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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昏中的丁家村安详的躺卧在阳光里,沐浴着人间最后的温暖,一场雨后的十月让人感到有些寒冷了。村子里的那些卖弄的公鸡们也不时的炫耀着它们的嗓子,呼喊着夜晚的到来。夜晚是衍生罪恶的最佳时间,同样也是丁家村最最安静的时间,而村子里长年在此生活的人们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习惯有时象麻醉药一样恐怖可恶,象魔术一样让人迷惑,因为它不仅能够麻痹你的思想,还能哄骗你,叫你活着如同在梦。
丁家村诞生的历史有多久了,没有人去追究,只是在老人们的口中,它似乎开始于一群逃难的人,并且和乌鸦有关,而且已有上千年年的历史了。
在这安静的黄昏里,丁福安右手牵着他的孙子丁一毛走在穿越村子的南北大道上,嘴里还不时的哼哼着早已经老掉牙零碎的豫剧片段。丁福安已经不能把那些完整的台语记清了,他相信自己老了,老了总是会忘记一些东西的,他不相信其实是生活把他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丁福安一直这样快活的生活着,无忧无虑的活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别人在背后怎样的指戳他的脊梁骨。他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很幸福的,而愚昧有时候恰恰可以成全这样的自以为是的人。
在村人们的眼里,丁福安似乎是个不可救药的人,因为他对自己女儿和儿子的死一点也没有表露出过他应有的忧伤和痛苦,那怕是一丝也好,可他没有。他只是在将后死的儿子埋葬后,在回村子的路上自慰的说了句:一切都他妈的过去了。当然,听见他这样说的人们便开始私下的指骂他了。丁福安对此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依旧是领着他那两岁半小孙子丁一毛在村庄的周围闲逛,依旧是洋洋洒洒的不知好歹的生活着。
可是,丁福安也有怕的事情,他最怕的就是他的孙子突然问他自己的爸爸妈妈哪里去了,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把笑容暂时的收起,流露出绝伤的表情,不安的看着远处。
丁一毛跟在爷爷的脚步踏着夕阳的余辉缓缓的移动着向前,他让丁福安抱着的要求遭到拒绝后,就一直这样不高兴的走着。一毛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和爷爷生活在一起,他更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一个离开,一个死掉了,而在他的幼稚的脑海里,他认为自己是应该属于妈妈的。忽然,丁福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丁一毛说:
“一毛啊,告诉爷爷你想吃什么,爷爷给你走你最好吃的,好不好啊?”
一毛抬起头,撅着小嘴一言不发。
“一毛,怎么啦,生爷爷气啦,来来来,爷爷抱着行了吧。”丁福安笑着蹲下来,想要把一毛抱起,不料丁一毛说,爷爷,我要妈妈。
丁福安的手僵在那里,好大一会才从一毛的哀求声中回过神来。孙子的哀求不禁又勾起了丁福安的心伤。他重新站起来,拉起丁一毛的手向前走去。丁福安在孙子的哀求中陷入了沉思。以至于放羊回家的二狗子给他答话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就这样,丁福安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开始有些不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忧郁和苦闷,仿佛孙子的哭声把一切都唤醒了。他就这样在孙子的哭声中不知不觉的到了家。
夜晚,片刻之后就降临了,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地,丁家村也就这样消失在白昼的喧哗,进入寂静了。
2、
丁福安一直想不通孙子为何还要向他索要母亲,也许那样的女人根本不适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可事实是她生下了丁一毛,她是丁一毛的妈妈。
丁一毛的妈妈叫常贵芳,一个心狠手辣的恶妇,可她毕竟是丁福安的儿媳妇,至于为何他的傻儿子能有一个这样的媳妇,这还是要归功于丁福安的。那已经是很久年前的事情了,对丁福安来说,那些往事应该是清晰的,只是自从他把自己的儿子丁建库埋葬在地下后,他就开始变的记忆模糊了。他对那些远去的事情都淡漠了。一个可以看明白时务的人,也许真的是活出了自己的价值了,而丁福安在别人的眼里却永远是无知愚昧的形象。
丁福安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最想念的人就是他的媳妇克忘英了,他想到她的温柔善良,想到她的体贴细心,可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化为灰烬了。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妻子时她的愤怒,她的咒骂以及她的痛哭的身影,可是他当时就那么的铁石心肠了。他告诉克忘英说,如果你不叫我抱孙子,我他妈就叫你们全家死光。丁福安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他三十岁才娶到的女人就真的应验了他的诅咒,克忘英就在无法挽回一切的愤慨下喝下了半瓶农药走向西天了。克忘英也许是想用自己的死来唤醒丈夫的觉悟,她曾对丁福安说,如果你那样做,我们就没有脸在丁家村生活了,我们就把祖宗八辈的脸面丢光了。可是丁福安依旧坚持己见,他对克忘英说,丢人总比没有孙子好,他可不想叫自己的家姓到此绝种。
克忘英的死换来的并不是丁福安的觉悟,相反,却更加坚定了丁福安的决定,就在克忘英死后的第二年春天,丁福安就把如花似玉的女儿丁葭就与邻村姓常的一家换了亲。他终于用自己的女儿为自己的傻儿子丁建库换来媳妇,换来了一个对他百般虐待的恶妇。
丁福安在沉思里回忆着他所能回忆到的事情,不觉的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丁福安坐在夜晚屋子里的昏灯旁,独自难过着,停止哭泣的丁一毛走到丁福安面前,看着遐思中的丁福安。他说:“爷爷,你怎么哭了,我不哭了,爷爷,你也别哭了。”说着,丁一毛就上前要为丁福安擦眼泪。
丁福安从暂时的遐思里回过神来,一把将孙子搂进怀里。丁福安比谁都清楚,他唯一的一个亲人也就是孙子丁一毛了。
丁福安将孙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片刻之后,他松开一毛,将脸上不经意流下的泪水擦干净后对一毛说:“一毛啊,要听话知道吗?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想她干什么啊。”哎!丁福安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说:“毛啊,现在就剩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喽。”说完,丁福安起身向厨房走去。他想起该为孙子做饭了。
丁福安走进那间用玉米秆堆起的小屋,蹲在地锅门前点燃了灶火,他此时才在迷失的境界里真正的回过神,感到了极端的饥饿。丁一毛从底矮的堂屋里随着丁福安的脚步也走进了那个所谓的厨房。他看见他的年迈的爷爷在用手擦着眼睛。丁一毛了向丁福安。
一毛说,爷爷,我再也不要妈妈了,你别哭了,爷爷。丁一毛摇着丁福安的胳膊,嘴里不住的喊着爷爷
就在那个时候,夜变的更黑了一些,黑到了极处,只有门外村中偶尔响起的几声狗吠声,在丁家村的上空悠荡着,飘向了远处。丁福安草草的煮了些红薯,把一毛草草的喂过后,就在深夜的寂静处搂着丁一毛躺下了。丁福安那夜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悲伤,那悲伤一晃而过,带来了更大的绝望。
3、
丁福安在那天的夜里彻底的失眠了,他在反复的记忆着那些不堪的往事,他在自己的回忆里哀伤着,以至彻底的迷失了。丁福安在难过的时候总是想起他的妻子克忘英,他在懊恼和悔恨里也只有想起克忘英时,才可感到安慰。可毕竟克忘英已经死掉了,死如今似乎也离丁福安如此的近了。他曾有过随克忘英去的想法,特别是在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死掉之后,可当他看到被母亲遗弃的一毛时,他的生存之心就又坚定了下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一毛抚养长大,一定要样这个可怜的孩子成为人中人。
丁福安在黑暗出看着丁一毛,把他搂的更紧了。那些生活的片断就这样统统涌来了,围绕着,随黑夜一同降临了。
丁福安是在三十岁那年才讨到一个心地善良却奇丑无比的克忘英做老婆的。丁福安在那个生活贫寒的时节里,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能嫁给自己当老婆的,这也许是要归功于邻家婶子的怜悯,才替他寻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可是丁福安感到了绝对的满意,就在他给邻家婶子磕下三个响头的第二个月末,克忘英就随邻家婶子来到了丁福安的破破烂烂的家里。
就这样,丁福安讨到了一个不要任何彩礼的媳妇。
其实,克忘英和丁福安有着一样的身世经历,比如都没有了父母,靠着政府补助生活着,比如都是遭人歧视怜悯的人。丁福安对于克忘英的相同出身到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在后来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才为娶了一个如此贤惠的女人而感慨。丁福安不明白他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善事,能拥有上天的如此厚待。而勤劳的克忘英却在为自己的生活盘算着,她想给丁福安生下几个儿子,想让所有看不起他们的人对她另眼相待。可是克忘英这种理想的生活设想却在一年后的某天遭到了第一次致命的打击,因为她在出嫁后的第二年为丁福安生下了一个死婴儿。当时,克忘英在疲倦中看着那个死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嗷叫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嚎啕大哭。
而丁福安坐在卫生所的门外,不住的一根根的抽着低劣的香烟。丁福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克忘英会生下一个不会啼哭的死婴,他在无法琢磨的自我里开始怨天尤人起来。可是,当他被叫到医生办公室被告知克忘英产下死孩是因为劳累过渡时,他又开始自我咒骂起来。他想起了没日没夜起早贪晚的克忘英,想起了不辞劳苦一心想发家致富的克忘英,可懊悔已经无法挽回一切了。
丁福安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低拉着头向住院室的方向走去。丁福安想克忘英一定需要人来安慰,可是他们又没有亲人,他才是她这世界上最最亲的人。
丁福安躺在黑夜里,漫溢着泪水,不安的抽搐了几下。丁一毛在他的梦中喊了几声妈妈,就又安稳的睡去了。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喧起了一阵疯狂的狗吠,丁福安倾耳听了一阵,就又安心的躺下来,继续他的回忆旅程了。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中断之后,丁福安就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衔接了,他只单单的回忆起自己做在克忘英病床前,想起克忘英和他说话时低弱嘶哑的声音。时间在记忆里似乎太过间断了,而他此时想起的是两年后克忘英为他生下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的场景,那些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对他说,恭喜,恭喜,以及克忘英灿烂的微笑的场景。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什么?是更大的无奈和失落。丁福安在那蟛之后的大悲里险些失去理性。可是他还是镇定了下来,回到了现实的残酷里。那则是上天给理想的克忘英的第二个致命的打击:她所生下的儿子是个智商超低的傻子?
