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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提笔为曾祖母写点什么,尽管那影子离我愈来愈模糊,就像渐渐远去的帆船,一点一滴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直至我的记忆里。如今,我已成人,渐渐明白些事理了,虽然没有那么老练成熟,依然带着几分孩子气。
记忆里的曾祖母,矮小,和蔼,温顺,似乎她身上继承了传统妇女的所有特点,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不可泯灭的对爷爷的爱。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副景象莫过于曾祖母常年坐在那颗干枯的柿树下,一把老式的太师椅,腐朽而斑驳,上面的油漆见证了年代的久远,那腐朽却不失光滑的椅子,便是曾祖母最忠实的伙伴。那时,我还小,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整天调皮捣蛋,现在想来,幼时的我,是极其调皮的,经常带着一帮孩子,东游西逛。关键我们的爱好,不仅仅在于游逛,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在寻找目标,我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趁人家在煮饭时,手里拿有几块石子,然后丢进人家正冒着炊烟的烟笼里,乐此不疲,然后等人家一脸破口大骂的样子,我们便飞也似的逃走,一路跑着,一路跳着,开心极了。但是有次我们很不幸,惨遭滑铁卢。那次,我们命中的目标是一家老人,结果一不小心,老人家的眼睛给弄得几天无法睁开,送到镇上的医院急救,这下我们才知道闯大祸了,一个个如临大敌,不敢回家。这时,我死皮赖脸的跑到曾祖母的屋子里,一脸讨好的帮她拿这拿那,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心思却还是细腻的,知道我肯定在外又闯祸了,便假装生气的要赶我走,我那时无处可逃,任凭她怎么气我,我就是厚着脸皮,不肯走开,别的孩子都因为惧怕父母的打骂,早早承认错误去了。后来,父亲找到我,一脸凶相,似乎要把我宰杀一般,小小年纪的我,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脸上却一点惧色都没有,这更惹恼了父亲,想扑过来就打我,曾祖母紧紧的护着我,将我抱在怀里,喊道,大孙子,你打孩子干嘛啊?你小时候比他调皮得还厉害。不知是曾祖母的这句话提醒了父亲,还是父亲不好意思再纠缠于我们孩子间的闹腾,总之,我避过一劫。从那以后,在内心深处,我觉得曾祖母是我的一把保护伞,紧紧的将我庇佑在她的伞下,既安全又舒适。
说到舒适,不得不说,曾祖母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虽然年老体弱,依然整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时候很少有洗发水之类的,曾祖母就用香油洗头,每次梳得齐整,那一头白发却也见得光洁。她的狭小的屋子里,更是收拾得干净无比,没有一点苔痕,没有几丝碎屑,她的屋子地上总是铺满了草蒲团,她自己最擅长做这玩意,草席坏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颗枯树下,静静的打点着她的草席,那时,总有同村的几个婶娘喜欢过来和曾祖母说会话,我那时只顾着和小孩子们过家家,没有心思听她们的唠嗑。
幼时的我,嘴馋得很,曾祖母因为是村里的寿星,逢年过节,总有一些晚辈送些礼品,有蜜枣,有桂圆,有酥糖等等。我那时最爱吃的就是蜜枣,没事眼睛总盯着她的蜜枣罐里,然后曾祖母不忍心看我的嘴馋模样,便放任我吃掉那些她舍不得吃的蜜枣。现在每每想来,着实后悔,倘若曾祖母在世,我定当买许多美味的给她吃。只能托以遁词,那时,毕竟是孩子。
后来上学时,渐渐感知人事。母亲那时和奶奶闹矛盾,婆媳的问题总是很难在农村根除的,顺便连曾祖母也连累上了,叫我不许理会奶奶和曾祖母。我那时摄于母亲的威力,只好明处不和曾祖母说话,但每当母亲忙的时节,我却爱到曾祖母的屋子里凑热闹。这时,曾祖母就会拉着我的手问道:你不怕你妈打你啊?我那时一脸天真的回答,怕,当然怕妈妈打我了,但是我真的想我的曾祖母啊。曾祖母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对我说道:坏小子,这么小,就知道哄人了。然后拿出珍藏的好东西给我吃,我那时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为了想曾祖母,还是惦念着曾祖母美味的食物。总之,我一有空就爱到曾祖母的屋子里,看这看那的,曾祖母总是一脸慈祥的看着我。
初中升高中那年,我去了城里考试,我永远都忘不了临走之前,曾祖母叫我到她床边的那种感觉,那时,她已经94岁高龄了,身体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硬朗了,开始躺在床上了,身上有些小病,我那时却还是疏忽大意,认为这些对年老之人,实属正常,并未放在心上,她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道:我的曾孙,将来肯定成为大学生的,然后一脸憧憬的嘱托我,到时候,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到她的坟头上去放烟花爆竹,我笑着顽皮答应了,却不知她眼中噙满的悲伤与哀痛,这样以为老人,我没想到这些话竟成为她最后的诀别!我心中阵阵难受,却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顽皮道:曾祖母,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真的!那一刻,我握紧她的手臂,不敢松开手。曾祖母微微笑着,充满皱纹的眼角,溢出满眼的泪水来。我一不忍心,赶紧将头扭过去,满心的悲伤,似乎决堤而出。
后来,当我考完中考,迎接我的竟是曾祖母的去世,那一刻,我扔下所有的资料,疯了般的往家中赶,家里已是宾客满堂,都说这是寿星的酒,不吃会遗憾的。我一脸悲愤,却无处发泄。人家说,吃寿星的酒,吃酒的人们会顺手把碗带走,这样可以延年益寿。我那时,满心的绝望,觉得生命太过残忍,还没等我回来,曾祖母就这样与世长辞了,我竟然后悔参加中考了,我应该留在她身边,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的。可我的这个心愿竟成了未竟的遗愿,空留一身余恨。
如今,我已坐在大学教室,有时候,睡梦中竟然会梦见曾祖母那一脸慈祥的微笑,那一抹爱怜的眼神,我的枕巾常常浸湿,不是因为悲伤,不是因为哀痛,只是未竟的遗恨,常常伴随着我,轻轻的叩击着我那颗脆弱的心,轻轻的如水般漫过我的年华。曾祖母那一双凝望的眼神,深深的定格在我的心海里,随风飘过。迎面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我的脸颊,丝丝的彻骨凉爽,我赶紧裹紧上衣,却不见曾祖母那微驼却整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