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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古居闹鬼了!
这是仆人间最近私下流传的秘密。
这个传闻是缘起于一个叫咏晴的丫环,听说是在某日夜里无意中经过“邀古居”时,突然瞥见远游不在家的邵巡房里,竟有人影晃动,而且彷佛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
经过咏晴绘声绘影的描述,大家亦开始觉得寻寻小姐必定也是看到或听到什么,所以才会“指定”要小韵在“邀古居”里陪住、“邀古居”闹鬼的传闻就这么不径而走。
有时一个人的想象虽然惊人,但众人的联想力加在一起,几乎就成了世界末日。一番穿凿附会的结果,寻寻原本被认定很“正常”的行为,此时也变得“不正常”了起来,仆人们一致公认最近小姐“常跑到厨房”的异常行为肯定是和闹鬼的事有关。
不过“邀古居”毕竟是寻寻的居所,况且是否真的有鬼又尚未被证实,闹大了恐怕人心难安,所以,这件事硬是被几个较资深的仆管给压了下来,并没有人向上秉报,因此,别说是邵雍,就连住在“邀古居”里的“三个人”也根本不知道闹鬼的传闻。
但是,仆人中比较年轻大胆的几个丫头,早已私下协议,要趁主人全家用晚膳时,偷偷跑进“邀古居”瞧个究竟。反正晚膳时,邵家的规矩是不需要仆人在旁伺候的,偷个闲应该不成问题。
今晚,邵家人又像平日一样的用膳聊天
“为什么最近这几天都用这套餐盘?我记得很少用这套的。”正在夹菜给爱妻的邵雍突然开口问。
寻寻吓了一跳,正要入口的丸子硬是给弹了出来,直接掉入邵雍的碗内,她心虚地不敢抬头正视邵雍的眼。
吕翠意若无其事地将丈夫碗中的丸子重新夹回女儿碗中,忙打圆场。“轮着用也下错。”她早听苏六娘说过女儿打破餐盘的事了。看向邵农平的碗,她关心道:“爹,您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人不舒服?”
“哪儿的话,我身子可好得很,我刚刚才吃了几个好吃的噢!”
寻寻在桌下偷偷踢了邵农平一脚,把他即将出口的话给踢了回去。
“不可以没大没小的!”邵雍突然厉声道,让寻寻吓得连虾子也差点跟随丸子的脚步跳出碗外。
“别这样,孩子会吓到的。”吕翠意柔柔细语。“爹,您说您刚吃了什么?”吕翠意又转头问邵农平。
“我吃了”邵农平停下吃饭的动作,两眼望向天花板,颇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终于答道:“哦!是蚯蚓!”
“蚯蚓?”邵雍和吕翠意同时叫了出来,邵雍更是激动地问:“您吃蚯蚓?”他虽早已习惯邵农平怪异的行径,但,这回也太怪了吧!
“你说哪儿去了,我是在想蚯蚓的问题,所以吃不下饭。”
“那就别在吃饭时想!”邵雍显然是不怎么欣赏老太爷的幽默感。
“雍”吕翠意拍拍邵雍的手提醒着,邵雍的注意力马上被妻子转移。
还是阿娘有办法!邵寻寻在心中暗笑,阿爹只要碰到阿娘,再大的脾气也全没了。
“爷爷今天是不是又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您说蚯蚓怎么了?”邵寻寻赶紧岔开话题。邵老太爷每天最大的嗜好就是在后院开垦农地,常会挖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每次吃晚饭时,他总会习惯性向全家人报告当天他在田里的新发现,或是有关他在农作上的心得,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今天不小心铲断了几条蚯蚓,爷爷正在想要如何补偿他们一家子。”
“爹?”正要吃进一口面的邵雍叫道,原本低沈的嗓音有些变了调。
“我们做人要厚道。”邵农平一脸正经,只顾朝着寻寻猛点头。“即使对方只是条蚯蚓。”
“铲断蚯蚓只会帮助牠们繁殖更多,死不了的!是爷爷多虑了。”寻寻笑笑安慰道,不想让爷爷为这问题太伤脑筋,她爷爷具有悲天悯人的胸襟。
邵农平又点点头,恍若遇到知音,开始了他对孙女的每日一谈。
“没错!超卑贱的,有时越有其旺盛的生命力,不要因为牠的渺小就忽略牠的存在,万物相惜才能相生,像你现在有面条吃,不仅是农人辛苦的种植,其实土里的蚯蚓也是功不可没的。”
寻寻转头望向阿爹碗中的面条,努力思索这个问题,爷爷有时会说一些奇奇怪怪、让人摸不着头绪,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话。
但为什么面条会和蚯蚓扯上关系?会不会是因为他们的“形状”
也许是因为寻寻具联想力的眼光看得邵雍也不自在了起来,于是他严肃地打断道:“你们一定要在吃饭时,讨论蚯蚓的问题吗?”
