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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正酣,意正浓,王者与几位同道中人都微有醉意。他想:不能再喝了。这时他的手机传出接收短信的音乐,打开后荧屏上显示几个字:能来吗?我下午一直在单位。王者顿觉意气风发,举杯相邀:“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
“干!”另外三人举杯相应,大有不醉不罢休的豪情。
他们经常讨论文学、绘画、书法,同样的爱好使他们走到一起,借吃吃喝喝拉近彼此的距离。自然,王者买单。也许因他的家境最好,也许因他视金钱如粪土的愚昧,或许深受千古名句: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剧毒,总之,他对钱满不在乎!
四人在饭店前称兄道弟分手后,王者迈着醉步晃到了妻的食杂小店。他对妻是满意的,妻脚踏实地,把小店经营的有声有色,又绝不是因钱赚的比丈夫多,就将之踩在脚下的女人,妻喜欢文学,永远支持他,有时还能提点中肯的建议。妻总是怀着淡定的情怀爱他,爱孩子,爱这个家。王者看着妻有些脏了的脸,真想替妻一下午,让妻回家休息,可那条短信跑了出来,把他的想法挤出脑海。
“单位有事,过会儿我上趟鸡西!”不知是心虚还是醉意朦胧,王者没有底气。
“喝多了吧,能行吗?”妻关切地问。
“没事,我先回家睡一小觉再去!”
话是这么说,王者如何睡得着?想着视频中相知红颜的美丽容颜,过一会就能真切地看到,将是何等心情?他调出手机中相知红颜的照片,那真是一个美人。有些为情所困的迷离双眼盯牢了王者,微微上跷的嘴角似乎有话要说。一股英雄之气膨胀心胸,王者要倾听诉说!
虽然王者每天在电脑前一坐就是数小时,但他不屑在网上发表作品。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诗人的地方,就谁都不是诗人、作家。他利用电脑写作,利用电脑同喜欢文学的人聊天。相知红颜是众多网友中唯一不动笔的人,她的闯入给王者的聊天生涯注入了新鲜而刺激的血液,王者沸腾了。
王者临出门时,把晚饭准备好了。他喜欢为妻做饭,只因妻说:我最愿意吃你做的饭了!他明知妻是为了逃避做饭才一味称赞的。但他不去撕破,他喜欢委婉的女性,妻恰恰就是这种女性。而相知红颜更甚,曲折犹如蜿蜒山道,含蓄如之待放花蕾,这正是诗人需要的品味。王者积蓄力量,准备攀岩山道,培养性情,耐心等待花开。
王者把送给相知红颜的诗装订成册放在一个硬纸兜里,那是亲笔为她所写,字字包含真情与血泪。自从和相知红颜相识,情诗在笔下顺畅自然地流泻,灵感宛如看不见却到处存在的空气。王者曾把几首粘贴到qq上,相知红颜就佩服的五体投地。“她看到这些诗时,会兴奋成什么样子?”王者想象着就有些飘飘然了。
为了提前见到相知红颜,王者打车前往。眼前是不断向后退去的景物,心却是勇往直前的冲动。这对王者来说,无疑是一个新的起点。多少年了,他和妻平静地生活着,永远重复昨天的日子,什么新意、浪漫、波澜都没有了。王者曾一度消沉,只为写不出满意的作品。他蔑视一切庸俗,痛恨一切丑恶,只因不能改变现实,而曾想过缩短生命。他爱妻,爱孩子,但他更爱文学。他崇拜海子,崇拜食指,崇拜一切落魄而殒命的文人,悲叹他们的才华与早逝的生命,渴望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辉煌,即便明天就撒手人环,只要今天能超越自我!但现在王者没有这种情怀了,相知红颜的热情使他迸发出无数诗情,他终于在现有的程度上跨跃了一个高度,达到写作的顶峰!
