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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村后面的荒山下有个老鳖潭,传说潭里有只活了上千年的老鳖,鳖肚子里有颗鳖丹,吃了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这年夏天,老鳖潭后面的荒山上死了一个没有右手的女人,是上山放羊的五爷爷发现的。
五爷爷是个侏儒症患者,腿短走得慢,从下山到报警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一群看热闹的已经把现场破坏的不像样子了。
这给调查取证带来了很大困难,事情一度没了进展。
就在这时,村里开始出现了一些谣言,说杀人的就是五爷爷本人,而且是先奸后杀。
\"害怕不害怕?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咋能不急嘛?估计是失手了。\"
”听说是个外地女人,他肯定是觉得人家没个帮靠,才敢欺负哩。\"
闲话把五爷爷气病了,他去诊所买药,开诊所的翻着白眼问他:
\"吃了药干啥?把病治好了害人去呀?\"
五爷爷哆嗦着说人不是我害的,就和开诊所的吵了起来。
旁边看热闹的喊:
\"刘壶壶说了,他亲眼看见你把人打晕了拖到山上去,你还给了他一把野枣子让他不要给别人说。\"
五爷爷又哆嗦着去找刘壶壶。
刘壶壶的爹叫刘彪,是村里小煤矿的矿长。他护着他那从小患有脱毛症,浑身上下光溜的像开水烫过的猪一样的儿子:
\"十岁大的的娃娃能骗人吗?你让大家说说,十岁大的娃娃会骗人吗?\"
\"不能……”
“不会……”
因为刘壶壶,五爷爷杀人的事越发被传的有鼻子有眼。人人都在说他,却没人理他,看见他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样绕着走。
被集体孤立其实就是另一种死亡。五爷爷一时想不开,拿根绳子上吊了。
五爷爷死后半个月,刘壶壶来找我去老鳖潭游泳。我说我不去,还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和他玩了。
\"你不和我玩,我就告我爹去。\"
\"你就会告你爹,你咋不敢把你胡说五爷爷的事告你爹?\"
“你又说这话?上次你说这话你爹都扇你耳巴子了你忘了?\"
\"那是因为我爹在你爹矿上上班,他怕丢了饭碗才打我的。\"
\"那你就不要胡说了。\"
“我胡说?那天你和我在老鳖潭游泳,你上哪看见五爷爷杀人了?”
刘壶壶生气了,晃着锃光瓦亮的脑袋朝我喊:
“我找别人玩去,我还要告我爹,让他扣你爹的钱。\"
但是那天刘壶壶没有找到愿意和他玩的孩子,他一个人去老鳖潭游泳,结果淹死了。
奇怪的是,尸体一直找不到。
他爹刘彪从矿上调来三台抽水机,没日没夜的抽老鳖潭的水,发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也难怪,想当初他给儿子起名壶壶,是为了装他黑了心肝肺得来的家产的,不是为了装老鳖潭的水。
水抽到一半,潭底出现一个旋涡。刘彪觉得儿子被吸进了漩涡里,于是拿出厚厚一沓子钱问谁能下去看看。
看在钱的份上,好几个人都扑了下去。可惜旋涡的洞口太小,大人进不去,于是刘彪来找我爹。
“让五福下去看看吧,孩子堆里就他水性最好,再说那里面黑,也只有他的眼睛能看见东西。\"
我从小眼睛就好,越是黑的地方我看过去越清晰。
但是我说,我不去。
我爹哄我,说只要我下去看看,就给我买足球。
\"我不要足球。”
“壶壶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能看着他出事不管?\"
\"他冤枉五爷爷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话刚一出口,我爹一巴掌就把我扇翻在地。
