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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冷天澈片刻后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闻人臻瞠目结舌的看着冷天澈,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冷天澈会说可以,这下自己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庆幸小昕不在家,可没打算真要将她叫回来招呼这样的人,自己都不待见的人,何况他在小昕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地位的,自己怎会犯傻做蠢事呢?
“你还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这样的人,怎配她来招呼你?”
闻人臻语调冰冷。
冷天澈漆黑的瞳眸里闪起波纹,像幽蓝的大海,无边无际,然则波澜不惊。
他不是没生气,而是气过了,想着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不想把局面弄得更僵,闻人臻摆明了想要弄乱一切,想为他自己找借口。
他的眼角轻跳,静了静才道,“小昕前几天带你儿子去过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不在,听父亲说的。
闻人臻双膝挪了挪,双臂交叉叠在胸前,这样的姿势,是极具压迫感的。
他故作轻松地道,“那又怎样?”
不过,心里还是掀起了惊涛巨浪,没想到小昕去过了,还没跟自己提。
难怪前天她抱着灏灏出的门,她一向很少带儿子出去的。
灏灏回来还“奈奈……奈奈……”的叫,他以为灏灏不过叫范菊花而已,他平时都这么叫范菊花的,没联想到别的,其实……。
“小孩子不懂事,可以胡乱认人。”
他挑了挑眉,闻人臻依旧强势又骄傲,不愿承认他不知道内情。
冷天澈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下屏幕,立刻接了起来,动作很快,“爸。”
“你说什么?”
他心一悸,说不出其间的辣苦杂陈,嗓音陡然沙哑。
“你说我妈……。”
一瞬间,闻人臻有些恍惚,看着不知所措的冷天澈,听到他的下文迟迟没出来,双手没由来地轻颤了下。
他的脑子里有一秒的空白,随之一口凉气直达心窝,浑身发寒。
难道……
冷天澈挂了电话后,整个人还处于怔愣当中。
良久,他回过神来,他从牙缝里极力挤出的声音,“闻人臻,你现在满意了,是不是?”
冷天澈的眼神激得闻人臻血液一阵逆流,心底猛地涌上一股酸涩,他刚握紧了拳头,冷天澈三两步上前,已经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眸中翻腾的满是找不到宣泄口的痛楚。
“你满意了是不是?”
他刻意的把声音放慢,声线过处,在空中漾起波纹的振动,在平静的空间荡起层层的涟漪。
熊熊的火焰也在冷天澈的眼中燃烧,随着他的音落,冷天澈的拳头快如闪电。
拳影一闪,饶是闻人臻侧头躲避,险险避过了脸受遭袭,肩膀上还是挨了一拳,毕竟他右腿不便,没冷天澈那般手脚利落。
冷天澈忽然一声冷笑,然后头也不回就往离开。
闻人臻此刻的心情翻涌已非笔墨可以形容,冷天澈离开之前的那一幕表情如电影的慢镜头一样,慢慢重放。
心扑通扑通在狂跳,沉入了万丈深渊,他早就想过,这样的一天,总会来临。
只是没想过,来得这般的快,如此的猝不及防。
她死了吗?
就这样容易地去了吗?
他手脚渐渐僵冷起来,如坠冰窖,明明现在早就不是寒冬腊月,已经步入夏初了。
当门被甩上的那一刻,冷天澈眸中寒光尽现,闻人臻,你摆了我一道,现在我就还给你,我就不幸做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能不来。
刚才的电话是父亲打来的,说母亲又陷入昏迷当中了,自己见闻人臻软硬不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假戏真做,不信这样了,他还能够无动于衷。
刚才临出门的那一刻,他若是没看错,闻人臻脸上的表情起了异样,神经明显紧绷起来。
虽然拿这种事情欺骗人是很不人道,但是母亲的遗愿,他就算被千夫所指,事后被人算账,也要帮她达成。
他冷天澈做不到对母亲置之不理,做不到没心没肺到闻人臻那个地步,因为他不是闻人臻,他是冷天澈。
他仰头看了一眼夜幕,夜幕黑沉沉下来了,他的心,也跟着沉重,虽然这次是做戏,刚才父亲打来自己确实是惊慌失措的,真以为……
闻人臻不想见母亲最后一面,自己希望守着母亲渡过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不想留有遗憾……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吞云吐雾,这段期间,自己一直靠烟酒麻痹自己的神经,起了几分厌世的感觉。
冷天澈上了车,车子经过小区门口,隐约见到的那个纤瘦身影很熟悉,正从一辆TAXI上下来。
他本想开车下去,但想了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就像闻人臻所言的,“你还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这样的人,怎配她来招呼你?”
