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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支使杨婵将宝莲灯交出来,交由太乙查看,杨婵不愿,她抱着自己的宝贝,看着哪吒不说话。
哪吒明白她在想什么,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当谁都稀罕你那手里的祸害,乾元山宝贝众多,什么好东西没有。”
杨婵闻言,手松了松,但微微嘟起嘴,瞪了哪吒一眼。
哪吒压住她的头,又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杨婵甩开哪吒的手,嘟嘟囔囔地交出了宝莲灯,莲灯从她怀里被拿出来,漂浮到空中,可怜兮兮地在杨婵和哪吒之间颤抖。
哪吒现在可以确定宝莲灯同其他的神物一样拥有神识,想起它这一路“装死”,难免不爽,冷声讽刺道“装什么可怜”
杨婵则将它轻轻推了出去,轻声哄道“去吧。”
宝莲灯最后还是听了杨婵的话,来到了太乙身边。
宝莲灯悬浮在空中,太乙没接,他捋着胡子,安静地打量着眼前闪着光芒的莲灯,良久,抬起眼眸,看向藏在哪吒身后直勾勾盯着宝莲灯,神情有些紧张的杨婵。
哪吒问“有什么问题”
太乙说“没有什么问题。”
哪吒皱起眉“可她路上一用宝莲灯就会身体不适,头晕目眩,偶感风寒便高烧不止,梦噩难退。”
“气血亏虚是这样。”
“气血亏虚”哪吒抓住杨婵的手腕,手指摁捺在她的手腕上,半晌,放开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说,“她之前确实是这样,可这一路,已经养好了。”
“气血亏虚哪里有养好了一说”太乙看着发着光芒的莲灯,解释道,“再说了,她这身子也一直亏损着。”
哪吒顺着太乙的目光,明白过来“您是说是宝莲灯的问题”
“宝莲灯没有问题,”太乙叹口气,道,“哪吒,这是圣物,不是蚕食性命的邪物。”
杨婵在一边挣了挣手,哪吒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腕,杨婵收回手。
她个性单纯,虽然一路受尽苦楚,但本性难移,一旦卸下心防就很容易轻信旁人,她听闻太乙这么说,觉得太乙肯为宝莲灯说好话,也算是个好人,于是,从哪吒的背后默默移了出来,跪坐在床上,坐在哪吒身边,望着莲灯,紧张的神色渐渐褪去了。
哪吒又问“不是它的问题,却又与它有关弟子愚钝,还望师父明示。”
太乙看向杨婵,声音放缓,温声对她说“杨婵,不妨收回宝莲灯。”
杨婵点点头,一摆手,无需咒语,也无需费力维持与宝莲灯之间的联系,她一召唤,莲灯便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她的手上。
太乙指着她手里乖顺听话的莲灯,对他们一人说“看到没有”
哪吒“什么”
太乙挑了挑眉,心道关心则乱,不想哪吒这般聪明的人都看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眼下等他悟是悟不出来,只能他来挑明了。
他道“宝莲灯认主了。”
哪吒一愣,恍然大悟。
杨婵却还懵懂。
太乙耐心解释道dquo高级的灵器宝具都有神识,何况是这种传自上古时期济世救难,功德无量的圣物,莲灯有神识,认了杨婵为主。”
杨婵问“认主是为何”
太乙答“不知。”
“灵器宝具认主后就与主人息息相关,它们施展法术依凭是主人的灵力。”
哪吒沉着脸道“杨婵是个凡人哪来的灵力欠缺的灵力怕是要靠精血、魂魄和寿命补足。”
太乙拢了拢宽大的衣袍,“是这样,你瞧,杨婵连乾元山的三万三的石阶都爬不上来,何况是承担宝莲灯这样稀世的宝物了。”
“气血亏虚是理所当然的事,”太乙顿了顿,无奈地说,“倒不如说,幸好只是气血亏虚而已。”
杨婵能这么幸运,靠的恐怕就是她身体里那一半的神血。
杨婵听不懂,她问哪吒是什么意思,哪吒冷着脸,不耐道“意思是你再拿着这祸害迟早得死。”
哪吒带着杨婵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因着她脆弱的身躯,故意循着城镇的方向绕着那么多路,不是为了让她去死的。
他是想杨婵活着,不,远不止如此。
杨婵鲜活的面目近在眼前,哪吒摁捺住心中炸开的恐惧和慌乱,眉间的朱砂却越来越红。
他想要杨婵活着,好好活着,让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明亮。
不惜一切代价。
他猛地睁开眼,盯着她手中的宝莲灯,掷地有声“把它给我。”
