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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提着行囊决定要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我还是抑制不住伤感的情绪,一任泪水长流。
秋风起,落叶飘,我一步一回首,向着小镇的出口走去。风吹乱了我额前的发丝,一缕暗淡的光线照耀在身上,四处观望,依旧荒凉破旧的街道。门口那堆垃圾散发着恶臭,浑浊的空气弥漫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此刻的我不但浑然不觉,且满怀感激的注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事到如今,为什么我才感到有点揪心,几多留恋不舍呢?
我的心里曾经有一抹苦涩。千万遍问自己,嫁到这里干什么?这个小镇在我的眼里,大的无边。这个小镇也不是我向往的,干嘛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和灵魂,独上绝路?身边纯情的小女孩擦肩而过,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的兴奋,我唯有羡慕之极。低头叹息的份,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的境况。
他带我来这个镇子时,居住在小镇的中心。在这个小镇好歹生活了十四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自欺欺人,可真要论起对它的感情,我想我只能用以身相许,认命做总结。十四年了,我好似一具行尸走肉,虚无缥缈的游离在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仿佛自己的灵魂从未在这里驻扎,安歇过。
这个小镇小的不能再小,东西总长约有1公里。除了私人住宅院内有些许树木外,街道里几乎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灰色的楼房,低矮的门店,窄长的街道,稀疏的人群,显得更破败荒凉几分。我的左邻右舍分别是邮电局,信用社,政府,移动公司。离我不远处(200米),是医院和中小学。除此而外,便是少许的理发店,玩具店,服装店等等掺杂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是杂乱无序。
我对这里的每一处地方是十分熟悉的,尽管十四年里不曾刻意浏览,却在不知不觉中用心铭记。那所校园,是我从小就渴望的神圣地方,初中一个学期辍学,我再也没有踏进一步。多少回,我徘徊在它的门口,看鲜红的五星红旗随风飘扬,听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忍不住热泪盈盈。
离小镇约有一公里,是一座英雄烈士纪念碑,上面有中共中央以及县委题的词:革命烈士永垂不朽!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以彭德怀将军为首的永丰战役。每年的清明时节,人们争先恐后的去踏青祭扫。回来时,每个人的手中难免会买点小玩意以示留念,并献花合影。
紧连着小镇二公里有一条河,俗称洛河,大浴河。阳春三月,杨柳依依,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开车,打伞蜂拥而来钓鱼、游泳。小镇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小麦,玉米,棉花,果园,围绕着小镇四面,皆是一排排青砖蓝瓦的农家宅院。其中窗台明亮,门前不乏红花绿菜。要是陌生人初来乍到,小镇一定会给你一种清幽,静谧,恬淡的心境。
小镇没有高耸巍峨的山,也没有奔腾汹涌的河流;没有闻名中外的风味小吃,更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名胜古迹。可在我的心里,凝聚着对这方水土的眷恋情怀。
每个清晨,懒散起床的我会迎接每一天新升起的太阳,而后出门倒掉垃圾,有规律的走到距家50米远的菜市场,选购一天的必须品。中午正是热闹的时刻,人声噪杂,车辆堵塞。十字口的中央,摆满了瓜果蔬菜。夏天是红的桃子,冬天是金黄的梨子,橙黄赤绿相交映,加上余音缭绕,人们谈笑风生的讨价还价声,给小镇又增添了一派繁荣的景象。
夕阳西隐,劳作的人们洗去一天的灰尘和疲惫,个个的脸颊堆满笑容。漫步在小镇灰色不堪的水泥地面,三五成群的女人孩子或并排,抑簇拥,不是窃窃私语,便是高声喧哗,时不时惹得过往的行人观看。我会领着女儿品尝一串烤羊肉,会坐在麻辣米线的摊子前,任舌头麻得没有了知觉,嘴唇辣得呼哧不停地喘气。
夜深人静,小镇没有城市所谓的喧嚣热闹,没有车辆的鸣笛,没有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昏黄的光线陆续熄灭,伴着蛙蝉的鸣叫,伴着窗幔外丝丝柔柔的轻风,小镇进入了休眠状态。抬头仰望,天空中那闪烁的星,碧明的月光,以及后院那一小块空地里的露珠花儿,和着我浮躁不安的心在久远的时空里摇摆,飘荡,起伏不定。
孩子时代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十里外的小镇逛逛。买本小人书,看场再向虎山行的录像,然后二分钱买一个大红的气球,吃上甘薯、水果糖、多维饼干以及向日葵。只要是四天过后的逢集时日,老小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走,去镇上!”在那个年代,提起过会(赶集),人们总是面带笑容,早早安排好家里的伙计。尤其是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对着镜子换上新装,精心梳洗一番,推出加重的飞鸽自行车擦亮,手脚舞动向村外飞奔而去!