配不上,是啊,他冷天澈人见人厌,谁也不待见自己,不招人恨,总行了吧。
他加重了几分施以方向盘上的力道,恶狠狠地诅咒道,“真他妈的孬。”
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身影在后视镜中消失,他转动方向盘,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小姚本打算开车送季璃昕回来的,不过被她给阻拦了,说不用了,小姚喝了点酒,虽然不多,还清醒,酒后驾驶还是有危险的,聚会的地方离家比较近,打的很快就到了,没必要多此一举,麻烦人家。
对于邀请那帮同事来家里做客,大家都很踊跃报名,对她家显然颇感兴趣,还有几个男同事吆喝着,能不能携伴参加,季璃昕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一对一对来,闻人那家伙也少吃点醋。
她进屋,闻人臻正拄着拐杖出来,他还不能走太久的路,拐杖还是需要倚靠的。
只是,看他身上的穿着打扮,像是要出门,自从开始复健,他几乎没出过门,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有意图出门,公司里的事物,平日里都有特助到家里来跟他汇报,直接交由他处理的,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好出门的。
再说,棘手的事情,拜托沈童就行了。
他的神色仍在痛苦的漩涡里挣扎辗转,无力抽离,这样的他,极为少见。
她连手中米白色的挎包也未来得及放下,直接迎了上去搀扶,“你干嘛去?”
“去医院。”
他紧蹙的眉心,还是没纾缓。
他的视线开始落到她身上,不由想起冷天澈之前所说过的话,说她前几天去看了严可欣,自己毫无所知。
不过这个时候,自己没时间跟她计较。
他此刻内心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两方在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一方在阻止他前去,另一方有在促使他前去。
当他的薄唇中吐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季璃昕心想,也许刚才有人造访过了,也许有人跟他说了什么重话,也许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以致于他出现狼狈的神色,他向来极为在意自己的狼狈跟脆弱在人前披露。
屋内已经找不到人来过的痕迹,范菊花跟灏灏不在,可能待在某个房间里没出来。
“我陪你去。”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闻人臻,自己不想放任他独自一个人去面对、去承受。
他既然想去,那么她便作陪,若是他不去,她也不会勉强自己。
她只不过不希望他留有遗憾,他的人生曾经不完整,自己希望能跟灏灏一起陪他填补完整,但若是他觉得还不够,那么……
很多人或者物,当曾经拥有的时候,我们毫无知觉。
甚至以为理所当然,以为必然如此,而且永远如此。
只有被生生割离之后,才会有幡然醒悟。
其实剥去命运所赠的华衣,人都不过是一个赤LUO的灵魂,一无所有。
他的心事,自己是明白的。
她说“我陪你去”,语调淡淡的,却让他心里一紧。
她伸出的手,挽上了他的胳膊,“我想陪你去。”
她多加了两个字,意味似乎又有了几分不同,主观跟客观的区别,她突出了下她的意愿。
颀长的身影略略倾侧,“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略一沉吟道。
没关系,她想要陪他,就让她陪。
走之前,季璃昕还是跟范菊花交代了下行踪,免得她担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倚在门边的墙壁上了,正在等自己。
他内心应该无比焦急的吧,两个人还是很快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去,家里虽然有车,但是他这样的情况,是不能开车的,只能乘车。
乌云覆盖天空,又一场夏季的雷雨即将到来。
他们赶到市立医院的时候,还未下车,雷声闪电就大作,轰隆隆地,季璃昕侧身,就看到了闻人臻眸中的愠色。
他向来极讨厌这样的天气,还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分明是在提醒着他——他的过去。
窗外却只剩最后一道光亮隐隐透进来,也已有渐趋暗沉之势。
她看到了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节一根根渐渐泛起了一点点苍白无力的颜色,也许正如他此刻的心境,晦涩到了极点,灰色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