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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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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日子以来,秦剑飞对自己在各方面的表现深感满意。

    于私,他如鱼得水;于公,他如鹏展翅,事事得心应手。

    他自认自己不只改头换面,还洗心清脑,整个人从里到外大扫除!其实这都是杨老逼迫他的,要他每晚一边敷脸,一边看孙子兵法,打发时间。

    这个孙子真是厉害,不知是在几岁时就会写兵法,想必是个天才神童,不过书名显然是他爷爷取的,表面上赞美孙子才高八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老家伙分明是在向世人炫耀夸示他品种有多好。

    哼,有什么了不起?娘子不久也会生下他们的爱情结晶,以他和娘子的聪明才智加起来,未来的孩子肯定不可一世!如果再加上恩师指点(但愿杨老长命百岁),以他估计,他孩子在五岁就能写出旷世钜作,而且他早已想好书名——秦公爱情宝典。内容叙述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之道,巫山云雨之乐。

    显然他没考虑到,让孩子看到爹娘床笫上的事,根本是大大的不智之举。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福同享固然是种美德,但他天生脑子就少了一根筋,求知却不求甚解,做事总是只做一半,永远都要别人替他擦**,他却浑然不觉,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唯独对娘子的爱,他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但他不懂娘子明明亲口说爱他,为何会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模样没变,至于真实身分,是她自己没问,不是他不说,这应该算不上是欺骗。

    从头到尾他没说过一句谎话。他说他是过路人,没错,他当时的确是路过大树,他说妹妹住这,也没错,他妹妹确实曾经住这,就连妹妹嫁人也是事实

    前思后想,只有一种解释——娘子因为知道他从微不足道的小鲍子,变成文武双全的大寨主,一时难以接受事实,才会高兴到乐极生悲的昏倒;只要等她醒来,做几个深呼吸,调适身心,肯定会抱著他又亲又吻。

    这么美好的想像,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陡地,看到娘子睫毛颤动,眉毛紧蹙,仿佛眼皮被千斤重担压住一般。

    看她那么吃力,他好想伸手帮她拉开眼皮,就像帮难产的母马拉出小马那样;但他又怕他手劲太大,拉死小马无所谓,万一把娘子眼皮拉掉,娘子会恨死他!“加油!娘子加油!”秦剑飞呐喊助阵,略尽绵薄之力。

    公孙雪气若游丝,缓缓睁开眼。“是谁在喊叫?”

    “娘子,你终于醒了!”秦剑飞一脸的狂喜。

    “滚!”一看清楚他的容貌,公孙雪顿时心如刀割。

    “娘子,你别生气!”秦剑飞陪著笑脸,眼中却有点点寒光。

    “滚出去!”公孙雪声嘶力竭,双脚如野马的铁蹄,蹬著他身体。

    秦剑飞却不为所动,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娘子。”

    “给我死出去!”公孙雪声色俱厉,带著恨意的叫声回荡在整间房里。

    “娘子听了,一定会更爱我。”秦剑飞眼神惨淡,但笑容不变。

    公孙雪一脸阴沉地说:“混蛋!土匪!你听清楚,我恨死你了!”

    “娘子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吧?”秦剑飞捧了杯茶来。

    “鬼才喝你的水!”公孙雪忿忿地朝他脸上啐了口口水。

    “我懂,娘子是要我亲口喂,像在爱窝那样。”秦剑飞含了口茶水逼近。

    公孙雪快速别过脸,脸上有股烧意涌上。“恶心!你实在令人作呕!”

    “我了解,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动物。”秦剑飞越挫心越勇,嘴越贱。

    “你有完没完!”公孙雪抓住被子盖头蒙脸,幽幽怨怨地低泣。

    她是怎么了?一听到爱窝两个字,她的心儿像朵含羞草,轻轻一触,叶合瓣密。

    她好怨、她好气、她好恨,她怎么可以迷恋他?他有力的手臂,他结实的胸膛,他火辣辣的眸子,为什么一直浮现在她眼前?泪珠滚落,在她脸上交织成网,密密麻麻,湿湿漉漉,如潺潺流水,如大雨纷飞她的心猛地一震!为什么在小溪里嬉戏,在大雨中玩乐,这两种千万个不该想起的情景,会不断地在她脑中徘徊?爱恋和悔怨像一条双头蛇,一起啃噬得她体无完肤。

