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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泡桐花儿开

作者:淡云阁雨1997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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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上班的走了,上学的也走了,我又把一个主妇该弹奏的那些永恒不变的“旋律”很热情娴熟的过了一遍。

    屋子被我收拾的一尘不染,午餐也已经“ok”看着离12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将电脑椅子转到阳台,将靠背调到足以让我舒服的当摇椅慢慢摇,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决明子枸杞菊花乱搭配的茶水,去房间的书架上随意的挑了一合订本,莫泊桑的一生漂亮朋友,坐在春天的阳光里,我在幸福的等待中,期待着这个世界上我爱的和爱我的那两个人最熟悉的脚步声在楼道上有节奏的响起

    我喜欢一个人,手捧一本书,无任何纷乱的思绪,无任何噪杂的干扰,静静的坐在家里的感觉,我喜欢把自己放进书中,认真地去细品着书中的女子,开始了一个简单的妇人自认为最幸福美好的时光,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宁静致远”的境界,总之,我自己感觉很舒服。

    看书久了,我偶尔站起,调节一下疲倦的眼睛。身居5楼,我可以享受俯瞰楼下树木枝条的伸展,我能近距离的听见花开的声音,也能毫不费力的看见远处的一切

    天空蓝的象一汪水似的,几只小鸟从眼前唧唧喳喳的一闪飞过,周围座座新楼拔地而起,让人感受到了小城日新月异的变化。春天的阳光,永远都是那么美,到处都沐浴在她盛情的爱抚中,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沉浸在这光的明媚里,都充盈着春天娇暖的气息!

    楼下错落整齐的农家村落,掩映在大片的枝叶已经变的茂密的槐树和杨柳之间。在一户农家院子两孔窑洞的土背上,几个匠人正在铺砖抹泥,收拾屋顶。窑洞后几颗粗壮的槐树已开满串串白花,一个农妇正站在树下手拿长钩,采摘花瓣,预备一顿丰盛的农家特色槐花饭。在槐树的旁边,一片淡紫色状似喇叭的花很迅速的占据了我的眼帘,我忽然感觉到已经有好久不曾去在意这样的花了。

    一阵阵浓郁而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顷刻间便让我沉迷其间,寻觅到了一种久远的亲切。这样的花,这样的桐树,对于在农村长大的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记得我小时候,每年的植树节前后,都会看见爸爸妈妈在我家院子的空地上挖上一些坑,栽上一些树,年年如此,诺大的院子里就长满了桐树。在我们这里的农村,最常栽的桐树是泡桐。家家户户的院子和田野之间也随处可见这种开花的树。

    泡桐树生长非常迅速,粗枝大叶,十几年树龄的泡桐树要比同龄的杨树直径大一倍。但泡桐不太耐寒冷,一般只分布在海河流域南部和黄河流域,是黄河故道上防风固沙的最好树种。

    每年的冬季,我都会看见妈妈对一些泡桐幼树包扎几捆稻草绳以预防寒冷,入冬和早春时节还会各施肥一次。春天,满院花开,蜂飞蝶舞,夏天,枝叶繁茂,绿荫浓浓。有时,桐树的根部还会长出一些嫩芽,在不经意间,便迅速的长成和小孩子一般高的小树苗,叶子看起来非常嫩绿,伸出手去触摸,毛茸茸的,潮湿嫩滑的感觉,荷叶般大小的桐树叶,在盛夏里,还曾被我和一群调皮的孩子折下来,顶在头上当遮阳伞,一路高呼去追捕鸣蝉。

    有时侯,妈妈还会把长大一些的树苗移植到我家村外的自留地里,干农活累了时,便可以在树下歇息乘凉,我们姐妹和妈妈坐于树下,妈妈总会提起一些关于她上学时的事情。

    听妈妈讲,那时候,村子里女孩子很少上学,因为外婆家家境不错,外曾祖父很赏识文化,所以还特意为妈妈买了辆当时很少见的自行车,支持妈妈去几十里外的地方读书,妈妈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上到初中的女孩。在我们那个县的东区,妈妈是出了名的好学生,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也对她自然留有很好的印象。

    记得我上中学时,妈妈到学校给我报名交费,遇见了学校的校长,那位曾经是妈妈的语文老师,头发花白的惠校长居然一口就叫出了妈妈的名字,记得当时,他在我面前夸了妈妈几句,还一再说妈妈被耽搁了,然后转向我,一再鼓励我好好念书。

    妈妈常常在回忆的甜蜜里提起她上学时的作文课。

    她说万事开头难,写作文也一样。每次妈妈的班上有作文课,女同学大都很头疼,觉得较难动笔,而妈妈却总是信手拈来,不费力气,而且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因此班上的女孩子都会央妈妈给她们的作文开头,妈妈很自豪的告诉我们姐妹,同一片命题作文,她能给班上的女同学每人写出一个开头段,绝不雷同。