克忘英做梦也没有想到上天这样的安排她的命运,她原以为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丁家村,就可以不在遭受邻居和村人们的蔑视了,可如今她又必须重新的面对命运的不公。克忘英在傻儿子丁建库两岁那年曾想把他丢弃,可是当她看见儿子的那傻傻的样子时,她的心就软了。她想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她不能随便的丢掉。就在她想通的那天午饭时,克忘英把她的想法告诉了丁福安。
“孩子他爹啊,我知道我给你生下建库,叫你丢人现眼了。”克忘英的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接着说:
“他是傻,可他毕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我知道别人都在背后说些什么,我也想通了,无论如何,我舍得把建库丢掉。”
克忘英把流到脸上的泪水擦掉,把碗向面前挪了挪,低下头开始吃饭。丁福安抽着烟一声不响。丁建库看见妈妈哭了,傻傻的叫了声妈妈。
克忘英没有理会儿子的叫声,只是低着头吃着饭,她在等待着丁福安的回答。
“我也知道你舍不得丢掉,哎!”丁福安深叹了口气,又狠狠的抽了口烟,接着缓缓的起身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一切都是命啊。”便向门外走去。
克忘英抬起头,看着高大的丁福安,她感到了莫名的幸福。她知道丈夫接受了现实。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生活变的更好些。
克忘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傻儿子,又徒然感伤起来。
其实,在克忘英来到丁福安的家门,丁福安的生活已经改变了很多,这点,丁福安也是感到自豪的,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勤快的媳妇而自豪。可就在一切都似乎越来越好的时候,一切又都陷入了僵局,那就是克忘英给他生了一个傻儿子。本来丁福安对死婴的事情已经渐渐的忘记了,可是如今傻儿子的诞生又触动了他那已经结疤的伤口。丁福安对这样的安排开始不满起来,他开始诅骂克忘英,开始借口一点小小的事情殴打克忘英,而克忘英只是默默的忍受着一切,她相信所有的不幸都会过去的。她的那天生的女人的懦弱让她的生活变的更加残酷了。村人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她要忍耐,丈夫的咒骂和殴打她也要忍受,可是克忘英却从来没有把这种灾难和惩罚转接到儿子身上。相反,她更加的爱护丁建库了。
日子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重复着,一天天的轮换着。就在克忘英生下傻儿子的第四年,她又一次临盆了,这次她为丁福安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丁福安原本对后继无人的想法已经失望了,这次他开始绝望了。他在医院里就坚决的对克忘英说不要女儿,要把女儿丢掉或者给别人,可善良仁慈的克忘英说什么也不答应。为此,丁福安没有接克忘英出院,而是让邻家婶子把她接回来的。克忘英却依旧忍耐着。
人生,也许本就是痛苦的,而这痛苦的源泉则是人们所追求的那无法满足的渊薮。丁福安一心想着自己有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以此摆脱村人们的鄙视,而克忘英却没有使他的追求实现,所以,克忘英必须承受所有的痛苦。而这痛苦不属于任何人,只是丁福安痛苦的转化而已。
邻家婶子用架子车把克忘英拉到家时已经是黄昏了,秋天的黄昏是鲜红的,有血的味道。那个巨大的红日高高的悬挂在树头上,召唤着黑夜的到来。邻家婶子把克忘英扶到床上,说了些安慰的话就回家去了,克忘英在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温暖,片刻之后就冷却了。克忘英期待着丁福安回家推门的声音,这声音直到深夜才缓缓的到来。
4、
克忘英在以后的日子里变的更加勤快了,她已经彻底的不分黑夜白天了,他为了地里的庄稼能长的好些,把玉米地里的草理了三遍;为了给儿子和女儿以及丈夫买新衣服,串辣椒到凌晨三四点(串辣椒就是把一个个辣椒用绳子穿接成一长串),以便晒干了买个好价钱;为了能买一个自行车给丈夫用来做生意,她每天帮人家绣鞋上的花。克忘英用她的勤快和善良最终征服了丁福安和村人们,人们开始夸赞她的贤惠。当她把攒下的钱都拿出来给丁福安,让他买青砖盖房子时,丁福安跪倒在地上狠狠的打了自己两个巴掌,他说:
“忘英啊,我对不起你啊。”
可丁福安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克忘英的过度惊讶,她只是勉强的笑了笑,接着把丁福安从地上拉起来说:
“福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你不必感激什么,我只想你接受现实。”
三年来克忘英第一次露出的笑容没有让丁福安觉得幸福,反而是心灵的谴责。丁福安僵持在那里,一时不安起来。
克忘英为何会变的这样冷漠,其实丁福安在明白不过了,这都是他的咒骂和殴打以及对儿子和女儿的怒吼所造成的,他能怪谁呢。那天晚上,丁福安做在自家的土墙门前一直坐到了深夜。他默默的抽着烟,不时的唉声叹气着,就在克忘英唤他睡觉时,他接受了上天安排的一切。
丁福安开始对克忘英和孩子好了起来。也在他的转变里请来了瓦匠们,把土房拆掉,盖起了村上的第一个三间青砖瓦房。村人们在路过他们家门前的时候,总不忘高声的对丁福安说:“福安啊,都盖瓦房了,你真是有福气呢。”
可是他们在私下里都在嚼舌根,他们在私下聚在一起时总是挖苦说:“吃的好住的好有什么本事啊,有能耐生孩子别出毛病啊。”
“哎,生个那样傻的儿子,再有钱有什么用啊,还不是不能传宗接待。”
“听说,她不能生了,据说是什么闭经性不孕,真是可怜啊。”
自从丁福安盖起那三间瓦房后,说什么的都有,而这些村人们的话语中除了调侃和满足自己妒忌的心里外,还有就是他们说的一些的确是真的,那就是克忘英丧失了生育能力。医生说是由于劳累过度引起的以及其他的一些原因。
而这件事情唯有丁福安不知道。克忘英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丁福安早晚会知道的,她原本想把一切事实都告诉丁福安,可当他想到丁福安曾经对她的残忍的殴打,他又退缩了。克忘英把事情暂时的隐瞒下来了。
丁福安自从买了自行车后就开始做起了小生意,每天起早贪晚的,对于发生的一切和村人们的传言也知之甚少,可这一切还是被揭发了。
那天,踏着月光回家的丁福安哼着小曲蹬着自行车驮着竹筐在村口被一个女人拦了下来,女人是个媒婆叫杜心燕,她是二狗家的,专门以说媒为生,还有就是传播流言,以供大家取乐。她把丁福安拦下来,走上前说:“福安啊,听说你媳妇不能生了,我真为你难过啊。来,给我一根针,要最小号的,绣花用。”杜心燕好似若无其事的说着。
“哦,什么,我媳妇不能生了,谁造谣啊,大嫂子,你可不要造谣啊。”丁福安生气的说完,把针递给了杜心燕。
“什么乱说啊,你不知道啊,前阵子你媳妇生病上医院检查,医生说的,千真万确啊。不信你去问狗剩他媳妇去啊,当时她就在场。”杜心燕说完给了丁福安五分钱,转身回家去了。
丁福安把钱接住,楞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他似乎突然被什么掏空了一般,眼前一阵眩晕,哄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顿时失去了知觉。走了不远的杜心燕听见声响回头看了看,又跑了回来。
她望着倒在地上的丁福安,失声喊了起来。
5、
转眼间春天就再次来到了,春天是欣欣向荣的的季节。丁家村的人们从颓废的冬天走出家门,走上村头,伸伸着懒腰,相互问着好,似乎冬天是个漫长的世纪,已间隔了邻里们。在风寒料峭的季节,丁家村的人们躲进土房里,在床头上度过了他们最最美好的日子。只有那些不得不早起上学的孩子,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村口去村外的学校上学,他们揉搓着睡眼,不时的抱怨着,对新学期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愉悦。
而在这些孩子们之中,人们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两个陌生的面孔,那是丁福安的傻儿子和他的女儿丁葭。时间在落日和日升的轮换里草草的流逝着,漫长而匆匆,可人们在看到丁福安的孩子时,他们不得不承认岁月的流逝太过着急了。因为丁福安的傻儿子丁建库已经10岁了,而且他要去上学了。从梦般生活里刚刚走出的人们此刻不得不把自己的话题暂时终止,转移到了丁福安的身上。自从他在那天有月亮晚上倒在地上后,人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了。
可是所有见到走在上学路上的丁建库的村人,没有一个人不惊讶万分,至于为何,他们也说不太清楚,也许仅仅是惊讶而已。当再仔细想想时就发现原来是他们忘了他是一个傻子,傻子怎么能上学呢?他们更加不明白的是,学校的校长怎么能允许这样的孩子去学校上学。反过来又想,也许人人都有上学的权利吧,他们在自己的无聊中肆意的设想这一切可能的情况。无聊大概是无聊人的最大爱好吧。
无论怎样,丁建库在他十岁那年终于到村外的阳光小学上学了,他也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学子了。
可是,谁能想到此刻在床上大病未愈的丁福安呢,没有人,除了克忘英。她已经在床头照顾了丁福安整整四个月了。这四个月,她不仅仅晚上劳作到深夜,而且还要照顾孩子和丁福安,可她任劳任怨,从来没有发过一句唠叨。她对丁福安说,上天给的跑不了,不给的也得不到。在安慰丈夫的同时她也在自我安慰着,她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的。而躺在床上的丁福安从来不曾给她过好脸色,克忘英想她也许上辈子欠他的太多了,丁福安则想也许这辈子她注定了要欠他一个儿子。他们各怀心事,从不言明。
在这些寂寞难奈的日子里,丁福安始终不能接受现实的残酷,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人家的女人都能一胎胎的接着生育,他的女人就不能。他的无知和重男轻女的老思想把他彻底的牵制着,使他不能解脱,克忘英对于丈夫的心思也很明白,可她只能忍受着。她渴望着丁福安的觉醒。
忙碌的生活让克忘英感到安全和满足,她只有在忙碌的时间了才不想起那些不快,可是就在她的忙碌里,她忽然想到儿子上学的事情,她一算儿子已经快十岁了,该上学了,就着急。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丁福安。丁福安躺在床上孱弱的说了句,随便你吧,你的儿子你想咋办就咋办吧。然后用被子蒙上头继续睡觉了。克忘英委屈的走到门外,低声的痛哭起来,她对丁福安说这样的话伤心欲绝了。
哭归哭,伤心归伤心,克忘英想自己在委屈也要让儿子上学。她就在那天大雪纷纷的夜里去了阳光小学校长丁安民的家。于是后来傻子丁建库就随妹妹去阳光小学上学了,只是谁又知道克忘英为此跪在校长面前苦苦哀求的场景呢。
6、
丁建库在阳光小学上学了,这对丁家村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个很大的新闻,他们在取笑中肆意的拿这件事情调侃着。而恰恰在这调侃的话语里,一个最大的事实被证实着,那就是傻子怎么也不能小学毕业。
