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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瑛和箭难民一般跌坐在一棵大树下,稍做休息后,箭打开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两块干面包,两三个已经腐烂的桃子,他把面包和水递给瑛,说:“你一定饿了,快吃吧!”
“你也吃一块面包吧,桃都烂成那样了,会坏肚子的!”
“就是皮坏了点,没那么娇气!”说着箭拿起一个烂桃,瞧准一块没烂的地方,饿狼般上去就是一口。昔日在家时,这样的桃子 早都进了垃圾筒,此刻却是孙悟空吃的蟠桃。
瑛不忍看箭的吃相,转过头去,含泪啃了一口干面包又喝了口水。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多天,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元了,明天的生活完全是场大雾,瑛再也忍不住眼泪。自从和箭私奔之后,瑛变得极其脆弱,眼泪已成身上的皮屑,不知不觉自然脱落。钱的逐渐减少、人情的冷暖、求职的艰辛把私奔前畅想的美好画面撕得粉碎。
“你哭了!”箭这一问,瑛嚎啕大哭,箭无法劝阻,只好抱着她一起哭。箭抱着曾经花容月貌,如今却肌瘦面黄的瑛,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爱她,却不能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让她随我到处漂泊,我是不是太自私,太没用了?”箭看着怀中的瑛,处在深深的自责中。一阵风吹来,箭似乎闻到一股泥土的芳香,他抬头一望,看见隐约的村庄,一种不愿承认失败的勇气激上心头,他立刻止住哭声,哽咽着满怀希望地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看——”箭指着村庄说:“那边有村庄,等我们到那儿租一间农舍,我出去给农家铲地,你在家里好好养身体。相信我,我们的未来一定会幸福的。”他的热烈并没引起瑛的响应,刚刚消失的自责重又出现,他叹口气,由衷地说:“都是我没用,真是苦了你了!”他把瑛紧紧拥入怀中。
每次,瑛都在箭紧紧拥抱中升起希望,何况刚刚补充了食物,而隐约可见的村庄也使一直相信未来的瑛产生了力量,她终于破啼为笑。
两人站起来准备继续前进,箭突然惊讶地叫道:“哎,这树上怎么有字?”
两人不约而同地念道:“愿望树!”
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粗大树干上,有自然生成的绿色苔藓构成的三个大字:愿望树!
箭摸着苔藓,颇为奇怪:“刚才怎么没看到?”
“是呀,这么大的字——愿望树!多好的名字呀,难道我们有什么愿望,它能帮我们实现吗?”瑛看着箭。
“别迷信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许是过路人的美好愿望!唉!走吧!”箭拉起瑛的手。
他们刚要离开,有几只燕子悠闲地飞过来。燕子们的无忧无虑,使瑛对目前的境遇产生了逃避的心理。她看着愿望树,似乎对树,对箭,也对自己说:“如果你真灵验的话,能把我变成自由飞翔的燕子吗?”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天籁般的声音响彻云霄:“我是无所不能的愿望树,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两人惊恐地紧紧抱在一起,那架势是任何力量都分不开的。瑛忽然感觉身体难忍地疼痛,她挺不住惨叫一声,竟脱离箭的怀抱,飞了起来。一向在眼中高大的箭,站在地面上是那么渺小。她绕着他飞,急切地说:“快许愿,我们在空中一起飞!”
“小伙子,你有什么愿望?我是无所不能的愿望树,我会满足你的愿望!”愿望树天籁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箭恐惧地后退着,突然大喊:“不,我不要!”就转身没命地逃去!
“等等我!”瑛煽动翅膀奋力追去,她要和箭在一起,他们发过誓:生死在一起!
箭仿佛发射出去的一枚炮弹,带着声声呼啸:我不要!我不要!
“等等我!”
箭命中一辆的士,瑛还未飞进去,车门已经关上,她迅速转身,才免于身首异处。等瑛从惊恐中镇定下来再想追赶时,已辨不清哪辆车了。她迷茫地盘旋一阵,飞到电线上。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十分伤感。回想刚刚经历的事犹如梦中,她转头看着身上的黑色羽毛,确信自己真的变成了燕子,竟不知是喜是悲。“怎么会这样?”她问。人类像虫子一样爬行着,她的新同类又不在身边,吹动羽毛的风也不能告诉她:怎么会这样?她茫然万分,一时还不能接受这种新变化。
当疲劳终于消失的时候,瑛俯瞰街上穿梭的车辆,她想起箭逃进其中的一辆红色的士里,恨意像大雨冲刷过的山涯沟壑清晰。“箭发过誓,我们生死在一起的!他为什么要骗我?”她嚎叫着,愤怒膨胀了羽毛,瑛在瞬间大了许多。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经不起命运突变的袭击,已经支离破碎。箭绝情逃离的情景使瑛下定决心:死也要找到箭!瑛飞上街道,她要把箭找出来,要啄瞎他的双眼,啄烂他的嘴巴,把他的胸膛撕开,吃掉他的心,方能解除愤恨!
