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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翌一进府就感到气氛不对。
一股低诡的紧张感弥漫整座王府,远远地,他便看到几个奴仆匆忙在各宅院间穿梭,神情仓皇。
连向来精明的成嬷嬷,在打他前方经过时,竟也反常地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成嬷嬷!”赫翌出声喊道,俊朗的五官不由得肃凝起来。
“贝勒爷”
“做什幺这样慌慌张张的?”
“成嬷嬷、成嬷嬷!”问话当下,只见绿吟上气不接下气地从通往西厢的回廊跑来,抓住成嬷嬷就是一阵慌乱。“怎幺办?怎幺办?还是到处都找不到啊!贝、贝贝勒爷!”她突然发现一旁的赫翌。
“你们在搞什幺鬼?”赫翌挑了挑眉问。她们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有必要见到他像见到鬼一样吗?
成嬷嬷看着赫翌,知道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遂诚实以告。“奴才们在找少福晋、小格格和王夫人。”
“找?什幺意思?”赫翌脸一沉,望向花园另一端急奔而过的几个奴仆。
“她们不见了。”绿吟扭着手抽,急道。“少福晋本来是在房里休息,可是奴婢刚才去敲门却等不到回应,才发现少福晋和小格格不见了。”
“或许她到园子里赏花去了。”赫翌提出可能,不明白绿吟何以如此紧张。
“奴婢本来也是这幺认为,可是整座王府都跑遍了,就是找不到少福晋,而且更怪的是,连西厢房的王夫人都不见了。”绿吟又快哭了。
“无缘无故,人不会突然不见,再去找找,别自己吓自己。”成嬷嬷还算镇定地说道,她可不想让贝勒爷操心。
绿吟拚命摇头,执意说出心里的担忧。“问题是少福晋受伤回府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你说敏格受伤了!”闲言,赫翌突然扬声吼道。“什幺叫受伤回府?她去了哪儿?怎幺受伤的?”
从未听过贝勒爷这般怒声相向,绿吟吓得眼泪直掉,双膝发软。“是是奴婢的疏忽,没照顾好少福晋”
“无用的话少说,先回答爷的问题要紧。”成嬷嬷拍拍绿吟。
绿吟吸吸鼻子,哽咽地道出今早敏格兴起逛街的缘由、福隆布庄前的失踪经过,以及最后随阿东在外城发现敏格受伤的过程。
最后,她终于给了一个一重点”
“听阿东说,少福晋她是一路追着贝勒爷您跑到外城的”
“追我?”赫翌眉峰一凛,思绪电转,心里已有七、八分猜想。
按他今天和赫律去的“地点”再加上前夜他已见识到敏格丰富的想象力,不难理解她脑袋瓜子作何联想。
这傻女人,难道真信不过他?
“贝勒爷您别挂心”成嬷嬷叹口气。“我想少福晋可能是太在意没为爷产下子嗣一事,所以才会”
“我确实需要儿子继承我的一切。”赫翌打断道。“但我不记得曾给过她这方面的压力。”
成嬷嬷又重叹一口气,摇头道:“唉,贝勒爷,这就是您不了解咱们女人的地方,身为您的正室,少福晋当然会有更大的危机感”
赫翌抚着下巴,终于明白症结所在;之前他只当敏格是因为看见他带其它女人回来,单纯吃醋罢了!原来是担心
看来,他真的“忽略”她太久了。
“你们再仔细把府里内外寻找一遍,我去另一个地方试试。”他沉声道。
“咦?爷知道少福晋可能的去处?”成嬷嬷和绿吟同声惊讶。
赫翌微微颔首,以食指点点太阳穴,十足把握道:“想想,如果敏格真的不在府内,她只会也只能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而那个人,众所皆知!
成嬷嬷和绿吟互相对看,眼神为之一亮,不约而同地齐声喊道
“去康王府!”
“找舅爷!”
没错,她必须去康王府找萨康好好谈谈!
毕竟,这件造成她心情严重失落的事情,他也参有一份。但,会另外带着两人一同出门,就纯粹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月礼,真对不起,我该坚持让你待在房里休息才对。”
颠簸的马车内,敏格和月礼相对而坐,两人手里都各自抱着一个婴儿。
“别这幺说,是我自己硬要跟着少福晋出门的。”月礼道。
事实上,她并不清楚敏格要去哪里。
约莫半个时辰前,她正哄着孩子小寐,碰巧敏格抱着小格格到西厢房探望。
起初,敏格只是单纯关怀问候,所以她并不以为意,直到小格格开始哭闹,方察觉敏格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包袱,随口一问,竟惊知她打算瞒着所有奴仆,偷溜出府。
这算是离家出走吗?
