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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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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舒家商舍门前,人潮渐散。

    唐子凡等在商舍门旁,从一早一直站到入夜,受到不少路过商贾的讥讽,可她始终挂着一抹淡然的笑。

    但其实她的内心却是阵阵煎熬。

    昨天,她和孟扬天撕破了脸,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舒夫人的身上。

    舒夫人昨天在纸上写说她将派人来取手绢,她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然而从早等到晚,等得她心都凉了,不禁疑惑自己是否太过自满,这才押错了宝。

    “我错了吗?”她低喃着。

    那条手绢的绣工极为精巧,双蝶栩栩如生,她看着看着便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唐家织造在西引己有百年历史,从风光到逐渐没落,那都是因为没有人想要改变,自以为还在市场占有一席之地,不知道时代递增之间,随着各种观念、技术引进,无法与日俱进的唐家只能被淘汰。

    在她接手之后,生意虽有些起色,但依旧无法开创新局。

    遗憾的是,她不懂如何设计织纹和各式图腾,更招揽下了人才,要是再这样下去,织造厂无法支撑,而厂里那几十口人和他们家人的生计都将出问题

    “唐爷!”

    一道低醇的陌生嗓音在夜里响起,她顺着声音来源探去,只见一个男子疾步奔来。那人是有点面生,但眉眼却是教人移不开眼的夺目出众,所有听见他喊声而回头瞧去的人,视线无不胶着在他身上。

    这情形,俨然就像是众人瞧见了舒夫人一般。

    那是种颠倒众生的美,美得惊心动魄。

    “太好了,你还在这里。”东方倾城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阁下是?”好半晌,唐子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是东方倾城,舒夫人的兄长,她说有样东西寄放在你这里,要我过来一趟替她取回,只是我今天事情太多,一忙起来就忘了,真是抱歉。”他说着早想好的说词。

    只是他真的没料到,都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这里等。

    唐子凡微诧地看着他。“你是大人的兄长?那么,你就是舒府的总帐房?”

    “正是。”

    话落,正如他所猜想,瞧见了她眸底的激动和盘算。

    “我没想到夫人会要你前来。”她按捺着激动。

    要她怎能不激动?

    虽说她打一开始接近舒夫人,便是希冀能够透过她结识舒家其他人,没想到不过是条手绢,竟领来了舒爷的总帐房,这样的结果令她意外又惊喜。

    “无双说你帮过她两回,所以除了要我亲自前来外,还托我要好好答谢你。”

    他假装看不见她的盘算,暗忖他待会要说的话,绝对会教她开心得飞上天。“不过我却误了时辰,让你枯等至今,不如今晚由我作东,请你到隽福楼用膳?”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她还未开口,他便主动邀请,她怎能轻易地放过机会?

    “往这边走吧。”东方倾城往旁一指,领着她走向位于下一条街的隽福楼。

    待两人坐上二楼的雅座,面对面相处时,他不禁苦笑。

    这姑娘确实特别,面对他时,对他的容颜无动于衷;反而只在意他所能带来的利益。

    他不敢说自己貌胜潘安,但通常姑娘家见着他,鲜少不被他深深吸引,甚至羞涩得不敢对上眼,然而她却瞪大双眼直盯着他,没有半点羞涩,只有深藏的算计。

    不过——

    ‘你怎么没到商舍里等着?”他问道。

    商舍的开放时间极长,举凡是被允许进入的人,都能够在时限内待在里头,听欧阳璇说,便常有些商贾故意泡在商舍里,看能不能碰上主子。

    唐子凡微垂长睫,淡笑着。“自然是我进不了。”

    “你没跟门房说,你和我妹妹有约?”

    她拧起眉。“这怎么可以?这话一旦出口,不知道要惹出什么蜚短流长,这岂不是害了舒夫人?”

    况且,那可是由女帝主婚的一对佳偶,要出了什么岔子,别说振兴家业,说不准随便一个罪名,便能让唐家从此毁了也说不定。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说自己赌得极大,但事实证明,她押对了。

    “这倒是。”东方倾城讶道。

    他虽能巧扮女子,但行事时总会忘了分寸,像是格守礼教这事。

    也因为他行事不够周密,才让孟扬天有机会在爷儿面前参她一本,算来他得负点责任。

    “不过、你只要随便编个理由,门房应该就会放你进去才是。”她看起来不像是个不知变通的人。

    “孟爷在里头。”她淡道。

    东方倾城立即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就是孟扬天仗着财大势大,要胁门房就是了。

    他们约在早上见,然他却拖到掌灯时分而她居然就站在商舍外等?

    “你应该捎点口讯到舒府的。”他气自己不能准时赴约。

    “不,这事要是没做好,还是会累及舒夫人。”当然,也会连累自己。

    “我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见他脸色凝重地朝自己垂首道歉,唐子凡不禁有些错愕。

    这男人究竟是真情直性,还是惺惺作态?