都说愤怒会增长力量,可是瑛还没有寻到目标就累了,她不得不落在一棵大树上歇息。树下有一对情侣在乘凉,他们喃喃的情话,使瑛想起和箭在一起的情景,这样的情话他们也曾说过,也许天下有情人都说同样韵味十足的废话。瑛听到忘情处,忍不住参与了谈话。可是他们不理她,她急得大喊大叫,用嘴啄下树叶丢到他们的头上、身上,还不断在他们身边环绕。
“这鸟叽叽喳喳的,真烦人!”男孩厌恶地说。
“它在说些什么?”女孩问。
“真扫兴!去!去!”男孩做轰赶状。瑛在他的驱赶下飞的远了些,可他停止时又飞回来,继续说着鸟语。
“这个该死的燕子怎么不怕人?”男孩开始寻觅石头。
“我知道了,它可能告诉我们要下雨了。你看,它飞的多低呀!我们快走吧,免得一会儿下雨!”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临走时还没忘向瑛摆手致谢!
“我不是燕子,我和你们一样是人,是人,我叫瑛!”瑛希望他们留下来,这一刻她感到了孤独。她奋力向愿望树所在的方向飞去,她要再次许愿,要愿望树归还她本来面目!她飞呀飞,飞呀飞,可是无论怎样努力,也找不到愿望树。瑛一直飞到无力煽动翅膀,才落在树枝上,疲惫地只觉眼皮发沉,世界在她的眼里竟是越来越暗,意识也渐渐模糊。
瑛一夜无梦,醒来时树林里的间隙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等她终于适应了,竟奇怪睡在林子里,想了好久,才想起和箭要到农村去“可能迷路了,只好在这里过夜了。”瑛开始找箭,可寻觅的结果除了树木还是树木。“箭,你在哪儿?”瑛只听到自己的回声。“昨天我吃掉了最后的两块面包,箭可能用仅有的几块钱去买早饭了!我还真的饿了。”她要去接箭,刚迈动脚步,险些从树枝上掉下来,及时煽动的翅膀使她在瞬间清醒,愤怒又使她展翅高飞。
“我不要做燕子,愿望树,还我本来面目!”瑛愤怒地叫着,开始重新寻找愿望树!凭着记忆,她飞呀飞,愿望树却是千呼万唤不出现,瑛又饿又累,她落在麦田的一棵麦子上,一只虫子正好进入视线,一种吃的强烈欲望使瑛张开嘴,扁而短的嘴准确地将虫子叨住,刚下咽时感觉恶心,可在咀嚼过程中,香味无穷。瑛不顾一切地吃着,吃饱后才想起这就是她的食物,不禁伤心起来。变成燕子的事实,让瑛感觉做了一个噩梦。一定是梦,现在还在梦里,不然怎么解释这一切?既然是梦,那就接着做吧!既然是梦,总有醒的一天!
也许有了是梦的幻觉,瑛体验到飞翔的快乐,她在空中飞来飞去感觉新鲜、刺激。人类一直向往身生双翅,如今瑛做到了。瑛无比骄傲地飞着,她要飞得更高更远!
可是当她看到对对情侣时,她又回到是燕子的事实当中。她就再也不想做燕子,再也不想自由飞翔了,飞有什么用?她要做回人!她要用双脚走路,要用双手劳动。无论人类有多少缺点,她也要回到人的队伍里去!于是她一次次地寻找着愿望树,愿望树却只在记忆里出现。
瑛常常趴在树枝上想她们出走后的欢喜悲忧,刚离家时的新奇、刺激很快被现实剥落的满目疮痍——
箭说:“想不到你的缺点这么多!”
