,时不时的往宋家送吃食什么的。并说,自家侄子要是娶了她也不错。
花大婶就跟着说了几句,又顺便把方宁家的情况说了出去。谁知程宋氏一听到方宁只有五个姐妹时,脸色不禁一变。花大婶忙问她怎么了。程宋氏默然半晌,最后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这丫头挺不错的,以后千万别随她娘,没儿子,不然怪让人惋惜的。”
花大婶当时也没多想,后来再跟人聊天,就把程宋氏的话一不小心漏了出来。但她没想到没过几天,这个谣言就越传越厉害,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接着就是方宁打骂何氏灌何氏喝洗脚水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
花大此时婶猛然醒悟出来,拍着大腿直喊冤:“这话真不是我说的,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宋老财的妹子!她想坑我,没门!”
吴氏拉住花大婶,火上浇油道:“你别冤枉人家,人家可是城里来的,瞧那气度那模样,你俩往那一站,任谁都说这话是你说的。你就认了吧,谁让你那嘴不把门呢。”
花大婶胸脯里像拉着破风箱似的气得一鼓一鼓的。她一心只想找程宋氏问个明白,吴氏到底没“拉”她,这一帮人又转移到了宋家门前。
今日碰巧宋老财和宋乔都不在家,宋柳一看门外这种阵势,躲屋里看书去了。
花大婶在外头叫嚣,程宋氏只得硬着头皮开门。
花大婶眼里冒火,跳脚质问程宋氏:“你自己说说前日那谣言到底是谁造的?是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程宋氏一脸惊讶,故作镇定地说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何曾说过这话?让大伙看看我是那种人吗?”
花大婶一口咬定就是她说的,程宋氏振振有词,反咬花大婶一口。两人正争执不已,这时吴氏抡圆了胳膊,上前对着程宋氏的脸就是一巴掌,一边打一边骂道:“下贱的毒妇,你自个说了我闺女的坏话还推到别人头上。你当俺们一家,这有还村里人都是傻子不成?为啥这话早不传晚不传,偏偏你来了才传开。我知道你安的啥心,你不就是怕我外孙女跟你侄子结亲吗?你以为我家像你似的,死不要脸,上赶子硬逼,你今儿毁了我外孙女的名声,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毁别人家的闺女了?毕竟宋大侄子前些日子还在村里挑儿媳妇呢!”
程宋氏有意反抗,花婶子早恨她恨得牙痒,死拉住不让她动弹。程宋氏捂着脸本想争取众人的同情,谁知吴氏这一番话已经挑起了村人的同仇敌忾之气。这个女人不但把村民当猴耍,说不定还会毁他们家闺女的名声。谁还会对她同情?
吴氏狠狠朝她啐了一口,厉声骂道:“你以为你自己是只好鸟啊,你这人就是破风箱改棺才,风流了半辈子,倒装起人来了。你当初做丫头时爬主人的床,把人家原配气死,靠着枕头风当了填房,又虐待继子继女,要不,人家为啥不顾孝道把你娘俩赶出来了?你就是个破了底的粪桶,还在俺们面前摆臭架子,你还有脸说我闺女不会生儿子,我大外孙女的儿子从哪儿来的?你自个会生吗?你不但不会生儿子,还克夫呢?照你这么说,你家闺女是不是也随你?你才是搅家精!”
吴氏的一番痛快淋漓的大骂,将程宋氏的老底揭了个透彻。周围议论声哄嗡而起。程宋氏还想假装镇定,趁机翻盘,哪知吴氏和花大婶根本不讲这一套,你一句我一句的开骂。双方正吵得不可开交?,宋老财和宋乔回来了。
宋老财一看这架势,忙跑过来大声问道:“咋回事?咋回事?”
