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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的东方微微露出曙色之际,阿斯朗回到府中。踏进新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蜡泪成堆的龙凤喜烛,以及原封不动,搁在桌上的交杯酒与子孙饽饽。动也没动过的食物像是影射着他们洞房之夜的冷漠疏离,像是一桩不受期待、不被祝福的婚姻。
阿斯朗面无表情地踏进内厅,看见海棠趴在桌上熟睡着,地上躺着一本破旧的诗集。他可以想见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守着空闺等待他回来,最后却因为过度疲倦而不知不党的睡着了,而她睡着前甚至没有想到要换来一个丫环为她把大红的霞帔换下。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好半晌,然后,缓缓地弯下腰将躺在在地上的诗集捡了起来。破旧且泛黄的书本显示出主人的孜孜不倦,书的内页不是书肆贩卖的刻本,而是端正秀丽的飘逸隶书,大字旁还有以朱砂笔做的圈圈点点与批注,朱墨斑澜。原来她识得汉文,而且,看样子对于诗文颇为热衷。他从没见过有哪一家格格喜欢钻研学问的,但是,她却让他开了眼界。
将书本放在桌上,不意却惊醒了沉睡中的海棠。海棠漆黑的乌眸在看见意外出现在眼前的阿斯朗之后,顿时一亮,高兴地站了起来。"啊!你回来了?"
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她的双手双腿简直像是废了一般酸麻不堪,猛一站起来,便不试曝制的软软地往后栽。"啊!"她惊呼出声。她无法抬起双手攀住桌沿,又无法挪动双脚支撑自己,她只有毫无选择的往后仰倒。黑亮的长发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瀑散的倾泄在他眼前。
阿斯朗想也不想的伸出健臂一搂,及时扶住了她,也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海棠倒进他宽阔温暖的杯中,惊惶的双眼对上他沉稳的星眸。初见时,四目相接的震撼再度震动了两人的心湖,是的他们都察觉了潜藏在眼底的悸动,那只有相爱至深,经过漫长的相思才能粹练出来的深情。她惊惶的大眼凝望着他,吐气如兰,晶灿粉嫩的朱唇微启,像是最甜美、最致命的诱惑。
阿斯朗倏地在她唇上一啄,海棠错愕地睁大了双眸,慌乱地捂住了双唇。她孩子气的举动,惹得阿斯朗不由自主的牵动刚毅俊美的双唇,露出一丝笑容。他笑了?!
她怎么也无法将昨夜那个冷峻的阿斯朗,与今天这个柔情的阿斯朗重叠在一起,怎么会有人的情绪是这般两极化?
"为什么你突然"她呐呐地问。"怎么不到炕上睡?"他的声音是满含怜惜的。"瞧你,冻成冰人儿似的。"
他的大手轻抚着她嫩若花瓣的双颊,他温暖的抚触与海棠略显冰凉的双颊恰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阿阿斯朗"海棠无措地看着他,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捉弄她?究竟昨晚的冷咧是当真的,还是他今天的眷宠呵护是认真的?她不懂呵!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阿斯朗搂住她,充满歉疚地低语着。"对不起,海棠。"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一怔。"阿斯朗?"
他望着她,锐利的星眸中有着深深的怜惜与自责。"昨夜我不该彻夜不回,把你一个人留在新房独守空闺。"
"不不,我也有错?"海棠急切地阻止他的自责。他纠结的眉峰,带着忧郁的双眸,足以让全天下的姑娘为他心疼。"我说我有个心上人,但是,那个人其实就是"
阿斯朗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住了她的未竞之言,他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你爱的是谁,不管你对他有多么难以忘情,我只想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而这是我对你的誓言。"
望着他,海棠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从来就没想到,阿斯朗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般深情的表白!这情景简直就像梦一样!她深深地埋进他的胸怀中,让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她的泪震动了他,望着她微微发颤的娇躯,一股强烈的不舍油然而生。
"别哭"他柔声诱哄着。阿斯朗托起她的小下巴,以拇指拭去她滚落双颊的泪;那动作极尽轻实与宠溺,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伤了她。海棠抬起带泪的眸子望向阿斯期。为什么他肯原谅她?昨晚明明是她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成功地激怒了他,也差一点毁掉了这桩婚姻,但是他却原谅了她,接受她心中"已有所爱"的事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呀
"阿斯朗"她含泪低唤着。
她梨花带雨的怜人神情,彻底击溃了阿斯期的心防,他猛地俯下身来,重重地吻住她湿润的晶灿红唇。她的甜美更甚于他所想像的,她尝起来的滋味是那么美好,令他无法自己的沉醉其中。
天明了,伴随着鸟儿的啁啾,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子射进屋里,照得整个房里洋溢着一片暖意
卯时许。丫环婕儿端着洗脸水走进新房中,在她看见赤裸的相拥而眠的阿斯朗与海棠之后,顿时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又把洗脸水端了出去。
荣嬷嬷看着婕儿把干净的洗脸水又端了出来,奇怪的问道:"怎么回事,婕丫头?"