“你又好到哪里去!”瑛及时还嘴。
吵归吵,骂归骂,一夜睡眠把吵骂全部过滤掉。随着太阳的升起,他们憧憬新的一天会带来好运。
箭说:“我今天一定能找到工作。”
“就是街头分发小广告,我也要干!”瑛雄心壮志。
可他们还是一事无成。这一天所受的白眼、冷遇都互相发泄到对方身上,发泄够了就抱在一起哭,哭他们如此相爱,却没人祝福,哭世界之大,却没有容身之地
心情好时,箭会说:“你跟我受委屈了,我决定不再挑剔工作,无论多苦多累我也去做,只要赚钱就行!”
他们就这样周而复始,搞得彼此伤痕累累,终于疲倦。到底是相爱的两颗心,他们商量到乡村去,一定要好好过,证明他们是对的每次想到这里,箭绝情逃跑的情景就完全控制了瑛,愤恨使她飞上云霄,她要啄瞎箭的眼睛!
瑛飞累了,也飞渴了,就落到一条小溪边,喝水时她看见了自己,短短的扁扁的嘴巴,尖尖的长长的翅膀,尾巴像叉开的剪刀,灰黑相间的外衣不美也不丑,她站在石头上展开翅膀,水中就出现一只要飞的燕子。“我真的变成了燕子!”瑛以水代镜,寻找昔日的影子,只有双眼还留着过去的忧郁。做人时渴求自由,如今自由有了,又时刻想着寻仇“我已经变成鸟类,为何还存留人的思想?”小溪自顾欢快地向前流淌,没有时间回答她的问题。瑛伤心落泪,她不知鸟是否流泪,但她相信:她流下的依然是人的眼泪。
2、
瑛在小区上空来回飞旋,她俯瞰小区,感到小区的陌生。“离家才两个月,变化就这么大,爸爸,妈妈会变成什么样?”瑛想起偷跑出家门时,毫不知晓的父母还在厨房为她的生日忙碌。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似乎承受不住,她急忙飞落到最近的楼顶上。她为自己才开始担心父母而内疚,父母爱她,视她为生命,她的突然失踪,他们会不会瑛难过、伤心、悔恨,急忙向家所在的楼房飞去,她要跪倒在父母跟前,向他们忏悔,求他们原谅!
瑛正向家飞去,突然看到箭矮胖的母亲。箭母骂她的那些污浊秽语立刻变成空中无处不在的风,刮得她失去了理智。她俯冲而下要叨烂箭母的嘴,看箭母日后还怎么骂人!
可是箭母进了单元门,随手把门关上了。气得瑛老鼠般吱吱直叫,旧仇新恨使她把目标又对准了箭家的窗户,箭正站在窗前向外张望,立时,箭边喊我不要边跑的情景充塞大脑,瑛怒火万丈直奔箭的双眼,她似乎看到箭的眼睛在她的利嘴之下变得血肉模糊,箭的心变成一滩烂泥!虚构的复仇快感把她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短而扁的嘴巴上,她直冲过去,却撞上了玻璃窗,她迅速坠落
瑛醒来时,一位长有酒窝的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瑛感觉身子暖暖的,才知道自己趴在一个沙发靠垫上。女孩见她醒来,欢快地叫着爸爸妈妈。一对三十左右岁的男女走进来,女孩一边抚摸瑛的羽毛,一边和父母叽叽喳喳地说着,瑛忽然想起上学写作文常把女孩子说话形容成鸟儿。瑛正感叹这种比喻十分贴切时,女孩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妈妈,妈妈,这只燕子是瑛姐姐变的吗?”
瑛禁不住抖动一下翅膀,心不由一惊。
“瑛姐姐不会变成燕子的。”女孩妈妈说。
“箭哥哥说瑛姐姐变成了燕子,我要把它给送去!”
“好哇,不过在送去之前,你可得把它的伤养好。不然箭哥哥会生气的,他的病就不会好。”女孩妈妈哄着她。
“可东东哥说箭哥哥是装的!”
“小孩子别瞎说!”一直微笑着的女孩爸爸突然变了脸色。女孩妈妈也急忙制止:“可别乱说!”
