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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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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阿斯朗不许她踏出凌河行馆当天开始,海棠被安排住进行馆中最偏僻、最东边的角落"静思阁",开始她形同冷宫的生活。相较于静思阁的僻静冷清,阿斯朗所居住的东跨院,几乎是夜夜笙歌,即使是在行馆中最偏远的角落,也能听到肆无忌惮的笑语喧哗。海棠伏案读诗,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找来纸笔,她提笔写了几句短诗:

    宠极爱还歇,恨深情却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暂回身;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当虚假的甜蜜尝尽,所剩下的就只有浓烈的恨意了。尽管静思阁与东跨院相隔不远,阿斯朗却是连一步也不肯踏进来。落了地的雨无法重返云端,泼出去的水也难再收回,分道扬镳的两颗心,只有如同两道平行线般愈高愈远。

    望着白纸上的墨字,海棠微微地苦笑了。也许,这首诗就是她与阿斯朗之间最好的写照吧?她很清楚自己在阿斯朗心中的定位,不过是个牵制皇阿玛的工具而已。海棠不清楚皇阿玛是否已知道她的境况,但是,许多天过去了,京城里却始终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她不敢天真的以为皇阿玛尚不知情,毕竟在阿斯朗有计划的进行下,她与他之间的情形在京城里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无疑的,她是屈居下风的人,从头到尾皆处于挨打的局面。她的弱点太多,只要掐住她的弱点,阿斯朗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的沮丧不是来自于他冷漠的对待,而是因为自己竟成为牵制皇阿玛的累赘,这才是她无法原谅自己的原因。若问她恨不恨阿斯朗?不,她不恨阿斯朗。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回到他俩初见面的那一天,她相信自己仍然会爱上他。

    是的,对于爱上阿斯朗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恩怨太多,多到蒙蔽了他爱人的心,多到他的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愤恨。

    临着凌河的行馆夜凉如水,海棠想喝些热水暖暖房,却发现陶壶中已涓滴无存。一个连主人都轻忽怠慢的囚犯,又怎能要求奴仆们殷勤的服侍?静思阁里只有一个可供她差遣的丫环,而这丫环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忽略着连主人都视而不见的夫人。

    荣嬷嬷、婕儿被阿斯朗遣返,她的身边没有任何贴心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解闷儿的对象也没有。她比谁都清楚这也是阿斯朗的报复行为之一。

    皇阿玛及各位亲王给了他一个孤独的年少岁月,他也有样学样的把同样的伎俩用在她的身上。

    拿起陶壶,海棠决定自己到厨房取水。要走到厨房,势必要经过东跨院,但她一点也不必担心会遇上阿斯朗,在如此深沉的夜里,想必他早已在温柔乡中沉沉睡去。

    瑟缩着单薄的身子,踏着晦暗不明的夜色缓步走向厨房,在经过东跨院时,她清楚的听见房内传来的声音,那是她这阵子以来听了无数次的娇声嘤咛。

    "啊将军"酥软婉转的呻吟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清清楚楚的回荡在整个东跨院里。

    "喜欢我这样吗?"充满魅惑及挑逗的低沉嗓音,那是海棠绝不会错认的声音。

    "将军,我"女子的喘息益发激烈急促。

    "这样呢?"

    "啊将军,求求您"

    "要我吗?"欲擒故纵的笑语,邪恶的一如调情圣手。

    "要我要你"

    海棠迅速的捂住小嘴,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无声地啜泣起来。她早该习惯了阿斯朗残忍地对待,为什么她还会克制不住的想哭?手中的陶壶滑了下去,清脆的破裂声在空荡的回廊中回响。

    "谁?"阿斯朗警觉地问道。

    海棠顾不得破碎的陶壶,像逃避什么似的向静思阁跑去。阿斯朗追出房门,月光下,他看见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俊美的薄唇紧抿,无法分辨他是否发了怒。下一秒钟,他迅捷如豹的追了过去,在夜色中追猎着逃窜的身影。

    不用回头,海棠也知道阿斯朗追过来了,但是,她除了拼命的奔跑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眼见静思阁的大门就在眼前,只要她跑进去、关上门,就可以阻绝一场即将来袭的风暴。然而,棋差一着,她还来不及跨进属于自己的院落,她的手便被用力的扯住,接着,就受困于一个宽大伟岸的胸怀之中。

    海棠惊惶的抬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喘。是阿斯朗!隐晦不明的夜里,她看见他一双厉眸中跳动的火光,那样危险、那样慑人,在他的凝视下,海棠别无选择的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知道,他不会饶过她的。

    "请你放开我。"海棠害怕的挣扎着。月光下,她的容颜依然美丽,但是却有一些消瘦、一些憔悴,犹带着新添的泪痕。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闷在胸口,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松开他的箝制,托起她泪痕狼籍的小脸,阿斯朗清冷的出声道:"为什么擅闯东跨院?"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要到厨房去,所以才经过东跨院"

    "你需要什么让丫环去做就好,到厨房去做什么?"

