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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拳头离自己不及一指远,叶子吓得闭上眼睛。
“大夫人叫你们进去。”突然一声天簌堪堪救下叶子,是刚才带路的两个丫鬟。
贺斩风愣了愣,忿忿收回拳,一甩衣袖走了。
呼,好险!叶子拍拍胸口,感激地看向两个丫鬟,谁知人家根本不稀搭理她,施施然也走了。
叶子叹气,只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扒拉掉身上的碎花生,赶紧跟在后面。
刚进屋,就见大夫人冷着脸质问:“刚才怎么回事?动静大的里屋都听见了!”
叶子是下人,怎么好说客人的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夫人却已没了耐性:“斩风你说。”
叶子直觉不妙,果见贺斩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故作大方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这丫头看我没吃饱,又喂了我一身一脸的花生。”
大夫人惊讶地看向叶子,皱眉:“就算你不熟悉府里的规矩,怎么连下人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此时,叶子也回过味知道自己有错,但也不想就这么认栽。虽然这个丫鬟她当的并不情愿,但也不能就这么被人当屁,给放了!
叶子深吸一口气,回道:“家规这几日我正在背,做人的礼数也略知一二。只是我想冒昧问下贺少爷,他懂吗?”
“什么意思?”大夫人挑眉。
于是,叶子便将刚才的事一字不漏地说了,她还真想看看顾府是否与别处不同。
结果,大夫人还没开口,那些围在桌前的几位夫人倒是七嘴八舌将她说得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就算浸猪笼、泼油烧都是仁慈。
叶子目光慢慢扫过去,心中冷笑。几位夫人真真绝色,个个都如争奇斗艳的花,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骚!
嗯?怎么少了一位,加上大夫人也才八位。但此时叶子却有些庆幸,不然指不定她又被说成什么妖魔鬼怪呢。
这时,一个温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想……她只是年纪小,做事欠考虑,稍加教导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了,是不是?”说话的是坐在最末端一身素妆的夫人,脸上挂着如芙蓉花开的笑容,清新明媚,又似冬日暖阳,温宁静雅。
叶子被这样耀眼的笑容,晃得微微失神,却不忘赶紧点头认错。
“妹妹这是惺惺相惜吗?”如此犀利的讽刺,竟出自大夫人之口。
而刚刚为她说话的夫人,脸色瞬间就白了,眸中似惊似痛,咬着唇却是不敢反驳半句。
叶子恍然,这位大约就是顾将军的第九位夫人,也是顾府唯一以通房身份进门的夫人,只因她出身青楼,但她也同样是顾荣的生身母亲——夕韵。
大夫人冷哼着刚再说什么,不想又被人打断——
“是我的错。不该起戏弄之心,还出手伤人,我愿道歉。”
说话的竟是贺斩风,只见他深深一鞠躬,还真当众行礼,一点不参假。
叶子微愣,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深知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她赶紧顺坡下,抢着赔礼。
顾欣反应更快,见缝插针忙给叶子打包票,向母亲求情。
大夫人见贺斩风如此懂事,不由松了口气。叶子毕竟是府上的丫鬟,她丢人,做主子的也没脸。
“既然误会说开了,又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如果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叶子吓得一哆嗦,赶紧应下。
之后,大夫人看了她们昨晚的默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当时大夫人眼中有瞬间的惊艳和赞赏。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她在意的却是……那个一向落井下石兼毒嘴的顾少爷,这次竟一声没出,只是如果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不是那么带着明显的玩味,就更完美了。
出了东苑,已近晌午。叶子蔫蔫地跟在后面,又累又饿心情低落到极点,只盼早点回去,奈何天不遂人愿。
“欣儿好些日子没去我那儿,今儿要不要过去坐坐?”
“好啊,只要九姨娘不嫌我烦就行。”顾欣笑着扑到九夫人身上撒娇,看样子两人感情很好。
这让叶子有点迷糊,刚刚在东苑明显感到大夫人对九夫人的敌意,而九夫人似也非常惧怕她。可顾欣和顾荣却兄妹情深,顾欣和九夫人也如此亲近,这是怎么一个混乱的关系?
叶子知道作为一个下人,这些不是她能问的,但作为一个贴身丫鬟,她不能擅离职守,于是只得跟随顾欣再次转战九夫人的住处——芊卉居。
很好听的院名,只不知为何她脑中却出现另外两个字——忏悔。
叶子甩甩头,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尽管外面传言九夫人不受宠,但顾将军也不至于这样羞辱她。
路上,叶子闲来无事与顾欣唠起闲话。
“怎么没看见其他的少爷小姐?”
顾欣先是偷偷瞅了一眼顾荣,才压低声音道:“他们与二夫人去南边别苑看祖母了”。
见前面九夫人脚步微滞,叶子心中明了:所有晚辈都去了,只除了顾荣,可见他们母子不止在这边受排挤,就连顾家的长辈也不待见。
叶子马上转移了话题:“顾将军平日不与几位夫人一起用餐吗?”