特别是在他吃面的时候!
邵农平慢条斯理地摇摇头道:“错了!我们不是在讨论蚯蚓的问题,我们是在讨论生存的价值。”
有办法让邵雍哑口无言的,天底下大概只有两人,除了吕翠意外,就是邵农平了!看见阿爹快崩溃的表情,寻寻实在是很想笑。
尤其此时,她越看越觉得爷爷脸上代表睿智与历练的皱纹,此刻看起来反倒像是一条条正在嘲笑阿爹的蚯蚓!
这回连吕翠意也没开口打圆场了,因为她的眼底和嘴角也早已充满了笑意。
正当邵雍反口想“突破重围”时,屋外隐约传来人声騒动。
邵雍蹙着眉,俯身哄了哄吕翠意后,首先起身走出大厅,邵农平也随后跟着出去,大厅里顿时只剩寻寻和吕翠意两人。
“怎么回事呀?”吕翠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寻寻专注地侧耳倾听,不知为何,她直觉事情一定和她有关,她必须也出去瞧瞧才行,可是又不能把阿娘一个人丢在大厅,阿爹知道会宰了她的
“寻寻,你也快出去瞧个究竟吧!”
“可是”
“叫个丫头进来陪我就行了,快去吧!”她挥手赶女儿出去。
知女莫若母,吕翠意岂会不知道女儿喜欢凑热闹的个性?
寻寻高兴地亲了吕翠意的脸颊一下,说道:“我去看看,不好玩就回来。”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向噪音来源处,途中还抓了个丫环吩咐她到大厅陪阿娘。
远远地,邵寻寻就听见有人提到“邀古居”什么的,她心头恍若压了块大石头,直喘不过气来,希望事情别跟项子忌有关才好。
所有的家仆此刻几乎全都聚集在前院,几个丫头甚至已经哭了。
邵雍高高站在石阶上问道:“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伙儿彼此瞧来看去,又偷瞄站在邵雍身后的邵寻寻,没人敢冒死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寻寻耐不住性子,抢先说话。
邵雍倏地转身,对着寻寻怒道:“你跑来这儿做什么?怎么可以把娘一个人留在大厅?”
“是阿娘要我来瞧个究竟的。”寻寻偷偷对邵雍吐吐舌头。
“出现了又出现了在邀古居”咏晴丫头突然颤声道,同时转移了父女俩的注意力。
“什么东西又出现了?”邵雍问。
“鬼”另一个年龄较小的丫环接话。
“这种事不可以胡说八道。”邵雍厉声道,吓得仆人们纷纷噤声。
只有老太爷邵农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鬼?敢情是老太婆回来看我了,啧啧,她也真是老糊涂了,回家也会走错路,怎么跑去邀古居了呢?”