杨婵一僵。
她心思敏感,又与哪吒在一起呆了很久,哪吒的性子她勉强了解一些,分得清他的暴虐和不易察觉的温柔,她知道,哪吒现在是真要动真格了。
宝莲灯是她现今唯一依仗的宝具,也是她幸福又短暂的前半生唯一留下的证明。
那是云华留给她的东西。
不能让他真毁了宝莲灯。
杨婵抱住莲灯,不管三七一十一掉头就跑。
平时她是打不过也躲不过哪吒的,但她现在有了靠山,她很有眼色地躲到了太乙身后,抓起一点他宽大的衣袖,跟太乙告状“真人,哪吒动不动就要砸了圣物,你快管管他吧。”
看来,杨婵不仅撒娇卖乖是一把好手,见风使舵也颇有天赋。
太乙偏身挡住了杨婵,遮住了哪吒的视线。
哪吒皱着眉。
太乙说“宝莲灯这种圣物不是你说毁就能毁掉的。”
杨婵从太乙宽大的衣袖里慢慢冒出头来,太乙抬手轻轻将她的头推了回去,继续说“它既然认了杨婵为主,说明杨婵有这份机缘,理当顺势而为。”
“哪怕这份机缘要她的命,对吗”
太乙淡道“那这也是她的命,何须你来干扰”
哪吒不悦,走上前来。
太乙一扫拂尘,挡住了他的前路。
“哪吒。”他低唤。
哪吒忽然抬眸,眉间的朱砂变得愈发深红,他道“我不认。”
他盯着太乙身后的杨婵,说“我带她来见您,不是要她来认命的。”
“天行有常,万物循律,缘起缘灭,皆有因果,一切都是顺天而为,”太乙此时温和又凉薄,他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天命,谁都管不了谁,你如今就算插手了她的因果,不过又是一种顺应罢了。”
“结局是改不了的。”
哪吒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神情隐隐有暴虐之色,太乙叹了口气,收回了拂尘,沉吟片刻,掐指几算,道“更何况谁告诉你杨婵拿着宝莲灯的结局就是死的”
“不是死,那又是什么”
太乙摇摇头,道“结局未知,杨婵的天命无法推算,想来,作为宝莲灯这般圣物的主人,她的命运,也不是我这等微末法力的小仙能窥得的。”
哪吒问“那谁能窥得”
太乙笑了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去找伏羲吧。”
哪吒抿着唇,不满道“伏羲那个时代的古神早就去世了。”
太乙笑道“是啊,哪吒,这世上能算杨婵命运的人已经死了。”
“杨婵命轨无法推算,那便是未知的,既是未知的,你擅自插手,弄巧成拙可如何是好”
哪吒顿了顿,这时太乙身后的杨婵又冒出头来,她一个凡人,什么命轨、什么天命、什么因果哪里能听懂,但她拆台,尤其是拆哪吒的台简直熟门熟路。
她抓着太乙的衣袖,和太乙身边的丹顶鹤一起探头探脑,古灵精怪地扮鬼脸,附和太乙“就是就是。”
正说着,宝莲灯又悄咪咪地随着主人一起冒头,胆战心惊地望着哪吒,杨婵赶紧把宝莲灯摁了下去,不让它在哪吒面前招摇过市。
哪吒见此,脸上阴冷的神情一下子散去,轻声骂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白痴”。
太乙不愧是带大哪吒的人,三两句话就让哪吒定下神来,他立在原地,身上的杀气霎时间散去了大半。
太乙见哪吒眉心处的朱砂慢慢恢复正常,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偏过身,让开路,将身后的杨婵显现出来,道“杨婵,这是你的人生,你应该自己做决定。”
“你也听到了,拿着与你并不相符的神物,你可能会因此丧命,如此,你还要继续拿着它吗”
杨婵忽然显现出来,直愣愣地和哪吒对视,她下意识退了一步,但退后不到片刻,发现哪吒蹙着眉,看清了他煞气背后深深的忧虑,心神一动,又向前了一步,捧着莲灯,郑重地对上了哪吒。
两人相对而视,皆在山洞的暗处,唯有漂浮在空中的莲灯沐浴在山洞口洒下来的温暖的光芒里,莲灯粉色的光芒和金色的天光重合在一起,两人就以这样的光芒,安静地看着彼此。
平和又郑重。
杨婵和
哪吒在一起不是在打闹就是在打闹,在鬼域时死到临头还能打起来,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好像在对方身边眼里就只剩下了彼此,整个世界都成了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局外人。
于是,当他们双双安静下来的时候,整个无所谓的世界也跟着一齐安静下来。
选项明明是太乙抛出来的,结果杨婵却只看着哪吒说“就算会因此丧命,我也要拿着它。”
哪吒眉间聚拢的小山变得更为险峻。
他不懂,有什么能比杨婵的命重要
