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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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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雷的。”毫无预警的,一句尖声叫唤打断雷因的沉思。

    是周姨。

    雷因心情正差,又听见这么无礼的呼唤,怒火更是烧到最高点。

    他回头,阴冷的视线扫了周姨一眼。“你很没礼貌。”

    雷因虽然外表非常“成熟”但基本上,他还是未满三十岁。而周姨都四十好几了,论人生经验,她足可当他的老师。

    可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老是受挫。

    偶尔,她还会觉得他有点恐怖,完全无法反驳他的话语。

    周姨对这种现象真是非常焦躁,她很怕自己在水家的优势地位就此消失,于是想尽办法要赶走雷因。

    “林少爷来电话要找小姐。”她说。

    “那你去叫小姐听电话啊!”找他干什么?

    “这是管家的工作,你不是想掌管这个家?”周姨带着恶意地说。

    雷因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喜欢跟水芝茵交锋,因为她很聪明,与她交手常可尝到淋漓尽致的快感。

    可周姨,她真是个言语乏味、思想浅薄的笨蛋。到底是谁让她进水家的?那家伙一定是眼睛放在口袋里忘了带出来。

    雷因懒得理她,转身往水芝茵的房间走去。

    “你去哪里?”周姨拦住他的去路。“我让你去叫小姐接电话你没听到吗?”

    雷因送她两个眼白。“你觉得朝这方向走是去哪里?”说着,他找水芝茵去也,再不想看周姨一眼。

    周姨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走着瞧,我一定会夺回当家作主的位置。到时,我非把你赶出去不可。”

    他又不长住水家,管她赶不赶?雷因直接进了水芝茵的闺房,说道:“林少爷在电话线上。”意思是问水芝茵要不要接?

    她突然呆了,两朵红云倏忽浮上粉颊。

    说实话,这还是雷因第一回见到水芝茵流露出少女的娇羞神态,平时的她根本像只奸诈的小狐狸。

    她这模样真是可爱因不禁在心里赞赏着。

    水芝茵低下头思考良久,忽尔抬头问道:“我应该接吗?”

    “呃?”雷因呆了一下。“接不接电话这种事也要问人?你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要接啊!”水芝茵瞪他一眼。“你真的完全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耶!”

    女孩子的心思就像沉落海底的针,谁摸得清啊?就说她好了,前一分钟还郑重警告他,若犯了她的忌讳,要恨他一辈子。

    下一刻,她居然就请教起他爱情问题,他要答得出来才有鬼。

    “小姐,现在的问题是,你要不要接林少爷的电话,与我了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无关吧?”

    水芝茵低哼一声,檀口微张因以为她要告诉他答案了,想不到她发出来的声音是“周姨,麻烦你过来一下。”

    “小姐。”周姨马上走进房里,可见她根本就一直躲在门边偷听。她会让雷因来叫水芝茵,纯粹是想看雷因出糗。

    而雷因也如周姨所料,厘不清水芝茵的少女心,让她白了好几眼。

    周姨用着“我赢了”的眼神走过雷因身边,然后俯近水芝茵耳畔,两人叽叽咕咕谈了好一会儿。

    好蠢喔!雷因只想闪人。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的动物。

    片刻后,水芝茵终于决定由周姨去帮她接电话,告诉林永杰,她身体不适,请他过两天再拨。

    随后,周姨带来林永杰的回复林少爷近日事忙,恐有一段时间无法来探望小姐,请小姐多多保重。

    水芝茵尝场红了眼。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想见林永杰,也想听他的声音。

    雷因更是一肚子疑惑,她既然很想林永杰,干么不接他的电话?

    也许他一辈子也弄不懂少女心,唉

    雷因在美国主修复健,副修心理学。

    他知道要成为一名成功的复健师一定要了解病人的心理,并得到病人的信任。

    不过很遗憾,他在学酗学的知识完全不适用在水芝茵身上。

    但这倒不至于引起他太大的不安,真正让他极度烦恼的是水芝茵很习惯、也很喜欢勉强自己。

    她太倔了,有着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只是太刚易折,过与不及对复健者来说都不是好现象。

    “小姐,做复健要适量,过度的练习反而对身体有害。”

    自从他为水芝茵设计好全套的复健计划后,已足足过了一个月。

    起初,她进步很快,但慢慢地,她的身体反而变差了。

    他反复检讨自己的设计,明明从饮食到运动,他都做了完整规划,怎么会这样?