“不是,这个鬼是男的,还穿着白色的衣服,不信你们可以问小韵,她也亲眼看见了。”咏晴一下子就将难题抛给小韵。
小韵为难地点头道:“晚膳时,咏晴她们跑来问我有关闹鬼的事,搞得我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咏晴就邀我一起去瞧个究竟,谁知还没走到少爷的厢房,就看见一个穿白衣的男子从里头出来”
那个最小的丫环又害怕地哭了起来,抽噎道:“是真的,我也看见了,而且他的发髻梳得好奇怪,还歪向一边。”
小丫头目前跟着小韵学梳头,所以她自然第一个注意到那鬼的发型。
“你们一定是看错了,也许是大哥回来了,他都是穿白色的衣服,记得吗?”寻寻作最理性的分析,因为只有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是大少爷的,我两天前就看见过房里有人影晃动,如果是大少爷回来了,怎么可能会没向老爷和夫人请安?”咏晴说道。
“而且少爷的发髻不会梳得歪歪的。”小丫头还在坚持这点。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这两项说法。
“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邵雍沈声道。
在众人目光的推派下,苏大婶站出来说话了。
“之前怕只是丫头随便说说,我们也不想惊动您和夫人”
“这样吧!我现在亲自过去一赵,有任何疑虑的人可以跟来。”
邵雍的当机立断阻止了仆人们的议论纷纷。
情况急转直下,寻寻见大势不妙,想要借故加以阻止,却为时已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一大群人好像要去斩妖除魔似的,斗志高昂地跟着邵雍杀往“邀古居”
而邵寻寻也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跟在众人的后头准备迎接自己的死期到来。
***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邀古居”才刚踏进苑内,就见邵巡房中,闪着微弱的烛光,果真有人影晃动。
邵雍箭步上前,却被一个拿着嫌刀的老家丁阻止。
“老爷让让我走您前头,也也许是个厉鬼。”他抖得连镰刀都拿不稳。
邵雍简直哭笑不得,他盗墓几十年,也没撞见什么幽魂鬼魄的,如今竟有此家仆担心他给鬼吃了!实在是唉!
奥吱一声,众人马上噤若寒蝉,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直盯着缓缓向后开启的房门。
“老老爷您您向后站点”
老家丁拿着镰刀挡在邵雍之前,一副准备赴死的模样。
随着房门大开,所有的人逐渐看清了那个“鬼”的长相,全都傻眼了。
“大哥”寻寻喃喃叫道。
“你们怎么全都在这儿?这么欢迎我回来吗?”
邵巡笑咪咪地走出厢房,还故意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他直接走到邵雍身旁一手对他勾肩搭背,一手则揽着寻寻。年近半句的邵雍站在同样高大的儿子身旁,丝毫不逊色。
“瞧!你才一回来,就引起这么大騒动。”邵雍笑着朝邵巡的胸膛捶了一拳。
“什么騒动?”邵巡问。
“没什么,没什么,纯粹误会一场。”苏大婶出来安抚一番,不断击掌喊道:“大家别愣在那儿了,赶紧回去工作。”
苏大婶不亏是老经验的,底下丫头开出这么大的玩笑,得趁老头还没生气之前,赶紧让它平息才是。
众人哄然作鸟兽散,不过倒是有几个丫头,还不死心地跟着拿镰刀的老家丁探头进去少爷的厢房查看一番。
寻寻沈着一张睑直对房门口张望,脑中一片混乱,只希望项子忌已找个地方藏身了。
邵农平拉着邵巡,嘴里还不住本哝道:“差点就把你当成老太婆了,罚你陪爷爷喝一杯。”
“走吧,走吧,翠意还在等着我们呢!”邵雍催促道,事情既已解决,他当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回爱妻身边。
回厅途中,邵巡偷偷朝走在最后的寻寻眨眨眼,神情很暧昧,但寻寻根本无暇去细想大哥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项子忌,她实在很担心。
一顿晚餐,寻寻吃得食不知味,匆匆告退回房后,想也没多想的就直奔邵巡卧房。可是她找逼了整个厢房,就是没有项子忌的踪影。
寻寻无助地走向床铺,环抱着枕头坐在床侧,枕头上甚至还留有项子忌身上的气息,她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哥突然出现,而项子忌却不见了?
接近亥时,邵巡才沾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回房,一进门,就瞧见寻寻坐在床边打盹,紧皱的眉头显示她睡得极不安稳。
他轻轻唤她,她立即像受吓的小猫般惊醒,从床边弹了起来。
“大哥。”她眨眨眼,看清来人后,立即抓住他的臂膀急问:“人呢?人到哪儿去了?”