月礼不明白责为福晋的敏格何来此举,但她毕竟是救命恩人的妻子,在来不及通知其它人阻止的情况下,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同行
“月礼,你曾想过一个问题吗?”马车疾驰间,敏格突然正经八百地问道。
“什幺问题?”
“我最近常在想女子到底是为了什幺而成亲?”
“什幺?”月礼怔住,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
幽叹一声,敏格兀自说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只能以子为贵呢?除了生儿育女之外,成亲的作用到底是什幺?”
没料到敏格会突然问出如此严肃的问题,月礼跟着陷入深思。
“我想或许是可以有”个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吧!”月礼淡淡说道,不禁想起自己失去爱人的事实。
闻言,敏格更为沮丧。
“可为何男人却不能满足只有一人相伴呢?”她难过地说道,想起赫翌即将娶妾的可能,忍不住再度抽噎起来。
而就在她自怨自怜地哀悼自己逝去的婚姻美梦时,倏地,车厢内响起另一串更悲切的哭声。
“嘎?”敏格猛然抬头,含泪望向眼前突然哭得比她还凄惨的月礼,反被吓到。“你你怎幺了?”
月礼泪流满面,伤心道:“少福晋您该庆幸贝勒爷还能另外找伴,哪像我那苦命的相公连这种机会都没了”
语毕,她更是放声大哭,数日来的伤痛隐忍,瞬间爆发。
而面对遭逢丧夫之变的月礼,敏格顿时觉得自己的遭遇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她确实已比其它人幸福许多。
“月礼,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的”敏格愧疚道,忍不住也加入月礼一同痛哭的行列,甚至,哭得更惨!
此时,月礼反而停止哭泣,愣怔怔地看着敏格。“少福晋,您别哭啊,我完全没有怪您的意思”
“我知道”敏格吸吸鼻子,哽咽道。“可是,你真的好可怜”
月礼摇摇头,坚强道:“少福晋,您千万别为我的事烦心,哭坏了身子可不好”“不”敏格更是拚命摇头、用力保证。“今天我们能在这里说话,就表示我们有缘,这点关心根本不算什幺”
“少福晋”月礼感动地看着敏格。
毫无疑问地,敏格天生拥有一股皇族血统特有的贵气,和贫苦农家出身的她,绝对有着天南海北的差别;在敏格黑白分明的亮眸中,或许有着“不知民间疾苦”的天真,但却绝对坦诚。
而就是这样的坦诚,弥补了她内心的无依不安。
“你尽管安心待在府里,有任何困难与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敏格执起月礼的手,认真恳切地承诺道:“有我在,别怕!”
望着年纪比她还小的敏格,此刻反而如姐姐般安慰着她,月礼心中更是酸楚难抑。“谢谢谢少福晋”
“还有,你以后别再叫我少福晋,叫我敏格就行了”
“这这怎幺成?”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了嘛!”
面对敏格的真诚对待,月礼心头又是一阵感动,她掩住脸,忍不住再度抽泣出声。
“你别哭呀”敏格颤声道,酸楚的泪水重新泉涌而出。
于是,两个女人再度抱头哭成一团,还连带吵醒怀里的婴儿,成为四人齐泣的动魄场面,直到车厢外传来阿东战战兢兢的声音
“少福晋那个康王府到了”
“嘎?”敏格怔住,以手背抹了抹脸。“到了?”
“是的,少福晋。”阿东毕恭毕敬道,没敢主动拉开车帘。不小心点,还真会被车里成缸的泪水给淹了。
吸吸鼻子,收起悯人的泪水,敏格勉强打起精神,道:“既然来了,肯定是要让你见见崔嬷嬷才行她会很喜欢你的”
敏格拭去泪痕,抱着疼儿先下马车,接着转身对阿东说道:“你先回去吧!记得别说我在这儿。”
“不,奴才在这儿等着少福晋。”阿东猛摇头,他既然载少福晋出府,就有责任将她安全送回。
“我并不一定要待多久”
“没关系,少福晋想去哪儿,奴才随时侍候着。”阿东忠心耿耿,说什幺都要跟着敏格。
思索了下,敏格点头允道:“也好,你也进府歇歇腿吧!”至少这样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回去“通风报信”了。
步入康王府,或许是仆人已先行入堂通报,在未到达正厅时,即见到崔嬷嬷奔迎而出。
“怎幺了?怎幺突然跑回来了?”没有预期中的惊喜,崔嬷嬷反而一脸紧张担忧。“是不是发生了什幺事?”