他当然不会懂,他自小被当作妖孽,孽障,极尽不幸,知道人之间的恩情重要,但不知道到底有多重要,更不知道有些时候人之所以能成为人而不是牲畜就是因为存在着、努力维系着这一份份深重的恩情。
杨婵上前一步解释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我在父母膝下长了十五年才长成了杨婵,家破人亡以后,我什么都没有了,跟杨婵身份有关的一切也没了。”
其实,她在成为“杨婵”之前同样拥有一个很幸福的人生,在那里,她有外公和外婆,有父母,有舅舅舅妈,也有哥哥。
他们都很爱她。
外公性子疏朗,最爱说笑,又很好斗,一把年纪了,常常带着杨婵四处打架,回家时又会自觉找搓衣板跪好,不给外婆和妈妈骂出口的机会。
舅舅和外公一脉相承的好斗,只是生了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皮相,多了点偶像包袱,揍人前总要慢条斯理地理一理没有任何褶皱的衣袖,偶尔有一两次接送杨婵,因他那闪瞎人狗眼的装逼气质,给杨婵挣了好多面子。
舅妈性子柔和,虽然为人有些古板,但会为了杨婵悄悄藏起考试卷子,还会借着职务之便对着杨婵的父母好一顿夸耀她在学校并不存在的感人事迹。
家里还有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从小到大都将她捧到掌心里,幼儿园汇报演出没有演成公主,他们便专程在演出结束后,在台上陪着演绿叶的杨婵再演一次公主。
最夸张的是中考时,全家人开启备战模式,大张旗鼓地送她去考场,然后被学校保安拦在门口,排场过大,杨婵都觉得丢人,同学们却朝她投去艳羡的眼神。
她曾经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当下人生的一切呢
她也不知道。
她在这里活了太久了,年岁比曾经的世界还要长。
曾经的记忆已经模糊,仔细一想曾经挚爱的家人的面目甚至都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彻底看不清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十五年的生活对现在的她来说是那么真实,那么触之可及。
于是,她拼了命地想抓能抓得到的一切。
“我只有这盏莲灯是与杨婵过往有关的了,我四处逃亡,早就跟杨婵告别了,但是有了这个和以前有关的东西,我就还能证明我是杨婵。”
“哪吒,”她看着他,轻声道,“没了它,我就不是杨婵了。”
“你说的这些不过都
是些纠葛的无聊的念头罢了。”
哪吒觉得杨婵很矫情,将过往和现在分的这样清楚,还需要一个死物来维持一点早就灰飞烟灭的幻梦。
他问“命重要,还是念头重要”
他不懂,神也好,人也好,妖也好,这世上一切有灵性的生灵很多时候都是靠念头活下去的。
杨婵毫不犹豫地说“念头重要。”
哪吒斥道“愚钝。”
他还能好好骂两句,说明他已不打算砸了她的灯了。
杨婵放松下来,昂着头,又走了一步,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凡人,自然愚钝。”
“凡人”哪吒冷哼一声,大步上前,将已靠得很近的杨婵拽到身后,杨婵被一下子拽过去,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哪吒完全不管,任由她像个不倒翁一样,勉强稳住身形。
他打量着杨婵瘦弱得风一下子就能吹走的倒霉模样,嫌弃地说“你弱的快要死了,还敢做个凡人”
杨婵不满,正打算反驳,哪吒却不理她了,转头同太乙说“既然是因为她是肉体凡胎不能承受宝莲灯的威力,那便让她修炼,超凡脱尘,挣脱凡人束缚,获得灵力,操御莲灯吧。”
太乙点点头,道“确实是个办法。”
“嗯,师父既然也觉得是个办法,不然”
太乙眼疾手快地打断他,道“我没这个打算。”
哪吒眯起眼睛,说“我还没说完呢。”
“你敢说完,我不敢听完啊。”
哪吒想的无非是让太乙收杨婵为徒,教她修炼成仙。
开玩笑,太乙跟随老君混了这么多年,已经把“无为”学到了极致,除了老为哪吒这个逆徒操心之外,太乙混迹阐教讲究的就是一个“摆”。
从不管别人的闲事。
更何况是昊天的闲事了。
太乙咳了咳,继续把持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转移话题“那什么,杨婵的身体不能在乾元山常待,你再过一阵,就将她带下山吧。”
哪吒看穿他的心思,很不给面子地不接茬,“呵呵”两声,道“那就我来吧。”
杨婵听着他们师徒俩打哑谜,疑惑地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