“什么人?”邵巡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悠闲地跷起二郎腿。
“子忌呀!”她脱口而出。“就是我们从墓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他走了!”他耸耸肩。
“走了?什么意思?你赶他走的吗?你怎么没有拦着他?”
“我如果赶他走,就不会拦着他,我没有拦着他,并不表示是我赶走他的。”
邵巡觉得小妹一定是急昏了头,才会问这么互相矛盾的问题。
“大哥!”她现在可没心情和他玩文字游戏。
他慢条斯理地轻啜口茶,才缓缓道:“是他自己走的,我亲眼看见的;他走的时候,恰巧被丫头们看见,我怕事端扩大,就留下来帮忙安定人心,所以来不及拦他”
“不可能,他说他不会不告而别的。”寻寻气愤道,双手为极力掩饰内心的失望而紧握着。“他答应过要和我说再见的?他竟然骗我”
言及此,寻寻虽然语气愤概,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斗大斗大地夺眶而出,吓着了自己,更震慑了邵巡。
邵巡倏地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看着小妹细细过滤这些天他偷偷跑回来时所见到的一切,心底顿时有些明白。
她的确很在乎那个叫子忌的男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个是他给你的。”邵巡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给她。
他本来是想把这封信先拙著,等他确实查出那男人的来历后,再交给寻寻,他看得出项子忌是个不错的男人,但他的出现实在太神秘了,而且他留的那封信又很耐人寻味
邵巡叹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他绝对知道他是无法忍受小妹有任何的不快乐,所以他必须为小妹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预留后路,以免到时吓着了爹娘。唉!他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忙。
***
邵寻寻几乎在房里发了一上午的呆。
少了替项子忌张罗吃的,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项子忌才离开一天,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过了好久?
除了刚开始的“激烈反应”之外,对项子忌的离去,她倒也没有特别难过,只是突然觉得日子变无聊了,奇怪?以前她都是怎么打发这么无聊的时间?
寻寻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桌缘,桌上正摊着项子忌的那封留信,她已经盯着它看了许久,信上其实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但真正令人费解的是他竟然用小篆写?
他以为她是古人吗?还是他恰巧知道她看得懂小篆?
她猛盯着信反复瞧了又瞧,突然有个灵感一闪疾过,她连忙翻出她放在木盒中那个记载有陵墓资料的简牍,她将它小心地摊置在项子忌留下的信旁仔细比对
噢!她简直不敢相信!它们的笔迹一模一样!老天!甚至连字尾习惯性勾起的笔触都相同。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竹简也是出于项子忌之手所写的,但怎么可能?这卷简牍起码将近千年,一个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项子忌到底是什么人?
寻寻心中满是疑问,这才意识到除了他的名字外,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他的岁数、打哪儿来、家中有些什么人?哦!对了,他或许有个妹妹,她曾经听他提过,好像叫虞贞她记得他曾指着她身上的环石说是他妹妹的。
寻寻抽出领口的环石坠子,随手把玩观看着,兀自猜测它或许会是个关键。
啊!她惊叫一声,一双美目瞪得老大。
她的环石变了!什么时候变的?她怎么都没注意到?
原本呈琥珀透明的环石里,赫然出现一丝丝像血丝一样的图纹嵌在其中,而且那血丝像是会流动似的,好诡异。
她记得她在墓里发现项子忌时,它曾经异常地发热发亮,但怎么会有血丝?
一切都太玄奇了。
这是遇到项子忌后,邵寻寻第一次仔仔细细思考项子忌曾经说过的话、认认真真回想她认识项于忌的经过。
难怪他说话会有一种特殊的口音、难怪他的穿著和她们不同、难怪他会梳了一个只有秦朝男子才会有的发髻、难怪他会口口声声提到徐福、难怪他会急于知道秦始皇死后的事情、难怪
太多的难怪都纷纷指向一个最明显的事实他根本就是秦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被搞糊涂了,为什么项子忌没告诉她?
寻寻因发现这迟来的事实而震惊不已,她不住地在房内来回踱步没想到“邀古居”居然真的邀来了一个古人。
“小姐,您准备好了吗?”小韵推门而入,取出橱子里的鸳鸯刺绣。
“准备什么?”寻寻停下脚步,愣看着她。
“您不是说要拿绣好的鸳鸯去给夫人看?”小韵道。
“是吗?”她何时说过,怎么她不记得了?“哦,那就现在走吧!”