“没什幺,只是想抱疼儿回来给你瞧瞧”敏格说道,并简单为月礼和崔嬷嬷做个介绍。她虽有满肚子的话,还是先隐忍了下来。
“哎呀,瞧咱们可怜的小格格哭成这样”崔嬷嬷接手抱过啼哭的疼儿,忍不住转身朝敏格唠叨起来“真是的,要看小格格也该是奴才去探望才对,怎好让您亲自跑回来呢?万一身体”
“怎幺,难道崔嬷嬷不欢迎我啊?”敏格像个孩子般嘟起嘴,有些?怠?br>
“哎呀呀,您这小没良心的,竟然这样冤枉奴才!”崔嬷嬷笑开道,实在拗不过敏格的存心撒娇。“对了,听说贝勒爷已经回府,怎没和您一块儿回来?”
“他可忙得很。”敏格耸耸肩,酸溜溜地哼了声,随即转移话题道:“萨康呢?回来了吗?”
“姐姐大人回来,做弟弟的岂敢不在?”
萨康倚着廊柱,神色自若地插入两人的谈话之中
望着敏格朝他迸射而来的两道“凶光”也知道她肯定又是满肚子苦水,准备向他控诉事实上,他并不惊讶敏格的行为,只是她似乎知道他之前出过府,这点倒是比较耐人寻味。
“你有话对我说?”
“没错!咱们姐弟两是该好好聊聊了!”敏格两手插腰,勉强挤出一抹笑,可看起来倒像是要冲上前掐住他脖子似的,一脸凶相。
“好了,有话进屋子聊,孩子还哭着呢!”
崔嬷嬷经验老道地赶着众人入屋。
身为资深奴仆,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察言观色,见苗头不对要适时转园场面;十几年下来,他们姐弟两的性子她摸得倒是透彻,尤其是敏格,思绪直接单纯,完全藏不住心事,今日她突然回府,又对向来疼爱有加的弟弟摆脸,便可知情况有异。
不过无论发生什幺事,她相信萨康少爷总有办法解决的。
她这个资深老仆,按例只需在旁偷偷观察,必要时再多嘴个两句便成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大厅中,萨康端坐在正位上,手指却百般无聊地敲击着椅把。
“什幺叫做就是这些?”敏格怪叫道,一脸不可置信。
一进大厅,她便趁着崔嬷嬷分神招呼月礼的同时,开门见山地质问萨康,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呵欠。
“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她开始激动起来。
萨康叹口气,两掌朝上一摊。“既然你都看到了,我还能说什幺?”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她原本还奢望萨康会否认的。
“这幺说,你真的带赫翌去找那些青楼女子了?”
“更正,不是我带姐夫去,而是赫律那小子带我和姐夫一起去的。”萨康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将所有责任往赫律头上推去,他当然不可能将今天和赫翌谈话的主要目的告诉她。
“可看在姐姐的分上,你也该阻止才是嘛!毕竟赫翌和你们是不同的,他已经娶了我,根本没资格在外胡来”
“哦?是吗?”萨康扯高嘴角,以调侃的语气提醒道。“我怎幺记得你才说过要姐夫去纳妾,让别的女人替他生儿育女之类的话”
“我我是说过没错”敏格心虚结巴,满脸胀红。“可可我没要你多事!”
“那幺你是打算亲自替姐夫物色对象?”
“那也不为过嘛!”敏格不甘示弱道,至少赫翌要再娶的女人,她必须看得顺眼。
萨康摇摇头,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别说气话了,你可曾考虑过姐夫的立场和感觉?”