阳光小学的校长丁安民再次到丁福安家中是傻子丁建库上学的第六年的一个黄昏,丁安民三年前曾经到过丁福安的家中劝说让丁建库辍学,可是又再次被克忘英的泪水打动了。丁安民无奈之下不得不抛下了一句狠话:如果三年后丁建库还不能通过升级考试的话,他一定会把他赶出学校。这次,丁安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无论克忘英怎样哭,他都不会再心软了,他知道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一年级的班主任将会不再任教了。
丁安民西装革履的一会就到了丁福安的那孤零零的三间瓦房的家中。他在丁福安的土墙院门前将衣领整理了一下,接着就敲了敲门。克忘英在院子里大声的问了句,谁啊。丁安民回答了一句我,就推门进去了。克忘英看见这衣冠楚楚的丁安民,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明白,丁安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儿子将不会再有上学的机会了。克忘英假装镇定的笑了笑,说道:
“安民来啦,吃饭了没,你看,我刚做好,在这喝汤吧。”
克忘英的心里难受极了。
“不了,大嫂子,我找你有点事情要说,哎,大嫂子啊,其实还是孩子上学的事“丁安民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说了出来,他似乎有些害怕,他怕克忘英的眼泪再次把他的决心淹没了。
“哦,孩子的考试又没有过啊,没事,大兄弟,这次我决不再为难你了,坚决让建库那孩子退学。”克忘英忽然很大度理解般的说着,刚刚的难过一排而光了。
“那就好,那就好”丁安民的害怕瞬间消失了。接着说“嫂子啊,不是我不想让建库这孩子上学,确实是迫不得已啊,他的班主任已经给我写辞职信了,说什么如果丁建库再出现在他们班上的话,他就不教学了。”
他顿了顿,从右边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点上,又继续说道:“大嫂子啊,我也知道你对孩子的心,谁的老哩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多学点东西啊,我能理解你,可是,哎”丁安民深叹了口气,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空气在那时忽然凝固了疑团,悬在空气里,在他们的头顶旋转着。
丁安民是什么时候走的,克忘英没有觉察到,她在思绪在那团空气里也被凝固了。等她回过神来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丁安民已经不见了。她对着空空的院子无奈的打了打身上的烟尘。接着她的傻儿子和女儿从外边玩耍回来了,克忘英看着这个半大男人的儿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不知道以后她该怎么办了。
丁福安那天回家没有责问她为什么哭,他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上床睡觉了。丁建库对克忘英说:“妈妈,别望了叫我们上学,明天学校就开学了。”然后用衣袖狠狠的擦了一下鼻子,声音让人感到恶心。克忘英没有答复他,一个人躲进厨房刷碗筷去了。片刻之后,从里面传来了碗筷和大地亲吻的破碎声,克忘英把一摞子碗筷都失手摔到了地上。丁福安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厨房看到了支离破碎的碗片。
“你他妈的不想过了是不是啊,都摔了,明天用什么吃饭啊。”说着,他冲到克忘英的面前,一把将克忘英的头发抓住。克忘英这次没有反抗。
“丁福安,我日恁奶奶,有种今天你就把我打死,反正我也受够了,孩子现在也都长大了,你就把我打死吧。丁福安,你就打吧啊,打吧,我再也不要受你的气了。”克忘英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她愤怒的刺激着丁福安。
丁福安把克忘英摁倒在地锅门前的柴禾上,任由她骂着。站在门前的丁建库害怕的看着父亲随意的打着克忘英,一声不吭,他怕他的父亲打过母亲后接着打他。突然,丁葭向前走去,走到父母的身边满含眼泪的哀求说:“爸爸,你别打妈妈了,要打你就打我吧。”她那俊秀的小脸在一丝昏光下显的可怜楚楚的。
丁福安停止了殴打的动作,克忘英也停止了叫骂,一切都瞬间静止了下来。克忘英和丁福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十二岁的女儿如此的懂事,那时他们才在梦中觉醒一般的发觉,原来,女儿已经长大了。
7、
丁建库再也没有到阳光小学上学了,当他在黎明前随着妹妹起来后,听到的是母亲克忘英的责备声。克忘英阻止了儿子去上学,她告诉丁建库上午下地干活,让上五年级的丁葭独自去上学了。丁建库没有提出抗议,他只是口齿不清的嘟囔了几句,就继续睡觉去了。从那以后,丁建库就与教育彻底的决裂了,他也使阳光小学的一年级老师和校长丁安民解放了。
其实,丁安民没有想让丁建库退学的意思,可是女老师陈素鹃,也就是丁建库的班主任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傻冒的学生了。上了六年一年级,不及格不说,可却学会了带着其他的新生偷看女厕所,更不可原谅的是有一次陈素鹃从厕所出来正好逮到了他。陈素鹃问他再看什么,没想到丁建库不假思索的说在看女生的白腚膀,当然刚刚从厕所出来的陈素鹃也难逃劫数了。陈素鹃怒目而视,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于是,就出现了三年前丁安民去丁福安家劝说叫丁建库退学的情况。
至于其他的一些,傻子丁建库所作所为,就更多了。有次他明目张胆的到村上的苹果园里偷苹果,被逮到暴打一顿后却把苹果倒在地上,说,都给你好了吧,然后躺在地上撒泼大哭起来,最后苹果园的老头看他傻乎乎的就把他放了。而所有的一切不堪和愚昧的事情都伴随着他的失学而结束了。他开始出现在地头,和庄稼为伍了。后来村里的人有招工的,克忘英曾考虑叫傻儿子也去,希望他在外边磨练一下,可是却遭到了丁福安的强烈反对。克忘英最后瞒着丈夫带着儿子去找招工头时,也遭到了工头的反对,他告诉克忘英,他绝对不会带个傻子出去,他说丢了他负责不起。
终于,克忘英在日子越来越好的同时也对儿子产生了绝望。这绝望一直延续到她死去。
克忘英在来丁家村的这几年,她一直拼命的计划着过上好日子,摆脱掉村人们瞧不起的眼光,她实现了这一切,可是也在这艰辛的勤劳里劳累成疾了。在女儿丁葭上初中三年级的那年,她由于劳累过度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
丁福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克忘英会生病住院,自从克忘英不能生育的事情后,他也再没有真心失意的关心过克忘英。她在他眼里似乎没暂时的遗忘了。丁福安每天早出晚归,对于老婆的健康也早已经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可这次,当克忘英在午夜里突然哀号着说:
“丁福安,你送我上医院吧,我感到我快死了,我难受的很。”丁福安点亮灯,看见克忘英蜡黄的脸,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感到了害怕,他在这时忽然喊到:
“孩他妈啊,你再忍忍,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啊。”他慌忙的穿上衣服,弄好架子车,把克忘英抱到了车子上。他临走时叫醒女儿丁葭,告诉她照顾家里,暂时别去上学了。
那时丁福安和蔼的有些叫克忘英受宠若惊。
一路上丁福安都再安慰着克忘英,他说着那些自责的话,一边忏悔一边乞求着克忘英不要死,要坚持住。夜晚在他们赶往医院的路上就进入了黎明前的最后的一线黑海里,而拉着架子车的丁福安却眼睛通亮,他在黑暗里只想到赶快到达医院。
也许,上苍在这时候只是想给丁福安一个教训罢了,只想告诫丁福安这个没心肝的男人而已,所以他看在克忘英的面子上,看在傻子丁建库的面子上,没有将克忘英从丁福安的身边带走。可在着以后的几年里,丁福安对克忘英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而这改变却不是因为克忘英劳累住院唤醒了丁福安的良知,而是另有他因,至于什么,丁福安心知肚明。
8、
杜四娘是在克忘英住院后的第四天出现在医院病房的,当然她的出现并非是偶然。人们常说,什么事情上天都已经安排好了,自从你出生起就已经是注定了的了。所以,杜四娘出现在医院也是上天安排的。后来当丁福安回忆起这所谓的命中注定了的一切时,他都感到莫大的不安,他那时坚信其实一切都是人为的。
杜四娘是临村里有名的媒婆,她的名气在四邻八村是广为传播的。在她的媒婆生涯里,她有过太多的辉煌,这些辉煌当然也使她的身价升了许多。她曾把一对漂亮的姐妹活生生的说给了一对身体残疾的兄弟;曾把一个脸上长满红斑的姑娘说给了临村里最漂亮的小伙子;她也曾把一个中年丧夫的寡妇说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总之,杜四娘说媒的能耐是其他的媒婆无法媲美的。她从三十岁时做第一次媒至尽为止,已经撮合了大约三百多对男女的婚姻,于是,无论她什么时间出现在临村的地境上,都有人喊她到家里吃饭。为此,她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满足,可是杜四娘也有不顺当的时候。她的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嫁了两个她相中的小伙子,后来却一个是赌徒,一个进了监狱,自己的丈夫吧,在几年前又领了村上的一个寡妇私奔了,杜四娘在那一段时间是真的难过极了,不过还好的是,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如今自由的生活。
一个能在悲伤中走出来的女人,我想一定是勇敢和坚强的,可是也有人传说,她丈夫的临家兄弟在她丈夫走后经常出入她的家中,至于是否属实,她的满面春光似乎也证实着那些流言蜚语。
杜四娘出现在医院是因为自己的小女儿生孩子住院了,当丁福安在医院里忙着的身影从她身边一次次穿过时,她忽然想到了给丁福安的傻儿子说媒的想法,当然,对此她是胸有成竹的。在丁福安把克忘英从厕所里拖上床,等她睡熟走出门抽烟的空挡,杜四娘恰逢其时的走到了丁福安的旁边。
“大兄弟,听说你媳妇住院了,怎么样了啊,没有大问题吧。”杜四娘首先开口。
丁福安抬头一看是杜四娘,慌忙的把烟重新掏出来,递给了她一根。那时媒婆大部分都是会吸烟的。杜四娘把烟接住,丁福安忙有把火递上。
“哎,四娘啊,你不知道,我命苦啊,好不容易娶了一个丑媳妇,想要把日子过好,她却又给我生了个傻儿子。现在她有开刀住院,这日子以后咋过啊。”说着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福安兄弟啊,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哎,这不都是命吗?人家不是说吗:命里有的不用愁,命里没有的莫强求。你就认命吧。”杜四娘不动声色的安慰丁福安,也慢慢的将话题引了出来。
“大兄弟啊,我就替你琢磨着,你那儿子也该是娶媳妇的年龄了吧。”
“是啊,都十八啦,可是你看他那傻样,那个人家肯将女儿嫁给他啊。”说完,将吸完的烟头用脚狠狠的踩了踩,又不安的看着走廊的尽头。
“是啊,谁肯将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啊,不过......”杜四娘稍微的停了停,她吸了一口快要吸完的烟,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时,克忘英忽然咳嗽了起来,丁福安说四娘你等等啊,就转身回到屋子里照顾克忘英去了。杜四娘立在走廊里,微微的笑了笑,她想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丁福安再度出来的时候,杜四娘已经不见了,他站在医院的长长的空空的走廊里,忽然想到了杜四娘是个媒婆,是个很有名气的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的媒婆。他又回想起刚刚杜四娘说了半截的话,似乎明白了一般的也笑了笑。他相信杜四娘一定是可以帮他儿子找到媳妇的。