    她决定不哭了,也不想了,她要一死了之!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剥啄声,秦剑飞开门接过李嬷嬷端来的安胎药,便将房门再度关上。

    “娘子来,趁热喝。”秦剑飞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走到床边。

    “拿开!”公孙雪下定了决心,无畏无惧地掀开被子面对他。

    “这汤药对娘子有益无害。”看着她泪痕未干的模样,秦剑飞痛彻心肺。

    公孙雪断然地说:“我不喝!”眸中同时射出两道恍如淬了毒的利箭。

    “就算娘子不顾自己,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著想。”秦剑飞以为她会回心转意。

    “什么?”公孙雪整个人如遭雷殛,全身僵硬。“你刚才说什么?”

    “娘子有了我的骨肉。”秦剑飞细声柔语,嘴角勾著甜笑。

    “你说谎!”公孙雪猛地摇头,认为这一定是缓兵之计。

    “千真万确。”母爱会战胜一切,秦剑飞心想。

    “不——”公孙雪毫不留情的抡起拳头朝著肚子一阵击打。

    秦剑飞放下热碗,抓住她的双手。“娘子,你怎么可以捶肚子?”

    “我不要这个孽种!我不要!”公孙雪又是尖叫又是大哭。

    “娘子别激动,动了胎气,大大不妙!”秦剑飞哀求道。

    公孙雪咬牙切齿地说:“你休想我会为你养儿育女,我宁可一死!”

    “娘子乖,我喂娘子暍。”秦剑飞一手抓住她,一手拿起热碗逼迫。

    “你烦不烦啊!”公孙雪像只不畏虎的初生之犊,以头用力撞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他赶紧推开她,让热腾腾的汤药溅在自己手上,但她毫不感动。

    房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使得留在门外的李嬷嬷忧愁满面;她不敢进去,只好转身走回厨房,重煎安胎药。

    至于杨老,因为年老体衰,经不起一夜折腾,早就到客房去睡觉了。

    烛火如豆,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夜色使人视线模糊

    安胎药要文火慢煎,急不得,李嬷嬷守著炉火如守寡。

    看着娘子哭得天昏地暗,声音哭哑了,泪水流尽了,双眼肿得像核桃,他的心很痛,眼也湿,但是却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借茶浇愁。

    终于娘子撑不住眼皮,头一偏,靠著墙睡去,他不敢惊动她,悄悄开门出去。

    茶喝多了,小肮几乎快炸开,他一直忍,却不知道她也在忍;她早看出后果,但他浑然不察,不知道茶也能酿成大祸

    等他一离开,公孙雪立刻把腰带往梁上一兜,系紧死结,朝著北方跪地一拜,哀怨至极地说:“爹娘,你们保重,原谅不孝女先走一步。”

    拜完,她坚决地踏上板凳,脖子一悬,踢开板凳,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一开始,只觉得身子很沉重,慢慢的身子变得很轻,恍如被风吹起的棉絮在空中飘荡,在这一瞬间,掠过心头的,竟然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晶眸?!不该是他!她抛下他,继续飘荡,直到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时,李嬷嬷正好端著托盘送安胎药过来,就在她推门而入的同时,吓得打翻托盘!李嬷嬷急忙奔上前,抱住虚软无力的双脚,使力将她整个人往上撑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啊!”李嬷嬷大声疾呼,只见寨主大人跑来,裤裆一片湿。

    秦剑飞接过手,一边哽咽一边抱她上床。“为什么?娘子为什么要做傻事?”

    “你这个笨蛋!怎么一点都不了解女人心?”李嬷嬷感到头疼欲裂。

    “我看娘子睡著后,才去小解。”秦剑飞坐在床沿,痴望着她。

    李嬷嬷气急败坏地说:“她是装唾,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幸好娘子还有气,李嬷嬷,你小声一点。”秦剑飞以指尖探了探她的鼻息。

    “当然有气!她气你气得半死,我也一样!”李嬷嬷拉上被子,气他啥都不懂。

    “别骂了,你还不快去请杨老过来。”秦剑飞只顾著担心,只知道焦急。

    “不成,会累死杨老。”这阵子杨老老态毕露,李嬷嬷制止道。

    秦剑飞眉头一皱。“左一句死,右也一句死,太不吉利了。”