“赫翌的感觉?”她从没想过这层问题。男人不都喜欢三妻四妾的吗?赫翌会有什幺感觉?应该乐不可支吧”
萨康收起笑脸,正色道:“都已经是当娘的人,就别再孩子气了,多为姐夫想想吧!他对你”“我我就是为他着想,才会允许他再娶呀!”她打断道。
萨康又摇头。“你是替自己着想吧!因为你怕痛,所以决定找别的女人替你承担”
“不要再说了!”敏格大喊,条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为什幺连你都替赫翌说话?”委屈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串串滴落;她原以为萨康会站在她这边的
“我没有替谁说话,只是就事论事。”
强迫自己忽视敏格的泪眼汪汪,萨康力持中立原则。他知道自己必须让她认清现实,否则她将一辈子无法把心思从他身上挪开。
“还有,你现在是穆王府的人,不能一有事就任性地往这里跑,这样我会很为难的。”他明白指出道。
“你你你竟然说这种话?”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仿佛他是个六头怪物。“你是我弟弟你还记得吧?”她颤声道,像是在作最后确认。
耸耸肩,萨康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是你弟弟没错,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依赖我,你必须学会信赖姐夫,这是很重要的。”
闻言,敏格的泪水宛如决堤的黄河般,彻底奔流成灾,而她的心,更像瞬间遗落什幺似的,顿失所依。
“想不到你这幺无情”她伤心指控。亏她还从小护他到大,结果她才嫁人一年,他竟连亲姐都不要了。
“我不是无情,只是说明事实”萨康重重叹口气,还是不经意流露心软的神情。“好了,都几岁了还为一点小事哭成这样,小心被崔嬷嬷笑话了。”他走上前拍拍她的肩,算是安慰。
“被笑话也总比被亲弟弟拋弃得好!”敏格心酸道,一口怨气无处发泄,便故意抓了萨康的衣袖朝自己脸上的泪痕抹去。
无奈地扯动嘴角,萨康没有阻止她孩子气的举动,只是淡淡说道:“而被亲弟弟拋弃总比被丈夫拋弃好吧?”
她瞪他。“你你这坏心眼的,竟然诅咒我!”虽然已经目睹自己“被拋弃”的事实,但她还是吞不下这口气。
“我没有诅咒你,我是好心提醒你。”怪了!他怎幺不记得她这幺会胡思乱想?
萨康揉揉眉心,正考虑要派人去通知赫翌将她快马领回时,忽地,驾车小厮阿东从园子里急奔入厅。
“少少少少福晋!”他一路嚷嚷进门,直到看见萨康,才愕然打住。“啊!舅舅爷!”
“什幺事大呼小叫?”他问,口气还算温和。
一阵慌张问安后,阿东直接转向敏格说道:“贝贝勒爷来了,人就在外头”
“赫翌?”敏格惊道。“他有没有看见你?”
“没有。”阿东用力摇头。“奴才一看见爷就赶忙跑来通知您了。”
“我现在不想见他”她紧张地抓着萨康丢了句。告诉他我不在这儿。”
语毕,她毫不考虑地直往右侧边厅躲了出去,完全忘记要“顺便”隐藏阿东和月礼的行踪。
须臾,赫翌高硕的身影便在仆人的领路下,出现在大厅门口。
“姐夫,你动作还真快,我们不是才刚见过面!”萨康轻笑道,不难猜出赫翌寻找爱妻的急迫态度。
“敏格人呢?”赫翌万分笃定的目光直接杀向来不及闪躲的阿东身上。
“这问题你该问我才对。”萨康气定神闲地解救坑诙掉一地牙齿的阿东。“她要我转告你,她不在这儿。”
“哦?”赫翌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请问她应该在哪儿?”
“如果我刚才没眼花的话,她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萨康毫不保留地直指敏格方才遁逃的方向,却惹来阿东忠心地一阵倒抽气。
“舅舅爷!你怎幺可以出卖少福晋呢?”
“那幺就是打算出卖我喽?”赫翌眯起眼,像个猎人般盯着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阿东。
当初会特地把阿东派给敏格,是因为看中他忠厚老实,亦属他的亲信奴仆之一,岂知才一年时间,他竟彻底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奴奴才不敢,只是答应了少福晋的事,实在不应该”
“不应该出卖她?”萨康接话道,倒是欣赏起他的忠心来了。“这你大可放心,我可也不知道她会躲到哪儿?更何况”
“喔?贝勒爷,您几时来的?”
崔嬷嬷的声音霍地插入。甫跨进门,她即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赫翌吓了一跳,反射性指了指右外侧方向,问道:“少福晋才刚把我从她的睡房里赶出来,您见过她了吗?”
闻言,赫翌致撇嘴角,和萨康互换了然的眼神,最后忍不住同时朗笑出声
“很好,现在没有谁出卖谁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