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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若水在桃园就学,在桃园工作,并不常上台北来。
在她的印象中,台北这个地方,灰蒙蒙的天空下,满是丑陋而毫无特色的建筑怪兽四处横行;这个地方的过客,有满口仁义道德的政治家,有整天忧国怀民的骚人墨客,也有许多自认高人一等的凡夫俗子,因而造就了这个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都市。
不过打从她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之后,先前对台北的印象全都改观了──
车子转进阳明山后,走的是一条不知名的小径。两侧林木夹道、繁花若锦,石榴含笑、紫薇添香;山壁阴凉处更是爬满了野蕨藓苔,中有一泓清泉流泄、飞珠溅玉,带来一片清凉意。
“流水琮琮,清风送爽,好舒服!”秋若水看了司机一眼,第十三次开口。
司机仍然看着正前方,不理她。
“既然有个这么好的地方,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史先生喜欢住在那间乌漆抹黑的屋子里头?”见他不说话,秋若水索性自言自语起来。“他的三个小孩都住在这里,他也应该住这里才是啊!哪有父子分开住的道理?真是太不像话了。”
司机似乎觉得她有些聒噪,睨了她一眼。
秋若水毫不在意,笑咪咪地说:“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我要不说话,你就感觉不到这里清静了。”
“在史先生面前你要是也这么多嘴饶舌,只怕隔天醒来,你的舌头就没了。”司机一脸寒霜,却终于开口了。
秋若水吐了吐舌头,仍是一脸笑意。“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敢问他,只好请教隋大哥你喽!”
隋风行冷哼一声。“你不用问了,你的舌头要紧,我的牙齿也还要留著吃饭。”
“隋大哥说话还真是风趣。”秋若水眼睛滴溜溜直转,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是乱说一句话,牙齿就会没了?”
“不只牙齿没了,命也可能没了。”隋风行眼中忽然露出恐惧之色。“我能在这里做事,不是因为我比别人行,而是因为我的嘴巴比别人牢。”
秋若水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再试探下去也没有用。
十分钟后,小径豁然开朗,前面一方空地上出现了一座园子,从外头看进去,只见里头草木葳薤、红肥绿瘦,掩映数处亭台楼阁,恍惚间犹如置身江南。
秋若水下车时,隋风行淡淡留下一句话。“今天史先生会过来,你有什么问题,自己问他吧!”
今天傅红叶会来?
秋若水一愣,看着车子驶离后,她叹了一口气,从月牙门走了进去。
园子的布局精妙、巧夺天工,芭蕉台篱下,栽植有春兰秋菊、芍药牡丹;小桥流水旁,有垂柳依依、桃李相望。
秋若水有些心思不宁,沿著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步前进;刚绕过一片竹林,就见前方荷塘中、凉亭下,三个孩童正围著一个男人说笑。
一个小女孩偶一抬眼,见著了她,兴奋地大叫。“老师快来!爸爸正在写字给我呢!”
“秋老师来了?”傅红叶闻声抬头,含笑道:“暑气正盛,老师快过来避避日头,要是晒伤可就不好了。”
秋若水闻言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二次见著他,却感觉自己像是遇见另一个男人──未语先笑、温柔和善,一个极好相处的人。
“老师你在发什么呆啊?”一个小男孩等不及,跑过去拉她。
“慢点慢点,小心脚一滑,跌到池子里头。”秋若水被小男孩拖著跑,过了小桥、上了凉亭,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傅红叶面前。
“请坐。”傅红叶笑意盈盈,倒了一杯清茶给她。“敬亭绿雪,气味温和淡雅,极易入口,你喝喝看。”
秋若水依言坐下,看着面前那杯茶,脱口间道:“你不喝酒?”
傅红叶目光一寒,随即笑意如初;另一个长得和小男孩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摇了摇头,童稚的声音是一片玲珑清脆。“爸爸是不喝酒的。他常说酒是穿肠药,千万沾惹不得,要我们连碰都不要碰呢!”
听了这话,秋若水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烫,老师小心点!”傅红叶神色不变,又倒了杯茶给她。“这里有茶无酒,怠慢了贵客,希望老师不要介意才好。”
伪君子!秋若水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却恰好与他的目光相对。
“多读两句书,少说一句话;既然在我这里做事,这道理就该明白。”傅红叶也正看着她,挂在嘴角边的笑意藏著讥诮,和善的眼眸中蕴涵杀意。
秋若水心中一凛,却也不愿意示弱。“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是来这边任教,不是来这里读书,要我当哑巴,史先生不如另请高明。”
“老师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我既然愿意以身作则,老师就不该多话了。”敢和他目光相对的,这女人是头一个!暗红叶眼中的杀意却渐渐地淡了,神色漠然道:“每个人都是戴著面具在过生活的,即使中夜无人一夫独处,这面具只怕都未必愿意卸下,不是吗?”