"那那个格格和将军他们"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愈说愈是困窘。
"少见多怪!"的荣嫡嬷随即知道婕儿遇上什么样的场面了,她接过脸盆,笑道:"这有什么?新婚夫妻本来就是这样儿的!以后等你成了亲之后,自然就会明白!我进去请格格、将军起床,你抉去打点格格的行头,今儿个可是格格归宁之日,可别拖拖拉拉的误了行程。"
"是!婕儿这就去!"
想起方才婕儿所说的,荣嬷嬷不由得微微一笑。之前格格对于这桩亲事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呢!就连昨儿个成亲之时,也不见她露出半点笑意,这着实让她这老人家担心得要命,深怕这桩婚事就这么毁了格格的幸福。所幸他们夫妻俩似乎颇为幸福甜蜜,这真是太好了!
当阿斯朗步出将军府大门,看见机灵的仆人已经准备好马车整装待发,只差两位主子上马车就可以启程了。
阿斯朗走向马儿,轻柔的抚摩马儿的鬃毛,马儿亲密的顶了顶他的手,轻轻地嘶鸣着。将军府的马儿全是他一手带大的,所以每匹马儿对阿斯朗皆格外亲近。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清晨的缠绵,那场绝无仅有的欢爱。
他有丝恼怒地蹙起眉,与海裳上床原本只是为了能让洞房之夜有个交代,他不想在他与海棠新婚第一天归宁时,便让皇太极知道他让海棠受了委屈;然而,他却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过分的投入。
不期然的,昨晚宣临的警告再一次回荡在耳边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而会是你,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他会栽在海棠手里?
不!绝不!
阿玛和额娘的仇恨未雪,他是要利用海棠来报复皇太极,他绝不能栽下去!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抗议的嘶鸣,拉回阿斯朗的神智。原来他不知不觉手劲使得大大,揪痛了它的鬃毛;他立即安抚地拍拍它,稳下它不安的情绪。
片刻后,海棠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绣着玫瑰色花朵的常服,娉娉袅袅,美丽得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子。
他对她绽开一抹令人屏息的笑容,与她一同上了马车,随即吩咐马夫启程,往皇城出发。一路上,他们很少交谈,阿斯朗只是无言的搂着她,海棠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份平淡却隽永的深情。
进了皇城已是晌午时分,皇太极早已在"潜心阁"设家宴等待海棠归宁,同时列席的还有海棠那体弱多病的额娘玫妃娘娘,与已出阁的皇姐百合。海棠与阿斯朗依照习俗向皇太极与皇额娘玫妃请安。海棠恬静温柔的微笑早已给了皇太极答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过得有多么幸福。
"海棠,过来皇阿玛这边。"皇太极笑吟吟地道。
海棠柔顺的走到皇太极身边,他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海棠羞怯地一笑,盈盈双眸飞快的掠了正在与皇额娘说话的阿斯朗一眼,低下头道:"他对我很好,皇阿玛。"
皇太极笑逐颜开,频频点头,笑道:"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将你托付给阿斯朗,可是托对了人了!"想当初海棠还为此而掉泪,不止一次请求他收回成命,幸亏他当时己下了诏书,否则可就因此而与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婿失之交臂了。
百合也笑道:"皇阿玛这下可放心了!昨儿个你出阁时,皇阿玛可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挂心呢!担心你想家、担心称不习惯,要不是皇额娘在一旁劝说,只怕皇阿玛就要到将军府夜宿去陪你了。"
海棠感动的看着皇太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皇阿玛"
皇太极笑了起来。"别听百合胡说,挂心是难免,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了。好了,快入席吧?