她领先走在前头,心里仍然惦记着项于忌的事情。捧着鸳鸯刺绣跟在后面的小韵,原本还担心可能没有多余的手来接小姐无意间碰落的东西,可是,一路走到“笑靥阁”寻寻因太“心不在焉”反而没碰洛也没绊到任何东西。这下小韵反而更紧张了,难道咏晴她们说小姐可能撞邪的事是真的?
“笑靥阁”里,吕翠意和邵雍正悠闲地坐在一张躺椅上,享受温暖的阳光。
“阿爹,阿娘。”寻寻请安道。
“寻寻,你来得正好,娘还准备差人去找你呢!”吕翠意绽出温柔的笑靥。
“阿娘找我什么事?”
吕翠意依柔带笑地对身旁的夫君道:“雍,你去忙吧!别陪我了,有寻寻在就行了。”
“宝贝女儿来了,就准备不要我了呀?”邵雍亲昵地偷香了妻子一下,惹得吕翠意一脸嫣红。
“不害臊,跟女儿争。”吕翠意笑斥他。
邵雍乘机又亲个正着,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留下她们母女两人。
“来,坐这儿。”吕翠意拍拍身旁的空位,顺手接过小韵递来的鸳鸯被套。“嗯!这对鸳鸯绣得真不错。”她赞赏着。
“阿娘”寻寻支支吾吾地问:“阿爹二十几年来,都这么黏你吗?”
吕翠意听了她的话后,竟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半一半啦!”
“什么意思?一半一半?”寻寻不懂。
“如果寻寻的夫君是个小贩,寻寻会怎样?”吕翠意含笑问。
“陪他叫卖喽!”她不假思索地说。
吕翠意点点头继续问道:“如果是个农人呢?”
“当然是和他一块下田工作!”
“为什么?”她再试问。
“这样会让我觉得和他更接近,因为我了解他在做什么。”
“如果你什么都不会,而且你的夫君也不答应让你跟着他做呢?”
“我还是会死黏着学习!”寻寻回答,意会到阿娘所谓一半一半的意思,然后半转过身面对吕翠意,问:“阿娘以前也是这样黏着阿爹吗?”
“这是我爱你爹的方式。”她点点头道,想起了一些往事。
吕翠意是当年邵雍到外地去盗墓时,突然带回家执意要成亲的。
由于吕翠意家境清苦,父亲去世时没钱埋葬,所以她的继母要将她卖去酒楼,就在街上被继母连拖带拉时,她遇到了邵雍,而邵雍就这样买下她,带他回乡并且执意娶她。
对于邵雍,她是心存感激的,她知道只要待在他身旁,即使是当个丫头或小妾,也绝对强过在酒楼陪伴无数男子,只是她从没想过他会要她当他的正妻,而且是唯一的妻子。
所以,在邵雍的坚决下,混杂着感恩与爱慕的心,她嫁给了他。
婚后,吕翠意深深体验到他的情、他的好,她知道自己是爱上他了,只是有一点让她很不安,那就是她完全不清楚邵雍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也绝口不提,她只知道他都很晚很晚才回来,甚至是接近清晨的时候才回来。
有一天,吕翠意终于忍不住,半夜偷偷跟踪邵雍出门,才发现他盗墓的事实。
当时,他非常生气,而她却哭了。
但她的伤心绝不是因为丈夫盗墓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在邵雍眼中看到了一抹狼狈,他认为她会笑他、会因此而瞧不起他,天!他一直是对自己那么有信心的。
为了要让邵雍明白她对他的爱,从那天开始,每当邵雍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着出门,一路跟到墓地,想要参与他的挖墓工作;对她的行为,邵雍当然是不能接受,他很顽固,但她比他更顽固,他越不答应,她就越认真学习所有盗墓的知识与技巧,而且每次一定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后来,邵雍开始在建筑事业有所成就,盗墓不再是主要工作,他也才慢慢坦然接受吕翠意跟班多年的事实,并且逐渐发展成夫妻两人共同的嗜好直到邵寻寻十岁那年,有一回,他们带着寻寻一起去盗墓,没想到半夜里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大量雨水混着泥土从他们挖筑的盗洞流进墓穴里,就在邵雍护着寻寻先爬出洞口时,盗洞突然整个崩塌,压住吕翠意的下半身无法动弹,一夜过去,她的命算是捡了回来,但双脚却瘫了,无法于行。
