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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经过一番简单的梳洗,以风一样的速度极快地冲到东苑,立在二少的门外,接着非常有礼地轻叩三下。
“进来。”
叶子揉了揉脸,面目含笑地推门而入,在见得屋中之人后微微俯身,一派诚恳地道:“能为二少爷差遣,叶子荣幸之至,请您尽管吩咐。”
顾誉微微咪眼,如今他已不是当初不满十岁的小屁孩,十四的少年郎还有什么是不懂的,如此这拙劣的敷衍之态又怎能瞒得过他。
这妮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呆笨,这么多年都没个长进,也难怪她看不住大姐,混来混去混到最不受顾家重视的大哥那里。
但想到大娘几次的言语试探,顾誉隐隐觉得头疼。大娘的心思,其实他多少能猜到,而且他也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是……他细细打量着她。
叶子被面前一双如打量猎物的狼眼看得浑身发毛,只觉其中泛出幽幽绿光,惊恐的同时感叹——可惜了这副皮相。
她第一次见二少爷时,虽恼他无礼,却也不得不被他可爱的外表所俘虏。粉嫩的面团儿脸,黑汪汪的水灵大眼,红嘟嘟樱桃小嘴,再加上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形,硬生生将他的恶劣本质所掩盖,不知欺骗了多少人的眼睛,错把魔星当天使。
如今小魔星长大了,变成真真正正的恶魔,又来祸祸人间。
一双极亮的眸子,似闪着熠熠星光,双眉斜飞如剑,英姿飒飒,虽然此时在她看来这光是绿色的,但仍不能否认这是一双和顾荣一样出挑的让人过目难忘的眉眼。他鼻梁硬挺,双唇略薄,下巴略微前伸,显出与顾荣的谦逊有礼完全相反的傲然自信,这就是嫡庶出身的不同吧。
不过,他们倒是都继承了顾将军的好身材,俱都宽肩窄腰,翘臀长腿,是百里挑一当之无愧的翩翩美男子。
叶子花痴地多瞥了眼那如玉如竹的风姿,正在她费劲咽口水之时,就听二少爷用略微低哑属于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声音说道:“这个给你。”
一个小巧精致的玉制鼻烟壶夹在二少爷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叶子在愣神过后,惊得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二少爷美意叶子心领了,实是不能接受。”
她不单单因为从它润泽剔透的玉身,一眼就能看出是价值不菲的上好羊脂玉,更因为她见过这种鼻烟壶,也清楚它的出处和来历。
当年她被卖到醉心楼时,因为剧烈反抗把客人的鼻烟壶碰掉地上,但也只是划个浅痕,却差点被打死。也是在那时记住老板娘的话:“看清楚,记住了,这是东幽专供皇室的鼻烟壶,就是掉个渣,把你活剐都是轻的!”
这样能引来杀身之祸的不祥之物,她如何敢接。
顾誉哪知道她心中所想,倒是她的推三阻四让他颇为不悦:“你若不喜就扔了,哪儿那么多废话。”话音刚落,竟是将指间之物直接抛了过来。
叶子手忙脚乱地接住,心都快被吓出来了。这败家子又把自己不喜的东西作礼物送人,全然不管贵贱值不值当啊。
“谁给你的?”叶子忍不住好奇。
“前年生辰时,父亲送的。”顾誉倒是不避讳,痛快道,“放心,它现在归你了,没人敢说什么的。”
叶子知道再推拒就真要若恼他了,只得讪讪收下。然,心中却在叫苦,这是鼻烟壶啊,又不是簪子首饰,她一大姑娘家拿来作甚啊!
顾誉见她收了,满意点头,从此用人用得更加理直气壮,大有你既然收了好处就得认真办事的意思。而他所谓的事,不过是兄弟姐妹间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小事。
叶子不由感慨:血脉越多,越薄凉。同时,忍不住扼腕——这买卖亏哦!
二小姐顾悦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竟把她叫到房中,指着桌上的玉镯,道:“这是父亲去年在我生辰时,送我的。”
叶子上前仔细瞅了瞅,玉镯质地通透,触手温润,色泽艳丽,端的是不俗,让人爱不释手,但最让她在意的是——它与那个鼻烟壶有着同样的印记。
“这玉镯一看就是好物,将军果然最疼二小姐。”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的本性都是虚荣的。
顾悦抿嘴,笑道:“叶子真会哄人,难怪大姐疼你。呶,给你了。”
啥?叶子傻眼,这是什么情况?顾欣宠她是不假,但也没到动不动就把生辰礼物送人的地步啊!