    他不解,日夜观察她三天,终于发现症结所在。

    他每天帮水芝茵按摩麻痹的双腿,配合电疗、水疗和针灸。这些治疗都是有计划渐进式的,过多或过少都会影响复原情况。

    但她求好心切,因此暗地里将水疗和电疗的次数加倍。

    雷因看了差点昏倒。

    “怎么样才算适量?你知不知道我坐在轮椅上多久了?四个月又八天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情益发急躁。

    雷因了解,但还是得阻止她胡来。

    “所谓适量就是,如果医生说你一天只能吃一颗消炎葯,你就要照着吃,多或少都会伤害身体。同理,复健也是一样。”

    “问题是,依照你的计划书,我努力了一个月还是没办法行走。”

    “但你可以站了啊!”之前,她是连站都不能站的。“因为一开始的错误治疗让你的身体受到双重伤害,现在你绝不能蛮干,得按部就班来,否则只会弄巧成拙。”雷因解释着。

    “你说得简单。你可知道无法自由行走的痛苦?你可知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慢慢远离你身边的无助?大道理人人会说,可是这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定定地望着她半晌,长喟口气。“是为了林少爷吗?”林永杰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来探望她,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有。

    水芝茵真的很讨厌雷因,他总是戳进她的痛处。

    “滚出去!”她不想见到他,连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厌恶。

    但雷因却无法放下她。“你如果真的想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你要我一个女孩子主动打电话给男人?那我还要不要脸啊?”

    “这跟要不要脸有什么关系?平常你要任何东西都会主动去争取,为何感情不行?”

    “因为我不要让人以为我死缠着他。”

    “你们是未婚夫妻,偶尔互通电话,谈谈情、说说爱,天经地义,跟死缠有什么关系?”

    “若我还是健健康康的水芝茵,这的确正常。但现在我瘸了,再主动连系他,别人会怎么想?”

    他摇头失笑。“说到底最看不起你的就是你自己。你觉得自己已配不上林少爷,不敢向他示好,却还奢想他对你感情不变,这有道理吗?”

    “如果今天你是我呢?”她灼灼的目光像天上的烈阳。“你也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受伤之后,周围的人看你的眼光不会有异,你的世界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他觉得心口被她的目光烧得好热好热。

    记忆不自觉地回到九年前,他受伤后在医院里醒来,见到扭曲变形的双手时,刹那间,他的生活崩毁了。

    一直到现在,他被斩断的人生依然没有恢复。

    但他找到了另一条路。

    如今,他过得还算不错,可偶尔,他还是怀念过往。倘若没有那场意外,现在的他会变成怎么样?

    他常常幻想,不过幻想永远无法成真。

    他看着她,感觉她的挫败和不安一点一滴地流进心里,伴随着他的过去,在身体里纠缠,化成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感,奔流全身。

    “过去的已经过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不如放眼未来。”这是经历挫败九年后,他才悟通的想法。

    水芝茵只是嗤笑一声。“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闻言,他登时呆滞。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拿来卖弄什么?”她冷道。

    他浑身一震,默默地低下头去,离开她的房间。

    也许他太自大了,也许他已经忘了年轻的滋味忘记在大人眼中,尿床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在一名幼稚园生心底,他们是真的很烦恼。

    唉,烦恼是没有大小之分的。

    十二月十八日,水芝茵的生日。

    饼去,每到这一天,父亲总会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会,邀请政商名流、亲朋好友齐聚一堂。

    曾经,她很厌恶父亲这种行为,总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这一天应该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却只能沦为大家谈生意的时刻。

    但如今,她好怀念那只有热闹、却无多少真意的舞会。

    起码那时候,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有很多人陪在她身边。

    人是不是总在失去后,才会体验到拥有的幸福?