    海棠对自己露出一丝苦笑。原来阿斯朗并不知道派给她的丫环是怎样的怠忽职守,连她想要喝杯水都要自己到厨房去取。

    见她不回答,他的语气更为冷冽。"这是你为了窥探我所想出的藉口吗?"

    海棠无言,不知道在他面前。她还能辩解什么。他眯起了厉眸,口气中带着嘲讽。"那么,你看见或听见什么了吗?"

    海棠涨红了脸,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顶了他一句,"下流!"她羞愤地斥责着。

    阿斯朗拧起眉峰,具威胁性的冷冽嗓音沉沉地压了下来。"我下流?"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小女人。怒火在他眼中燃烧。从没有人敢当面斥责他,而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认为是软弱且没有个性的纤秀人儿,却打破了这项纪录。她是那么娇小,甚至不到他的肩头高,小小的身躯困他的怒火而发颤,望着他的水眸却依然闪耀着倔强的光芒。

    他决定今后要对她改观,她并不是软弱且无用的。她自有其纤细玲珑的心思,还有连男人也为之心折不已的坚强。

    事实上,海棠也从没有对任何人口出斥责之语,她不会骂人,今天她对阿斯朗的斥责,是她今生首度的破例。可是,海棠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错,就算她会因为这句话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也绝不后悔!

    有一刻,阿斯朗的确愤怒得想要一掌打下去,然而。她那逞强不怕死的模样,却让他硬生生的咬牙忍下。他根本下不了手,面对一株在狂风中依然挺直背脊求生存的海棠花,阿斯朗恨恨的发现,自己竟然为她那倔强的模样深深心折了。

    她甜美的娇颜,晶灿的红唇,以及她那柔弱中带着坚韧的气质,狠狠地挑动了他;阿斯朗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感觉有一把欲火猛地在体内燃烧。

    海棠发出一声惊喘,以为他真的发怒了,下意识的倒退了两三步,只求拉开的距离可以远离他那极具杀伤力的怒火。

    他一把扯住她怒喝:"不许逃!"阿斯朗因她的逃离而毫无来由的感到愤怒。"你不是很敢吗?敢出言不驯、敢与我对峙的你!这样就要落荒而逃了吗?你的坚强到哪里去了?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放开我,阿斯朗"天哪!他发怒的样子好可怕!海棠害怕的挣扎着,以为她就要被他的怒火烧成灰烬。

    "这一次恐怕由不得你了。"语毕,他低下头来狠狠的吻住她的唇,彻底的蹂躏她柔嫩的唇瓣。

    阿斯朗不知道他究竟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多一点,面对这样一张水灵灵的绝俗容颜,他竟然心软了。她是皇太极的女儿,只是他报复皇太极的工具而已啊!面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为什么他的情绪会被她所牵动?

    他恨自己的定力不足,恨宣临说了那句话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而会是你;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他不思承认自己的失败,也绝不承认她在他心里有一丝一毫的重要性。

    阿斯朗报复般的咬着她粉黛的唇,带着怒气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自我压抑。

    他不是认真的!他只想用这种方法惩罚她而已。想到这里,海棠用力的挣扎着,她不要被他这么对待,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心,她绝对不要再失去她的尊严!

    "住手!"海棠捶打着他的肩膀,死命的想要格开他俩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放开我,阿斯朗!"

    她的粉拳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他将她钉在墙上,大手握住她的双腕,高举过她的头顶,浑厚宽阔的胸膛贴住她,使得两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他望着她,昏暗的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刻画在她粉颊上的泪痕,那两道泪痕是如此清晰,阿斯朗发现自己向来无情的心竟狠狠的被撼动了。

    他舔吻着她的泪痕,嘎哑地低语:"为什么哭?"