    “不是我爱数落寨主,实在是寨主欠人修理!”李嬷嬷拧著他的耳。

    一阵剧痛使秦剑飞恼羞成怒。“李嬷嬷,以下犯上是要受罚的。”

    李嬷嬷手缩了回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替寨主夫人出气。”

    “娘子心胸宽阔,才不像你这么小心眼。”秦剑飞还在逞强。

    “你还敢狡辩!”李嬷嬷拧他另一只耳朵。

    这像话吗?这有天理可言吗?堂堂寨主被个老妈子当狗儿对待?!算了,好男不跟女斗,看在李嬷嬷救了娘子一命的分上,他承受了。

    抚著两只刺痛烧灼的耳朵,心儿凄凄凉凉。

    他感伤的不是李嬷嬷因为做惯粗活而比男人还孔武有力,真正令他难过的是,娘子没有母爱,不想养儿育女!秦家无后,这可是个大问题!他虽然是弃婴,从小就没见过爹娘,但百年之后,到了九泉之下,爹娘自然会现身,骂他是不孝子,可是他一点也不想为了传宗接代,纳个会下蛋的小妾。

    还好他够聪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就靠妹妹了!他们兄妹情深,妹妹应该会答应过继一子给他。

    但是娘子也不该为了不生小孩这点芝麻小事而寻短。

    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和,只要上了床翻来覆去,什么事都好商量,什么话都好沟通,娘子用那么激烈的手段逼他屈服,实在是多此一举。

    只要把衣服剥光光,娘子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愿意拍胸保证,对天发誓。

    不过娘子显然不信任他,也不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秦剑飞对著昏厥的容颜喃喃自语。

    “你一无是处。”李嬷嬷代替她回答他的蠢问题。

    “我的好处是你永远无法了解的。”秦剑飞讪笑道。

    李嬷嬷冷哼一声。“光靠裤子里的东西,你休想得到她的心!”

    秦剑飞恍然大悟地说:“是吗?那要靠什么东西?是不是珠宝和玛瑙?”

    李嬷嬷挽起袖管,一副恨不得把他的脑壳剖开的凶相。“靠你的猪脑袋。”

    “好!我马上去买猪脑来给娘子补身。”秦剑飞如获至宝,立刻站起身。

    “没救了!真是无药可救了!”李嬷嬷欲哭无泪,呜呼哀哉。

    “你又怎么了?”秦剑飞百思不解,女人果然比天书还难懂。

    “我是要你用脑袋,自个儿好好想想。”李嬷嬷说。

    “我娘子怎么了?”秦剑飞心急如焚。

    都怪李嬷嬷,延误医治娘子,害娘子变得痴痴呆呆的;不过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不该耳根软,听信谗言,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一整个早上,娘子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连眼珠子都不转不动。

    他试著把手在她眼前晃动,她眼睫一眨也不眨,任凭他做鬼脸、敲锣打鼓、脱裤子献宝、搓揉她**不管是上流还是下流的招数,全都激不起她一丝反应。

    乱了,慌了,没辙了,只好请杨老亲自出马。

    杨老那个懒骨头,时时刻刻提醒别人“早睡早起身体好”但自己却睡到太阳晒**原来睡得越多越晚才是百岁之道。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指责他,打算等杨老治好娘子,再去找他算帐!和娘子一起活到百岁,是他的梦想。

    他今年二十六岁,一百减二十六是七十四,也就是说他还有七十四年的鱼水之欢可享,少一年,他就在地府里咬杨老一口肉!是杨老不仁在无,不能怪他不义在后,这跟尊师重道无关,纯粹是就事论事。

    杨老开门见山地说:“这下子,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呆呆娘子。”

    “杨老,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是不是精神不济?”秦剑飞不依。

    “虽然你不让我洗脸,不过我很清醒。”杨老收拾药箱,准备打道回府。

    “你一定要救她,杨老,我跟你跪。”咚地一声,秦剑飞双膝应声落地。

    杨老爱莫能助地耸肩”眼神充满无奈。“寨主,请原谅老朽无能为力。”