    小时候,我的作文也曾经被老师多次夸奖,现在回想起来,也全都是妈妈辛勤辅导的结果。

    妈妈因为文革失去了上学的机会,等到恢复高考时,她已经怀抱我和姐姐了。记得幼小的我,居然还曾埋怨过妈妈:“为什么不再去参加考试,那样,我和姐姐就可以成为大城市里的孩子。”那时,城市在我的心里就是最美最幸福的地方。妈妈摸着我的小脑袋笑着说:“我能抱着你和姐姐去考场吗?妈妈现在是没机会再回学校了,以后就看你们了。”

    记忆里妈妈最爱唠叨的话语便是:“早知书内有黄金,高点明灯下苦心”“要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小时候,我就总感觉妈妈和村里的妇人不太一样,因为妈妈不用下地干活,总是坐在村头水渠边桐树密而大的阴凉里,手里拿着一个大文件夹和笔,等待着下田归来的村人。妈妈说那时候因为爸爸在外工作,回家的日子很少,她要带我们姐妹三人,加之身体常常不适,以至于她最怕听见生产队下地劳动的铃声,常常是干上一天农活,也挣不了多少工分,还累的筋疲力尽,每次站在田间干活,她都会无限怀念在学校的读书生活,也羡慕那些被保送或者推荐工作的乡邻。为了能更好的照看我们,也因为妈妈识字,就被照顾做了村子里的记工员。后来,妈妈为了脱离田间的体力劳动,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的80年代初,便义无反顾的去省城西安的康复路上进来许多针织百货,开始在我们周边的乡镇摆起小摊,做起了小生意,这样一直奔波了十几年,我们姐妹也常常在假日里骑着自行车跟随妈妈到周边的各个乡镇摆摊卖货,直至现在妈妈还和父亲经营着一个综合商店。

    记忆里,妈妈从来不与村头的妇人们聚在一起说三道四,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家里的土炕上,或做针线裁缝,或读书看报,或者听我家那台紫色的镶了金线的方方大大的收音机,那时候收音机在村子里还是很少见的。

    有时她会为全家人包括我外婆家的所有人纳鞋子,同时敦促我们姐妹学习,看着我们在炕台上、或者煤油灯下做作业。妈妈对我们很严厉,我数学一直不好,常常因为做错题而受到妈妈的批评,甚至耳光,那时候,心里非常“恨”妈妈,但慢慢的我就理解明白了妈妈的良苦用心。如今和妈妈坐在一起,我还会想起小时候觉得稀奇古怪的关于一个笼子里的几只鸭子,几只鸡,几只猴子,几只兔,究竟各有几条腿的数学问题,还有那放井绳之类的大难题,我还会嬉笑的问妈妈,怎么总要出那样的难题来考问我并不聪明的脑瓜,妈妈就呵呵的笑。说实在的,在我的读书生涯里,理科的学习一直都可谓是“一桶浆糊”

    记得还有一段日子,妈妈也就和我现在一样年轻,三十出头,她居然热情高涨的给陕西农民报投稿,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投稿是做什么,只看见妈妈爬在桌子上用信纸写了好几张,我偷偷的看了看,隐约记得是写了一个农村五保户老人的故事。有时候,我觉得,我有很多地方都与妈妈极其相似,譬如独居,还有性情、脾气、以及对文字的爱好。

    夏日的夜晚,当我们在桐树宽大的叶子下乘凉时,妈妈总会唠叨“只要你们姐妹高点明灯,好好学习,梧桐树上也能飞出金凤凰。”

    幼小的我,那时并不曾去理会妈妈说过的关于“苦中苦,人上人“等等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单单却对“桐树上能飞出金凤凰”这句话颇感兴趣。

    小而心细的我,在晨曦里,在日暮里,总会频频的仰起头,把院子里的每一颗树都扫视一番,颇令我苦恼的是,眼前总只会有一些麻雀,燕子凌空而过,或者会听见喜鹊几声吉祥悦耳的叽叽喳喳,或者总是会发现一些蚂蚁、鸣蝉间隔有序的爬满桐树,唯独没有看见有我想象中的哪怕是一只凤凰来栖息。

    因此,在我幼小的心里,凤凰,便成了一个多么美丽而神奇的字眼,它令我一度痴迷和钟情于泡桐树,以至于每一颗泡桐于我,都充满了神秘而浪漫的色彩。我童年的时光里,总有一种热切而执着的期盼,期盼在某个瞬间我能看见那只美丽的鸟儿。

    有时候,年轻的妈妈还会站在泡桐树前,用手的尺度去量一下桐树的粗细,然后会笑着对我们姐妹说:“等你们姐妹长大了,这些桐树也就长大了,到时候这些树就会派上大用场,能打制出好多件家具,用来给你们做嫁妆。”那时的我,也并不知道嫁妆是什么,只是看着妈妈满脸的笑容,在心里猜想,那一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吧,一定就像我们突然接到妈妈递过的一个苹果,一片饼干,一搪瓷缸白糖水,一粒水果糖那样的幸福甜蜜!

