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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口美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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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梁斯汀对美容市场的分析专业技能与个人思维格局又上升了一个非常高的台阶,打心里恭喜她!我现在很享受与她一起工作的时间,真因她而感到自豪,这是一种超越亲情的喜悦。我相信,她会愈来愈卓越!

    蛇口海昌街有一家窄长的传统美容院,叫“美容沙龙”;很老式,很西化;门面上写着洋文,是八十年代一位颇具超前眼光的家庭妇女买下了他人的房子改装成的。一直经营到现在,只是传统美容院愈开愈多,它已显出苟延残喘,廉颇老矣之气。

    既是蛇口传统美容院的鼻祖,自有它的特色与独特的经营方式。我是爱热闹的家伙,每每经过,总东张西望,究竟还是小妹人际关系好,我有幸进去了解。竟然是这样精致的坊间:里面一方面是卖绿色的保健品,一方面销售化妆品以及给女人做美容。像九零年代初很多鬼佬小别墅的风格一样,小小的、精巧的、褐色的木头护壁板上,搁置着精美的保健食品;右边三张床被粉色的小花床单罩着,滚着温柔的荷叶边。

    蛇口,在八十年代,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贫瘠的小镇,小渔村,那时候人们的健康意识还是少得可怜,人们该吃什么就吃什么,甚者大鱼大肉,每顿无海鲜野味,啤酒烧酒,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仿佛不趁着年轻把世界上的所有美味都吃到肚子里便往来人间一趟一样,于是,你可以在第二天,在过后的一些日子里,打探他们的消息:“入厂维修”着呢!在我的老家,曾经见过一个小餐馆里熙熙攘攘,谈笑风生,门口还停着救护车,找路人甲一问得知:里面在吃河豚做成的各种佳肴,救护车是等着拉人去洗肠洗胃用的。真要命!我想,倘若学会保养预防,恁地多长几十年寿命,再吃河豚毙命,亦无憾矣。

    在“美容沙龙”蒸面(脸)的机器赫赫地响着,有青瓜洁面膏的清香气味,还有淡淡的音乐,文雅而又实际,谦虚而又清高,置身其中,有流连忘返之意。美容床稍短,若是我躺上去,必定是弯曲着膝盖。

    现今蛇口的美容院愈开愈多,去那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多是非常熟的女客人,安安静静着的,把手交叉在胸前,有的人手上有一个绿色的翡翠戒指,温婉而俗气地照耀在手上,有的人则是光芒四射的白金,闭着眼睛的女人,脸上横着两道从前纹过的眉,像脸上的裂缝一样,一动不动地在脸上深深地黑着。这时候的女人,只想着要款待自己,一点都不张牙舞爪,也毫不性感。想要做所谓的“四养”女人,在美容床上等待护理的女客人,就好比上了绞台,既期盼,亦紧张,来来回回,所有的担忧与快乐都在即将铺上水果成分的这张脸上写了出来。

    偶尔有几个男人进来,是为了买健康食品,店员从收银处匆匆而来,双方来回砍价,有的不欢而散,有的顺利成交,泛起笑脸。那时候,闭着眼睛正安心洗脸的女人,会在心里生出紧张,像蛤唎,被人轻轻一触,就徐徐地关上。一直要等到男人在外间的声音消失了以后,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小店里常常是温和而安静的,客人少的时候,美容师还会捧出一小杯菊花茶给你,那被洁面乳液和营养霜浸得粉红剔透的十指,散发着真正女人的娇嫩。那青白的菊花,在温水里柔若无骨地飘荡着!美容师这职业,亦叫男人欣羡!

    布幔后面的录音机轻轻地唱着店里的美容师们爱听的歌,唱着:你说你有多少个好妹妹,为什么每个妹妹脸上都挂着眼泪。你听,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歌,毫无新鲜之感,又岂能做到与时俱进,与时消息,与时偕行呢。我想,盖是因为老板娘图的亦不是金钱吧“美容沙龙”是自己手心的一块肉,切掉究竟还是舍不得,痛得紧;维持成本,和乐融融,呼朋唤友,三餐温馨足矣。

    原来,在深圳,真有人不为了钱而活着!我竟是如此地市侩!

    年轻的美容师浸着青瓜清洗剂的手指,轻而有力地在你的脸上按摩着,好像世上只有它们是那么仔细地爱护和关心着你的脸,它们安慰着你关于皱纹的恐怖。

    彼时彼刻,你会感觉:商场上的算计与阴险,情场上的欢愉与悲伤,菜场上的计较与凶悍,店堂上的欲望与被诱惑,整个在经济时代的兴奋与疲惫,全部在按摩的膏液里褪下去,褪下去了。此时,你会感觉自己如此幸运,碰上了一位好的老板娘,一群好的美容师,不白来一趟。

    有一次,梁斯汀与老板娘在内室谈公事。我看到一个老老的妇人,一张风吹雨淋过后的厚厚的黄脸,她来纹眉。美容师的纹眉笔在她脸上吱吱地响,像是刀片刮到了墙壁上。想必她的脸皮已经很老很柔韧了吧。血从画黑了的眉毛那里渗出来,让人看了心惊。

    那妇人一声不吭地仰脸睡着,大热的天,穿着尼龙的白色超短裙。两侧背皮包的地方,被磨起了小小的球。放在地上的皮鞋也是白色的,只是鞋面和鞋跟都脏了,那鞋子被她穿走了形,像一对橄榄球。这是个苦了半辈子、好容易得进美容店的女人吧,要是没有在将老未老的时候,她赶上了经济起飞,也许她就在她那平凡困顿的生活里,老了。她看样子不想就这么地老了。这年代里,这样的女人是真正不后悔地,坚定不移地,迫不及待地要把两道青蓝色的东西纹到脸上去,像男人经营万贯家产一样地经营,不允许有一点点差池。

    上一代女人,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一辈子的。现在的女孩子,被她们苦苦奋斗的蓬头垢面吓死了,富有的生活遥不可及,她们开始意识到也许自己美丽容颜的重要;于是,有的女人选择了自己出来拼搏,有的女人选择了旁大款,做小蜜。两种生活皆无可厚非,只是结局不同,再保养,小蜜也有老去之时,彼时无人问津,廉价甩卖无人要,还伤了自尊,眼看昔日姊妹开名车拖帅哥,泪水滂沱而至

    女人们在这个时代真的不甘一天天地老去,一天天的不美。女人的身体像一个新产品一样被制造着;想起更早一点的,那个禁锢的、真挚的、浪漫的、理想主义的渔民式年代。这理想主义,指的是蛇口式的,缅怀着富裕日子的情调,现在的蛇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梦里都想着怎样发财,那种禁锢中的浪漫当然也是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当下的日子,时光太匆匆,荒瘠演变成富饶,贫穷发展为丰盛。在美容的市场上,无论丑美,皆鱼贯而入,新鲜的,怀旧的,潮流的,八零后,九零后走在海上世界的大街上,酒吧里,总能看到花枝招展的女孩,我纳罕:这“丑美分化”的时代已经来临,我还在等什么?

    我记得有人讲过一个关于爱情的观点:有些情意,转瞬即逝;有些情意,得以延续,发展成爱情,长路漫漫,最后也许会消逝,但你不会忘记,你曾在一瞬间爱上一个人,那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我想也是,在瞬间爱上一个人是有可能的,况且那么浪漫,可是,我爱上那间美容院,却熬了那么长的时间——还竟是持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