顾欣想了想,道:“大概八天前,京城好像出了什么大案,皇上把父亲等几位大臣都叫进宫,到现在还没回呢。”
八天前……
叶子掰着手指头,那不是她从醉心楼逃走的日子吗?要不是后来被面具男撞倒,她也不会被抓,更不会在这里……唉,往事不堪回首。
更让叶子咋舌的是,九夫人住的也太偏僻了。
西苑都过了,还往里走好长一段路,虽然不乏翠林华庭,但就是处处透着一股子冰冷,而且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看来九夫人的日子岂止如外面传言的不好过,简直就是举步维艰。
直到他们随九夫人进了内室,方才有个老妈子迎了出来。
叶子注意到她的衣着与府里其他丫鬟婆子没什么不同,只是显得特别旧,一看就是有年头了。记得顾欣说过,府里每年都会给下人发新衣服,且不分贵贱,现在看这也不是绝对的。
“叶子,姨娘叫你坐呢。”不知何时顾欣已经坐到屋中唯一的圆桌前向她招手。
叶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傻问:“我吗?”
“废话!这里还有谁叫叶子?”顾欣给她逗笑了,干脆上来拉她一起过去坐。
九夫人笑容和蔼:“你不用拘谨,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说完,便与顾欣唠起家常。
叶子不敢乱动,如坐针毡。这也太挑战她心理极限了,下人怎么能跟主子同桌,这九夫人到底是太好心,还是因为顾欣的缘故,只是对一个丫鬟有必要吗。
叶子一向思维简单,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问题,索性干脆放弃,漫无目的打量起这间屋子。
整间屋子的构造豪华气派,比东苑差不了多少,但是几乎没有摆设。中央一张六人圆桌,凳子若干,后面是个正方案几和两把椅子,右侧墙壁挂着一副字画,便再无他物。
没有任何装饰,也未经任何布置,好像只是随意把家具往房里一放,就算完事。犹如这一面面素白的墙,何其简朴,何其敷衍。
叶子将视线移到同样朴素无华的九夫人。一身素白长裙,无任何花饰点缀,面料倒是极好的绸缎,只是明显偏旧,黯而无光。全身上下除了挽发用的碧玉簪子,再无其他首饰,但即便如此,也难掩其倾城之姿。
两弯似蹙非蹙不画而翠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顾盼生辉的含情目。素肤若凝脂,双唇若点樱,皓齿如白玉,身香如芬馥。
所谓美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以水为姿,以诗为心。叶子却觉得九夫人比这些还要更胜一筹。
“夫人,面好了。”
叶子侧头,见是先头那个老妈子端着碗汤面又回来了,于是感慨九夫人在那边连饭都吃不饱。
结果,不知是不是老妈子年纪大眼花,竟错将这碗面摆到了她的面前。
叶子张嘴正要提醒,却听对面九夫人笑道:“吃吧,尝尝云姐的手艺。”
叶子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同时瞥见众人都眼带笑意地看她,顾欣还在旁边打趣,说姨娘偏心,贺斩风嘴也没闲着一个劲说馋。
九夫人叫叶子别理他们,趁热吃。
叶子知道无法推辞,只能连声道谢。不管九夫人目的为何,这份心意她领了。人在危难的时候,哪怕只是个关怀的眼神都能让人感动。
在众人的注视下叶子捧着面碗,夹起卧在上面的鸡蛋一口咬下,直觉扑面的热气激得鼻眼酸涩。
在叶子吃饭的功夫,顾欣也没闲着正在帮九夫人揉肩,得顾荣一阵抱怨:“真是有了徒弟没师傅。娘现在都不让我碰,嫌我手糙,劲大。”
叶子这才恍然,难怪早上被顾欣按了几下特别舒服,原来她跟顾荣学过,看来顾荣当真如外面传言是个孝子,只不知大夫人见此会有何感想。
吃完面,叶子把碗舔得那叫一个干净,简直不用涮就可以再用。为此,贺斩风笑话她是饿死鬼投胎,她权当没听见,只道他是吐不出象牙的某种动物。
九夫人却怜惜地摸着她的头,说她很像一位已故的姐妹,倒不是说具体哪里像,而是那份自然的神韵,尤其是在微笑的时候,清如泉,静似水,纯真犹如琅氯裟苋嘟说男睦铩?
谁料,听到这话不但两位爷笑得差点没厥过去,就是她也羞得想撞墙。她总不能为了那个微笑,天天让脑袋搭错弦吧。
九夫人还嘱咐顾荣以后要多照应她,并不许贺斩风再欺负她。叶子这才知道一个相似的长相竟有这等好处,不由对身体的主人感激万分。
和顾欣离开时叶子心情大好,一扫之前阴霾,殊不知正有人在背后嚼她舌根。
贺斩风不满地质问顾荣:“在东苑我是故意激怒她,让她被大夫人责骂,可你为什么一个劲使眼色,让我给她解围?”
顾荣沉吟片刻,轻叹:“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羞辱,而无动于衷?”
贺斩风顿了一下,有些愧疚:“是我欠考虑。”他没想到大夫人竟会当着外人的面让九夫人难堪,想起来也是一身寒意。
顾荣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自责,这种事我和娘早就习惯了。至于对付她嘛……机会多的是。”
“哦?”贺斩风微一挑眉,“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顾荣没答,只略微勾起唇角,眼中隐隐有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