一番话勾起心中事,秋若水闻言默然。
小女孩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老师,有些摸不著头绪。“爸爸,你和老师在打哑谜吗?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年纪较大的女孩可不管这么多,喜孜孜地拿起桌上一幅字跑到老师身边现宝。“这是我爸爸写的喔!很棒吧!爸爸还说要送给我耶!”
秋若水看了那幅字一眼,只觉笔力遒劲、卓尔挺拔,待凝神细看,却觉得笔势态肆张狂,有魔舞之态,令人怵目惊心。上头写的则是──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么桃折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
她愈看愈怒,直视傅红叶,大声说:“这就是你写给女儿的字、送给女儿的礼物?”
“不戴面具,我就是如此了。”傅红叶漫不在乎,淡淡地说:“事在两难,你说我是该戴面具好呢?还是不戴好呢?”
秋若水冷笑。“比起这三个孩子,史先生似乎更该找位老师好好开导自己,明白中庸致和之道,莫要以偏激态肆为尚。”
“我找过,只是你不肯罢了。”傅红叶含笑看着她,温柔的话声中有丝猖狂。“还是你已经回心转意,愿意收我这个学生了?”
“你──”秋若水脸上一红,恨透了这个男人。“白苹、纤云、飞星,咱们进书房去!今天改上公民与道德,数学下星期再上。”
白苹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女孩,两条长辫子、一对清浅酒窝,皮肤白里透红,笑起来甜甜憨憨的,说不出的俏美可爱。“爸爸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停课一次,要带我们去爬山。”
纤云、飞星就是那对双胞胎了,两个人用力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没错没错,爸爸还说爬完山,要带我们去吃冰淇淋。”
“那我们的约会呢?”秋若水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胀红了脸说:“不是说好上完课,大家一起去看兄弟对兴农的比赛,帮彭政闵加油,然后再去吃涮涮锅庆祝庆祝吗?”
“爸爸来了,当然要听爸爸的喽!”白苹爬到傅红叶怀中,眉开眼笑地说:“老师也可以去啊!我求求爸爸,爸爸说不定会让你跟”
“免了!他求我,本小姐还不见得肯去。”秋若水气死了,四张票花了她一千多块心痛啊!
傅红叶瞥了她一眼,笑意淡然。“彭政闵又是谁?”
“兄弟队的明星球员、当家第四棒,也是老师的偶像。”飞星眨了眨眼睛,摇头晃脑地说:“彭政闵表现得好,老师的心情就好,我们的功课也会比较少;最近作业不多,就是这个原因了。”
纤云接口,也是摇头晃脑的。“老师上次还拿了一本兄弟队的写真集来现宝,说是班上同学送她的教师节礼物,不过我和小星觉得比较像是拗来的。”
“胡说八道!我是老师耶,哪会说谎骗你们?”秋若水敲了两人脑袋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教了你们半个月,一点都不晓得要尊师重道,该打。”
“老师也不过是百业之一,贩售知识为生,不见得比他人高贵,又有什么好尊敬的?”傅红叶捏了捏女儿鼻子,逗得她格格直笑,然而望向秋若水的目光,却满是讥诮之意。
听了这话,秋若水倒抽了一口凉气。有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父亲,她还教得好学生吗?
*“教导学生明是非、辨善恶,都是老师身上的千斤重担,可不同于一般行业!”
“理未易察,善未易明。是非善恶又是谁说了算?”傅红叶大笑。“依我说,强凌弱、众暴寡才是真理。你对付班上那群流氓学生,不也是如此?”
秋若水脸色一变。“你调查过我?”
“也知道你是个傻瓜。”傅红叶颔首,淡淡地说:“一个代课老师,却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身上要是没几手功夫,只怕盖布袋的名单上少不了你。”
秋若水冷哼一声。“不劳费心,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是很了解你,就如同你了解我一样。”傅红叶盯著她,笑意淡了。“三个小表都挺喜欢你的,我实在不想再换老师了。”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我是卧底秋若水闻言,心中一寒,脸上却是若无其事。“好色、贪杯,你这个人比透明人还透明,我当然清楚了。”
傅红叶静静看着她。“世故深沈隐藏于天真爽朗中,令人雾里看花、扑朔迷离。”
秋若水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眼神一闪烁就死定了。
良久,傅红叶终于笑了,间了女儿一句。“不要爬山了,大家一起去看棒球好不好?”