“二小姐使不得,这太贵重了,何况无功不受禄。”
“二哥给的你就收,我给的就不收,你待如何?况且,你以后多往我这儿跑跑不就有功了。”
顾悦与顾誉年岁相同,这一通威压下来,叶子还真找不出说辞拒绝。不过,她貌似已能悲哀的预料往后相同的情景,会不断的上演,直到从高处坠落。
于是,一时间她真的是收礼收到手软。其他几位少爷小姐也纷纷翻出压箱底的金笔、铜镜、长命锁等物,并找出各种别嘴的名义送给她。
咳,别误会。虽然,这些东西在别人的眼里确实是宝贝,但在这些孩子的眼里还真的是纯纯压在箱底被嫌弃被遗忘的“垃圾”。所以,这买卖在他们的眼里很值个,稳赚不赔!
对于此种无法理解的现状,叶子苦着脸请教云嫂,方知“他们这是在收买人心,谁叫府中就剩你一个无主的大丫鬟。”
哦,对哦,自从竺儿走了后,她就被顾欣升为大丫鬟,之后搬到芊卉居更是做实了身份。
可是,她不是无主好不好?她主子正在边关跟人打架,她只是暂时被借调到东苑的,好不好?而且,连个丫鬟都要争,都要比,你们是不是也忒无聊了哇!
叶子将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拢在一起,放到床底暗格的小匣子里,锁好。从今天起,她不再是身无分文的穷丫头,她也是有压箱底的小富婆了!
叶子出不得府,清澜却是可以随意出入的,于是她便央他想办法打听下慕容兄妹以及贺斩风的情况,否则她难以心安。
清澜很有效率,不但很快想到办法,甚至把人请来亲自跟她说明。
“这事太子原没打算能永远瞒住皇上,只是想拖到安全接回公主再请罪。所以,他一回宫就和公主一起私下见了皇上,这么巧皇上也刚刚收到密报。”
叶子一惊:“知道是谁告密的吗?”
贺斩风晒笑:“这怎么可能!宫中眼线众多,公主独自离宫数月之久,能拖到现在才被人发现就该庆幸了。”
“那皇上怎么处置的?”
“唉,幸好他们先一步到皇上那认错,皇上虽然龙颜大怒,但总算留了情,只私下处置,不然还真不好说。”
“怎么个私下处置?那你……”叶子偷偷瞥了他一眼,尴尬地问,“你没被牵连吧?”
“怎么没有!”贺斩风来气,“公主都被软禁了,皇上还放过我?”
叶子缩着脖子,心虚地咽了咽唾沫:“那你、那你……”
真见她被自己吓到了,贺斩风又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打断她道:“我没事,你也没事!”
“我?”叶子指着自己的鼻尖傻愣愣地看他。
贺斩风白她一眼:“你不是天真的以为只有我们被提及,独独漏掉你这个罪魁祸首吧?”见她红着脸讪讪摸着鼻子,无甚悔改的模样,他索性全说了,“不止如此,就连远在边关搏命的顾荣,也因你被皇上迁怒了!”
