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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四更天,老旷便挑着一担苎麻上路了。因为天气太热,他每天只好趁凉快赶路。这样便可以在早饭前赶到25里之外的目的地——羊楼镇。他在这里挑脚已经多年了,这段路程每100斤供销社给1元钱的脚力钱,他力气大,每担挑150斤,这样,他一趟便可以赚1元5角钱。如果有回头货,那就赚得更多了,就是比起那些30多块钱一月的国家干部来,他的收入也算是很可观的了。因此他很乐意干这种事,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走了一程,便裤带都被汗水湿透了。这段路他再熟悉不过了,晚上是不会有行人的,特别是下半夜。他干脆脱掉了裤子搭在挑子的一头,这样走起路来就利索多了。
又走了一程,东方已泛鱼肚白,天快亮了,他觉得应该穿上裤子了。可当他抬头一看,见鬼,裤子竟然没有了。一定是被树枝挂掉了。回去找吧,知道掉了多久呢?但总不能打着了胯上集镇吧。忽然他想起了前面不远有一户人家,到了那里再说吧。他加快步伐很快就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前。还好,门前正好晾了几件衣服,他便胡乱扯下一条裤子穿了,又在挑子上扯了几根苎麻系上,重新上路了。
将苎麻送到镇上接了工钱,又在一家馆子里吃了两大碗面,便往回赶。当他走到那户人家的门前时,被一个女人叫住了:“这位大哥,你那裤子”
“裤子怎么啦?”
“你不见那是一条女裤?”
“啊,起得早了,错穿了堂客的。”他不得不撒了一个谎。
“那裤子是我的!”
“别开玩笑了,大嫂。你的裤子穿在我的身上,这要是别人听见了,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呀。”
那女人的脸刹地红了,但她认定了那裤子是她的,还是说:“我认识我的裤子,你把裤脚放下来,那裤脚下沿镶有一溜花边。”
老旷在天亮时也见过那溜花边,所以把裤脚挽得很高,但口里还是说:“那难道我是打了胯出来的?”那女人大概看出了老旷说话有点心虚,便说:“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一个寡妇人家,不容易啊。”
老旷听了这话心里一震,停了一下便说:“那你要是信得过我,先拿着这些钱,我现在只有这些。明天,我一定把裤子还给你,同时还赔你一条新裤子。”边说边将吃面后剩下的1元2角钱递给那女人。
“我信得过大哥,我只要我的裤子,不要钱,也不要新裤子。”
“我一个大男人拿出了手的东西你还要我收回!这算我送你的,裤子我一定赔。”说完硬是把那1元2角钱塞到了那女人的手里。
自从还了裤子,老旷便经常落她家喝茶,有时还要坐坐。后来他便知道这女人叫秀英,一年前死了丈夫,家里还有一个婆母和一个三岁的女儿。有时他便给她的女儿和婆母带点饼干或糖果之类的零食。再后来混得熟了,有时送完货之后干脆赶回她家吃早饭,当然每次都是他自带了酒肉的。有时吃完饭甚至还要睡上一觉才走。
这天他一觉醒来,听见堂屋里一个老婆婆正在跟秀英说话。
“他女人四十多岁了没有儿子,想要个女人生个儿子,暂时也不娶过去。你要是同意了,他便每天晚上来这儿住,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当然啰,他会把你一家养起来,他养得起。等你生了儿子,他便和那女人离婚,当然也不能一脚把她踢开,毕竟是老夫老妻嘛。他可以与她分开睡,这叫做离婚不离家。然后就把你娶过去,你跟他就是正式夫妻了。你的孩子和婆母他也会妥善安置的,他就是看中了你孝敬婆母这一点。”
“”“我知道你一下也拿不定主意,你就好好想想,我等你回话。有道是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你一定要自己拿主意,不要把脑袋放在别人的肩膀上。”
“”“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拿定主意啊,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那老婆婆说完便走了。
老旷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房里走了出来。
“大哥醒了?”
“啊,刚才那婆婆干啥来了?”