女孩被父母吓着了,瞪大了迷茫的双眼,抚摸瑛的手也停止了。
瑛多想现在就飞出去呀!去看看箭,此时的瑛不想啄瞎箭了,她只想知道自己变成燕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的身子沉沉的,没有一点力气。
在女孩家养伤的日子里,瑛知道楼上就是箭的家,箭疯了,常常自言自语。有时女孩的父母也到楼上去,表示同情与安慰,回来后私下议论。瑛才知道他们出走后,两家的情况——双方父母见面就争吵,后来行同陌路。三星期前,箭突然回来了,回来时除了落魄之外一切正常。可在瑛的父母上门要人时,箭竟说瑛变成了燕子,从此后就絮絮叨叨,或长久注视一个地方,有一次还打开窗户要向下跳。箭父母怕儿子出意外,只好请人安装窗护栏
瑛太想出去了,她试着煽动翅膀,试飞几圈后感觉飞行自如,瑛决定等女孩幼儿班放学后向她告别。
无论瑛怎样重复,女孩也不明白。瑛就在窗前不断飞,女孩似乎懂了,她伤心地哭了。爸爸妈妈不厌其烦地向她讲诉燕子是益鸟,秋天必须飞到南方才能生存的话,女孩终于懂事地含泪唱道:“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3、
久违的蓝天呀!瑛情不自禁向高处飞去。飞翔一阵后,因心系箭开始向下飞。现在爱超过了恨。瑛飞到箭的窗台上,看到箭坐在桌角下喃喃自语,瑛细听也没听出什么。她发现左侧的窗扇开着,就飞了进去,瑛还没有停下来,就听到箭鬼一样的叫喊:“我没有害你呀,你千万不要害我!”箭浑身哆嗦,畏缩在桌角,惊恐地看着突然飞进来的瑛。
箭惊恐的目光使瑛以为自己变回了人形,一丝惊喜掠过,瑛准备上前把箭拉出来,她展开的双臂依然是翅膀,刹那,瑛明白箭看所有的燕子都可能是自己。“我是来看你的,箭,别害怕!”瑛说。
“别过来!”箭声嘶力竭,他一把拉下桌布,不管桌子上的东西跌倒掉落,只顾用桌布盖住头。
瑛煽动翅膀落在桌子上,箭的举动让她伤心。箭在桌布下一直乞求着:别过来!声音由高亢渐渐变为呓语,瑛又感到悲哀。“假如我现在还是人,我会立刻拽掉桌布,质问箭对爱情的背叛,可是,我已经而且他”瑛飞到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在桌布下一直哆嗦的箭。过了好久,箭才慢慢掀开桌布的一角,探出头做贼一样向外看,等看到瑛时又慌忙蒙住头,哆嗦的更加厉害。瑛不觉好笑,她还不知箭这样孩子气。她决定不动,看看箭到底何时从桌布下出来。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今天的这种局面?我们是真心相爱啊!”瑛现在只要专注思考一个问题,就头痛欲烈。看着抖动的桌布,瑛实在弄不懂爱究竟是什么,怎么经不起丝毫的风吹雨打?那些海誓山盟像泪水,流过了还有,无穷无尽,是否也说明了它的不可靠。“那么就让所谓的爱见鬼去吧!”瑛想:“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就不该有人类的记忆,把一切统统忘掉,和我的新同类一起飞到南方去!”瑛准备最后看一眼让她爱恨交加的箭,就离开,永远地离开。
箭却扑过来,瑛以为箭要抓她,本能地飞起,在房内盘旋。箭边追边哭诉:“原谅我!我没变成燕子,我好后悔呀,我现在要变成燕子,和你一起飞。你带我走吧,带我到愿望树跟前,我要变成燕子,我要变成燕子!”箭举着双手,仰着头,双眼发直,跟着瑛飞的方向走,他不看脚下有何障碍物,以至于摔倒好几次。腿上都跌出了血,也不管不顾。瑛怕他再次摔倒,飞到窗帘架上不动了。她琢磨不透,箭是在演戏还是真心所想。瑛无法冷静,更无法判断,她只好痛苦地飞出了箭的家。箭没命地喊着,摇晃着栏杆,如果没有窗护栏,他会一跃而出的。
瑛飞落在一家阳台上,思绪混乱。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有种暖暖的、懒懒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她想起了母亲“我要回到妈妈身边去,噢!妈妈,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想你!”瑛飞向自家的楼房,看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她却干着急进不去。窗户虽然开着,可纱窗却阻挡了瑛的去路。她在两个窗户之间不断地飞来飞去,不断地叫着妈妈。终于她的身影与鸣叫引起了母亲的注意。母亲转过身的刹那,瑛差点落泪。短短两个月,母亲就老了,思念催人老啊!
