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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有些让人心颤的故事。也许这些事,应该是需要被遗忘的吧。
毫无疑问,那些躲在遗忘角落的事,是应该把她忘记的
——题记
我不喜欢金粉这个人,主要缘于她名字的俗,金嘛粉呀的,一个字:俗!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存在着:金粉是我的奶娘。换句话说,没有她,还没准就没有现今健康实在的我。
妈死得早,爸却不肯说原因。这奠定了我日后不断怀疑他的结果。一个人若心里有鬼,就总是刻意逃避或别的什么。在我问起妈的事情时,感觉爸从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更讨厌他低级的伪装。可到底他都是我的爸。看着倒在纷乱的酒瓶堆里的那个老男人,我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有些许带热度的东西缓缓流下。
打从记事时候,我就不叫金粉奶娘。一直都是直冲冲地喂来喂去的。甚至我开始在在怀疑,金粉的肚子怎么能跟妈的一时大起来?妈死了。而金粉有奶水却喂养了我。金粉叫我的时候,我只斜过一只小眼睛算是应了她。另一只半眯着,懒懒的。为此,没少挨了爸的打。
还有,我觉得金粉先天有些犯傻,我对她那样坏,她却从不在意。甚至对我还比对她的亲儿子阿东还要好一些。祖母常常说,金粉就是把奶水多的奶给了我,才反倒让自己的儿子给饿得瘦哩巴叽的。我信了祖母的话。对瘦黑弱小的阿东分外同情,至于他娘,却丝毫地好不起来。芬兰给我灌输一种思想:金粉不是好人。
她还告诉我,妈就是金粉害死的,因为一个孩子不能同时吃二个女人的奶。又说,如果换作金粉没有奶水,妈就不会死。
是吗?我茫然不知所措。妈是怎么死的?我问。芬兰躲躲闪闪的不肯说。妈是怎么死的?爸爸显然很是吃惊,眼里晃过一丝颤动,扬在半空的手,终还是没有从我的头顶放下来。那晚,八岁的我倒在祖母的怀里,泪流满面。从此,我信了芬兰,祖母告诉我说她是妈从小玩到大的伴。背叛了喂养我的金粉。诅咒她不得好死。
金粉的男人石柱是个跛子。人们暗底里都唤她作跛子婆。有时候,叫时不巧给金粉撞个正着,人们也不觉惊慌,最先红脸的总是金粉,好像应该羞愧的人是她。跛脚石柱驾不住牛,农忙时节裁插季,他一面愧疚,一面不住地向我家跑,柴二哥柴二哥地把爸爸叫得分外地甜。爸曾有个哥,九岁时害病死了。哥是死了
老二的身份却改不了。人们习惯了那样叫他。祖母都是二黑二黑地叫。时间久了,石柱和柴二黑二家关系耍得格外地铁,金粉后来又奶过我,更是不是亲戚更甚亲戚。哪知道闲话却出来了。愣是有人说阿东横竖像爸爸,只是比爸爸更黑更瘦小。那些事,我不想问。有些问题本就无解,不断追问只会带来头破血流的后果。金粉,那个奶我长大的女人。每每提到她的时候,我都平静地说那是阿东他娘。当然,心底里并没有否认她是我的奶娘的真实。只是,那字眼,我实在无法从自己的口里呼之出来。
因为金粉,爸爸终让我继续上学。金粉本身是没有多少能耐,只是爸爸最受不了她的肯求。她的那透着无限忧郁的眼睛,真的叫人受不了,爸背转身,不忍看向它。为什么爸爸就听顺了金粉的劝告呢?我知道,爸爸绝不止为了金粉一句话就定了心意,尽管那时他并无有喷着酒气。爽然,是一个忧愁的男人多大的难事啊。祖母无事可做的时候,曾将爸爸为是否取妈为妻而犹豫数月的事说与了我。人呀,一老了就容易头脑发热发昏,她话一说完就叫悔不已。连连用一只手不住地拍打着自己就快秃尽的头顶,零丁的银发在和声的风里温柔地来回踱着。爸爸粗野的叫嚷声很快撕碎了一切,男人的愤怒原来是这样底一回事。原来,爸爸骨子里的女人,除了妈妈,还真是有个金粉。我的牙齿不明不白地在自己的下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印。
金粉奶我的事,满村皆知。因为妈死了。孩子生下来了,母亲死去了,孩子的生计问题成为人们最为关心的对象。金粉那对胀鼓鼓的奶子成为最最吸引人们眼球的风景。于是,她成了我的奶娘。