程宋氏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避轻就重地将责任全推到了吴氏身上。宋老财见妹妹被打,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的事,新怨旧恨一起涌上来,忍不住对吴氏怒目而视。
宋乔看父亲面上隐有怒容,生怕两家伤了和气,连忙把父亲和姑妈往院里推:“爹,咱家是书香门第,哪能这么闹,真是有辱斯文。姑妈,我知道你最贤惠,咱能忍就忍,进屋好好说。”
程金凤也迎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舅舅,你一定要替我娘做主。”她刚才本想出来帮忙的,无奈程宋氏临开门时就嘱咐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正急得不知所措,正好舅舅和表弟回来了。程金凤泪眼朦胧,眼巴巴地看着舅舅。宋老财心烦意乱,胡乱挥挥手道:“我先问清楚了再说。”
方宁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就拉着姥姥劝道:“姥,咱把话说清楚了就行,先回吧。”然后她又语气诚挚地对花大婶道歉道:“花婶子,你别跟我姥一般见识,她方才是气坏了。”
花大婶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明白这事闹成这样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头,就打哈哈笑了一下。
宋乔在屋里不停的开解父亲,生怕他有了心结以后两家不好相处。程金凤见母亲挨了打,这个表弟竟然还向着外人,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暗暗打定主意,就算自己进不了宋家也不能让方宁如愿。
想到这里,程金凤嘤嘤哭泣起来:“舅舅,我娘挨打事小,舅舅家的脸面是大,你看看她们家今日竟然打上门来。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舅舅一家。舅舅您可是村里的体面人家,她们算得了什么也敢这样猖狂!再说她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就是我娘干的,舅舅……”
程宋氏一旁煽风点火,哀叹一声:“二哥,咱俩可真是一家人,竟被一个老村妪给打了。只要你不计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宋老财的脸色越来越沉。
宋乔冷冷扫了这母女俩一眼,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顺藤摸瓜查找谣言的源头。事到如今,元凶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本来他还打算对着这个姑妈还留着最后一丝体面,此刻见她不知悔改,不由得气冲心田。他不再开劝父亲,而是用冷咧而坚定的声音缓缓说道:“爹,你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这么败坏柳柳的名声,你会怎样?反正我是杀了她的心都有。更何况,杜家还有四个未嫁之女,若有人愚昧真信了这话,她们该怎么办?俗话说,帮理不帮亲,你即便帮亲也得有个限度。难道您想让别人背后戳咱们宋家的脊梁骨吗?”
程宋氏忙接道:“荷生,这事真不是我做的,难道你连姑妈都不信吗?”
宋乔看也不看她,径自说道:“姑妈,你别当别人都是傻子。跟方宁相争的几家我都有数,他们几家都是老实人,断不会想出这样的招数。还有一个圆宁,她们是堂姐妹,方宁的名声坏了,对她也没多大好处。这谣言偏偏在这时候传,姑妈你不能不让我往你身上想。”
程宋氏脸色微变。宋老财正要开口制止儿子,哪知宋乔心中已做好打算,干脆今日趁此机会将心里的话全部倒出来,省得以后再数变数。
他举步走到程宋氏母女面前,先是深鞠一躬,用无奈而又淡漠的语气恳求道:“姑妈,表姐,我能求求你们放了我行吗?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心里并不是真的看中我这个人。你们只是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巴住我而已。可是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的心境,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自己的喜好,请你们看在咱们是血亲的份上,看在我爹收留你们的份上,放过我吧。我今日就当着你们和我爹的面上,即便最后我和杜家成不了,我也绝不答应这门亲事!我爹要补偿你也行,反正我还有一个弟弟呢。”
小木头和宋柳正躲在屏风后头偷听,一听到大哥将自己给提了出来,他可急坏了,他生怕程金凤看上了自己,忍不住喊道:“大哥,你真当我傻啊,我才不要她哩。”
宋老财:“……”
母女两人身子同时一颤,程金凤更是面白如纸,一脸震惊地看着宋乔,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温吞谦和的书生竟会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屈辱、愤怒、妒忌一齐向她心头涌了上来。
宋乔说罢,看也不看两人一眼,便径自进屋去了。
吃晚饭时,宋乔和程宋氏母女都没露面。宋老财唉声叹气的让来福去给妹子送饭,他则亲自给宋乔送去,可任凭他怎么叫,宋乔只有气无力的说不饿,连忙都不开。第二天仍是如此,宋老财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生杜家的气,急得在门外“儿啊儿啊”的叫个不停。
宋老财喊了半日,宋乔终于慢腾腾地开了门,接着又一头扎到床上去了。
宋老财在床前急得团团转:“你这是要闹哪般?”