9、
克忘英是在杜四娘出现后的一个半月后出院的。
克忘英是因为结扎留下的后遗症而住院的,当时医生告诉丁福安,如果病人再拖延半个小时的话,就算神仙在世也无法了。丁福安当时跟在医生后边,一声不响。至于为什么克忘英会突然得了这样的病,时间还要回到几年前,那是克忘英得知不能生育之后的事情了。当时计划生育已经开始变的严厉起来,只要是生过两胎的都必须到村委会登记,然后结扎。克忘英曾告诉村长说她已经不能再生了,不需要结扎了,可上村长拉下脸说,一切都要听上级的安排,既然不能生了,结次扎有什么事啊。于是,克忘英也随着那些老娘们们一起结了扎。
不过,一段时间后克忘英开始感觉身体不适了,于是,她又到镇医院检查。内科的一位得高望众的老先生告诉她,那是结扎留下的后遗症所引起的身体不适,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什么大事情的,一段休养后就会好的。可是老先生没有告诉她,不一般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情。克忘英于是就安心了下来,不久就下地干活了。她不知道,此时,一种巨大的灾难正在靠近她,无声无息。
丁福安在克忘英死后的那段时间,总也回忆起那晚他送克忘英去医院路上的场面。一路上克忘英一直哎声的呻吟着,仿佛死亡已经侵蚀了她的生命,他渐渐的把脚步加快了。丁福安一路都在尽心而胆怯的安慰着克忘英,可是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等到到达镇医院医生给她挂上吊瓶一段时间后,克忘英才渐渐的停止呻吟,可天明以后,这呻吟又再度响起,而且更加的严重了。值班的一位女医生告诉党内感福安,一定要马上转院到市里,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丁福安随后也就带着克忘英又重新登上了征途。当克忘英被推进市医院急救室后,丁福安一屁股做在了地上,他忽然失掉了全世界一样的战栗起来。他怕克忘英真的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福安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医院门外的小卖部走去。丁福安买了两包烟,又回到急救室门前,坐在等待椅上,开始了一个漫长的与生命抗衡的等待。他企求着上天放自己的媳妇一条生路。
丁福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克忘英竟然活着出了急救室。当他把两包烟抽完后,他头痛欲裂起来,地上的一堆烟头安静的躺在那里。那些刚刚一些看热闹的人们的议论的言语又一次回荡在丁福安的脑海。
“你看,脸都蜡黄了,没有一点血了,我看很难再救活了”一个说。
“哦,妈啊,都这样了还往医院里送啊,肯定没望了,来也是白花钱。”一个接着
“哎,早不送,都这样了才想去送来,真是作孽啊,咋摊了个这样的男人啊”
“一个人一个命啊,你看,都不能说话了,肯定没戏了。”
那些长舌妇们在私下纷纷议论着,丁福安假装没听见。可是克忘英就在他自恼的时候被人从急救室推了出来,丁福安瞬间站起来,走上前去。
“医生,怎么样了啊”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她命真是大,全身的血液都汇流到肚子里了,她竟然还能坚持着,真是奇迹啊。”那位大夫似乎在诉说,又似乎在感慨。接着他又说:“哦,手术成功了,你不要担心啦。快去给她办理住院手续吧。”说着,那个医生把克忘英向住院室推去,丁福安跟着车子,望着无声无力的克忘英。他的心上的那块吊石一下子落了下来。
之后,丁福安就去办理住院手续了。他把从家里带来的两千块钱先交了上去,便匆匆的向住院室跑去,他多么渴望再看一眼生还后的媳妇啊。
医院里的那杀人般的气氛暂时消失了,一切在短暂的安静里都恢复了往日的沉重。来来往往的人们心事重重的走着,都不苟言笑的存在着。那时,丁福安就明白了一个真理:医院不是穷人可以长待的,它不仅要花钱,更是要命的地方。
10、
就这样,丁福安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可是他感到庆幸的是他遇到了杜四娘。
丁福安对克忘英的这次开刀,是心有余悸的,他告诉克忘英说:如果你在医院这么样住上两次,我们家就要彻底的跨掉了。克忘英当时听完只是无奈的看着他笑了笑,她对这些心知肚明。
克忘英回家了,村里的那些长嘴舌和无聊的男人们开始带着挖苦的口气议论着。他们的心里无不都在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女人的命真他娘的大,都被小鬼牵走一半了,又回来了。他们感到不可理喻。可是事实是克忘英她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丁家村了。
丁葭为了照顾自己的傻哥哥丁建库,已经好久没有到学校上学了,尽管她的老师派学生来催了好几次。丁葭明白,她是不能在家中最困难的时候离开的,她哭着对她的同学说,其实她也想上学去,只是她不能。丁葭在那个时候就这样突然长大了。
克忘英的归来让丁葭高兴了很久,她想她又可以重新到学校去了,可是晚上时,丁福安告诉她母亲需要人照顾,要丁葭照顾母亲,不要上学了。丁葭没有反抗,她只是在晚饭时候表现的有些异常,她那天吃的很少。那天,可怜的丁葭在被窝里哭的伤透了心。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上过学了。她的学业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被结束掉了,因为丁福安告诉丁葭说:女孩子早晚都是人家的人,上学多了是没有用的,白花钱。那时躺在病床上的克忘英不知道为何也同意了丁福安的荒唐的决定。
丁福安不让丁葭上学是有自己的心计的,一个男人如果能对自己的女儿实施什么心计的话,可想而知,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丁福安本来也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可是为了自己的家门能有传香火的人,他又必须这么做。人大概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私心,任何阻挠都不在眼里了。包括亲情。
丁福安是在克忘英出院后的某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到临村杜四娘家去的,我想夜晚是罪恶诞生的原点,越黑暗的地方或许滋生的最卑劣的事情就越多。丁福安去找杜四娘,当然也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事情究竟是什么,丁福安比谁都要清楚。
丁福安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不禁加快了脚步,尽管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心里有鬼的人在黑暗处也会感到恐慌,丁福安是心虚的缘故。终于,他到达了目的地,杜四娘打开门,客气的让他进了屋,又客气的让他喝水。丁福安谢绝了这些不必要的客气,坐在一张扳子床沿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杜四娘。
“大兄弟,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事情啊,有事就说呗,有没有外人。”杜四娘顺势喝了口开水,接着说:“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啊。”
丁福安笑了笑,又唯唯诺诺的客气的说,其实也没啥事,还不是孩子的事嘛。
杜四娘故意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就是不点明这一切,她想让丁福安自己说出来,免得以后别人说她的闲话,说她造孽。
“四娘啊,你也知道我那孩子,傻是傻了点,可是心眼好啊,所以我想...想让你给他找个媳妇。”
杜四娘“哦”了一声说:“为这事情。”
丁福安说完又赶紧补充说:“女方丑点矮点都没有啥,只要会过日子就好。”他说完,又笑了笑,放松了许多。
“这事情啊,呵呵,难办啊。”杜四娘顾作深沉的说。“福安啊,你也知道,谁愿意让自家的闺女嫁个”她没有说下去,她怕那些话说出来伤害了丁福安的自尊心。
丁福安也明白这点,就客气谅解的说,四娘啊,有话你就说,没事。于是,杜四娘继续说了出来。她说:
“说白了吧,福安,谁愿意叫自己的闺女嫁个傻子啊,你儿子到底啥样你也知道,你想想,谁愿意嫁给他啊。你说我说的对吧大兄弟?”杜四娘说完,开始抽起了桌子上的烟袋,这也是她的一大嗜好。
“是,是,这不我也这么想吗?要不还来找你啊。”丁福安暗暗抬高杜四娘。
“四娘啊,你可不能看着孩子这样不管啊,我可全指望你啦啊,人家都说你能办事,四娘啊,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吧。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感激你哩。”
丁福安说完这些停了下来,杜四娘继续抽着烟袋,两个人暂时都不说话。村子外的一个叫春的猫在孩子一般的嘶叫着,不时的发出一声声哀鸣。杜四娘叹了口气说:这可好办啊。
其实她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就等着丁福安跳进这个她早就挖好的陷阱呢。可是她知道什么都不能高兴的太早,所以,她在更深更仔细的考虑着,她必须步步为营。
杜四娘当然也知道,一切都已经渐渐开始了。
11、
杜四娘最后还是把她的真实想法告诉了丁福安,她也想到了丁福安会难过,可是她没有想到丁福安会哭,而且哭的十足的伤心。杜四娘当时不知所措的看着痛苦不堪的丁福安,心到底还是动了,可是她想到自己的不幸,想到自己的女儿和现实人们对她的背后的辱骂,她的心又坚硬了起来。她不想别人比她过的好,她不能忍受别人比她幸福。
“福安啊,你别哭了,别哭啦,你看要是别人听见了多不好。”她顿了顿,又上了新烟丝。
“我说大兄弟啊,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咱们再商量商量,帮建库再找个,好与不好再说,你可千万别为难啊。人不是常说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是会有办法的。”
杜四娘开始安慰起了丁福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四娘啊,我也知道我儿子傻,哎,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命啊。”丁福安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开始感慨起来了。
“四娘啊,这命我忍了,换就换吧,我同意,哎,就是不知道孩她娘愿不愿意。四娘,我孩子到那边不会受气吧,葭那孩子可是了好孩子啊,你也知道的。”
“我说大兄弟啊,这你就放心吧,我咋舍得叫咱自己的孩子受气啊,你就放一千二百个心吧。”
就这样,一件克忘英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被丁福安做主答应了下来,到死她都没有原谅丁福安的所做所为。可是死又能解决什么呢?