我想我在渴望着一场战争,一场无关胜败生死的战争。可是,那样的战争又何为战争呢?对着天边不断变幻的彩云,我感到了心如刀割。迎着兹兹作响的冷风,我感到了面颊传来了生疼的感觉。黑暗又复袭来,容不得半点光亮。面着黑暗,无知的我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金粉是没有错的。
假期来得有些不合适宜。祖母死后,我就总不忍回家,不忍细看那个时常喷着劣质白兰地的爸爸,面容暗淡无神的男人。尽管金粉和石柱时不时地来收拾他纷乱的酒瓶堆。可我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熟悉的路途。
一切茫然,面着村中叭哒叭哒的拖拉机声我手足无措。我找不到村口的那棵皂角树。一片嘈杂,人们围着几辆小型手扶拖拉机不住地说着些什么。扶贫的呗,爸爸有气无力地说。哦,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柴二哥柴二哥——脚步声近了,石柱一如既往叫得外地甜。哦,雪儿你回来了。我头默许。石柱看爸时的极端复杂的表情被我真切地睢进了。爸爸朝石柱递过个眼色,空气在一时间里凝住。我知道,石柱有事和爸爸商量,识趣地谎称到田里走走,就出去了。无人理我,果然猜中。脚一出门,就传来石柱的爸爸的絮絮叨叨。
前来护送扶贫物资的拖拉机的响声让我错了神经,以为村子也有些变了,原来,没有。不少的妇人在抱着旧衣什么的往家赶时,还同一起的伴儿不住在议论着谁谁占了谁谁的便宜,把人家的大件换成了小块去——风一起来,纯纯的皂角味又真切地回来了。薰得我直呛鼻涕,时间,原来真的是能改娈很多东西,我和伙伴一起爬上皂角树的光景竟一去不复返了。
回来时候爸没在家里。我想十之八九去金粉石柱那了。果然,天将近黑时,金粉踱着小脚来了,轻挤过一丝浅浅的笑来,小雪,过去吃饭吧阿,二哥在那过呢。她说,先前来时你没在着。我说我吃过了。这让她很为难的样子。她两手摊开着,似乎还要说什么客气地话,然终归也没说什么,低着头闷闷地走了。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站在曾经的祖母和我一起的床前,静看黑夜。仿佛,那双慈爱的眼睛还在直直地看着编者按 有些让人心颤的故事。也许这些事,应该是需要被遗忘的吧。,不住地给我说些荒唐的故事。
“柴二哥小心点——”是金粉低低的声音。“别这样——柴二哥——”声音刻意压得极低“小雪在里面的。”“什么,雪儿——”爸爸的前半句音调稍高,下半句却强压了下去。显然,我的名字从金粉口里滑出来惊醒了爸爸的酒意。羞愧,竟源于自己的女儿。最好的自制力,扼制一切妄念!金粉轻灵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假睡成真,我再无力思索-——
金粉的那番看似不明不白的话,将我带进了无底的深渊里去了。“别这样——柴二哥——那么——到底是洒精的作用?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安分了呢?显然,酒不至醉,或者应该说成是没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那么,那别的原由又是什么的呢?我觉得我越来越有必要搞清楚金粉和爸爸之间这层迷蒙关系,我又想起了那个关于阿东像爸爸的传言。
扶贫队二天后就走了,家没有添进什么东西。爸爸向来死要面子。石柱穿着要来的黑马褂来找柴二哥评合身与否。爸爸憨厚地不住点头,嘴角强挤过一丝淡淡的笑。我看在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爸爸在看我脚上发白的白球鞋时,只是眼神飞快地一晃而过,便低头了。我不便说什么哪怕开导的话。穷,叫人格守沉默。