王者下车了,还需走六七分钟的路程,才能到达相知红颜工作的商城集团。那一往无前的冲劲推动王者快步如飞,直奔商城集团的正门。正门位于步行街,无论几点,人流都是涨潮般拥挤,王者在人群中穿行,忽然感觉天暗了许多,下意识抬头,原来到了正门口,三面高楼只露一线天,顿觉压抑,王者还没弄清楚压抑之感从何而来,就被涌入正门的人卷了进去。他在一楼站了站,辨清电梯的方位。在聊天中,王者得知相知红颜在四楼,电梯左侧,经营七匹狼男装。他刚一踏上电梯,竟发觉双腿出奇地软,像年轻时初次走进编辑部的感觉。充满渴望,又忐忑不安,兴奋异常,又畏恐拒绝。这是一个好的兆头,是一个新生活的开始。王者走了神,竟然顺着人流一直到了顶楼。他一点都不懊恼,快乐的宛如雀跃的燕子,轻盈地重返四楼的枝头。“电梯左侧,经营七匹狼男装。我就站在她的附近,她会看到我吗?”王者想着,向左侧望去,左侧的面积大的竟是一眼望不到边,营业员统一服装,没有火眼金睛怎能一眼辩出?
眼神被女装勾去的一位女孩子撞到了王者,王者知道傻站在这里碍眼,急忙向左侧走去,意识到这是商场,不能匆忙,于是就闲庭信步般浏览起商品与营业员。“见到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王者想:“是生人见面般的你好,还是熟朋友间自然的嗨?她会说什么,又会做什么?”王者笑了,这样不着边际的想又富于了诗的灵感,他急忙掏出手机,以短信的形式写下了思想瞬间的火花,意犹未尽,真想现在就发给她,让她明白此刻的心情,但在转念之中放弃了想法。正继续向前走时,竟然看到一位同事。世界之大,见到谁都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位先生正牵着一位不是他妻子的女士的手,亲密的胜似夫妻。王者愣神的瞬间,急忙掉头。
虽然同在一间办公室十几年,还真是人在咫尺,心在天涯呀!王者面红耳赤,好像他的奸情暴露了,被当场抓住般难堪。幸好眼前是乔丹运动专买场,他顺手拿起一只运动鞋观看。一位比王者的女儿大不了多少的营业员,热情地向他介绍运动鞋的好处,可是他的心已经被同事牵去了,等回来时,他又想起了自己。“我与同事又有什么区别,背着妻与网友相会!”
王者自认光明磊落,曾得意地告诉妻,相知红颜十分欣赏他的文才,但他绝对不会陷入网恋的泥潭中。
妻更是大度,兄弟般拍着王者的肩膀,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但诗人需要刺激!”
“这真难办到,你捆绑了我的手脚,然后又叫我自行松绑!”王者对妻竖起大拇指。
妻哈哈大笑“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王者也哈哈大笑。
妻的网名叫过眼云烟。王者曾问妻为何起这么空的名字,却选了一个让男人看了有无数假想的美女头像?妻则说,网络,虚拟世界也,这样的名字是再好不过了,一切都似烟云,随风而逝,不留下一片痕迹!王者很佩服妻,结交无数网友,但从不迷恋。王者明白妻的意思,而他重复妻的话,也希望妻能明白他的意思。网络聊天具有一定的诱惑力,很容易抑制不住而将虚假变成现实。王者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定力,但妻是否具有?
事实证明,妻的定力是不倒翁,王者的定力却成了芦苇。他与相知红颜从谈诗开始,逐渐过度到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现象。自然包括当下最流行的话题——婚外恋,这本是敏感的话题,再由异性探讨,更显得诡谲了。你一言我一语,但实质面前的轻纱谁也没有掀开,朦胧中的诱惑还真是美丽的让人留恋呢!留恋到一定程度,那条轻纱成了白居易笔下的歌女——犹抱琵琶半遮面了。等电话终于打来,王者恨不能把相知红颜的声音吃进肚子里——甜甜的腻腻的。什么是女人,只有懂得如何做女人的女人才是女人!