丁福安后来怎么也记不得那天他是怎么到家的的了,他只记得他在黑夜里走着,好像迷失了整个世界。他走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着,直到那丝昏暗的光亮在他的视线呈现,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克忘英躺在床上,不安的看着回家如此之晚的丁福安,她忽然感到有些茫然。她知道,丈夫的紧皱的眉头已经说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事情不但要了她的命,而且让她蒙上了羞辱。她怎么也不能谅解丁福安答应了用自己的女儿给那个傻儿子换媳妇。
荒唐自古就有荒唐在,谁也不能知道什么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发生了,存在着,就意味着可能。克忘英到死也许也没有弄明白这个真理。
就在丁福安的欺瞒和搪塞里,时光转眼就过了半年,这天,杜四娘来到了丁家村。她的到来自然引起了村民们的兴趣,他们在她走过的影子里开始讨论起来,他们对谁家将有喜事而枉加推测着。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杜四娘在转弯处走进了丁福安的家。
那时克忘英已经能下地干活了,为此,她特意在村子的那条南北大道上走了一回。她向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抗争着。
丁福安因为克忘英开刀的事情去了镇政府一回,他在政府门口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镇长。他把一切困难和家里发生的事情都统统的一鼓作气的告诉了镇长,当然,结果是丁福安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镇长亲自下命令给了丁福安三袋面粉,还有四百块钱的救济金。
杜四娘走进丁福安的家门时,丁福安正在凉过年用的家什。他看见杜四娘进来后,立即“哦”了一声,接着很客气的把杜四娘请进了屋子里。
“四娘,怎么有时间来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丁福安递上一根烟,随意的说着。
“哎,还不是那个事情吗,人家那边已经催了。”她点上烟,吸了一口。“我说福安呐,你考虑好了吧。”
“这个吗”丁福安为难着,把话说了一半。
“怎么,你不是又不愿意了吧,不是说好了吗?你可不能变卦啊,那边我都说好了,就等你的回话了。”杜四娘不依不饶的催促着。
这是,从地里忙完了的克忘英推门进来了,当她走进堂屋看见杜四娘在时,她楞了一下。她本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12、
就这样,克忘英知道了所有的秘密,这巨大的秘密对她无非是当头一棒了。那天晚上,克忘英独自坐在院子里哭了很久,过年的兴奋劲也徒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不解的无助和感慨。
丁葭站在克忘英身后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在丁家村,十点多的人们在冬天里早已经钻进了被窝睡觉了,他们对于冬天有一种无知的愤慨和期望,至于原因,他们心里都很明白。那时在农村,出去打工的人还很稀少,偶尔的一个引来的都会是巨大的轰动,当然,那些出去打过工的男青年都有一种特殊的权利,那就是相亲时挑三拣四。杜四娘告诉丁福安说,其实用丁葭换亲的那个男人就曾经在外边打过工。丁福安对此很是感动,他觉得自己的亲戚终于有人见过大市面了,可是,在他把自己的女儿推进那个男人的怀中时,他才发现原来他是个残疾人。而且此人很是凶狠。
丁葭静静的站在母亲的背后,她想哭,却又忍住了,她不想让母亲为自己难过。
“娘,回屋吧,天这么冷,你坐在院子里万一生病了咋办,你身体刚好。娘,回屋吧。”
“葭啊,你先去睡觉吧啊,娘心里难受,想不明白。”克忘英的眼泪瞬时流了下来,她用手抹了一把。“葭啊,娘的命苦,可娘不想再叫你受苦了,娘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你爹他啊,哎,我看是老糊涂了,他咋就不知道可怜孩子呐。”
克忘英说着,不住的抹着眼泪,似乎女儿将要面临的痛苦已经不她颠覆了一样。
“葭啊,你放心吧,娘啊,一定不让你给你哥哥换亲,我丢不起这个人。”
丁嘉此时也哭了起来。丁福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站在厨房的小门外,一声不响,只是一声一声的叹着气。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分的过去了,鸡叫三遍后,坐在院子里沉思的克忘英站起来回了屋。丁福那依旧那样的站着,其实他的心里也是难过的,可是为了要一个孙子,他已经铁了心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毁了女儿一辈子,可是那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观念早已腐蚀了他思想,他以为自己有了孙子就可以在村人邻居们的眼里翻身了。愚昧和顽固最后还是把他自己的一切给毁掉了。
克忘英就这样在翌年走了,她走的太过匆忙,以至于她连自己的女儿出嫁和儿子的婚礼也没有参加上。这样说,或许是对生活的一种讽刺,对克忘英的侮辱,可是,谁又理解她的死不瞑目呢?谁又能看见她眼睛里的真正牵挂呢?克忘英没有实现对女儿的承诺,她不能了,因为她选择了不能做到就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当丁葭跪在他的棺材前哭的死去活里的时候,谁又能理解她当时的绝望呢?没有人。
她哭着说:娘啊,你答应了我给我找个好婆家,你咋就这么走了啊,我的娘啊,我该咋办啊。
她哭着说:娘啊,你走了,哥哥和我以后咋办啊,谁还疼我们啊。
他哭着说:娘,你知道吗?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们,你咋就这么狠心撇下我啊。娘啊,我的亲娘啊。
哭声在丁家村的上空飘荡着,飘向了远方,飘到了无人可以到达的地方。那痛心的哭声和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就这样,永远的留在了丁家村人的每个人的心底。
丁福安看着无知的跪在灵棚前的傻儿子和哭的死去活来的女儿,他的心一下子也垮了一半,他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丁福安又怎么舍得两个孩子也去呢,愧疚也许会一辈子纠缠着他,可是他想,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必须好好的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
13、
克忘英怎么也许不会想到她用死唤醒的并不是丈夫丁福安的觉悟,而是更大的坚定。就在她去世的第二年春天,丁福安把丁葭嫁到了霍庄常四青的家中,丁葭的这种无助的服从,也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那灾难不仅仅是肉体的,而且还有心灵的。丁葭和她的母亲就因此走在了一起,无论生前或死后。
当巨大的,那时看似神圣的大卡车停在丁福安门前时,丁福安微微的笑了,他用这微笑告慰着妻子的在天有灵,告慰着自己的心想事成。来帮忙的那些人在卡车的周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渍渍的感叹着,他们为丁福安又嫁女儿又为儿子娶亲而羡慕,可羡慕的同时他们也在内心里痛骂着。他们知道这种换亲的方式是有辱祖宗的脸面的。
丁福安的邻家婶子也兴奋的树起耳朵听着人们的虚伪的赞叹,她走到丁福安的面前,低声无力的说:福安呀,咋也想不到这么快你就娶儿媳妇了,好啊,抱孙子好啊。她一边感慨夸赞一边看着来回游走的搬嫁妆的人们。
鞭炮声又再次响起,围观的胆怯的狗仔们随着这发溃的鞭炮声奔向远处,它们躲在草垛里或自家的房子里,警觉的听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在丁家村的历史上,村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嫁妆,直到丁福安嫁女儿时,他们才一睹为快。可是他们不知道,原来,常四青同意了不要丁葭陪嫁妆,而是把所有陪送的东西全部给了他的姐姐常贵芳,自然傻子媳妇常贵芳陪送的东西要比常人多的多了。丁福安为此感到万分激动,他那时已经把克忘英的死的荐忠和女儿的幸福全部忘记了,他只想到儿子以后将会过上好日子的。
卡车把丁葭就那样带走了,带到了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当然,她的傻子哥哥丁建库也终于有了老婆了。仿佛一切都是上苍早已安排好的,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仿佛一切的自然而成都带着无法参透的玄机。人们在这美满的结果里没有发现死亡和苦难也随之而来了,它们就这样来了,无声无息。
杜四娘马前鞍后的奔忙着,乐乎不已,她的腰包里鼓鼓的,那不仅仅是烟,还有钱。没有谁能真正清楚她每说成一对能争多少钱,可这次的“买卖”瞎子也知道她争的不止双倍那么多。据说,常四青的父亲常江曾许下一个承诺,如果谁给他的残废儿子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好儿媳,他立马就给谁一千块钱。尽管杜四娘把常江的嫁不出去的女儿作为了交换的条件,常江还是履行了承诺,因为他知道丁葭是个谁见谁爱的好闺女。
后来有人推测说,假如常江依旧活着的话,丁葭一定不会受气,更加不会死。人们知道,常江在四邻八村最将信义。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何会发生,是一言难尽的,可事实是,这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人有关。人是什么,作为人的我们不言自明。
常贵芳嫁到了丁家村,丁葭嫁到了霍村,两个同时出嫁的女子一个满脸笑容,一个双目泪流。丁建库娶了常贵芳,丁葭嫁给了常四青,两个同时结婚的男人,一个在开怀大笑一个在无知的傻笑。命运在这时流露出了它的本性———它不单单残忍,而且叫人铭心刻骨。
那天,太阳下去很久后,丁福安家里还依然有许多年轻人逗留着,他们在履行着村庄里久远存在着的责任,那就是闹洞房。而那些闹过数次洞房的老人家门,此时却待在村里的黑暗处,和着夜色谈论着。他们的确不知道,一个傻子第一夜怎样把自己的征服,而最关键的是丁建库到底懂不懂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在霍村的丁葭此时却在床边哭泣着,她的哭声夹杂着那喧哗的男人们的酒令声在此起彼伏的延续着,张扬着,久久不肯结束。她害怕极了。
14、
丁葭来到了霍村,做了霍四青的媳妇,她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反抗也都是毫无意义了。到底丁葭想没想过反抗,没有人清楚,如果算的话,那我相信她出嫁前夜的那场嚎啕大哭就是她最后的反抗了。那反抗不是对命运的,而是对父亲丁福安抱恨。这抱恨是她终生的痛悲。哭过了,她假装微笑的走近父亲,坐在了丁福安的不远处。
“爹啊,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我明白你的心,我不哭了,我同意了。”她顿了顿,顺势又把无声的泪水擦去。
“爹呀,我以后就不能照顾你了,娘死的早,我也没有个说话的人,这心里话就对你说说吧。爹呀......。”丁葭又哭出了声音,她感到难过极了。丁福安无奈的叹着气,无助的抽着烟。
“爹呀,你知道不,自从你不让我上学,我就开始恼你了。我知道你想省点钱,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给我哥留着,可是爹,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你太自私了。太自私了,你知道吗?(丁葭有时感慨)你不让我上学,我当时想不通,可那时我娘生着病,我也觉得咱家没钱了,就同意了。你现在又叫我给哥哥换媳妇,你觉得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考虑过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吗?”
