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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睡醒,小春就发现身上有张干净但破旧的被褥。
是谁替她盖的?不可能是唐赶伯伯,那么就只有少爷啰!似乎是在印证她的想法,小春马上看见枕头旁有张纸条,上头压了两枚布满铜锈的铜板,龙飞凤舞的字迹是如此写着
小春,这个家就辛苦你了,我还要忙一阵子,不能好好跟你说话,请勿见怪。铜板两枚略表心意,去替自己添些东西,并且注意健康,夜里风寒,记得保暖。
正熙字
小心拈起钢板看看,这真的可以买东西吗?
这可能是他找了许久才凑出的银两,真是难为他了!
他真的是个君子,不但遵守不圆房的约定,还会在意她的健康虽然,这并不能打消她离去的念头,但起码得做点事,聊表心意。
踏出房门,就看见唐福佝偻着背,在草丛里掏掏摸摸的。
“你在做什么?”小春好奇一问。
“是少奶奶呀!我在找母鸡下的蛋,你别过来!万一踩破蛋就不能加菜了。”唐福拼命向小春摇手。
“嗯你刚刚是不是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小春支支吾吾的问。
“咦?少奶奶怎么知道的?”唐福略吃一惊。
从破裤上看见黄黄滑滑的汁液和破蛋壳知道的!
可小春不敢敲碎老人拾蛋美梦,只是微微一笑。
“这只老母鸡每天下两颗蛋,正好给少爷、少奶奶补补身子,我老人家就不必啰!能吃口饭、配口汤喝,就心满意足啦!”唐福一脸忠心护主的模样,让她相当感动。
可是提到饭字,就不得不想起昨晚那顿可怕的晚餐,今天还得再吃两次天哪!小春全身的鸡皮疙瘩马上起立站好,
可不可以别再碰啊?看样子是不成的,因为唐福马上又道“少爷为了给少奶奶添菜,大清早又到林子的小溪流捉了两条鱼回来,少奶奶得多吃一点,可别辜负少爷的一番心意。”
她对这双好心主仆是充满感激之情的,可是,对他们的烹调技巧却不敢抱太大希望。
果然是又焦又苦的鱼尸体,而且是全尸!
“是少爷煮的?”小春心在泣血。
“他‘命令’我老人家去做别的事”唐福悻悻然的叹口气,没忘记吩咐道:“要吃光光喔!少奶奶。”
“我我‘命令’你吃。”小春用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才能向唐福提出这残酷的命令。
但唐福眨眨贼贼老眼,狐狸似的狡狯一笑“少爷是一家之主,他说要留给少奶奶吃,唐福不敢违背少爷的‘命令’。”
“那那少爷呢?”
那就让制造者自食恶果!这是小春心底的打算。
“少爷入宫去了。这次是为了指导助手绘制星云图,大概得花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回家。”唐福边回答,边监看小春是否辜负少爷的苦心。只见筷子在盘里、碗里戳了许久,光闻那可怕的味道,就让小春反胃许久,就是下不了筷。
突然,灵光一闪,筷子往草丛一指“老伯伯,有条蛇钻进鸡窝了!”
“哇!我的命根子老公鸡、老母鸡啊!”视鸡如命的唐福扔下小春,迈力的朝破鸡窝奔去。
等处理好鸡窝,再回四面露光的“厨房”时,小春已将所有的饭菜毁尸灭迹。
“少奶奶,咱们的午饭你也吃光了?”唐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是、是啊!好饱!呃瞧!我都打嗝了。”小春脸上都冒出冷汗,就怕谎言被拆穿。
“那我再淘些米煮午饭”
“不!我是说嗯这个煮饭是女人的工作,我来就行。”每讲一句,她都小心观察唐福脸色一次,深怕一个不小心,便伤了老人家的自尊心。
“这样啊!那我去菜园里拔点菜。”
“我可以上市场买些东西吗?”然后再上娘家求救,问问娘亲如何收拾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见唐福脸孔拉长,小春慌得赶忙表态“我会把午饭煮好再出门,晚饭前一定回来!”