“”“你觉得那样好吗?”
“你都听见了?”
“你今年多大了?”
“23岁。”秀英低着头回答。
“你愿意与一个50岁的老头子长期通奸!”
“你!”红英又羞又恼,憋得满脸通红。
“我这话是说得太粗了。但他这是想借鸡下蛋,你知道吗?”
“”“你要是生个女儿或者根本就不生呢?就是生了儿子,你也只能当他的小老婆,大的‘不离家’,你听懂了吗?再说这还只是现在许的一个愿,今后究竟怎么样呢?万一抱走孩子再翻脸不认人,你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
“那”秀英觉得老旷说的句句在理。
“我是个粗人,说话直来直去,这事儿千万不能答应。我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要养家糊口不容易,但我可以帮你的呀!要是要是你不嫌弃,我还可以当然啰,我决不是想乘人之危,这事儿还得你乐意。”
“那”秀英擦了擦眼泪。
“先考虑考虑吧,你要是乐意,明天咱就去登记。”老旷说完就走了。
老旷“嫁”过来的头天晚上,客人们都走了,老旷问:“那条镶有花边的裤子呢?”
“找它干啥?”秀英问。
“不是它,我能讨得到你这么好的老婆?告诉你吧,那天我穿上那条裤子就浑身是劲,我就知道我的好运来了;后来,每当我睡着了,你就穿着那条裤子在我的眼前晃荡,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我的人。”
秀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也不理他。接着在箱子里翻了好一阵才找到了那条裤子。
老旷接在手里亲了一下说:“好好收着,以后要是分开了,我只要一看见这条裤子就会想起你的。”
“刚来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秀英有点不高兴了。
老旷说出口后也有点后悔,觉得确实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便解释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外面都改革开放了,听说许多大型工程都要上马,要的就是干力气活的人,我这一身力气到了外面还怕赚不到钱?我是想以后把消息打听得准了,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儿就到外面去闯闯。去的时候我一定要带上这条裤子。”说完就一把将秀英搂到了怀里
后来,老旷有货送时仍然送货;没货送时便在家里跟秀英一起干活。
有一天,夫妻俩上山砍柴,断黑时秀英背着一捆走在前面,老旷挑着一担走在后面。当走到一个悬崖边时,老旷突然喊道:“停下!”
“发什么疯,你没见天快黑了吗!”
“放下!”老旷像下命令一样“过悬崖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他放下担子跑过去接下秀英的那捆柴抱过了悬崖。
“大惊小怪,”秀英不解地说“这里我还只走过一千次?”
“你不知道,”老旷说“我原先的女人就是从一个悬崖上掉下去的。”
“你原先有过女人?”秀英问。
“啊没有,还没跟她成亲呢。”于是老旷便给秀英讲起了过去的事。
老旷本来叫张山虎,他老家离这里600多里。12年前,也就是文革的时候,他正准备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春香成亲,而当地的造反司令许光却带着一伙恶棍在一个晚上将春香抢走了。张山虎闻讯后,便带上一把尖刀赶到了许家,趁许家所有的人都烂醉如泥之机,他便翻窗而入,杀死了许光,带着春香从后门逃了出来。那天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当他们逃到一个悬崖边时,许家的人也追过来了。急忙中春香踩虚了脚,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张山虎不敢回家,他孤身一人也用不着回家了,从此他便过上了流浪生活。后来流浪到了这里,并且找到了一份较为稳定的挑脚的差事
老旷送货回到家时,天快黑了,忽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秀英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老旷想赶在下雨前从山上挑一担干柴回来,匆忙拿了扦担跑上山去挑了柴便往回走。走到悬崖边时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把肩上的担子打顺,然后脸朝外侧着身子走过悬崖。当他正要通过悬崖时,突然背上被一根东西顶了一下,于是他便连人带柴一起摔下了悬崖