“雪姐——”阿东的眼睛躲躲闪闪的。我斜起眼来看他。他却更加红了脸。孩子大了,比我晚出生十四天的阿东竟也开始知道羞愧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开始怀念那些渐渐尘封的孩提往事了——金粉硕大的奶子,祖母慈爱的眼神,阿东的尿泥——什么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地将我们抛弃了。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对着水波里晃动的自己茫然无措——
如果不是村长酒醉的失言,我想是再没有人愿意压着心中的痛疼去验证那个几近无耻的假说。阿东,那个瘦骨伶仃的可怜虫——真是我的弟弟!那是怎样的夜晚哟,那是怎样充满血丝的眼睛!死寂!沉闷。最为悲壮的愤怒!愤怒,村长的愤怒。蹒跚的村长竟将踉跄不定的爸爸掀翻在地——酒鬼!醉鬼!二个晃荡的身影。一个男人低沉的哭泣,爸爸的眼泪。躲在黑暗里的真相!金粉终于跌跌撞撞地赶来,又或是也像我一样藏匿多时。佝偻的金粉手搀扶着村长一晃一晃地走了。唯剩下一个男人的眼泪,无人收拾。
借着夜的黑,我悄然走进了那个无知的荒唐梦——肚子大了,金粉的肚皮。爸爸掩面而泣,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无助。家里,还亮着妈妈守望的灯。原来,光有爱是不够的!可是,那热天里金粉蹦跳的胸脯,温柔的喘息——一切男人所需要的味道,齐了,齐了,都齐了。爸爸忘去了妈妈,忘去了芬兰,忘去了人们随时可能出现的可能。热度过去,冷风又忽回来,清醒,却已无济于事。
你——祖母喘息着狠狠给了爸爸一巴掌。无语。妈妈背过泛着酒气的爸爸,别碰我!手抚着自己日渐疼痛的肚子泪流满面,造孽呀!男人。娃他二婶——你说这样好吗?祖母对着金粉娘躲躲闪闪的。沉默,沉默属于金粉丧夫多年的孤娘。相依为命,却生出这般下落的事来!还有什么可说。嫁人吧。金粉点头,不想问对方是谁。爱到荒芜,一颗心死了,便唯剩惯性的头。来回摇晃。石柱自是欢喜,瘦黑的石柱。但,金粉大肚皮的事,他还真个蒙在鼔里。媳妇,哇哈!美丽的金粉。人们纷纷艳慕着走运的石柱。唯有他的老娘,迎进金粉那天都笑得牵强——毕竟是个过来的人,老女人,石柱的娘。
娃生下来了。石柱叭哒叭哒地猛烈吸着旱烟筒,呛得眼泪不住地向下流——嘿!是个带把的哩!接生婆龇牙咧嘴的笑着,前几天柴二黑家只生了个锅边转,还是石柱命好——凶巴拉叽的眼神一进来,婆娘就知趣地打住了话头。过门不久就生娃了,还有金粉和爸爸的打情骂俏村中早已有目共睹,甚至还对爸爸选择妈妈有些吃惊。怀疑,在沉默里最是迅猛。
村中流言满天飞,终于也是传进了石柱的耳朵里。流言是刺痛的,直指人心!石柱第一个在刺痛里趴伏,在万念俱焚的迷醉里,任拖着耙具的牛狂奔而过——大病一场,迷糊中忘去了先前的一切流言蛮语,却从此跛了脚。跛脚石柱——人们也只是在背地里才这样叫他。野儿子的事,从此石沉大海。几天后,妈却无缘无故害病不起。不足一月,更大的悲伤事来了,初冬的雪无情地撒在的妈妈僵硬的身子上。死——没有准备,爸爸站在雪地里呆若木鸡。祖母拱着腰搂着哇哇哭喊的孩子,二黑二黑不停地叫唤着爸爸的小名。这样一来,更是坚固了人们不去提阿东身世的信心。妈是流言蛰死的。还想怎么样?
孩子过于弱小,没有娘的胸脯活不成。村子太小,大着肚皮的女人是有几个,要奶水到是分外地艰难。金粉——祖母不知应该怎样开口。金粉沉默着。跛脚石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记得先前的事,在一旁笑呵呵的。去吧去吧,孩子饿着呢。婆婆无奈地中叹口气说。她二婶——祖母竟是语塞。都这样了,不能让小家伙跟她娘一块儿去吧阿。石柱娘说完就转身出去了。祖母死了。石柱娘也在祖母死后的数月里跟着去了。
一切的一切我无法求证,也不想去求证。假的,假的!我拼命摇着头。怎么了雪儿?爸站在床边一只手放在我的脑门儿上。没事。朦胧中我轻声地说。——太久了,太久没有这样感觉到累了。累到想睡,不停地睡,往死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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