“燕子,燕子!我不相信箭说的话,可是,燕子,真的是你吗?我的孩子!”母亲打开纱窗,似乎要拥抱瑛。
瑛悲喜交加,飞进阳台落在母亲的肩头:“妈妈,妈妈!是我,是我呀!”她亲昵地用嘴去碰母亲憔悴的面容。
“快来呀!快来呀!老王,瑛回来了,瑛回来了!”母亲惊喜地叫着,想奔出厨房,又怕把肩头的瑛惊走。
“在哪里!我的孩子在哪里?”父亲跑过来四处张望。
“看,就在这儿!”母亲指指左肩头。
“燕子!”父亲失望地叫道,随后叹口气,气愤地说:“你当真相信那个兔崽子的鬼话!那是弥天大谎!我要去告他,我看他能装疯到几时?”
“爸爸,爸爸,我真的是瑛啊,我回来看你们了!”瑛的鸟语,他们哪里听的懂啊!
“我明天就请人来鉴定,我就不信揭不开他的伪装,他不是装疯买傻吗?这回我就让他到精神病院彻底装疯买傻去!”父亲异常激动。
瑛惊异于爸爸的变化。爸爸是慈祥的温厚的,现在怎么这样疯狂?“爸爸一定以为箭在说谎,可这是事实呀,我的确变成了燕子!”瑛又开始说话了,尽管她诉说的都是事实,可是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把父亲惹怒了,他吼道:“快把这只燕子轰出去,真是添乱!”他挥舞手臂,瑛急忙飞落到父亲够不到的灯管上。
“她一定是瑛,一定是我的孩子,不然怎么会落到我的肩上,又亲我的脸。你这样会吓着她的!”母亲哭了。
“我看你是被那个兔崽子骗住了!”父亲重重地叹口气,拉着妻子走进客厅,把她扶坐在沙发上,安抚道:“我知道你是想孩子想的,可你也不想想,世上哪有愿望树?就算有,箭为什么不在瑛变成燕子时,立刻许愿把她变回来。再说了,他们在外边一定很难,看到神奇的愿望树,不赶快许愿改变境遇,还玩什么浪漫变燕子、麻雀的?”父亲的话,使瑛突然意识到箭是在装疯,她又萌生了要啄瞎箭双眼的想法。
瑛再次向箭家楼房飞去时,听到小区内无事的老人们聚在一起闲聊他们的故事,有人说箭是装疯,是胡说八道,是为了逃避瑛父母的指责;有人说箭把瑛害死了,在外边混不下去了,只好回来装疯,法律不制裁疯子;也有人说箭真的疯了,不然他爸装什么窗户护栏呀,还说半夜时听见箭说疯话,他爸妈就在一旁哭;更有人说去过箭的家,看见箭不是胡言乱语,就是呆呆注视一个地方,谁叫都听不到的。总之,有人悲叹,有人猜疑,有人看笑话。还有人指着半空中飞翔的燕子们说:“也不知道这些燕子哪只是瑛变的?我总想要是真有愿望树,瑛咋不许愿变成有钱人,偏偏许愿变成鸟?”
“可也是。要是我,就许愿当官!”
“要是我呀,就许愿变年轻些,好省下美容钱。”
“你就知道美,如果真有这事,我就让我孙子考上清华大学!当博士,出国留学!”
小孩子们可不像大人那么势力,他们看到燕子或者麻雀,就学大人的样说着箭的疯话:“我不知道你真能变成燕子,原谅我”那稚嫩的小脸流露着深深的痛苦,好像变成燕子的是他们的小伙伴。
瑛看到这一切,也陷入迷茫之中。她弄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变成燕子?正像父亲说的,为什么不改变境遇?如果当时许愿有钱,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还有,箭为什么要逃走,他可以立刻许愿把自己变回来呀!“箭一定是用装疯来逃避世人的指责,这个卑鄙之人,我怎么就没有看透?”瑛在空中嚎叫着,愤怒又使她迷失了自己,仇恨重新控制了她,她再次飞向箭家的窗户。她还没有飞到,就看见箭家的窗户里面不断有东西飞出,还夹杂着箭母凄惨的喊叫,瑛不由自主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并在要接近时改变了主意。
瑛思量再三,决定求证后再行动。她找到几只新同类,一起飞向箭的窗户。快到箭的窗户时,瑛故意飞到最后,她要看看箭的反映。本来对着蓝天痴望的箭,立刻进入一种颠狂状态。对着首先落在窗台上的燕子喋喋不休,其他的燕子先后落在窗台上,可箭看不见。他的目光只集中在第一只燕子身上,只对第一只燕子进行忏悔。瑛痛苦地飞离了窗台,箭真的疯了,她的心在流血。