    “一个人的生日真的好无趣。”她只能自己唱着生日快乐歌。“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个文雅的男性嗓音和进她的歌里。

    水芝茵蓦然回头,瞧见卧室门口一张沧桑的面孔,是雷因。

    “怎么是你?”那歌声明明是

    他举高手中的录音机,按下拨放键,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再度流泄而出。这是林永杰的声音。

    “林少爷因为要赶到香港开会,无法到这里为你庆祝生日,因此特地录下这段歌声,祝你生日快乐。”他说着,同时送上林永杰的礼物。

    水芝茵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纸,一只黑色的绒布盒出现眼前。

    她打开一瞧,一条光彩灿烂的钻石项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那是今春最流行的款式,不必问也知道价值不菲。

    林永杰出手果然大方。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美丽的项链,它真的好美好美,可为什么她的心好冷好冷?

    “林少爷说,等他从香港回来,会亲自上门帮小姐补过生日。”雷因从绒布盒里取出项链,为水芝茵戴上。

    他没有说的是,那句承诺,是他打了无数通电话,最后受不了,亲自拜访林永杰后才得到的。

    也许他真的做错了,天之骄子般的林永杰,压根儿受不了太大的打击。当他亲眼目睹未婚妻的狼狈后,心底的爱情随即死亡。

    水芝茵没有表情的脸滑下两行清澈的泪。

    “小姐。”雷因一时手足无措,他最怕人流眼泪了。“你”“我没事。”她转过头去,不让他瞧见更多的失态。

    他应该安心的,没有那些惹人烦的泪水在眼前晃,但他的目光就是离不开她纤细的背,看着那微微抖动的肩,他的心像被揍了一拳那样疼。

    “小姐,如果你想见林少爷,我可以”

    “我已经够难堪了,别再让我更无地自容。”她冷言截断他的话。“雷先生,你只是我的复健师,你的工作也只有为我安排复健课程,请别插手与你无关的事。”

    这一点他当然清楚,但他自觉有义务为水芝茵与林永杰的情感生变负责。毕竟,这些事都是他惹出来的。

    只是水芝茵受不了,在双腿成残的此刻,她宁可被歧视,也不要接受那些自以为是的同情心,那只会令她更伤心。

    “雷先生,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下,麻烦你出去。”

    明明,她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他们相隔千里。

    迷蒙之间,他觉得她已不是他最初见到的那个倔强女孩。

    现在的她根本比玻璃还要脆弱。

    他以为自己讨厌软弱的人,可眼下,他却好想抱住她,好想保护她。

    雷因不想看见她的泪水,那双明亮的黑瞳里应该闪着死不认输的倔强,而非胆怯的水雾。

    他抛不下她。

    “小姐”轻轻地,他跨步走近她,伸长的手臂才想搂住她的肩。

    砰!水芝茵房间大门被撞了开来。

    唉哟!周姨、小梅、王婶在门口跌坐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雷因迅速缩回了手,脸上还残留着难堪的红潮。

    那声巨响惊醒了他着魔的神智,他无可避免地唾弃起对病人兴起异心的自己,他真是太无耻了。

    小梅被两个老奸巨猾的女人推出来当挡箭牌。

    在雷因如火炬般的目光下,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她们说雷先生进来这么久都没把小姐请出去,也许呃,我们担心雷先生对小姐不轨”

    “小梅!”王婶赶紧掩住笨女孩的嘴,改口说道:“我们是来通知雷先生,生日蛋糕准备好了,可以请小姐出去切蛋糕了。”

    “生日蛋糕?”水芝茵抬起诧异的眸望向雷因。

    “是雷先生吩咐的,说是要帮小姐庆祝生日。”周姨有点不情愿地说。她本来是不想帮雷因干这种讨好水芝茵的事的,甚至,她恨不能让雷因在水芝茵面前出大糗,再找机会将他赶出去。

    但因为林永杰的疏于联络,让水芝茵日渐沈默,周姨看着也不忍,适时雷因提起要办生日会让水芝茵开心一下,周姨也就答应了。

    她跟雷因的仇可以改日再算,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她只希望能看见水芝茵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要为我过生日?”水芝茵分不清心里纠缠的是温暖还是愤怒,若非雷因,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也因为他,她不必孤独地过生日。

    “小姐,一起去切蛋糕吧!”王婶来这里工作,纯粹是想多赚几毛钱,但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她还是希望水芝茵高兴。

    小梅是个傻大姐,虽然常常工作出错挨骂,她还是整天笑嘻嘻。在她的世界里,人生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小姐,王婶做了一个好大的蛋糕,很漂亮喔!里头夹了好多、好多你爱吃的水蜜桃,我们一起去吃嘛!”