天母棒球场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在这里卖热狗和香肠的小贩数钱数到手软,笑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秋若水也兴冲冲地买了四串香肠和一罐台湾啤酒。
“没我的?”傅红叶让女儿白苹坐在自己的肩头上,神色悠闲。
“要吃自己买。”一人一串,秋若水将香肠分给三个小表,这才拉开啤酒拉环,喝了一大口。“痛快!”
傅红叶看着她,眼中有了笑意。“坐哪?”
“我们是打算坐在内野左侧的看台上啦!至于你嘛,我可就不知道了。”秋若水了一大口香肠,笑得更开心了。
球票早卖完了,本小姐的票可只有四张,你这个讨厌鬼兼跟屁虫就乖乖在球场外罚站吧!
“喔?”傅红叶笑意不减,手一扬,就见到不远处一个男人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呈上一叠球票。
“贵宾席的票用不著,拿去送别人吧!”他从中抽了一张内野区的票,摆了摆手男人立即退下。
秋若水这可傻眼了。“你”“还是你想坐在贵宾室里看球?”
“外行人才坐在贵宾室里看球!”秋若水牵著飞星、纤云的手,气冲冲地往球场头走去。
“老师今天的火气好大。”白苹吐了吐舌头,将香肠拿到爸爸嘴边。“爸爸也吃。”
傅红叶咬了一口,笑道:“多了个不速之客,她自然不痛快了。”
白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今天爸爸的笑容多了,也比平常好看。”
傅红叶一愣。“不喜欢我笑?”
“喜欢,可是不喜欢爸爸对著老师笑。”白苹的嘴噘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长大以后,要做爸爸的新娘子,所以爸爸不能对著别的女生笑。”
傅红叶闻言大笑。“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
白苹的座位是空著的,球赛才刚开打,她就像只猴子似地爬到傅红叶身上,一手一支加油棒,眉开眼笑地坐在父亲怀中。
虽然和傅红叶之间还隔了这么个空位,秋若水的神经却是愈绷愈紧、愈绷愈紧她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大叫:“你究竟是看球还是看人!”
“看人。”傅红叶回答得干净俐落。
“-!两个眼睛一张嘴,没多没少,有什么好看的?”秋若水别开脸,咬了一口猪血糕。进球场之后,她又买了一串鸡**和一枝猪血糕,外加一大罐的麒麟一番啤洒,享受得不得了。
“我弄不明白一件事,看着你,或许能找出答案。”
“喔?说来听听。”秋若水好奇心起,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那我就直说了。”傅红叶神情闲适淡然。“论姿色,你不过中人之上,论身材,更是乏善可陈;个性既不温婉,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丝毫楚楚可怜的地方,全身上不可以说是找不到一点女人味”
“本小姐长得漂不漂亮,关你屁事!”秋若水愈听愈恼,打断他的话,转身对飞星说:“小星,鸡**给你吃,你坐过来这边。”
飞星接过鸡**,却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和云云一起坐。”
“那我和你换位置,你和云云都坐过来。”
“可是爸爸已经先坐过去了。”飞星分了两个鸡**给纤云,摇头晃脑地说:“看球就看球,位置换来换去的,不是找麻烦吗?”
秋若水哑口无言,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傅红叶改坐到自己身旁,不禁恼道:“喂!你找我麻烦不成?”
“隔著位置说话,毕竟不大方便,更何况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傅红叶仍旧盯著她,一脸兴味。
这不可真是佛都有火了。“为什么会长得这么碍眼,你死后自己问我爸妈去!本小姐现在懒得理你。”
“错了。”传红叶笑了起来。“非但不碍眼,还令人怦然心动你说奇不奇怪?值不值得研究?”