宋乔拉上薄被闷声说道:“爹,把她们送走吧。我们或是为她们撑腰找程家分家产,或是从自家拿钱给表姐备一份嫁妆也行。反正留不得了。”
宋老财支吾道:“那可是你亲姑妈,我总不能把她们往外撵吧”
宋乔毫不妥协:“爹,姑妈她们觉得在咱家是屈就了,再说程家以前敢这么做不就是欺负姑妈没娘家吗?若是我们寻去,他们绝不敢这样,姑妈好歹也是正室,家产肯定有她的一份。”
宋老财无奈:“我再想想。”
宋老财想了两天,又问了宋柳的意见,宋柳也没直接回答只是慢悠悠地说道:“爹爹那么聪明,又是大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两个小的就跟着大哥呗,他说怎样就怎样。”
宋老财没问二儿子的意见,小木头生怕程金凤赖上自己,忙主动进言:“爹,你就让她们走吧。自从她们来了,你和大哥总吵架饭都吃不安生,大哥上哪儿都拉着我,我也很忙的,都没空跟狗蛋去捉小鱼了。”
宋老财长长一叹,三个孩子没一个想留下这母女俩的,他也无话可说了。
宋老财再三考虑,终于委婉的向妹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和宋乔回去帮她们争家产,然后是在南平县定居还是留在玉城全看她们的意思。程宋氏一看女儿的姻缘没戏了,再加上经过吴氏这么一闹,自己在村里也不好呆了,还不如回玉城呢。若真能分些家产,她慢慢经营下去,说不定还能给女儿寻门好亲。
程宋氏对方宁一家恨透了,即便要走也不忘给她添堵:“二哥,你别嗔着我多嘴,那杜家的丫头真不是好相与的,像前日那事,肯定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不然,一直风平浪静的怎么她从城里一回来就有事了呢?我还听说她跟别的男孩子……”程宋氏正说得起劲,猛地察觉到一道目光注在自己身上,她忍不住顿了一下,转头一看,宋柳正倚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宋柳见她转脸,朝她展颜一笑道:“姑妈,我爹自己有眼睛的,我们一家又不傻。”宋柳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劳烦你教了。
程宋氏艰涩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宋老财心里这这个妹妹的失望在一层层的叠加,想当初她小时候多好啊,又憨厚又老实。如今怎么竟变成了这样子呢?跟自家人也耍心眼,唉……
宋老财最终决定带着大儿子送妹妹和外甥女去玉城,他把家里安排妥当,又请了两个长工住在外院帮着看家,然后不放心的把宋柳和小木头叮嘱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宋乔偷空又溜到河洼去了,他又送去了一大包吃的,催促方宁赶快长胖些。
“我这一去,可能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万事要小心,我想以后咱们就没事了,等我们一回来,咱们就……”宋乔越往后说,声音越小。最后可堪与蚊子相比:“嗯,你知道的。”其实,宋乔心里恨不得越快订下越好,他是被“好事多磨,夜长梦多”八个字给吓怕了。可惜这不现实,他爹还没有最终决定下来,而且太匆忙了也不好。
方宁笑着叮嘱了他几句,又拿了一些干粮给他带着。宋乔磨蹭了一会儿从绣笼里掏出一本书,羞赧地说道:“这是《诗经》其实挺好的,我最、最喜欢《关雎》和《蒹葭》上面还有我的批注。你呢?”
方宁心道,这个暗示也太具有书呆子风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