秀英闻讯后便晕了过去,被人们掐醒后,又要撞墙跟老旷一起‘走’,人们只好反复地用“家里的老小还要靠她”的话来劝她,才打消了她轻生的念头。
闭塞的山里还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人们连夜冒雨将老旷的遗体拖会了家。秀英伏在老旷的身上哭得喘不过气来:“你死得好冤哪你是绝对不会自己掉下去的呀这是有人害了你呀天哪你怎么不睁开眼哪”
由于山里的交通不便,虽然村里当晚就用电话把案子报到了县公安局,但是到第二天中午才来了两个警察。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到悬崖上察看了一番,结论说:死者是自己失足掉下悬崖的。
封棺的时候,秀英找出了那条镶有一溜花边的裤子塞在老旷的手上哭诉着说:“你说你‘去’的时候要带上这条裤子你就带上吧到了那边也不要忘了我呀”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老旷死后刚过百天,那个说媒的老婆婆又来了,还是为那个50岁的老头子说媒,说的也还是“生了儿子就作正式夫妻”的现话。秀英各自干自己的活儿,根本就不理她。最后那老婆婆还是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说完就讪讪地走了。
后来,每隔三五天那老婆婆便来把那些话重复一遍,秀英也是每次都不理她。
那老婆婆在重复了20多次后仍然坚持不懈,秀英的婆母架不住她那“毅力”便对秀英说:“孩子,那死鬼‘走’了是不会回来了。我都在其次,你和孩子还要生活啊。他三番五次地托人来,看来人家是真心,你就答应了人家吧。今后说不定能生个儿子,你不就有了终身之靠?”
秀英本来就没了主意,她也觉得靠她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庭确实很难,听婆母这样一说,也就勉强同意了。
秀英答应的当晚,那老头子就来了。上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跟秀英亲热,秀英虽然心里有一种厌恶感,但既然答应了人家,也就由不得自己了,只好让他任意摆弄完事后老家伙还老是将一只手放在那个地方摸摸捏捏,秀英劳累了一天,实在忍受不了,很不耐烦地推开那只手便睡着了。
沉睡的秀英突然觉得有一只手在她的下身抓挠,她又很不耐烦地推开了,但那只手却仍然像抽筋一样一缩一缩。紧接着只听见老头子断断续续地说:“不,不不是我不不她现在已是我的不不,我不走啊!救命!”老头子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他知道刚才是做了一个恶梦,恶梦的情节还清楚地浮现在眼前。
老旷气冲冲地朝他走来,劈胸揪住他恶恨恨地说:“好你个老东西!你害死了老子,还要霸占老子的老婆,拿命来吧!”
“不,你不是我害死的。”老头子吓得发抖。
“我知道不是你,可是你给了那个泼皮200元钱,没错吧!你刚才逼着我老婆跟你睡觉也没错吧!”
“不不,我没逼她,是她自己愿意的,她现在已是我的人了。”
“你的人?”老旷抖开了那镶有花边的裤子“你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她,她还在我的手里。你马上给我滚!”
“不不,我不走,我要娶她。”
“妈的,你不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旷又将那条裤子抖了一下,两条裤腿就套在了那老头子的两只手上,只见那两条花边迅速地缩紧,就像一付手铐紧紧地铐住了老头子的双手,老旷一使劲,就将老头子拖走了。
“啊!救命!”老头子拼命地喊。
老头子醒明白后一边擦着身上的虚汗一边问秀英:“你有过一条裤腿下面镶有花边的裤子?”
“你问那干啥?已塞到了死鬼的棺材里了,”秀英想起了老旷眼睛又湿润了“你死得好冤那!”接着就各自蒙在被子里哽咽。
那条裤子又在老头子眼前晃荡,裤腿上两个花圈发出刺眼的光芒。
“啊!鬼!”老头子又吓出了一身虚汗,他掀开被子,顾不得穿衣服和鞋袜撞开门,一边喊着“啊!鬼!”一边东倒西歪地向自己家里跑去
从此,那条镶有花边的裤子就整天在老头子的眼前晃荡,老头子也就整天魂不守舍疯疯颠颠地到处乱跑,一天他不由自主地跑到了老旷的坟前,一头栽倒在地就一命呜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