瑛看到父母先后走出单元门,她想:“妈妈一定关上了纱窗,我没法飞进去了。”她有些沮丧,可还是向自家厨房的窗户飞去,当看到纱窗没有关上时,她高兴地飞了进去,又惊奇地发现,每个房间的门都开着“妈妈从没有开门的习惯,看来,妈妈不仅相信我变成了燕子,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瑛从心里感激母亲。可想起父亲,心痛的如同身上的羽毛正被人拨起。瑛飞进自己的房间,看着熟悉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离家时留下的信变了位置,瑛急忙飞到信纸上,看着被泪水湿透又晾干的信,禁不住问自己:“我找到幸福了吗?”没人能回答她,只有她的心在摇头。她把信念了一遍,又产生给父母写信的念头。这一次她不写那些追求美好爱情的话了,也不写怨恨父母请父母原谅的话了,她只想写她真的变成了燕子,请求他们别再互相仇视了,要冷静地面对、接受现实。
瑛去拿插在笔筒里的中性笔,可两只爪子抱住笔后,不仅无法行走,还摔了个底朝天,扑闪翅膀终于翻转身子,不服气地用嘴去叨笔,可叨在嘴里的笔却是横着的,无论如何也写不了字,她又试着用翅膀去拿笔,终究失败。几番折腾,瑛累的趴在桌子上直喘。等休息过来后,她又重新努力,最终无奈地放弃。她无法告诉母亲离家后的一切;无法告诉母亲几天以后就将随着燕队飞往南方;她无法写下让爸爸妈妈好好保重的字句;无法写下真诚的爱体力的透支与思想的双重折磨,使瑛疲惫不堪。
她趴在温暖的床上,往日温馨的生活出现在眼前。那时真是无忧无虑,一心幻想着爱情的来临。对昔日生活的回忆,使她产生恋家的感觉。“我何不在家里造个窝,那样每天都能看到爸爸妈妈!”瑛开始在各个房间里飞,看哪里适合她筑造鸟巢,最终她失望地落在窗台上。装修过后的房间没有适合她居住的地方,她的家也许在农舍的房梁上,屋檐下。可这里明明是她的家呀!她搂着父母的脖子照的全家福就挂在墙上最醒目的位置,每人都在灿烂地笑。这样的笑容已经成为记忆了,是看着就让人伤心的,那一切的美好都成过往,瑛彻底认识到这是一个永远不醒的梦!
清晨,瑛在附近田地里吃完虫子后又向小区飞去,她决定飞往南方之前,每天都去看望父母,看望箭。她不知道燕子的寿命有多久,但她和新同类聊天中得知,在每年春秋两季迁移中,会有很多燕子死在飞行途中。有自然死亡的、有因身体素质差的、也有人类的伤害。瑛不知道自己怎样,可她担心自己如果一去不复返,就再也看不到父母,看不到箭了。趁现在还没有走,她要把他们牢记在心。
瑛刚飞到小区上空,就看到箭家的单元门前停着两辆车,车的旁边围着很多人。她不知发生了什么,急速地煽动翅膀俯冲而下,直接落在面包车上。她还没有从众多的嘈杂声中分辨出准确信息,就被一位眼尖者发现。
“快看,一只燕子,就在车顶上!”
瑛如果仍是人类,一定受不了这种万众瞩目的关注,说不定立刻会从车顶上跳下去。可她现在是燕子,一个人类做梦都想有翅膀的可以自由飞翔的燕子,她不怕人,却怕人突然袭击,她边在车顶上来回走动,边注视着围观者。
“呀!它会不会真是瑛变的啊!”“别瞎说了,现在不流行神话而流行韩剧了!”
“大清早的,怎么会飞来一只燕子?”
“最近,咱们小区里的燕子是越来越多了。”
围观者七嘴八舌,瑛终于明白是爸爸请来精神病院的专家,来证实箭是否得了精神病。她以为爸爸是在盛怒之下说的话,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事实。出了这样的事,对谁都是伤害,为什么还要彼此倾轧?“恨爸爸吗?不恨,站在他的立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两个人一起走的,却一个人回来,谁不怀疑?”瑛在围观者中寻找父母,却没有找到。突然听到有人说:“快看,出来了!”
箭在两名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走出单元门,他双目痴呆,身后跟着哭泣的父母,在箭父母身后还有两名医院人员,他们分别进了两辆车内。车辆启动时,围观者才慢慢闪开一条道路,瑛飞上高空,跟随车辆而去。
可瑛只飞了一会儿,就掉转方向,她要再次寻找愿望树,她要变回人类,不让悲剧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