“什么?!”叶子脸色一白,“怎么能这样?皇上也太……”
贺斩风怕她不知轻重乱说话,赶紧安抚道:“放心,咱们都没事。不知太子是怎么求的情,反正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算是揭过了。”
叶子略安心,迟疑道:“那太子呢……”
贺斩风突然沉默了,就连一向嬉哈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叶子没来由觉得心中一紧,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上天太偏心你了,那么多人都对你掏心掏肺,还不带让你知道。”
叶子闻言,神情里没有一丝感动,相反就是一片漠然,最后竟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贺斩风皱眉,不满:“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清澜上前拦了他,摇头:“有些事上天也会出错。”
边境,自太子他们离开,顾将军就依密旨筹谋即将展开的大战。
一个月的时间,敌方的小规模奇袭不断,只是这回顾将军不再客气,亲自指挥顾家军场场完胜,且如不能生擒就全部斩杀,不留一个活口,给敌方以强有力的震慑和警示。
在顾将军认为时机成熟后,便让顾荣率先锋营打头阵,直接冲到敌军阵前叫阵。
顾荣披盔戴甲,手持长枪,笔直地坐于战马上,威风凛凛。
上阵杀敌,是所有热血男儿的向往,能阵前叫阵,更是将士的无尚荣耀。
顾荣双腿微夹马腹,良驹收到主人的指示立即会竟,仰头嘶鸣,只见一阵尘沙飞扬,义无反顾地冲向敌方刚刚出来应战的将军。
厮杀是残忍而快速的,眨眼间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顾家军鼓声如雷,气势如虹,整齐划一的叫好声震颤大地,惊散浮云。
顾荣不负众望连续挑落敌方三元猛将,当第四名猛将敌方元帅出来之时,顾荣按照顾将军之前的指示,发挥最大的潜能正面直击,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生扛硬捱。
虽然,他的对战经验和力气均不及敌帅,但他胜在奇招多、不怕死。所以,让双方观战的壮士和敌帅都有一种占尽上风的错觉。
顾荣见目的达到,也不恋战,按计划以一招十成功力的猛刺逼退敌帅,在对方盯着地上五指宽的裂缝愣神之际,顾荣勒停战马从怀中掏出一封战书。
“给你们十日的时间考虑,不降——杀!”顾荣目光冷冽,微挑嘴角,以极其轻蔑的姿态下达最后通牒。
“杀!杀!杀!……”伴着震天的呼声,顾家军如来时一般,迅捷退去,转眼消失,如不是所经之处尘烟四声,让人差点误认为刚刚的激战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敌方会这样被吓退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顾将军也不希望如此。
武将的存在价值就在于战乱时保家卫国,如长久没有仗打,武将就会变为武夫,成为吃闭饭的,甚至会招致皇帝的忌惮,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但这战书也不是白下的,一是大涨我方志气,二是重挫敌方三元大将,打乱他们的战略部署。
十日期限转眼就到,顾家军整装待发,个个志气高昂。
顾将军一身银色铠甲,骑在同样一身银白的战马之上,衬着整个人愈发冰冷。与他并肩的是初显威名,一身黑色玄铁战甲的少将军顾荣。
上阵父子兵,顾将军就算以前再不喜他,也不会傻到在战场上较劲,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顾荣的能力和智谋也着实另他刮目相看,或许他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因此,亲封他为此次作战的少将军。
一声响亮的号角,一个让人振奋的手势,数万大军顷刻间动了,于飞沙走石中向敌方阵营挺进——
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两军实力相当,人数不相上下,从箭雨火攻,再到车马列阵,双方都势均力敌,死伤惨重。
这种情况就是考验主帅领导及自身能力的时候,势必要身先士卒,冲到最前面于混乱中给队伍指明方向,树立榜样。
顾将军自是深谙其道,率领众将冲入敌阵,抡圆斩马刀对着敌帅就狠砸过去。
敌帅虽然反应迅速,马上举起手中弯刀去挡,然奈何仓促间力量明显偏弱,只是稍减杀招的来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看着地上被斩马刀削掉的大块皮肉,敌帅捂着手臂,双目喷火。如不是他机警,怕不止这条手臂要废,就是脑袋也得削去一半!
顾将军将战马掉头面向他,一声冷笑:“小小副官也想充当元帅?!你现在就是想弃盔投降,也晚了!”
不是顾长霆小看他,在几年前四国乱战时期,顾长霆不止一次跟随原定国将军叶飞与东幽及西羽交锋,也和这个敌帅碰过面,那时他只是个小小的副官,连出来叫阵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那人居然跟他一样同为元帅,顾长霆焉能瞧得起,看得上。
说着,顾长霆再次举起斩马刀直冲过去,这回用了十成的力道,并且速度更快,就是巨石也能给它砍成一堆碎渣,他确信无疑!
一道血光,映红天际,一颗头颅无声滚落。
然,他还来不及庆祝,一道迅猛得有些诡异的寒光袭向他的背心要害,灿若流星划过的痕迹。
“父亲——!”
随着一声心胆俱裂的疾呼,只见一匹黑色战马以不可思议的迅速猛然插入到光点前,马上的人似乎拼尽全力扑向那个银白身影,接着抱着他一起跌落马下。
一切都在一瞬间,快得让人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行动。顾荣只在闭眼前的前一刻,恍惚看到那个熟悉街道,熟悉的将军府和站在门前不停张望的熟悉身影……
“少将军!”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