这是我第二次因为这句话挨打。可能是因为刘彪在,我爹这一巴掌打的很重,耳朵当时就嗡的一声听不见了。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是被我爹揪着衣领拉到了老鳖潭,在几根绳子的保护下,我被塞进了游涡里。
漩涡里很黑,水里有很重的土腥味。因为吸力,我一下去就不受控制的往里冲,外面的人又把我拽了出去。
我爹和刘彪根据我憋气的程度和绳子吃水的长短,让我在水里待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在我已经达到绝对的极限还没有找到刘壶壶后,他们终于放弃了。
而我因为那一巴掌和长时间的憋气下水,落下了耳鸣的毛病。一旦紧张或者情绪激动起来,耳鸣声震得脑浆子都能溅出来。
刘彪失去他装钱的壶壶后,我爹也失去了工作。他不甘心,成天请刘彪喝酒,想把工作再要回来。结果有一次把自己喝多了,栽进臭水沟里死了。
我爹出事,我总觉得和我有关,感觉是我害死了我爹一样。
心思一乱,学习也跟不上了,逃学就成了家常便饭。
一天晚上,村里的麻婶在五爷爷坟前哭,被四处瞎晃荡的我碰见了,我从背后伸出脑袋问她:
\"麻婶你哭五爷爷呢?\"
麻婶没想到这地方还能碰到熟人,被吓得不轻,眼睛睁的像见了鬼一样大。
”五福,不敢给人说我来过,咱村人嘴碎,万一说出点啥闲话,麻婶可不得活了。\"
兴许是因为刚哭过,麻婶刻意压低的嗓子里透着一股嘶哑。
我也学着麻婶压低嗓子:
“我知道,闲话头子绞死人,五爷爷就是被他们说死的。”
\"咳咳…回吧,这大半夜的待在外面不怕么?\"
“这有啥怕的?我妈在家偷着哭的样子才让人害怕。\"
黑暗中麻婶的表情极不自在,像上课没写作业被老师提溜起来的我:
“五福,你爸走后,你妈她…\"
不知道为什么,麻婶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明显和前一句接不上的话:
”村里也只有你相信你五爷爷是清白的。\"
”还有膏药,其实那天膏药远远就看见……”
“噗通”一声,麻婶捂着的胸口跌坐在地上:
“膏…膏药看见啥了?”
\"看见那个女人了。不过他以为是谁躺那睡觉,就没过去看。\"
“看见个这啊……”
麻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
“嗯,他还在山上看见二东哥了,他给二东哥打招呼,二东哥没理他。\"
二东是麻婶的儿子,十里八村有名的泼皮无赖。爱喝酒,喝醉了就满村子撵着骂人。
“他咋可能看见你二东哥?那天我明明让你二东哥去镇上了,他上哪见你二东哥去?\"
麻婶说的很快,把一溜子口水都带了出来。
“那膏药可能看错人了。不过五爷爷每天都是后晌去山上割草,膏药是吃中饭的时候看见那女人,所以我俩都觉得人不可能是五爷爷害的。”
\"那也不一定。膏药说女人在睡觉,说不定你五爷爷就是看女人睡觉才动的手。\"
“麻婶,你要是觉得五爷爷杀人了,为啥还来哭他?”
麻婶噎住了,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说:
“膏药是个一根筋的脑袋,又爱认死理,他说的话不能信。”
膏药是村里锁匠的儿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五爷爷出事后,只有他用自己一根筋的方式坚定的站在我这边:
\"五哥的眼睛夜里能看出去好远,他咋可能骗人?”
这句话的前后没有一点关系,但是膏药有自己的道理:
\"我就没见过晚上走夜路还能踢石子的人,你的眼睛是老天爷给的,老天爷怎么可能把这么厉害的本事给骗人的人呢?\"
所以麻婶说膏药坏话时我很不高兴,甚至看她摆在五爷爷坟前的那几块点心都不顺眼了。
那年我十三岁,能隐隐感觉到麻婶的反应有点不对劲,甚至想二东会不会和女人的死有关。
不过这种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会乱说的。
五爷爷已经被闲话害死了,我要是再瞎说些什么,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麻烦。
直到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