“少奶奶,请跟我来!”
唐福带着她经过破破的长廊,长廊旁依次排列的是厨房、储藏室、少爷大屋和唐福的睡房,然后他们来到一间年久失修的厢房门口,外头还附上一只大门锁。
小春忐忑不安的望着唐福,以为是自己讲错话,得罪人了。
“我都忘啦!现在家里有了少奶奶,这家中的开销支出该由少奶奶来管。”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容小春推辞,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交到她手里,指点她这是大锁钥匙、屋里木头柜的、又是小盒的
其实,没必要如此麻烦的。被虫蚊啃蚀的木头,用力一撞,就会灰飞烟灭啰!
进了厢房,唐福解释着,放置家用的柜子是第一层;拉开一看只见里头零星散放着几枚铜仔,再稍用力将盒柜抽出,就看两、三枚铜板往倾斜内部滚滚滚,然后就不见了!
“这柜子真怪,少爷每个月的薪俸一放进去,隔没几日就少了一大半,再几天又少一些,通常半个月后,就没银子了,跟少爷说,少爷就说:‘可能是我没这福气花那些银子,不见就不见了,反正有米有菜,我们爷俩不会饿死就行。’少奶奶,你在做什么?”趁唐福滔滔不绝时,小春使劲蛮力推了推木柜子。奇怪,又不是挺坚实的木头柜,为何如此沉重?
她边推柜子边问:“这柜子会丢钱,为什么不换个新的呢?”
“从老爷起就用这柜子放家用,唐福可不敢更改老爷留下的规矩,不过现在是少奶奶当家,一切由少奶奶做主。”
这位老人家还真能给人戴帽子呢!一声声少奶奶做主,就把持家的重责大任全推给了她。
“真奇怪!”好奇心大盛的小春没理会唐福的叨叨絮絮,努力的将沉重的第二层抽屉拉出。
哇!满满一盒白银铜板呢!一抖动,又落了几枚到下一层,于是,小春再接再厉的抽开下一层哇!再努力扳出下一层一层接一层,六层斗柜都开了,除了第一层,其余全是满溢的银两,小春和唐福皆惊讶得不敢出声。
小春突地趴到柜下张望
“哇!底下也是满满的,而且地板有个破洞,底下可能还有老伯伯,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
原来唐正熙这些年的俸禄全让斗柜收起来了!
一下成为钜富是什么滋味?
小春觉得不大妙,唐福似乎已将她视作祖宗们赐给唐家,光耀唐家、振兴唐家的救世主了!
瞧他满嘴阿谀奉承的捧人辞句,听得小春头晕脑胀、脚步虚浮。
“少奶奶,是不是也该买些晕腥打打牙祭了?老季铺子的风鸡、腊味,上三泰的肉脯,杏仁鸭,还有、还有”咽了一大口口水后,唐福贼兮兮的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有口饭吃、配口汤喝就足够了,不过,要是少奶奶‘命令’唐福多吃几口腊肠肥鹅,老人家我也只好从命了。”
还命令咧!分明就是嘴馋想吃嘛!但念头一转,记起他这些年的可怜遭遇小春不忍责备他,拈起一只约五两重的银子,这些够买一车鸡鸭鱼肉了。
“小春拿银子去花,少爷不生气?”她先征询老人家的意见。
“少奶奶,唐家的规矩是男人不管家务事。”唐福还嫌她拿得太少,又抓起一把铜板塞到她手里。“快快上市场去,过了晌午,就买不到赵钱孙的辣味泡菜丁香鱼了。”
哇!老人家想吃的东西可真多呢!
被推出唐宅的小春,一面走还一面疑惑着,这双主仆怎么都没想到银子会掉到下一层抽屉,光在最上层找钱花用呢?他们是不是有点笨哪?