    “不可以,你不可以撒手,不可以放弃”秦剑飞泣不成声。

    “大男人又跪又拜,又哭又啼,成何体统!”杨老厉声斥责。

    秦剑飞起身挡住门。“你不救醒娘子,我绝不放你走。”

    杨老劝慰地说:“寨主,病人需要清静,你别在这吵她。”

    “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要一直陪著娘子。”秦剑飞铁了心。

    杨老语重心长地说:“万一你也病倒,整个恶霸寨该如何是好?”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娘子!”秦剑飞狂叫。

    “桌上有两碗鸡汤,一碗给夫人补身,一碗给你补气。”杨老嘱咐。

    “不,我那一碗要给娘子——肚里的胎儿。”秦剑飞露出慈父的温柔。

    “把这碗鸡汤喝了,你才有体力照顾她。”杨老背著他,朝鸡汤动手脚。

    大龙寨才是迫在眉睫的野火,因此杨老早有准备,将定心丸磨成粉末,乘机掺人鸡汤里。

    等到秦剑飞喝下鸡汤,药效发作后,杨老一个弹指,十个小喽罗听到讯号,立刻从门外走进来。

    其中四个人同心协力,每人各抬一手一脚,把寨主扛出去,另外四个人搬桌抬椅,最后还有两个人负责开屉搜箱,带走危险物品,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掩上门后,冬风席卷而来,吹起满地的落叶有如狂魔乱舞。

    不久之后,恶霸寨就会像此刻的情景,陷入前所未有的纷扰之中。

    杨老拉高衣领,瑟缩著脖子,心中无限感慨。

    他来到恶霸寨避难苟活,老寨主敬他如兄,但他却不能把老寨主从阎罗王手中救回来,他有愧有疚,只好立志在有生之年,像老寨主一样爱人如子、视如己出。

    虽然我不犯人,人未必不犯我,外面世界的丑行,已经悄悄逼近了恶霸寨。

    恶霸寨原本像个无波无浪的平静湖泊,自从呆呆娘子来了之后,仿佛朝湖面扔了一颗石子,在寨主的心中起了涟漪。

    这不是她的错,而是副寨主的错!女大不中留,却留下烂摊子给恶霸寨,眼看波涛将因她而起,他再次感叹——红颜祸水!举步维艰的杨老,来到大门口,看见被罪恶感笼罩的李嬷嬷。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李嬷嬷急声问道。

    “我故意成全她的演技。”杨老毫不心虚。

    “太好了!”李嬷嬷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杨老反倒叹了口气。“静观其变,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大龙寨的问题。”

    “那寨主又该如何处理?”打杀是男人的事,李嬷嬷比较关心儿女私情。

    “别告诉他真相,你身为管家婆,要对他晓以大义。”杨老强调燃眉之急。

    “这样好吗?寨主都快疯了,他哪听得下其他事?”李嬷嬷明白指出。

    “他的痴情,总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心。”杨老相信事缓则圆。

    李嬷嬷请教道:“依你看,呆呆娘子何时才会回心转意?”

    杨老摊了摊手。“除了老天爷,恐怕连呆呆娘子也不晓得。”

    “我去准备香烛拜天,讨好老天爷。”相形之下,女人远比男人重感情。

    “麻烦你还是先去张罗早饭,我饿得两腿发软。”杨老肚子咕咕叫。

    “没问题,我这就去。”杨老是活菩萨,怠慢不得。

    一个鬼祟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副寨主房里,这个人正是公孙雪,怨恨的她求死决心依旧不变。

    害喜不全然是坏处,她把掺了定心丸的鸡汤吐了出来,随即偷偷来到这里。

    打开脚踏板,在五颜六色的小鞭中,一定有某罐是毒药!闭上眼,莲花指一指,指到红色小鞭子,她迅速拔去软木盖,倒出雪白的粉末,含了一口吞下肚,随即腹痛如绞,整个人在地上翻滚。

    额头上沁出颗颗豆大的汗珠,手脚冰冷抽搐,呼吸困难重重,所有的苦难都将远离她卷缩著身体,仿佛回到奶娘温暖的怀抱。

    奶娘终于来接她了!身心俱疲的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心里反倒不再那么悲恨。

    生命似乎正从她体内慢慢抽离出去,爹娘的面容、上花轿的情景,直至见到大胡子的那一刻,历历在眼前,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唯一让她还有触目惊心的感觉,是公子!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甜蜜地包围著她的一颗心。