自此之后,邵雍便不再盗墓,也限制寻寻不可以挖墓,就连当初由他收藏或是转手变卖的所有珍贵器具骨董,他也一件一件追买回来,物归原来的墓主。
“以前是娘一直黏你爹,现在娘不能走路了,反倒变成了你爹对我亦步亦趋的,他可能是已经习惯有我在身边了。”
“阿娘有后悔过吗跟着阿爹盗墓?”寻寻感动地问。
吕翠意摇摇头,嘴角挂着寻寻所见最满足的笑容。“能够用这种方式爱你爹,可以说是娘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吕翠意宠溺地拨开寻寻脸旁的发丝,第一次感觉到女儿已经长大的事实,对于追求所爱,她相信女儿和她一样有着一份义无反顾的执着,即使寻寻不知道那就是爱情,她仍会循着自己的心与直觉去慢慢发掘。
“阿娘对于阿爹当年刻意隐瞒盗墓之事,会不会生气?”寻寻问,直觉又想到项子忌的事。
“我不认为你爹曾刻意隐瞒过我。”吕翠意抚着寻寻的脸颊,认真道。“况且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用心去看出事情的真相。”
寻寻并不觉得阿娘知道她心中困惑的事情,但她仍不得不承认阿娘的一席话让她豁然开朗。
她终于知道罪魁祸首了,要怪都怪她大哥和爷爷,每次和她讲话都不正经,老爱开玩笑,害她以为别的男人都和他们一样。其实项子忌从未掩饰过他是秦人的事实,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千年之后的唐代?反而是她的心被蒙蔽了,老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所以才会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阿娘,谢谢您。”她亲啄吕翠意的脸。
“谢什么?”
“没什么。”
她又愉快地和吕翠意聊了一些当年她和邵雍的事后,才高高兴兴地离开,途中还在游廊不小心碰倒了一盆盆栽,被小韵接个正着。
小韵的心情也是和寻寻一样的愉快,因为她肯定小姐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在两人离开“笑靥阁”后,从游廊的另一端同时走出三个表情各异的男人。
“娘,您说的真是太好了。”邵巡一脸笑嘻嘻地。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说得我好像是麦芽糖似的。”邵雍不以为然地坐向妻于身旁的躺椅。
吕翠意挽着丈夫的手臂笑道:“这会儿不是自动黏过来了吗?”
邵巡和邵农平忍俊不住,朗声大笑起来,邵雍是早就栽在吕翠意手上了。
“总之,我还是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好,我连项子忌长啥模样都没见过,怎么能就你的片面之辞,而做这么冒险的打算呢?我还是从求亲者当中再仔细挑挑比较实际点。”邵雍为保住一个做父亲的尊严而做最后的努力。
邵巡已把事情的原委大略告诉爹娘,当然,他刻意漏掉了挖墓那一段。
“我和他下过棋,也觉得他挺不错的。”邵农平显然站在邵巡那一边。
这个就厉害了,连寻寻都不知道邵农平见过项子忌,更遑论下棋。
“怎么你们全都见过了?”邵雍不敢置信,他不习惯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真相。
“没关系,我也没见过。”吕翠意安慰道,她的丈夫只是保护女儿的心过了头而且她相信女儿有能力作正确的判断。
邵雍知道这三人已经是共识一致了。
“寻寻只是热心惯了,我相信她还不至于会热心到你说的那种地步。”他仍然“铁齿”地坚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像邵巡所说的,热心到离家去找一个男人。
他瞧了瞧儿子一张“我很怀疑”的表情,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邵巡说:“如果寻寻真的热心到跑去找项子忌,你也得负责跟去好保护她。”
话说归说,这样也算是对寻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