昨日跟唐福几乎耗费大半日才能走完的羊肠小道,今日竟花不了半个时辰就走完全程,回头一看,已见不到破旧的唐宅。昨日遭遇,恍如梦境,一场迸怪的梦。
听女儿说,还要上鬼屋,于婉娘头一个举反对票,小冬是第二票。望着担忧自己的娘亲和小妹,小春温婉一笑。
“我就去帮他们几天忙嘛!饼些日子,他们日子好过些,小春就回来。”想想,她又补了句“他们都是好人,可是,不是很聪明。”
“你又能聪明到哪儿去!”为娘者,总是怕女儿吃亏,不过,见女儿一脸坚定,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吩咐苗头不对时就回来。
“大姐,裘绍祖早上来找你呢!我只对他讲说,你不在城内要不要告诉他,你已经成亲了,还有目前住的地方?”
忆起所受的屈辱,小春小嘴往上一噘,余恨难消,忿忿的说道:“别告诉他,就让他急死吧!”
“裘绍祖可苦啰!大姐真的生气了!”小冬顽皮的吐吐舌头。直到太阳偏斜,小春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娘亲、小妹,赶起骡车,载着小山似的战利品,赶回唐翰林宅第。
她还得“命令”唐福吃这些东西呢!
她将骡车赶入第二院落,停放在唐福的宝贝鸡窝旁,老人家一听见小春的声音,马上冒出整个身子。
小春受惊不小的拍拍剧烈起伏的胸口,才要他别吓人,后头又出现低沉浑厚的嗓音。
“你回来啦!可买了不少东西,两枚铜板竟然可以换这么多啊!”那声惊呼是因为脑袋空白许久的小春终于回过神,发出凄厉的叫喊,直挺挺的往草地摔倒,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唐正熙接住她下坠的身子。
“咦?屁屁不疼?”小春莫名的眨眨眼睫。
“当然!因为你跌坐在我身上,怎么会疼?”
小春薄脸一红,马上跳起身子,不敢看他。“少爷”
她一定很怕男人!唐正熙如此想着,所以也不敢刺激她,离她三步远后立定站好,和她对看。
“少爷不是两、三天不回来嘛!”她娇羞的扭着衣衫下襬,白皙的耳根都泛红了。
“我是想到,以前家里只有福爷爷跟我两人,露天洗浴边了,但你一个妇道人家可能不习惯,所以,替你弄个可以沐浴净身的地方,好让你方便使用。”
是特意为她回来的?“少爷,不必如此费心的。”
“以后是一家人了,彼此照顾是应该的。”
唐正熙温暖的嗓音终于取得小春的初步信任,让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记忆中恐怖的野人。
咦?有点不一样喔!
和娇小玲珑的她相较,少爷仍魁梧高壮的教人畏惧,恐怖的飞发仍然凌乱,大胡子似乎比昨日更长了,但是
“啊!不臭了,而且衣服没破洞耶!”小春像发现天下红雨似的开心嚷道。
可当她发现穿着皂色衣袍的唐正熙炯炯有神的目光正从乱发下凝视着她,她的笑声顿时哽在嘴里。
“被你发现了,我洗过澡,而且换上朝服,去宫内办事,不能穿得太寒酸,不过,这是我唯一外观上还过得去的衣裳了,瞧!里头全是蛀虫咬过的痕迹”
为了帮助小春放轻松,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漏自己的气、泄自己的底,可是,当他一撩开长袍,小春瞥见长裤破洞底下的
啊!小春又是惨叫,又是忙将脸蒙起来。
唐正熙尴尬的搔搔头,放下长袍,转头去帮唐福卸货。
一听他要煮饭,小春忘了害羞,甚至有点凶悍霸道地喊道:“这是小春的工作,谁都不许抢!”