    她哭泣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觉。海棠眨动羽睫,努力的想把泪意逼回眼里。她不想毫无自尊的在他面前哭泣,不想让他以为这是她乞怜的方式。

    "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她喃喃的低语。阿斯朗是那么残忍,可是,她却无法恨他,甚至,在她发现他与别的女人上床之后,她的心中只有痛,却不曾死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软弱,也不会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摩挲着她柔嫩如水的脸庞,粗嘎地低问着:"爱上我让你觉得自己不争气?"仅仅一瞬间,阿斯朗便洞悉了她的内心。

    海棠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心中有着隐隐的悲哀,她的心思逃不过他那双鹰牵般犀利的双眼;所以,他比她更清楚她的感情,也正因为如此,他可以无所顾忌的伤害她、报复她,因为她根本没有反击的力量!

    "说话。"他托起她的小脸命令道。

    "告诉我你想要听什么?"她闭起眼睛痛苦的呢喃着。要她认输,还是要她丢弃自尊任他践踏?只要他开口,她什么都会照做。她几乎是用尽一切的力量与他对峙着,此时此刻,她乏力得快要倒下去,她没有力气再逞强了。她的脆弱打碎了他的冷冽,换来阿斯朗激切的拥吻。

    "够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他吻住她的唇,温存得像是安抚。他引诱她开启朱唇,他的舌滑进她丝绒般的口中逗弄着她的,深深吸吮着她口中的蜜汁,探撷她自然天成的幽香。

    海棠紧闭双眼,任他倾尽所有的技巧也无动于衷。

    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应,阿斯朗离开了她的唇,锐利的眸狠狠地盯着她。"为什么不回应我?"

    海棠迎视他有丝愠怒的眸光,微弱的回答道:"你不是真心的。"

    他只是想教圳她、惩罚她,他的温柔都是虚假的,他根本没有当真。

    他捧着她的小脸低声问:"如果我说我是当真的呢?"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他掌握不住自己的心思。

    海棠凄楚一笑。"你不会对我认真的,又何必要我回答你的假设?”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为亲人复仇更重要了,而她的情也因此陪葬于他的报复中,这样的教训对她而言已经太沉重,沉重到几乎令她无法负荷。

    她的回答惹怒了他!如今是她关闭了心门拒绝交心,否则,她会看到他同样为她的脆弱而心疼。因为被伤得太重大深,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已伤痕累累的心,她宁愿把他的柔情当成足一种施恩的怜悯。阿斯朗无法忍受她的退缩,他不要她封闭自己的情感,她的顺眼与不抵抗不是他想得到的结果!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带着怒意,他拉着海棠走进静思阁内,并踢上房门。

    房门重击的声音使海棠惊跳一下,她知道他在发怒。"阿斯朗你想做什么啊"

    "既然你己经有自知之明,我想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了,不是吗?"

    "阿斯朗!"她锐利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大手罩上她胸前的浑圆的那一瞬间,一股雷击般的感觉穿透了她的全身,使她颤抖地喊了出来。

    "住手"她虚弱的喊着。

    阿斯朗置之不理。海棠咬紧了一下嘴唇,不想让自己失控。她脆弱无助地娇喘的模样,引发阿斯朗强烈的怜惜,他吻着她的唇,低声呢喃着悦耳温柔的满洲语安抚着她。"别咬着唇,你会受伤的。"

    望着他漂亮的星眸,她摇着头喘息道:"阿斯朗,不要"

    "我听够了你的拒绝了,海棠。"阿斯朗呢喃着,"我要你,而且不容你拒绝。"他执意要得到她的回应,他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她为他绽放的美丽。

    压抑不住为他狂跳的心,她别无选择的别过脸。阿斯朗捧住她的脸,不许她逃避,深沉的眼眸中有着最炽热的火焰。"看看我,感觉我为你而燃烧。"

    “阿斯朗"海棠抬起带泪的瞳眸望着他,问:"为我燃烧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呢?”

    他的心毫无防备的被狠狠地刺了一剑。他不想承认什么,闭了闭眼睛不作回答。

    她含泪嘎咽的声音仿佛再度回荡在他耳边,破碎而颤抖地问着为我燃烧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他无法回答,他否定不了为她悸动的情,却又不愿承认,仿佛他一旦交付出自己的真心,就全盘皆输了一般。他该怎么办?面对这样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蛋。他要坦承他的真心,还是要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不可能放弃报复皇太极的念头,但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令他割舍不下的人儿?

    "海棠!"他低吼出她的名字。

    "啊"

    他狠狠地抱住她:"你是我的,海棠"。

    泪水马上滑下她的脸颊,终于放任自己投向他的胸怀,汲取这短暂的宁静与温存。阿斯朗、阿斯朗她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像是要把他永远隽刻在心版上,永远记住这一夜,记住这短暂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