    一股波澜汹涌的大浪突然汇集,强大的力量逼著她张开口,剧烈呕吐过后,那股大浪又往身下扑去,她还来不及反应,一泻千里。

    原来红罐子里头装的是泻药!老天也真是捉弄人,为什么不让她痛痛快快的一死了之?万般无奈的公孙雪,仿佛陷入泥沼中的奋力爬起身,却突然一个晕眩,跌坐在脚踏板上,一阵阵的寒颤从小肮哆嗉到全身

    是她的孩子,未出世的孩子在向她抗议!在向她恳求!孩子想活,她知道,她也感觉得到,一滴又一滴的泪儿滚颊落下。

    意念一转,为了孩子,她不能死,她不想死,她要为孩子找到出路。

    “大舌头,听说你明天要出寨采药。”公孙雪来到后院。

    大舌头边劈柴边说:“寨里好多人上吐下泻,草药不够用。”

    “要采很多吗?”公孙雪心知肚明,因为就是她在井里下药,陷害所有人。

    “要推车子去采。”据说大舌头是出生在西方沙漠,三天只要喝一次水,所以才能幸运逃过一劫。

    “你好辛苦,需不需要我帮忙?”北风呼啸,仿佛在指责公孙雪假好心。

    “劈柴很累,大舌头一个人就行。”大舌头汗流浃背,为全寨的人努力不懈。

    “我是说我要帮你采草药。”恶霸寨笨人特别多,公孙雪不齿与之为伍。

    “不,大舌头不敢劳烦寨主夫人。”大舌头是出自一片赤胆忠心。

    公孙雪装模作样地悲叹道:“看大家受苦,我于心不忍。”

    大舌头心中为之一恸。“我要问过寨主才行”

    “寨主给我令牌,这就表示他准我出去。”公孙雪炫耀著令牌。

    “好吧,明天一早,我在门口等寨主夫人。”大舌头不疑有诈的上当。

    眼看东方鱼肚渐渐翻白,大舌头生怕让夫人等候,三更半夜就站在门口。

    哀鸿遍野,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恶臭,从家家户户的窗里、门里传了出来。

    公孙雪想不透,怎么会这么严重?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声,使她心虚极了,但她必须咬紧牙根,铁了心、硬了肠,不当一回事。

    她安慰自己,都怪他们助纣为虐,与虎谋皮,才会落到上吐下泻的下场。

    披著被单,她告诉没有心机的大舌头,清晨风寒露重,她昨夜难过得一夜辗转,很累很倦,想躺在车上小睡片刻。

    大舌头当然点头同意,并帮助她藏妥了身。经过寨口时,浑身虚脱无力的守卫,看到寨主令牌,毫不考虑的放行。

    出了恶霸寨,走了一段路,她才跳下推车,四处张望逃生之路;回头一看,恶霸寨只剩下一个小黑点,耳中却仍回荡著哀声惨叫。

    “这种惨叫声听起来好恐怖—”公孙雪的脚步沉重起来。

    “不是恐怖,是可怜我好想哭喔!”大舌头眸中闪著晶光。

    公孙雪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大家只要吃下草药,又会活蹦乱跳了。”

    “寨主夫人,你还不知道啊!杨老快不行了!”大舌头泪水鼻水双管齐下。

    “拉肚子是小病,不会要命的。”公孙雪心中忐忑不安。

    大舌头哽咽地说:“不,杨老年纪大了,我好怕他撑不过去。”

    公孙雪吓一跳,神色慌乱。“你听谁说的?你会不会听错了?”

    大舌头以袖管擦脸擤鼻。“我昨晚去看杨老,他躺在棺材里睡觉。”

    “搞不好他平常就习惯睡棺材!”公孙雪自圆其说。

    “大家中的毒是七日断肠毒。”光听名字就知道后果。

    “是吗?不是吃到泻药?!”公孙雪感到不寒而栗,浑身一阵颤抖。

    “刚吃的时候是,但不知是哪个坏蛋掺入水井,反而加强了毒性。”大舌头咬牙切齿。

    公孙雪的心像一条被拧得扭曲变形的破毛巾。“其他人呢?”