丁葭停止哭泣,开始了哭诉。
“葭啊,我明白,我啥都明白,我是你爹,我咋能不明白呢。我也知道你不满意这桩婚姻,可现在都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呢?你娘她什么也不管,撒手去了,我给谁商量啊。”
丁福安似乎很无奈的说着。
“葭啊,我知道你埋怨爹,不管咋弄,你要多体谅爹的用心啊。我这样做不都是为了你的哥哥吗,我可都是为了给咱丁家留个后啊,你不会看着我们家到这就绝了吧。”
“那你就那我的幸福换啊,这可是我的一辈子啊爹。”丁葭说完低下头,又开始哭,一直到夜很深,她都没有再说什么。
丁福安不知什么时候从板凳上站起来,走了出去。接着,该发生的都义无返顾的到来了。
夜此时已经很透了,丁葭坐在床边等待着那个该死的时刻的到来。她也曾无意中听老人们说起新婚第一夜的事情,什么要见红啦,什么会很痛啦,只是她现在一切都抛在脑后了。她想见见自己将要跟随一辈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而在丁家村,丁建库已经走进了新房,正无知的挑弄着他的新媳妇。他傻呼呼的看着昏灯下的常贵芳,胆怯的慢慢的走了过去。常贵芳站起来,一把把傻子抱住,她说:傻子啊,我娘什么都交代了,我娘说你傻,叫我主动些。于是她把丁建库的衣服脱去,让傻子先上床了。丁建库躺在新被子里,默默的傻傻的看着他的媳妇。而此时床下的那个躲着听新房的人尽力的忍住不笑,可窗外的那些年轻人们早就裂大嘴巴笑起来了。
丁建库说:外边有人,我听见了,我要去看看。
常贵芳说:你躺着吧,我去看看。
常贵芳就打开门到外边看了看,她说那有什么人啊。于是就又回到屋子里。可是当她钻进被子里,她突然低声的告诫丁建库说:如果今天晚上你敢动手动脚的话,我就把你的耳朵咬掉。
丁建库听完后,将身子向外靠了靠,一晚上都没有敢靠近常贵芳半点。窗外的和床下的那些听房的人也都在几个小时耐不住了。外边的人等不及走了,而床下的那个人却悄悄的钻了出来,他在黑暗里将手插进了常贵芳的被窝里。
常贵芳在丁建库的鼾声中正无法入眠,此时一双手突然插进了自己的被窝,她灵机的将那双手抓住。她小声的说:你到西边的那间屋里,我一会就来。然后她松开了那双手。
床下的年轻人随后就听话的爬出了那间房子,悄声的走进了西边的屋里,而后,常贵芳也摸索的进来了。
一个巨大的秘密和偷梁换人的计划就这样诞生了,在黑夜里,只有丁建库如雷的鼾声依旧响亮的延续着。
15、
丁福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想法设法给傻儿子弄的媳妇叫别人占了先。可上天造就的罪孽谁也无法预测,丁福安也许知道善有善抱,恶有恶抱这个道理,只是他想不到报应来的那么即使而已。
常贵芳身着内衣在黑夜中摸索着到了西边的房间,此时房外和屋内静的有些吓人,只剩下丁福安的鼾声在屋子里四起。男青年站在那里,悄声的呼吸着。常贵芳在黑夜里借着一点点光亮看见了站在暗处的男人,她不说话,将身子靠了过去。
这时那个男青年伸手将常贵芳抱住,瞬间用嘴封住了常贵芳的嘴。常贵芳暗暗的得意着,她知道她如愿以尝了。
常贵芳没同意出嫁以前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给一个傻子结婚生子。可是当她答应后,她在心里就暗暗的下了决心,要找个正常的男人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她知道这似乎有些异想天开,有些荒唐,可是她如今却如愿了。她逮到了这样的一个想占她便宜的人,她对刚刚不久自己对丈夫的饿柔情感到可耻起来,她突然想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想,也许仅仅是为了欺骗那些听客吧。
常贵芳就这样,在满是粮食(地上是晾着的麦粒)的地上躺了下来。男人开始脱她的内衣,开始将手放在了她挺立丰满的乳房上,常贵芳一下子懵了,她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舒服和颤粟。她顺势将男人紧紧的抱住,低声说:“你慢点,慢点,我害怕。”可是她没有得到回答的声音,而是更加迅速的侵占。
男人最终将[b]自己的[/b]送进了常贵芳的体内,已经湿透了的常贵芳惊讶疼痛的“哎呀”了一声,就赶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还是害怕了。可是那个早已经疯狂了的男人没有顾及这些了,他只是舒服的抽动着身子,用力的做着这本属于他的运动。
丁家村的公鸡们在男人的剧烈运动和常贵芳的忍耐中不知时辰的苏醒了,它们也加入了这可耻的行径之中,为他们奏响了最动听的旋律。他们在周围的危机四伏里高傲的鸣叫着,想趁机唤醒太阳和丁建库,可一切动是惘然了。男人最后迅速的抽动了几下就将精液射进了常贵芳的体内,他停下来,在黑夜里看着对面的这个不属于他的新媳妇。常贵芳的疼痛也瞬间消失了,可是她没有感到她听说过的真正的快慰。她有些失望,可她有安慰自己说,也许是第一次的缘故吧。
男人愉快的坐在麦子上,他不知道那麦子上已经淌下了常贵芳的处女血。
“我叫丁二顺,我爸他是村长,以后你跟我好不会吃亏的。”男人低声的对常贵芳说到。
“我不管你叫什么,我更不管你爹是谁,反正你以后要对我好,知道吗?”二顺在黑暗处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又一次将常贵芳摁倒在麦子上,又一次将常贵芳占用了。
丁二顺离开的时候,离天明还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常贵芳在他走前拉着他说:
“如果你以后不对我好的话,我就把咱俩的事情说出去,看你以后还咋找对象。”
“我不会不对你好的,你放心吧。”说完,丁二顺就拉开门闩走了。常贵芳又悄悄的拖着疼痛的身子上了床。
丁建库依旧安心的睡着。
丁福安那天没有在自己的家里住,他为了避嫌到邻家婶子的厨房小屋里去住了,可是他没有想他的离开给他带来了什么。设想,几年以后,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孙子原来是村长儿子的种,他会怎么样呢?但是一切已经发生了。
至于,为何丁二顺会爬到丁建库的床下听房,并且勇敢的将手伸进了常贵芳的怀里,这看似都是偶然的事情,却隐含着一个巨大的必然。那就是,丁二顺的老爹村长丁国恩在年轻时曾经也这样干过,丁二顺的所做所为也许和遗传有着很大的关系。而且,丁国恩在村子里的那些丑事,丁二顺也是早有耳闻的,人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大概是很有道理的。
16、
丁福安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他是空着肚子敲响了自己家的大门的。常贵芳慌张的跑来打开了大门的门闩,笑看着丁福安。
“爹,你回来了啊,饿了吧。”常贵芳温柔的说着,似乎昨夜的那桩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似乎她的微笑已经掩饰了所有的丑恶。
也许人的卑劣不仅仅是体现在做坏事上,而是做了后还心安理得的笑对一切。
“哦,好,好,是饿了。起这么早啊,咋不叫建库起来开门啊,你多睡会,别累着了。”丁福安自言自语的得意的回答着。随后,丁福安走进了院子。
“我见他睡着了,就没有舍得叫他。”常贵芳依旧笑着回答到。
“爹,你先歇歇,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去。”然后,她就忙着进了厨房,把请客剩下的菜在地锅里用火热了热。不久,她便把饭做好了。
此时的丁建库还蒙在鼓里酣酣大睡呢。
在以后那些不堪的过的不象人的日子里,丁福安曾反复的想念这些常贵芳对他好的日子,只是他遗憾的是好日子太过短暂了。
丁葭自从到了霍村后,就过上好日子,因为常家不仅富有,而且她的公公对她非常的好。常四青在善良的父亲的顾及下没有流露出任何对丁葭的不满,至于新婚之夜丁葭的拒绝也没有让他感到过于难过,可是他在心里却暗暗的下着狠心,一定要把丁葭管理的复复帖贴。谁也不会想到,在他善良的面目之下却有着自己妹妹一样的歹毒之心。
丁葭在新婚第一夜没有让常四青上她的床,而是让他在沙发上躺了一夜。为此,常四青很是恼怒。那天他喝酒喝的一塌糊涂,拄着拐杖就推门进了新房,丁葭看清她嫁的人是个瘸子后很是失望,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还是将她束缚了。在那时她认命了。可是她拒绝了醉醺醺的常四青的性欲的需要,她平静的对常四青说:
“如果你不想你的儿子将来是个傻子,那你叫要了我吧;如果你你想用个正常的儿子的话,那你今天就睡沙发。”
常四青没有回答,还是肆无忌惮的扑了上去。可是当他把丁葭的衣服脱掉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丁葭的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常四青片刻间酒就醒了大半,他赶紧松开了丁葭。
“我说,你千万别做傻事好吗?我睡沙发还不行吗?你把剪刀放下好吧。”常四青害怕的说着。
“如果你想叫我给你生了傻儿子,那我宁愿死掉算了,省了将来受气。”丁葭在此时想起了她命苦的母亲克忘英,想起了她的傻子哥哥,以及这些统统因此而发生的她无法容忍的事情。接着,她哭了起来。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常四青看事情不妙,就乖乖的睡沙发去了。他内心升起了一团无名的怒火。
在我所记忆起的农村,那时如果谁家的新儿媳妇对自己的公公婆婆不好的话,那将成为村人们的话柄,他们动不动就聚集在一起说着闲话,依此作为最无聊也最有意思的内容。可是丁葭在霍村里,人们却拿不出半点缺陷来依此指责,因为她把所有的家务和地里的大部分活都拦了下来。于是,霍村的人们都见面就夸赞常江,说他给儿子找了个这样好的媳妇,真是有福气。
而在另外一边,由于常贵芳的怀孕,她已经开始变本加利的折磨起丁福安和他的傻儿子了。每天她都让丁建库把饭端到嘴边,从来不下床,她认为她肚子里怀的杂种已经是对丁家的最大的贡献了。于是她居功自傲起来。
灾难在这时才真正的开始了序幕,而且这序幕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17、
常江怎么也么有想到,自己的善心和对儿媳妇的关心竟然给自己带来了不幸。
在那时,村庄与村庄里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传统,自然,常江的对丁葭的过度关怀引起了别人的猜测以及猜疑。他们在无聊的时候也自然的将其列入谈笑的话题里,常江和儿媳妇有一腿的说法也就不经而走了。
开始的时候,常四青对别人的谣言还不一为然,可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时间久了,说的人多了,他也渐渐在内心里怀疑了。于是,他把一切告诉了他的母亲高雅芝。
当他心烦意乱的把他无意听见的告诉了母亲高雅芝后,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先暴跳如雷了。她一蹦三跳的喊着哭着骂着。
“哎呀,我的娘啊,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小妖精,怨不得你爹老是往你们屋里去,老是护着她。这个老不死的,咋能这样作孽啊。儿啊,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高雅芝是有嘴无心的人,她听儿子说完后,就把自己的一时设想都痛快的说了出来。她嘴里骂骂咧咧的在屋子里走着,一边开始对儿子抱怨了起来。
“我说,你个龟孙,你咋就不好好管管她呢?你看看她那个样,满脸妖气,一双狐狸眼,我咋看咋不舒服。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你爹他硬是强拿头答应了,我说怎么着,原来这个老不死的是别有用心啊。”
她已经在愤怒中无法自制了。常四青坐在椅子上,只是无奈的叹气。
“娘,你说我咋办啊,你说我爹他真的干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了。”他有些迷惘。