藏在胡子底下的唇,大大的向上弯起,不错嘛!她已经开始对这个家有认同感了。
趁着她忙着洗米下锅之际,唐正熙站在一旁,瞧她迷人浑圆的身段,越瞧越觉得她可爱诱人,可当事人小春浑然未觉。
手执锅铲,心头踏实多了的小春,钜细靡遗的向唐正熙报告骡车和粮食、布匹的价格,她还说:“要不是赶着离开,绵布一尺可再杀两钱的。”
“你真厉害!市场我可从来不敢跟人杀价。”他由衷赞叹。
“少爷是男人嘛!这种事本来就是女人家该做的。”小春忽然想到,吐吐舌头说:“少爷不怪小春乱花银子吧?”
“你有乱花吗?我瞧你挺能理家的,买的东西都是合用的、耐用的,我就没想到,得买辆骡车,你跟福爷爷出门时才方便些。”他除了唐福外,很少跟人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女人家。
小春站在炉灶前,翻锅弄铲的俏模样,令他满心感动。
“少爷谢谢你给小春铜钱。”
“我不过给你两枚铜板,你倒送回一大堆呢!”唐正熙已另外找一具檀木箱子,将小春找到的钱全装进箱子。他发现会有这么多,有一部分是六年前亡故的娘亲怕他们父子饿死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跟他一般糊涂的老爹,以同样的方式掉落到下面,一样没去寻找捡拾,结果才会有这么多。
“那本来就是少爷的,小春不过是凑巧发现。”她不敢居功。
“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那些银两我恐怕到死都见不到它们。”唐正熙豁然大笑,顺手将檀木箱子的钥匙交到她手里。“我想你还会用到,就把箱子搬到咱们房里放着。”
“咱们的少爷,不不不,这不行!”她一面用锅铲猛挥,一面交还钥匙。
“小春,你想将我的手敲断哪!”小春挥铲的过程中,不断敲中唐正熙的手背。
“对不起。”她赶紧收手“可是少爷,这我不能收啊!”说着,她想把钥匙还给他。
“小春,菜要焦了!”
小春惨叫一声,回头顾着菜锅,想也没想的就顺手将钥匙塞在腰袋里。
“小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唐正熙边帮忙递盘子、汤碗,边跟她闲话家常。
没想到,闲话家常还顶有趣的,一点一滴建立起夫妻间的熟稔、信赖,对这个家共有的感觉。
唐正熙觉得跟小春相处,一点都不困难,感觉很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她不只人美,连心地也美!埃爷爷这次可捡到大宝贝了!他越想越得意。
“少爷?”见唐正熙呆呆的半眯着眼睑,似乎很陶醉的模样,更加印证小春的认定少爷其实不聪明。她决定要帮助他们,因为他们是好人嘛!
“什么?”猛回神,唐正熙又用炯炯精光盯着小春猛咽口水,小春正巧低头试味道,没发现他热火四溢的眼神。
“少爷不是有事要跟小春商量?”
“我是想,既然买了布,若有剩不妨替福爷爷做件衣裳,这”第一次开口跟妻子商量,唐正熙有点手足无措。
“少爷真爱开玩笑!”小春吟吟笑道:“那种布料本来就是给男人穿的,要是少爷不嫌小春手拙,我是打算各给两位制上两套衣服先凑合着穿。”
“啊!我也有?”唐正熙喜出望外,忍不住激动的执起小春圆润白皙的手心,重重一捏。“小春,谢谢你!”
她红着脸,垂下头抽回手,忙着剩余的工作。
唐正熙笑咪咪的提议“福爷爷睡房的屋顶漏水了,我想,可以请工人把右厢房那列屋子修补好,厨房移过去,也‘命令’福爷爷去睡那儿。”
“福爷爷也要少爷‘命令’他喔!”小春觉得老人家真的很会耍宝。
“你也‘命令’过他了,不是吗?”
四目对望,两人十分有默契的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