秋若水一愣,没好气地说:“给你这种人看上,我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家财万贯,俊逸潇洒。我这种人,不知哪里入不了秋小姐的法眼?”傅红叶敛了笑意,目光深沈。
秋若水接触到他目光,心中一凛,担心自己无意中失言漏出了破绽,怒气霎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每个人都爱钱,也不是每个女人看见帅哥就发浪。”
“不同流俗,真是了不起啊!就不知秋小姐择偶的标准为何?”傅红叶笑得好讽刺。
“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谈论这些私事吧?”看他笑得这么讨厌,秋若水恨不得一拳把他的嘴巴打歪。
傅红叶甩著女儿两根辫子,悠然道:“又有何妨?谈谈说说,话匣子一开,说不定你也可以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出于无心,秋若水心里头七上八下,灌了口啤酒定了定神,这才劈哩叭啦地说:“我的标准很简单,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钱不用多,够用就好,人不用帅,能看即可,我说东他不敢往西,我说初一他不敢当作十五,我要洗澡,他会备好洗澡水伺候,我要上床”
“他会先脱光了衣服,玉体横陈待君怜?”傅红叶大笑。
“下流!”秋若水脸一红,瞪了他一眼。“他会先把枕头棉被铺好了,柔和了灯光,深情款款伴我入眠。”
“我本来还以为你挑的是奴才,听到最后,总算有了些情思缠绵不过,不管你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我要的东西,即使毁天灭地,我都一定要得到手。”傅红叶随手拿过她手中啤酒,一饮而尽。
轰──听了这话,秋若水脑袋像被炸弹炸过一般,半天回不了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小姐一辈子没走过桃花运,怎么莫名其妙就逢了桃花劫,沾惹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
“爸爸,你不是说喝酒不好吗?怎么还喝啤酒?”白苹抬眼看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醉不死人的东西,可称不上是酒。”傅红叶只手将啤酒罐捏扁,回答得轻松自在。
秋若水闻言回过神来,看着被捏扁的啤酒罐,冷汗,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她十四岁就开始跟随二叔练武防身,算得上是先天无极门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这个男人居然能不著痕迹地拿走她手上的啤酒,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傅红叶含笑看着她,只是这笑容之中,却有种无言的压力,令人透不过气来。
“对于喜欢的人,我的要求很高,谁要是敢背叛我,我就会让她生不如死,后悔出生在这世上。”语调如梦、柔似春风,在她耳边低语。
“你讲不讲道理啊!你凭什么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地喜欢一个人?”秋若水好想哭,她真不该答应这个工作的。
“无能的人才讲道理。”傅红叶揉了揉她的头,温和的笑容中带著狂意,令人不寒而屎。“我从不和别人讲道理,即使是爱情。”
秋若水气极,忍不住出言讥刺。“你既然这么行,为什么出门还带了上百名的保镳壮胆?”她早已发现球场四周,暗中布满了身手一流的高手,人数绝对不下于百人。
“不愧是练武之人,耳目都比他人灵便。”傅红叶面露赞赏之色。“一个人的时候,我向来独来独往,独行独走。”
话没有说尽,秋若水却懂了──这些人全是他特地调来保护他那三个活泼可爱的小宝贝的。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一道来球场了。”
“所以你实在应该觉得庆幸才是没有知会我一声,居然就想偷偷带我三个小孩来球场看球?你现在还能活著,实在不能不说是一项奇迹。”傅红叶附在她耳畔低语,吐气轻柔,轻轻咬葱嫩的耳垂──
“你、你干什么!”秋若水捂著耳朵跳了起来,满脸胀得通红,心里又惊又气,又是害怕。
“不干什么。倒是你,别挡住了后头观众看球。”傅红叶若无其事地靠在椅背上,脸上似笑非笑。
秋若水愣愣地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除了一段遥远的记忆外,她从不曾像现在这么害怕慌乱过。这个男人看似狂妄、放肆,然而从他冷酷幽-的眼眸深处、温柔却没有丝毫温度的话语之间,她却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杀气!
这个男人绝对有能力、也会实践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自己“胆敢”不爱他的话
“老师,你也来看棒球啊!”清脆娇美的声音在她左后方响起。
声音很熟悉,秋若水回过神来,往身后一瞧,就见到隔著四、五排座位,一个娇俏美丽的女孩子正对著自己挥手。
“是碧晴啊!自己一个人来看球?”话才说完,便觑见一个坐在她身旁的金发男孩突然背转了头、矮下身子,偷偷摸摸的想要开溜。“咦?这位仁兄不是吴渝生吗?你今天成了护花使者,陪小鲍主来看球啊?”
“小鲍主”是梁碧晴的外号,因为她人美爱娇,家里又有钱,班上的同学都这么称呼她。
“老、老师好,哈,真巧,在这里遇到老师。”吴渝生抬起头来,满脸尴尬,像个机器人似地也挥了挥手。
“他才不是陪我来呢!我又不爱看棒球。”梁碧晴摇了摇头,瞥了吴沦生一眼,娇滴滴的声音中带著些许轻嗔。
“喔?难不成是你陪他来?”秋若水这可不信了,失笑道:“我记得你挑男朋友的标准可是人要长得比汤姆克鲁斯帅,才华要比周杰伦洋溢,痴情不输杨过,钞票胜过郭台铭就算再怎么折衷,也不至于委屈到选了这个饭桶吧?!”