海棠在阿斯期的身旁坐下,宫女立即送上一碗莲子甜汤,并道:"恭贺海棠格格与阿斯朗将军新婚,祝格格与将军多子多孙、长长久久!”
海棠红了脸,悄悄的看了阿斯朗一眼,只见他露出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竟不知为什么让她觉得有些嘲弄。"阿斯朗?"她有丝不确定的轻唤着。
阿斯朗旋即低下头来,对她绽开一抹极其温暖迷人的微笑。"嗯?"
"不没什么"是她多心了吧?阿斯朗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冷冽的神情呢!
阿斯朗端起莲子甜汤,温柔的低语:"来,我喂你。"
"啊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窘迫的手足无措。但是,当他将一匙甜汤送到她唇边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张开小口,吞下他所递来的食物。
阿斯朗的眸子是如此温柔,她相信自己这一生,就会这样醉在他的眸中,直到地老天荒。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将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皇太极与玫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皇太极悄悄地握着玫妃的手,轻声道:"他们会很幸福的。"
"是啊!"玫妃亦心有戚戚焉,不禁与皇太极相视而笑了。
海棠的归宁家宴,就在这温馨喜悦的气氛中落幕了。
结束了家宴,阿斯朗便与海棠打道回府?吹嚼牖食枪牌呃锿獾氖髁掷铮7估氏铝畛捣蛲侣沓怠?br>
海棠疑惑的看着阿斯朗,问:"怎么了?"
离开了皇城,结束了归宁,阿斯朗再也不必伪装他的多情与体贴。今天清晨的缠绵与归宁家宴的柔情,全是作戏,只是为了解除皇太极的戒心,至少,他不能让皇太极这么早就察觉到他暗藏的报复之心;而这一切,只是一个序幕,对海棠的折磨,对皇太极的报复,则是刚刚才要开始。
阿斯朗随意扯出一抹笑意,道:"我有点事情,不与你回将军府了。"
"是什么样的事?我能不能与你一起去?"对于阿斯朗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阿斯朗有什么朋友,有什么兴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想要了解他,任何一方面都好。
听见她的要求,阿斯朗嘲弄的一笑,"我有正事待办,携家带眷的像什么样子?"
海棠的笑容一僵。阿斯明说的对,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顾虑到这些。虽说她是他的妻子,但是对于公事,她却是一点也插不上手的,要他带着一个什么也不值的累赘去办事确实是碍手碍脚。
"啊你说的对,我帮不上忙"
总管恭敬的将阿斯朗的座骑牵了过来,阿斯朗接进缰绳,一边轻抚马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让手下护送你回府,有什么需要,吩咐总管一声就是。"
"阿斯朗你会去多久?"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其他的她根本不在意。
阿斯朗微微地蹙起眉峰。任意翱翔的鹰是不受束缚的,就像他不喜欢被干涉一般;自小案母双亡,从来没有人会限制他什么,他没有向任何人报告行程的习惯,就是他的妻子亦然。
"我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他淡然,甚至是有些敷衍地道。
那什么时候才是你该回来的时候呢?海棠真的很想问出口,但是,当她看见他有丝不悦的眼神的时候,她却不敢再问下去,因为她不要被他当成是一个喜欢管东管西的管家婆。
"那你路上要小心,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别忘了捎个信回来报平安,也别忘了早去早回。"望着阿斯朗英挺卓绝的脸庞,不知怎地,海棠的眼前竟泛起一片迷雾!才刚新婚就要分开,她放不下心,依依难舍,却又阻拦不得。
报平安?早去早回?阿斯朗嘲弄的几乎想笑了。果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格格,单纯得一如他所预期的。他没有回答她,事实上,他也懒得回答她,径自上了马首,利落地调转方向便绝尘而去。
海棠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阿斯朗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但是,海棠一点也不知道,阿斯朗这一离开,足足有一个半月不曾再回到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