    那一株株开花的桐树,不仅给我稚嫩的心灵带来了无限幸福的冥想,而且在我的童年的生活里,也缔造出醉人的甜蜜与快乐!

    每年的春天,当桃红杏白褪尽之后,泡桐树的妩媚动人时刻,便来到了。整个村子里包括我家院子里所有的桐树都会在阳光里灿烂的盛开了。那成串成串的淡紫色花儿挂满枝头,压得树枝沉甸甸地摇晃,风一吹过,纷纷扬扬就会落一地的花

    所有的桐花连成一片,铺天盖地的,就像一团浮动的云彩,非常烂漫。那一树的淡紫色,不留一点儿空隙,看起来非常壮观花开的季节,整个村头巷尾,都被那淡淡的花香所包围,村中一户养蜂人家的蜜蜂整天都在所有的泡桐树上嗡嗡的吟唱着它“甜蜜的事业”

    春雨淅沥的日子里,是农人们最闲适的浪漫时光,不用下地干活。

    男人们坐在房前的石墩上抽着最廉价的“羊群”烟,伸手接一滴房檐落下的雨珠,看着落到手心开花的雨,缭绕的烟雾中,憨厚的脸上堆满笑容,满心都流淌出收获的希望。

    女人们坐着小凳子上,围成一团一堆,手中拿着一只只厚厚的鞋底,将针头在头发里很熟练的蹭一下,然后带劲而利索的的穿过鞋底,线绳发出一种很有节奏的“吱吱”声,旁边一个很漂亮的“蒲篮”里放满了针线用品以及黑绒或者红绒花的鞋帮。

    那些淳朴的男人和女人们,在春雨里,谝上一些从附近火车站上工人们口中拾掇来的新鲜事,笑话着站台上工人家属初夏里就穿起的花裙子和裸露的胳膊大腿,扯上一些小孩子们听不懂的浑段子和笑话,有时候甚或有男女扭在一起调戏打闹,不时的发出串串或者粗旷,或者柔美,拟或是豪爽的笑声,单调的机械的生活里,他们大人自有他们的乐趣。

    偶尔,一朵又一朵紫中泛白的桐花好像被庄稼人粗狂豪放的笑声所震荡,悠悠的从空中随雨飘下,轻盈的躺在大地母亲的胸怀里。

    我们一群毛孩子,则更加喜欢这如牛毛如花针的柔美小雨,喜欢在雨中追逐嬉戏,兴趣盎然的将那些落地的桐花轻轻捡起,然后将花根部的花萼去掉,将花衔于嘴里,轻轻的去吮吸花根上的蜜汁,甜甜的味道便迅速的从舌尖荡起,那时候也不去想想是否卫生,是否会有小虫子沾在花上,只是一味的沉浸在那份逍遥的乐趣里。

    吸吮够了那些花蜜,女孩子还会把桐树很有个性的花萼,拣到塑料袋里,然后坐在妈妈旁边,用做鞋子用的针线慢慢穿起,做成一条长长的“念珠”项链挂在脖子上,或者做成手镯戴在腕上“臭美”一番。男孩子则把它做成长长的“小蛇”去吓唬那些更小的孩子们。或者拿起一朵喇叭形的桐花,用一只手堵住一端,然后用另一只手捂住花瓣,腮帮鼓起,使劲的当喇叭吹,直至将花吹碎,更调皮的,会用脚去踩一地的泡桐花,劈啪的响声在脚下鸣起,宛若新年清脆的爆竹。

    那些用花萼做成的最天然,最原始而浪漫的饰物,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贫乏的年代,给我的生命里,注入了那么多新鲜的感觉和清香的味道,抹上了一笔浓密而厚重的色彩,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一种清淡自然而又浓郁的古典情怀。

    在春日这个宁静的早晨,我站在阳台上,再一次如孩提般沉醉于眼前这一片熟悉的花的海洋里,我平静的欣赏它那韵味十足的紫色,感受着它的淡雅与平常,脑海里继续搜索着那传奇中凤凰的模样,回想起妈妈亲手栽的那一棵棵泡桐树,虽然那些树,后来并没有用来打制成漂亮的家具给我陪嫁,我也一直都未能变成世人眼里所谓的“金凤凰”也永远都无法看到传说中美丽的神鸟,但我却从眼前这一片熟悉的桐花里,再一次感悟到了一个平凡母亲心中对儿女们那份最真的期望和祝福

    我知道,在妈妈的心里,只要女儿能拥有一份如这紫花般淡雅的心境,平安,健康,幸福的生活着,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份最大的开心与安慰!即使女儿是一个最笨拙的“丑小鸭”于母亲来说,都是她永远的牵挂与至爱

    初夏的五月就要来临,泡桐花的妩媚也即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蓬勃的滋生和旺长,以及给人们带来凉爽的那一片浓密的绿荫!

    我这个出嫁好久的女子,也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带上我的小娃娃,回家看一看,我那亲爱的妈妈了”!

    2008年4月27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