在心上人面前被糗,吴渝生可再也忍不住了。“臭三八!我现在可是校队的先发游击手,当家第四棒,不准你再饭桶饭桶的乱叫。”
秋若水大喜。“哇哇哇!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耶!你什么时候变成先发球员的?”
吴渝生却被她的反应吓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来是铁了心等著挨拳头的说
“昨天喽!”梁碧晴拨了拨头发,叹了一口气,委委屈屈地说:“一当上先发,马上就打电话约人家唉,都怪我太心软了,经不起他三天两头电话纠缠,才答应了他这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他当上先发球员,就跟他约会一次。”
“说好是三次的,怎么变成一次了?”吴渝生这可急了,满脸胀得通红。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喽!”梁碧晴瞥了他一眼,掩嘴轻笑。“开道。”
吴渝生听到命令,急急忙忙抢到前面,奋力排开爆满的球迷观众,好让他的心上人可以姿态优雅地走到秋若水这里。
秋若水却是看傻了眼,见吴渝生满头是汗,快要被挤成了人肉包子,不禁苦笑摇头,喃喃自语。“这样的约会可真是辛苦,这样的男生可真是温柔到有些不忍卒睹。”
“你挑男朋友的标准,不正是如此?”傅红叶含笑看着她,微扬的嘴角带著丝嘲弄之意。
秋若水一愣,一个字都说不来了。
有奴才在前头开道,梁碧晴轻轻松松就走到老师面前;她正打算和老师聊几句知心话,一瞥间,却看到了傅红叶。
“大哥哥是老师的朋友?”声音似蜜,甜到了极点;眼波如水,柔到了极点。
“该叫叔叔吧?!”秋若水失笑。“他比你大了十多岁,小孩也有了三个,你叫他大哥哥,却叫我老师,那我不是比他还老了?”
梁碧晴压根儿没听到秋若水在说些什么,眼睛直盯著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
他简直像是从希腊神话中走出的太阳神阿波罗,俊美非凡、秀逸出尘:头发黑而浓密,冷冽的目光深若幽潭,危险却有著无法言喻的致命吸引力;微扬的嘴角虽然带笑,看似温和,却又令人觉得心悸害怕
“喂,小鲍主回魂了!怎么发起呆来?”秋若水不喜欢她红著脸凝视傅红叶的模样,那可是怀春少女即将坠入爱河前的醉人眼波啊!她身为老师,怎么可以容许学生爱上这种魔鬼?!
梁碧晴还是不理她。“我叫梁碧晴,是秋老师的学生,我希望能和你交往。”
轰──秋若水的脑袋又被炸了一次。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现在的小女生谈恋爱怎么都这么勇往直前、舍生忘死、直来直往、直捣黄龙
她还在胡思乱想,吴沦生已经气急败坏地大叫:“梁碧晴!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耶!怎么可以脚踏两条船?”
“笑话!我又还没答应当你女朋友。”梁碧晴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白苹环住爸爸脖子,挂在他身上,紧张兮兮地说:“爸爸,你可千万别答应,这个女生居心不良,想当你的新娘子耶!”
傅红叶大笑,将女儿抱到膝上坐好,轻描淡写地说:“你放心,就算我想娶,秋老师还未必答应咧!”
梁碧晴听到最后一句话,这可不服气了。“她是我老师,又不是我妈,我高兴跟谁交往,她可管不著!”
“她虽然管不著你,却管得著我。”
“为什么?”
“没办法,谁叫她是我女朋友呢!”傅红叶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轰──秋若水的脑袋第三次被炸。
她现在只想赶快开溜,回家吃两颗阿斯匹灵,然后钻进棉被睡大觉,希望隔天醒来,发现一切原来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哈、哈哈,碧晴,你听我说,我和史先生只是”
“我不信!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可能会是男女朋友?”梁碧晴猛摇头,看向秋若水的目光满是鄙夷气愤。
牛粪?!我、我居然成了牛粪?秋若水又想哭了,脸上阵青阵白,嘴上却不肯示弱。
“你放心,史先生虽然是一堆牛粪,我也不会嫌弃他的”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惨了她愣愣地转头看着傅红叶,再也说不下去。
“记得你说过的话,也记住我曾说过的话。”傅红叶目光如水,笑得好温柔。
整场球赛,秋若水完全陷入失神恍惚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