    她曾经听闻舒仲尹有个可怕的左右手,长年待在南感替他打点西引之外的所有买卖。听说他极具慧眼,看中的买卖从未失手,所以舒仲尹一向由着他大展长才,也更加倚重,因而有许多人更想攀上他而这样的男人居然连半点架子都没有?

    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东方公子无须介怀,只是,我想请教个问题,到底是东方家的人都有如此美貌,还是南盛国的百姓都是男俊女俏?”

    听及她的问话,他长睫颤了下,神色不变地瞅着她。‘想必你不曾去过南盛,不然你不会有此疑问。”

    她这话是在试探?他付着,直盯着她的眼,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他阅人不少,也认为自己的眼力够利。

    “呢?是这样马?可我瞧商舍里的人在面对舒夫人时都难掩心动,才认为那等姿容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绝色,而你和舒夫人似乎长得挺像的。”唐子凡瞅着他。

    两人视线交缠,她没有半点试探的意思,只是惊诧男人也可以美得如此祸水,而他纯粹只是想从她眼中找到真相。

    “我们是兄妹,自然长得极像。”东方倾城笑眯了眼。‘唐爷要是再这样盯着我瞧,我可是要脸红了呢。”

    他确定了,她对他并没有半点疑惑和试探。

    唐子凡一怔,急忙别开眼。可不知道是因她动作过急,还是她极欲转移话题所致,她这当头莫名的心跳加速,就连脸上也热起来。

    东方倾城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的脸蛋极小,如玉般白皙无瑕,狭长美目极为聪睿,浓眉喃着英气,当她敛笑不语时,甚至还带着些许霸气

    “东方公子,我的脸都红了,你还要继续瞧着我吗?”她微恼道。

    这人的视线带着魔力,那目光如刀,像能够将她剥开,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教她浑身不自在。

    这状况相当吊诡。在面对孟扬天时,因为他的企图明显,所以她能先想好如何应对,但眼前这个男人喻着无害的笑,一派温柔的目光,反倒教她不知所措。

    “既然唐爷不自在,那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你的目的不是拿回丝绢?”

    “那只是其一,我这回来到西引是想要弄问丝造局,而我听兑你府上经营的就是织造厂,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合作?”

    唐子凡怔诧地看着他。“东方公子的意思是——”

    “叫我东方公子真是太拗口了,”他笑娣着她。“我习惯别人叫我倾城,你也这样唤我好了!”

    她迟疑了下。“那好,那么你就叫我子凡吧。”

    “够爽快,你这朋友我交定了。”说着,见小二送上菜肴和茶,他便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也多谢你出手帮了舍妹。”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无论如何我都铭记在心。”他先干为敬,随即又道:“至于两方合作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不过唐家是织造厂,懂的是织造的技巧,至于丝造的话”

    “无妨,你不懂,我懂。”他笑眯着眼。虽然一整天跟着主子东跑西跑下来,他有些疲惫,但此时此刻他可有干劲得很。“我f借重的正是唐家织造,在织造厂拈丝织布更可以一气呵成,若步上轨道后,接下来咱们还能弄些不一样的,这买卖对你我而言绝对划算。”

    管他划算不划算,只要能攀上舒家这条线,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那么一切全看东看你的意思了。”

    她惊诧于他的能力,尽管还没看到成果,但光听他这么说,就觉得看见一丝曙光。

    “既然如此,按照我家爷儿的想法,最好可以在一个月内筹备妥当,不知道你能否配合?”

    “我会尽力的!”她以坚定的语气回道。

    唐家织造有救了。

    唐子凡这不开了眼界,亲眼目睹一个拥有可怕行动力的人一旦动起来时,成效有多惊人。

    “子凡,我这样画你看得懂吗?”

    她作梦也没想到这人可以厉害到这种地步,竟连花机图都画得出来。

    他不过是花了两天时间,便找出唐家织造的致命伤。

    他找来木匠,将画好的罗织机设计图交给木匠,又着手画起花机图

    “子凡?不过这么一点本事,就教你瞧傻了?”

    那不带恶意的嘻笑声令她回过神,凝娣着他如沐春风的笑“我没想到你竟然能”

    “我刚待在爷儿身边时就是从织造学起的,这么点小事可难不倒我,况且现在我要的设备和人力都还没到齐,我当然得找点事做,只是'怎么唐家织造厂里只有提花机?”

    确定他话中没有恶意,唐子凡便照实道:“其实,我虽然是当家的,但我对织造并不熟悉。”

    “可你也该是从小就待在织造厂的,怎会连基本的概念都没有?”他看出她根本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我是庶出,从小就没资格进织造厂。”

    “咦?”‘两年前我爹去世了,兄长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为了厂里的几十张口,我才会接下织造厂。”她一脸坦然,像是早己介怀。

    ‘抱歉,我不清楚状况,要是我有所冒犯了,还请你见谅。”原来她接下的是个烂摊子,还是为了织造厂的织工生计着想。

    他终于理解为何她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接近孟扬天了。

    如他所料,她真是有想要守护的人,才教她甘心出卖自己;一如他当年为了家人,他亦甘愿出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