在我们小孩的眼里,小镇仿佛是天堂,那里有我们渴望已久的彩色皮筋,粉红的木偶橡皮,削铅笔刀。不为要过多的奢求,只需过饱眼福就可以满足我们小小的虚荣心。盼星星,望月亮,终于到了过会的日子,父亲捎带着我和妹妹,前后各一个,兴奋地咧嘴唱歌,欢快的自行车铃声震动着我们无邪的童心。崎岖不平的土路我们得用40分钟才能赶到。至今还记得小镇十字口一分钱的铅笔,五分钱的冰棍,一角前的糖葫芦。记得外公肉加馍的关怀,外婆榨油糕的无比怜爱。
那时候的小镇对我来说是多么的惬意啊,那时候的小镇让我又是多么的思念,期盼、眷顾啊!那时候的小镇在我看来简直是极致完美!
雨后的晴日,我们踩着高低不平的土路,嗅闻着一地芬芳,缓慢接近小镇。天空出现一抹美丽的彩霞,从不远处纵横交错的土崖徐徐而出,鸟鸣伴着炊烟,一路的欢歌笑语,三三两两的脚步声,车轱辘的咯吱响跟着纷繁起来。那是怎样一副美妙难忘的画面啊!
进街了,我们看着身边些许人花花绿绿的衣着,自卑脸红几许,其实别人并没有看我们小孩,我们却娇柔羞涩。要是碰到几个伙伴打搅,所有的不快顿时消失无影踪,我们立即一拍即合瞎转悠,腿脚不知疲乏。晌午的太阳格外毒辣,火热炙烤得衣服湿透,可我们全然不顾,照样我行我素,穿梭来去!
偶尔天气巨变,我们嘻嘻哈哈奔跑着,相互打听看谁家的亲戚在镇上,能否暂时避雨?亲戚倒是不少,可我们当时根本没有勇气去找,更别谈进亲戚的门了。我们个个被淋得象落汤鸡,还兴高采烈地追逐着,嬉闹着。避雨的时刻,怕泥巴弄脏衣服,干脆挽起裤腿,雨水渗透了凉鞋,也湿了我们的脚。
还记得小镇土路的泥泞,还记得鞋底沾满黄糊糊的泥巴,忘不了一辆流行的轻骑横冲直撞过来,泥水飞溅起一尺高的浪花,洒落在我们的身上,心上。怕大人看见,唯恐遭遇训斥挨打,我们竟然消磨到天黑,直到大人喊遍村子,我们才从村外的玉米秆中钻出来,道明原委。
如今想起,嘴角都会露出满足,心里更是甜滋滋的。儿时的记忆是多么犹新鲜明啊,有过的满足,有过的美好,为什么长大后,心会在愈来愈好的境况中遗失了呢?一直渴望生在小镇,一直渴望生活在小镇,那样就能天天目睹小镇的芳容,那样就能与小镇结伴而行,而当孩提的梦想实现时,为什么我没有了先前的那份闲情逸致?也没有了原来的那份欢快和轻松?
喝了小镇十四年甘甜的水,吃了小镇十四年前的粮食,看日出日落,行走在小镇风风雨雨十四载,和小镇的人们也结下了十四年不解的情缘。不是小镇不容我,也不是我和小镇过意不去,弃小镇于不顾。而是回首来时的路,我的心情适应不了这种复杂的人际化关系。我融入不到小镇这样的气氛当中,我学不会小镇人应有的聪明伶俐,等等。学不会这些也改变不了自己,唯有选择离开。
镜中的我人老珠黄,皱纹斑斑,心,已不再清澈透明。年近不惑的他经过了岁月的磨砺,也沧桑几许。值得无比欣慰的是,禾苗高的女儿个头猛速的追赶上我。这就是我在小镇的主要收获。我的婚姻,我的家,我的他以及我们的孩子,是我在这个小镇的唯一财富。
哦,小镇,心中的小镇,为何到此刻你才叫我流连忘返?真要割舍你了,真要离你远去了,我的心里却万千舍不得!我的浪漫年华,我的青春灿烂,还有我的忧伤和甜蜜,全都留在这里。叫我怎能忍心?叫我如何不牵肠挂肚?
别了,我的小镇,再看一眼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再看一眼熟悉的村庄,熟悉的人群,熟悉的一处一处。看上十眼恐怕也难解我对你的情怀,但我的心里,会把小镇的点点滴滴装进沉重的行囊,一一带走。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的心里溢满了小镇对我的爱,以及我对小镇深深的感怀和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