那条半遮面的轻纱终于落地了,却如银河阻隔着他们向现实跨出那一步。他们不急,彼此相看近在眼前,又远隔天边的情人,自有一番情趣。
四楼好大呀,迷宫一般!王者就是寻觅不到电梯左侧的七匹狼男装。他一遍遍地转着,走过无数相同的地方,因为满脑子都是相知红颜的形象,竟看谁都是了。王者丝毫没有怀疑相知红颜骗他,只是想见人心切,才造成视觉上的错误与头脑的混乱。于是王者给相知红颜打电话。
“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和相知红颜通过无数次电话,唯有这次声音颤抖。
“啊,你来了,这么快!”相知红颜因意外而惊喜,声音大的带回音。尽管王者的耳朵被振的直收缩,但他觉得那是幸福在跳舞。他说清自己的方位后,就按着她的指引向前,王者终于看到七匹狼男装专买。
他们见面的瞬间都愣住了,也许,视频里彼此的形象太好了;也许,平日里彼此把对方想象的太完美了,当他们在红尘中面对面时,竟在刹那间无法接受。
刚才王者看谁都是相知红颜,现在竟怀疑真实的相知红颜了。他想不到相知红颜这么老,四十多岁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但真正让王者感觉俗语:女人四十腌黄瓜的正确,还真是看到相知红颜的这一刻。
相知红颜的感觉一向敏锐。当她第一次看到王者给她发的照片时就说:你太年轻了。当她在视频里看到王者时,又说:你真的很年轻!如今就在眼前,她不得不心中赞叹:男人四十一朵花!
王者看红颜就是女明星卸装后的真实,红颜见王者是深邃思想外稚嫩的面孔。他们愣愣的表情与瞬间闪过的惊诧眼神暴露了彼此的心迹,顷刻间读到了也读懂了从没读过的内容。他们朝思暮想的见面不是这样的开端呀!
“不打扰你吧!”王者率先恢复了镇静,只是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想象中的语言。
“没事,只是商场规定,不得在工作时间会客!”相知红颜脸色微红,说完才想起是自己约王者来这里见面的。
王者心又一惊,电波能改变人的声音吗?相知红颜嗓音沙哑,如同饭里掺了沙。是本就如此还是她激动害怕所致?
相知红颜一搭眼,就知道王者的西装不会超过百元,旅游鞋也在三、四十元左右。她的儿子一双鞋就比王者的全部行头高出三倍,而丈夫最普通的西装也在千元左右。她一直不能把物质的贫困者与精神的富翁统一在一个人的身上,但现在相知红颜的眼睛亮了,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惊喜地说道:“想不到,你这么朴素!”
王者从不注重穿戴,脑海里也没有是否配套的概念。一切以干净,轻便,舒适为主。现在他不得不在意自己的道具了,初次为自己的服饰感到难为情。他置身在名牌男装的世界中——虎豹、七匹狼、杉杉、老人头、步森、中华立领,在那些家喻户晓的代言人高大身影的照片下,从来都是自信的王者感到一股无法阻挡的自卑,把他敏捷的才思截断。竟使“朴素就是自然,我非常符合当下最流行的反璞归真!”的话,卡在嗓子里想出都出不来,尴尬的如同虱子爬上脸。
相知红颜敏感地察觉到王者的窘迫,这是她不希望的,急忙说:“今天你休息吧!”
“是啊,休息,休息!”王者也急忙回答。他没了方向,以往的镇定都被这豪华富贵的背景所掠夺,他又控制不住向四周看的愿望,周围都是年轻靓丽的脸,她们的朝气蓬勃又把相知红颜衬得更加老化,顿觉自己与相知红颜都是僵尸朽木,他感觉窒息,他要离开这里。“不打扰你的工作了,再见!”王者挤出笑,算做道别,转身的刹那,听到相知红颜说:“不好意思,下次再见!”同时他也听到自己说:“没关系!”其实,他们都明白,这是永远的再见了。
王者走出正门时,抬头看那一线天,心境豁然开朗,他想起进门时莫名的压抑。为什么会产生莫名的压抑呢?现在有时间想了,依然是理不出头绪。一直上了公交车,王者也没弄明白,倒是发现要送给相知红颜的见面礼还放在提兜里。怎么就会忘了?回味见面的情景,竟都在想象之外。王者自嘲地一笑,又想起妻说:诗人需要刺激!
“这就是刺激的结果吗?”王者自问。
人,原本活在现实里,偏偏让虚幻来添补空白,意在让苍白的生活多姿多彩,却不想总是涂抹了过多的颜色,看着红想着紫,孰不知大红大紫过后,就是无尽的灰与黑,连先前的那点空白都是不可欲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