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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飘香的桃红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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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我想赶紧搭班车回家,因为下午还要上课。正在赶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移动的小红点。根据那颜色我觉得就好象是她,我于是赶紧跑过去。不错,果然是她。还是当年那件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桃红袄,披肩发在晨风中飘撒,就像决心要扫尽空气中的浑浊

    “怎么是你?”我兴奋地问。

    “怎么不能是我?”她俏皮地反问。

    “这么多年,你一直穿着这桃红袄?”

    “我喜欢。”她笑了,笑得那样灿烂,接着就好象是为了抑制住笑容而抿住了嘴唇,与几年前一模一样。

    接着她告诉我,这几年她在外面打工,今年春节都没有回家,这次是请假回家看看。因为她还要去一个同学家办一点事,我们只好暂时分手。我约定在车站等她。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学校差一个老师,于是请来了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那时她穿着读书时的校服,扎一对羊角辫,走路一颠一颠,还纯粹是个有点俏皮的小姑娘。说实话,开始我还觉得她有点烦人。

    有一次她在备课时,一个字读音拿不准便问我,我正在忙自己的事,有点不耐烦,看也没看便叫她自己查字典。可她说按音序查还省事,不会读音要数笔画太麻烦,我叫她用四角号码查,她又说老师只是介绍过有这种方法,但没有告诉怎么查。我一看,她要查的是“愿君多采撷”的“撷”字,便说“5108”自己看吧。”查到后她喜出望外地对我说:“你真神!”

    “这有什么?你只要学,很快就会学会的,而且你也应该学会。”我不冷不热地说。

    从此,她一有空便学这种查字法,可一遇到稍难确定数码的就问我,而且还经常说一些字的号码问我对不对,真是烦死人了。当然她很快就完全学会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正在校园里的太阳底下批阅作业。她穿着一件薄薄的桃红色的丝棉袄,背着一个沉重挎包进入了校园,使我的眼睛突然一亮。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可能是由于挎包太重又走得太急,她满脸通红,与那桃红袄交相辉映,顿时使我想起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羊角辫已变成了齐肩短发。走到我的身边她笑了,笑得那样灿烂,接着好象是为了抑制那笑容而抿住了嘴唇。她甩了一下头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身后留下了一缕富有青春气息的淡淡的女人香味。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俏皮的小姑娘了,而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了。

    车站的汽车发出了一辆又一辆,可她还未见人影。看表,其实才八点。我决心等她一起回家。

    等人是令人焦急的,还是那个学期的12月31日,本来放学后都可以回家的,因为第二天是元旦假。但天下着大雪,路不好走,我没打算回去。她也说回家路太远,懒得回去了,只是到三里之外的镇上去买点毛线,以便晚上把那件没打完的毛衣打完。

    天快黑了,可她还没有回来,我真有点为她着急。我觉得我有责任去接接她。当我刚刚走到学校对面的山头上,就看见了远处的皑皑白雪中有一个活动的小红点,是她,她回来了!我差不多高兴得叫了起来。看得出她是在跑,我也飞快地向她跑去跑到一起的时候,她扑向我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我:“我怕,我知道你会来接我的。”说完竟然流出了眼泪。她浑身都在颤抖,我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晚上,室内炉火正熊。打毛衣之前,她要把买来的毛线卷成砣砣,我成了她当然的毛线架。卷完后她开始打毛衣了。她的脸被炉火烤得通红,嘴唇抿着,就像要抑制住笑容

    “你老看着我干啥,弄得人怪不好意思。”

    “那么金贵,看一眼都不行?”

    “那就看个够吧。”她勇敢地面对着我

    接着她又说:“我知道你会去接我,但我还是有点拿不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说完她低下了头。

    “害怕什么?”

    “不知道,反正害怕。我胆小,每天晚上老鼠在房顶上爬,我明明知道是老鼠,但我还是害怕,总是要用被子蒙住脑袋你怎么想到要去接我呢?”

    “学校又没有其他人了,我能不去吗?”

    她笑了,接着又抿住嘴唇抑制住了笑容

    她打毛衣,我一边欣赏她那熟练的动作,一边添加木炭,不知不觉两把椅子居然靠到了一起,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你靠这么近”她仍然是红红的脸,瞥了我一眼又抿住嘴唇抑制住了笑容。

    “我喜欢你淡淡的香味。”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其实”她低着头没有说下去。

    鬼使神差,我一把抱住了她,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地说了声“不要”与其说那是反对,还不如说那是一个姑娘进入一个新阶段之前必须履行的形式

    我们共同枕着她那件桃红袄一直睡到了天亮。起床后我们各自回家了,分手时我很想向她道个歉,但终于没有说出口。事后,我真后悔,那样的大雪天我应该去送送她的

    人群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小红点,她来了。

    上车后,我和她坐在一起。虽然车上人多,我仍然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使我又想起了那个学期放假的前一天晚上。

    我们像以前一样两人同枕在她那薄薄的桃红袄上

    她说:“这是最后一晚了,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呢?我不知多少次诅咒过我自己,我不该呀于是我说:“你今后会恨我吗?”

    “怎么会呢?我一个村妇,能跟你有这么一段愉快的日子,我很满足了。”

    “村妇?”

    “我马上要嫁给一个庄稼汉了,不是村妇是什么?”

    “马上?”

    “父母安排的,年龄大了能不嫁吗?像一些小说里说的逃婚去殉情?殉情我也没有对象呀,即使有,我也没那么傻的。”

    “你喜欢他吗?”

    “说不上,不过他对我挺好的,长相可比你强多啰。”说完她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放假,她父亲担着她的行李卷儿,她跟在后面走了。我真是个熊包,我竟然没有勇气去送送她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不是因为车上人多,而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汽车进入了一片田野,人们正在忙于播种。我问她:“你家里都好吗?”

    “电话里说都好,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有点担心孩子。”

    “你有了孩子?”

    “都四岁多了。”

    “怎么会呢?”

    于是她小声地对我说:“那孩子其实是你的,我到他家刚六个月就生了。”

    “那他家对你”“啥事儿没有。他娶了我这个高中毕业生,就像拣了一块糖,他舍得把我怎么样!背着我他还跟他爹妈赌咒发誓说孩子是他的哩。”

    接着她告诉我她不习惯家里的生活,孩子刚断奶她就出去打工去了。她还说,那老板很看得起她,要她搞管理,每月1500多元。

    我说:“你可要注意自我保护啊。”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老板没几个好的。

    “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幼稚,我绝对不会上那些人的当。‘曾经沧海难为水’啰。”这明显是在赞美我们那段共同的生活,于是我问:“你那么看得起我?”

    “怎么说呢?说看不起,我还真有点儿喜欢;说看得起,我又觉得你太懦弱。敢跟我去看看孩子吗?”

    “我”

    “算了吧,我不过说说而已。”

    气温越来越高了,她脱下了那件桃红袄,我又感觉到了那股淡淡的香味。我突然提出:“这袄该退休了,送给我吧。”

    “给你。”她毫不犹豫地塞给了我。

    “回去你怎么说呢?”我有点担心地问。

    “那有什么,丢了。你呢?”

    “我?捡的。”接着我们都笑了,但她没有笑出声,她抿着嘴唇抑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