“你爹他个死不要脸的,回来我问他,如果他真的干了的话,我们娘俩就弄死他。剩了他给我们丢人。”高雅芝没有想到她说着无心,自己的儿子常四青却信以为真了。
常江那天出去办事情到很晚才回家,丁葭到丁家村去了。等常江回到家坐下片刻后才发现一种不详的气氛。因为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高雅芝今天竟然没有搭理他。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什么事情啊,是不是葭儿她出什么事情啦。”他一边无心的问着,一边拖鞋。
“爹,她是我媳妇,你关心那么很干什么。”常四青忍无可忍的说着。
“咿,咋啦啊,我问问还有错啦,你媳妇,你也不想想你媳妇是谁给你娶的。”
“是啊,是你给我找的好媳妇,你喜欢你当初咋不娶啊。”
常四青挑衅的说完,脸上瞬间就留下了一个五指清晰的巴掌印。那是常江赐予他的。
“你说啥,有种你再说一遍啊,咋了,我关心你媳妇还错了是吧啊。年翅膀根硬了是吧啊。”接着他跑到厨房拿来了擀面杖。常江决定好好的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儿子。
“你说,你今天想干什么吧啊,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高雅芝这时上前拦住了常江。
“你说咋啦啊,你也不想想你干的那些事,不害臊,你对得起你儿子啊,来到家还不问青红皂白就打。”
常江此时更懵懂了,他一时不明白高雅芝说这些话上什么意思。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了我,他是我儿子,他那样对老子说话还有理啊。我咋啦,我到底干什么事情了我害臊,你个娘们今天想造反是不是啊。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拦我,我连你一起打。”常江问恼怒的说道。高雅芝害怕的躲开了。
“爹,你打吧,打死我算啦,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年就打吧啊。”常四青此时已经绝望了。“你就不知道村里人咋说你吗,他们都传言说你和我媳妇有一腿,开始我还不相信,可是”
他哭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个龟孙咋干这样给我说话。我告诉你,你咋就不知道村里的那些人呐,他们是些什么人,根本见不得别人过上好日子。你咋就这么糊涂呐啊。葭上你媳妇不假,可是你小子就是不知道疼她,我这个当公公的疼她还有错啦。你说说你,动不动就往人家身上撒气,动不动就打的,你就不知道心疼啊,你有理啊。再说了,葭儿她已经怀孕了,我可不想我的孙子被你打没了。”
他说完看了高雅芝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擀面杖丢在地上,就走出去了。高雅芝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她本想骂常江几句的,可是她看见他句心惊胆战了。她害怕他打她。
夜晚就这样深了下去,天边的半轮月高高的悬挂在天空,它以神的身份视察着人间的苦悲乐甜。常江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蹲了下去,抽起了烟。他有些懊恼起来。而这边,屋子里的高雅芝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说
“四青啊,你看我们以后咋活啊。”说着她哭了起来。常四青在心里此刻已经起了歹心。
18、
常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亲手把自己毒死,所以他在死掉的时候双眼瞪的老大,他无法瞑目。死不瞑目也恰恰是他留给霍村的争议,这争议相当初流传他与儿媳妇的事情一样,瞬间发扬光大了。而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常四青郁闷无奈了。
丁葭不知道自己的护身符公公怎么会突然死掉了,她单纯的认为就是突发疾病而引起的,可是事实却非如此。丁葭不能忘记公公的那双瞪大的眼睛,她在梦中也时常被那双眼睛惊醒。只是,她的这奇怪的惊恐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反而使她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她在别人的歧视的和疑虑的眼光中开始不安起来。每每她从村子的那条南北路上走过时,总能听见一些让她恼火的对白。
而她也有反抗的时候,可是这反抗得到的却只是更大的别人对她的疑虑。而那一天,却是她唯一的勇敢的时刻。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多,可丁葭却不相信那阳光是真实的。她认为公公的死也许和阳光有关系,因为他死的那天也是阳光明媚的日子。丁葭从地里回来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一些无聊的闲婆们在村里的那条路上闲聊,他们在看到丁葭远远的走来时,都停止了大声说笑。他们沉默和害怕起来,只是窃窃的低声不时的互相交换着语言或传递给对方一个不安的眼神。丁葭从他们身旁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过了。
“看见没有,天天这么完才回来,肯定是做了亏心事了。要不,她咋这么拼命的干活啊。哎,你别看长的漂亮,心咋能这么狠呐。哎,你不知道,常江对她可好了。”
“哎,再好也不是没用,还不是被她给咒死了吗。你看常江死时候的那样,我的娘来,真是,想想就害怕。”
“那能有啥办法啊,不都是命吗。人家说:命里有哩跑不了。这不,真应验了。哎,你说说,常江咋就摊上个这么命硬的儿媳妇了。”
几个闲话娄子们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丁葭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边。
“我可告诉你们,如果谁要是再在背后议论我的话,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就搬个凳子到谁家门前骂他祖宗十八代。不信就走着瞧。”丁葭恼怒的狠狠的说完,转脸走了。
几个老婆子们站在那里一时无语起来。
可是丁葭忽然在转身的那一刻难过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常江她的公公就这么奇怪的四掉了。
她想给自己一个清白之身,她不相信是自己的命硬把自己的公公咒死的,可是她有感到自己的确是手足无措。而无巧不成书,她在这无奈的情况下却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丁葭在常四青的拳脚和婆婆的咒骂下跑了出去。她坐在一块干净的地面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哭够之后,她又无奈的站起回家了。由于她走的轻缓,所以在屋子里说话的常四青和他的母亲高雅芝没有听到脚步声。
“娘,你看咋办啊,反正我爹他都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叫它过去吧,你也别伤心了,我以后会孝敬你的。”常四青顿了顿接着说。“娘啊,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毒死我爹的,只是人家都说我媳妇和我爹有一腿。娘,你说我能受了吗?你说我咋办。你总不至于假装听不见吧。”
“青啊,你不知道,娘心里难受啊,你是他儿子,你不想想你爹真能做那事吗。哎,现在你爹他也死了,我也只能靠你了。青啊,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媳妇她要是知道这事咋办啊。”
“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她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空气静的可怕。丁葭站在门口,浑身发颤。她感到了巨大的危险。她那时想要逃跑,可事实上,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了。她在那里站着,站着站着,夜晚就降临了。
丁葭忽然想到,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死掉,和她的公公一样也奇怪的死掉了。
19、
丁葭在门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后,常四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看见木讷的楞着,随便的骂了一声,你想吓死人啊。就拄着拐杖走出了家门。他丝毫没有在乎丁葭的变化。
那天晚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接受了常四青的肆意侵犯,她只是无力的接受着他的抚摸和精子。她对他丝毫没有感觉。
而那个时候的丁家村,丁建库的儿子已经出生了一年多了,可丁葭的肚子还丝毫不见动静。为此,她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婆婆的骂以及她教唆自己儿子殴打自己的拳头。只是丁葭都默默的忍着了,高雅芝不明白作为人,其忍耐是有限的,当这种忍耐达到极限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那时丁葭内心的痛苦已经彻底的转变成仇恨了,这不单单是因为常江的死,还有自己受到的百般的虐待。丁葭那时只想报复。
然而,就在当年年三十的那一天夜里,丁葭用绳子把自己的丈夫绑在床上,用斧头活活的把他劈死了。而后,听见呼救声的高雅芝跑来,也被那血淋淋的场面给活活的吓昏了,已经失去理智的丁葭接着也在悲愤里接着用斧头把高雅芝给剁了。
丁葭把他们的尸体扔到了猪圈里。
在那以后的短暂日子里,丁葭的神志就开始出现混乱。她开始在夜晚里赤裸裸的行走在村子的土路上,而且不时的发出呜咽的声音,那似乎是她在自言自语。那些做小生意回家的人都说他们看见了鬼,而且他们把此消息传遍了村子。最后他们商议了一下,决定集体捉鬼。
那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丁葭从他们的家里跑了出来,她一路上跳跳蹦蹦的,还不断的发出那些奇怪的声响。可是就在她手足舞蹈自娱自乐的时候,忽然一个鱼网从天而降,她被捉住了。可是当有人提着煤油灯到来,看清了是丁葭时,村人们嘘声不已。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个漂亮的女人会在午夜里赤裸着身子游荡。聪明的人此刻也想到,他们已经几天没有见到过常四青和高雅芝了。
秘密在片刻之后就理所当然的被发现了。然后他们看见了猪圈里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支离破碎的残肢。然后村长派了几个男人到镇上的派出所报了案。
丁葭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十分才被带走的,她被两个警察带走时一味的傻笑着,那些爱看笑话的人们此时都不禁感慨了起来。他们感觉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们都说,太不可思议了。
丁葭在几天后又被两个警察送了回来,其中一个年龄大的对村长说:她已经疯了,法律上明确规定,疯子杀人是无意识行为,不受法律制裁的。村人们有的表示遗憾有的感慨,村长为了表明自己的想法独特和仁义,就把她送到了镇上的疯人院。可是没有多久,就传来了她落水身亡的消息。
于是,霍村的人开始说:都是报应。
20、