    “好多小孩子跟杨老一样惨不忍睹。”大舌头直言不讳。

    “天呵!我怎么会造这么大的孽出来——”公孙雪悲恸莫名。

    “寨主夫人,这跟你无关,肯定是大龙寨搞的鬼。”大舌头一口咬定。

    此时,她的心中已无自我,她绝不能让那些无辜的孩子因她的孩子而丧命。

    安静的、沉重的,随著大舌头快步疾行,冷冽的狂风棍动竹林,恍如发出尖锐哭声;四周似乎有著无数个披头散发的孤魂野鬼,要向她索命!要逼她偿命!她的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痛得无法形容,只能默默承受。

    采了一些不知名的嫩芽,又拔起一堆枯萎的干枝,还有五颜六色的菇类;杨老说以毒攻毒,是打败七日断肠毒的唯一方法。

    忙了好长一段时间,肩酸手麻,仰头一望,残阳如泼血,染红穿著素衣的天空,这征兆——太不吉祥了!

    看似简单的车子,推起来才发现一点也不轻松,一前一后,一拉一推,从狭隘的竹林丛间尖石遍布的小路,好不容易来到宽广平坦的大路,眼看恶霸寨的旗帜在风中飞舞飘扬,心儿不由地轻盈起来。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画著骷髅头的寨旗温暖窝心。

    “我们走快一点,也许来得及救杨老一命。”公孙雪催促道。

    “来不及了!”从树干后方窜出一群持剑带刀,杀气腾腾的不速之客。

    “龙”大舌头心一惊、人一怔,舌头居然又吐了出来,恢复口齿不清的状态。

    “美姑娘,小生有礼了。”龙腾天拱手为礼,躲在一把油伞下。

    “让开!我有急事,没空跟你蘑菇。”公孙雪心知不妙。

    龙腾天幸灾乐祸地说:“我在三里外都听得见恶霸寨哀鸿遍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是积德行善。”公孙雪开导道。

    龙腾天颔首一笑。“真可惜,小生不迷信,也不信邪,只信鱼水之欢。”

    “你你”大舌头以身相护,在重重包围下,更显得不自量力。

    “惹人厌的白痴!”龙腾天眉头一皱,细长的剑身一穿而过,顿时鲜血迸射,溅到她脸上。

    只见龙腾天脚一踢,利剑离身,大舌头倒下。

    死了连遗言都来不及说,连痛苦都来不及喊,大舌头就这样,死不瞑目悲从中来,恨由心起,一阵迷蒙,使得眼前万物变得又湿又糊,她只能看见七、八个头在打转,都是同一张脸她不能原谅他!她不能宽恕他!但她又能对他怎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杀不了他,除了她自己一死,她还能怎样?在这生死关头的时刻,她反而更勇敢,反而更坚强。

    她不能死!杨老需要她,无辜的孩子需要她,整个恶霸寨需要她,一车的药草,在她死前一定要推入恶霸寨!她曾经是那么的怨恨恶霸寨,但此刻却为了拯救恶霸寨,全心全意,毫无怨尤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不只爱他,更爱屋及乌,爱上整个恶霸寨!只是,她恳求老天爷,拜托老天爷,给她一次说出真心话的机会。

    猛地一回神,见到龙腾天无声无息的走近,她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你别靠近!不然我马上咬舌自尽!”公孙雪伸舌要胁。

    龙腾天立即定住了脚。“美姑娘,你别吓我,小生有话要说。”

    “快说!”见他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算计中,公孙雪更觉提心吊胆。

    “我愿意救恶霸寨,但有个附带条件——”龙腾天笑脸相对,俨然如黄鼠狼。

    公孙雪把心一横。“要我以身相许,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绝配!真是绝配!想不到我俩心心相印,心有灵犀!”龙腾天大悦。

    “废话少说,快派人把这车药草推进恶霸寨。”公孙雪急切地命令道。

    “来人!你们还不快照八姨太的话做!”龙腾天吆喝一声,手下立刻行动。

    公孙雪这时才恍然大悟。“我懂了!与其得到一座死寨,不如得到更多手下”

    “聪明,知音难觅,我龙腾天真是何其幸运呀!”龙腾天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