    周姨接着说:“走吧!小姐,我也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轮流望过眼前四张希冀的脸孔,他们的眼底藏着对她的真心关怀,水芝茵的心弦被拨动了。“谢谢你们。”

    众人眼睛一亮。

    只有小梅一脸狐疑。“这是说小姐答应了吗?”

    “笨蛋!”周姨骂了一声,跑过去推水芝茵的轮椅。“小姐,走吧!”

    “嗯!”水芝茵点点头,伸出手,准备让周姨扶她起身。

    然而握住她手的,是一只扭曲的手掌。

    “我抱你出去吧!”雷因把她搂在怀里。

    水芝茵虽已订婚,心中又一向挂念着林永杰,但他们才谈恋爱没多久,她就车祸受伤,避居山中疗养,两人压根儿没有过多的接触。

    事实上,雷因是除了水天凡外,第一个与她如此接近的男人。

    她没有想过他会抱她,他的手它们看起来十足地脆弱,会不会抱到一半断掉呢?

    她有一种很紧张、又很惶恐的感觉。

    她的心跳得好快,怦咚、怦咚地,好象要从她的胸口里蹦出来。

    被他碰到的地方好热,像是被太阳直接烘烤一般,烫得她脸都快喷出火来了。

    她全身发软,真怕就这样化在他怀里,变成一摊水。

    她想阻止他,可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来。

    “你干什么?”最后是周姨代她执行了这艰难的任务。“我命令你马上放下小姐。”

    水芝茵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拚命地点头。再给雷因抱下去,她怕自己会昏倒。

    “你命令我?”奈何雷因却是很讨厌被命令的入,反而将水芝茵抱得更紧。

    水芝茵呼吸一顿,差点就窒息在他怀里。

    “没错,我命令你,马上把小姐还给我。”周姨尖锐地质询着抢走她工作的男人。“服侍小姐是我的工作,不准你抢。”

    拜托,水芝茵是糖果吗?能用抢的?有时雷因真的很怀疑,周姨是不是有点神经不正常,这种事也要计较?

    “我并不想抢你的工作,但眼下,我抱她出去比较快。”他闪过周姨就想往前走。

    “站住!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周姨死命拉住雷因,不让他把人抱走。

    “都二十一世纪了,哪还有这种陈腐的观念?”雷因真是被她打败了。

    “总之,不准你碰小姐,把小姐还给我。”周姨拚命跟他抢水芝茵。

    “你别闹了!”雷因被她闹得险些失手将水芝茵摔在地上。

    “我不管,你把小姐还给我。”周姨撒泼起来。

    水芝茵本来是紧张兮兮地僵在雷因怀中,连呼吸都要停了,但被他们一吵,她绷紧的情绪瞬间瓦解。

    忍不住,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自己也有变成人见人抢的香宝宝的一天。

    “看来你们在这里过得很愉快嘛!”带笑的嗓音,是水天凡。

    “爸!”水芝茵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你怎么来了?”水天凡一向是个工作狂,不到午夜十二点是不会休息的,而现在不过八点,他应该还在公司才对,怎会来到这处山间小别墅?

    “老爷当然是来帮小姐过生日的。”周姨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是她打电话联络水天凡的。

    水芝茵瞠目结舌,父亲会为了她放弃工作,这是她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水天凡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没办法留很久,所以小茵,祝你生日快乐。”他伸手抱过水芝茵。“你们也别吵了,小茵就由我来抱。”

    “爸。”水芝茵低下头搂住案亲的脖子。不能留很久也没关系,只要父亲没有忘记她就够了。“谢谢你,爸爸。”

    一抹尴尬的红云闪过水天凡的脸庞。

    水家两父女都是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入。

    水天凡抱着水芝茵默默走出卧室。

    周姨紧追在后。“老爷,等等我啊!”经过雷因身边时,她递给他一抹挑衅的眼神。“活该,谁教你要抢我的工作!”在某些时候,周姨也算满孩子气的。

    雷因没有答话,在所有人都离开后,他默默地看着空下来的怀抱。

    方才,他仿佛真有一种错觉,水芝茵是天生就该在他怀里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把她让出去。

    他差一点就要跟水天凡抢起人来。

    但事实是,水芝茵从头到尾都不曾属于过他。

    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体认到这项现实时,他的心狠狠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