丁福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有这样的结局,他对女儿的那些抱怨从来也没有上过心。丁葭曾告诉丁福安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时常羞辱她和打她,可是丁福安只认为这些在农村是很正常的,象他当年也曾殴打和沤骂克忘英一样。丁福安坐在院子里不禁老泪纵横起来,他想起克忘英的那些话语,想起女儿不愿出嫁的场景。他在香烟的烟雾里瞬间老去了。
在丁家村的人们的生活里,曾经盛行过一个广为人知荒诞的传说,对于这个传说,那些年过百岁的老人们都是确信无疑的。
传说其实在人间是没有丁家村这么个村落的,那时,瘟疫和战争在这片土地上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远方的天空开始变的黑暗起来,瞬间就侵袭了这个世界,然后,那片黑暗随着刺耳的声音越来越近,当时没有人想到那黑暗是乌鸦组成的。紧接着,那乌鸦就降落了下来,而那些见过这种景象的人都片刻之间死掉了,乌鸦就这样霸占了这片荒乱的世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英雄带着他的家眷逃难经过这里,看到满地的乌鸦,他突然愤慨起来。他对自己的妻子说:为什么在人生长的地方,满地都是黑乌鸦呢?难道这时上天的诅咒吗?于是,他命令他的部下停下,在这个地方暂住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个英雄用什么方法把这里的乌鸦统统杀死了。有人说是他带领自己的部下连夜捕杀的,有人说是他用火把那些乌鸦烧死的,也有人说他把自己的部下杀死,把他们的尸体放在一个地方,把那些乌鸦引来,然后一一杀死的。可无论如何,那些乌鸦的确是消失了。最后英雄和他的家人以及部将们在此地住了下来,结婚生子,有了现在的丁家村。但是这些仅仅是属于传说而已,也有明智的人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人和乌鸦是丝毫撤不上关系的,当然他遭到了其他人的攻击和诬蔑。
丁福安对于这个传说丝毫不感兴趣,可是在他越来越老的时候,他慢慢的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想也许人和乌鸦是同一个时代诞生的,而且人原来是比乌鸦还要黑漆的。
自从自己的女儿死掉后,丁福安更加的确信这种他的荒谬的想法了。他已经不相信什么命运了。
丁葭死后,丁福安彻彻底底的伤心了一阵子,他更加的想念自己的妻子克忘英了。而就在他的似乎觉悟般的伤心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已经计划着为她的亲人报仇了。她认为,自己家人的死是和丁葭和丁家分不开的。
可是在伤悲里停驻的丁福安对此却无从知晓。
常贵芳曾想过一走了之,可是她知道自己无家可归了,无家可归的人是悲哀的,同样的是,他们在自己的悲哀里学会了报复,学会了残忍。常贵芳这天夜里跑到了丁二顺的家里。那时丁二顺已经结婚了,新媳妇刚刚过门不久,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常贵芳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只是客气的让座让茶。常贵芳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狠劲的夸赞着新媳妇的漂亮。丁二顺从这些话里听出了讽刺和挖苦。
新媳妇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是微笑着听着。精明的丁二顺乘机把媳妇支了出去,他说,霞啊,你先出去忙吧,我和婶子有些事情要谈。
一阵静默,接着是漫长的呼吸声。
“顺子,我今天找你就一件事,也是我最后求你的,你可一定要答应我。你现在也娶了媳妇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再来找你,是吧?我想你也知道二毛他是你的种吧,我可以不再打搅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情。”
丁二顺坐在那里,没有回答。又是静默。
“你说吧,什么事,我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以后绝对把会再来找我”
“好,我答应你,我说了一定不会反悔。”
“什么事,你说吧。”
“把丁福安和傻子一起杀了。”
“什么,叫我杀了他们俩,你是不是疯了啊,我做不到。这这...哎,这成什么事了。”
“怎么,丁二顺,你不是反悔了吧,那好,那我就把咱俩的事说出去。”常贵芳开始威胁了。
“你真是个恶女人,怪不得人家都说你心狠,对丈夫和公公象对狗一样。今天我算看清你了,你赶紧给我滚,滚出去,以后再也不要进我家的门。”
丁二顺的声音很轻,尽管和愤恨,可常贵芳知道他是答应了,因为他叫她滚。
常贵芳走出去的的时候,新媳妇还喊着说,婶子,有时间常来啊。丁二顺此时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痛苦极了。
黑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仿佛定时般的来了,把丁家村包裹的紧紧的。
21、
杜四娘出殡的那天,丁福安也去了,尽管下着大雨,他也去了。丁福安想看看,这个曾经把他的女儿忽悠死的女人是怎样下地狱的,他艰难的走在雨里,十一月的雨让人冷的骨头发寒,可丁福安的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可想而知,杜四娘的死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杜四娘是在一天夜里,给一个漂亮的姑娘找婆家回家时跌倒摔死的。一般情况下杜四娘那样的轻微的跌倒是不会要人命的,可是人们都说上天开了眼,叫这样的女人下地狱了。人们欢欢喜喜的送着杜四娘下葬,可是就在“入土为安”的那一刻,杜四娘的大女儿突然对“大总”(即主持办丧事的那个人)说:不行,我娘的存款折还没有找到,一定是在我娘的身上。结果,她命令帮忙的人把棺材打开,果然在杜四娘的内裤里的一个小自治的小口袋里找到了存折,这下子,丧礼变成了喜事,杜四娘的俩个女儿高兴的欢呼起来。
杜四娘没有死的安生,她的灵魂也许在那个时候正在微微的颤抖,心或许正在滴血。
丁福安看见那使他惊异的一幕,他的心一下子也凉了半截,他开始同情起杜四娘了。同命的人似乎总是相怜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和对方一样的可怜。丁福安却没有意味到这点,他不够聪明。
丁葭的离开固然给丁福安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可是他慢慢的就过来了。或许他已经麻木了。
常贵芳从来不要丁福安带孩子,也从来不要丁一毛多接触丁建库,她怕他们影响自己的孩子的成长。对此,丁福安不知道诅咒过多少次这个丑恶的女人,可是他从来不敢表现出来。他懦弱,更怕别人开自己家的笑话。丁福安的懦弱也让他尝到了意想不到的苦难。
常贵芳从进丁福安的那个门开始,就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他,开始她还顾及到别人的看法,可是渐渐的她就胆大了起来。她开始让丁福安每天做饭,并且要送到嘴上,不然的话,她就破口大骂,特别是她怀孕的那些日子,她更是肆无忌惮。常贵芳这样的无理也曾激怒过丁福安,于是他教唆丁建库打了常贵芳,可却换来了更加无理的要求。常贵芳要求丁福安给她洗衣服,包括内裤和一毛的尿布,她还警告丁福安说,如果他再教唆儿子打她,她就死给他看。这下子可好,丁福安竟然轻易的投降了。
常贵芳对自己公公的虐待和侮辱不仅仅体现在这些小事情,她是个变本加厉的女人。她时常出入四邻里,说什么自己的公公老是偷看她喂孩子,眼睛里冒着光,想占她的便宜;时常对丁建库的夜晚上性的要求或其他的事情而指桑骂槐,有一次,她曾经为丁建库偷吃了孩子的饼干整整骂了丁福安一天;她也时常在大白天的大丁二顺的家里去,一去半天不出来,出来时兴高采烈,惹得人家都骂丁福安给儿子找了个带绿帽子的媳妇。可是对于这些,丁福安不加理睬,他假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只想常贵芳赶快把自己的孙子给带大。
就在丁一毛一天天长大的时候,一切对于丁福安都失去了意义。他有时单独面对一毛的时候,禁不住问自己,为什么想要个孙子,为什么为了孙子什么都肯放弃。而当他看见活泼可爱的孙子对着他笑时,他就什么都暂时忘记了。他不再感慨命运的不公,不再哀伤女儿和儿子的死,也不再为自己的倔强和任性难过了。那时,丁一毛已经代替了全世界,比什么都重要了。
22、
生活究竟还是反复无常的,叫人难以琢磨。丁福安琢磨了半生,依旧是一无所知,至于他是怎样去琢磨的,这又似乎不为人知了。而那些他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静思的时候,已经走远了,消失不见了。他还是他,只是现在有了白发。
如果说人过五十之后就开始显现自己的老态龙钟的话,那丁福安的确是这样的,而且他开始变的懒惰和精神不足了,他原来的那股心高气傲的状态已不知什么时间被生活剥蚀,所剩无几了。于是他遭到了儿媳妇常贵芳的更多的漫骂。
丁建库出事的那天晚上,丁福安在简陋西房里睡的死沉,他丝毫没有听见自己儿子在醒后的那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当他在常贵芳的嚎啕大哭声中缓缓的苏醒过来,不快的推开堂屋的门,才看见儿子躺在地上的赤裸的满身是血的尸体。
丁福安的身子不安的抖动了起来,他微微的颤抖着胡须,接着老泪纵横。睡眼蒙胧的丁一毛自己走下床,揉着眼睛喊着妈妈妈妈...,接下来,他扑进常贵芳的怀抱里。常贵芳哭的更加凶猛了。
一段哭喊之后,四邻被惊醒的人随后敲响了丁福安家的大门。人们好奇夜晚里怎么突然有如此惨烈的哭喊声。
开始有时已经意味着结束,常贵芳当初开始预谋杀人的事情,就已经揭开了她的归路。可是她唯一遗憾的是为什么那个该死的丁二顺没有也把丁福安杀掉。可她面对着伤心欲绝的丁福安时,忽然又感到无比的欣慰。因为她理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份无法修饰的痛楚,因为她知道,丁福安将把别人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孙子带大。
丁家村的世界一下子在黑夜里沉了下去,宛若一个巨大的黑洞。
常贵芳被涉嫌杀人带走了,可是她不知是丁二顺报的案,她只是疑惑为什么这样偏远的村子突然来了那么多穿着警服的人。警察来了,他们什么也没有多说,就把常贵芳带走了。丁福安抱着丁一毛在警车后边追赶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无法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警车把常贵芳带走了,她供认了自己的杀人计划,当然也供出了自己的情人和同谋者。她罪有应得。
从此,在丁家村里,丁一毛没有了父母。
丁福安忧心忡忡的把自己的儿子埋在了克忘英的身旁,随之,在回村的路上他说出了那句意义深刻的话。其实那是一句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丁福安从梦中醒来后,天已大亮了,早起的鸡儿们已经在院子里叽叽的找食了。丁福安起身后,把被子给丁一毛盖好,走进了院子。太阳挂在东方的天空,高傲的挥洒着光亮。丁福安走到院子的磨子上,点燃了这一天的第一根香烟,低劣的香烟。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第二年的秋天,丁福安带着孙子去玉米田里看庄稼时,丁一毛却掉进井里死掉了。当尸体被打捞上来,摆放在太阳下面的时候,丁福安没有嚎啕或失声大哭,他看着那些看热闹的村人们说道:看见了吗?这是我的孙子,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