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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狗住在我家隔壁。
有一天，死狗躲在一间破旧的小楼的窗户后面偷看我洗澡。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冲我傻笑。
我手上的湿毛巾朝他飞了过去，打中了他的脸，然后我拉上了窗帘。
死狗本来不傻的。
他可以像我们一样，一起上学，一起打架，一起泡妞，一起喝酒，一起去做很多事情，但是错就错在他有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那天晚上，天很黑，还下着大雨。
很多人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知道，我在厨房的墙缝隙看得一清二楚。
死狗的母亲三娘很苦，这个大家都晓得。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三娘为了撑起这个家，她做了一切应该做的事情。
死狗的父亲大狗喝醉了，发酒疯，特别爱打人。三娘身上的伤全是大狗打出来的。
在死狗八岁那年，大狗又喝醉了。他把三娘干了就打，打得三娘死去活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看得出来，死狗非常憎恨他的父亲大狗。他对我说过，他一定会收拾大狗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死狗的背后藏了一把生锈的杀猪刀，那是他拣垃圾的时候捡来的。那种杀猪刀圆圆的，尖尖的，中间有一道凹下去的直管，据说是用来放畜生的血的，一直到血流干为止。
以前，死狗胆小，害怕。他不敢对大狗下手。
死狗看见懦弱的母亲倒在地上，被大狗的大脚踢了又踢，只能心痛的流眼泪。
终于，三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大狗回头看了一眼哭鼻子的死狗。
死狗立即被大狗凶恶的模样吓住了哭声。
死狗害怕极了。他像一头受惊吓的羔羊，身体往后挪，一直退到冰冷的墙壁。
大狗的嘴巴喷着浓浓的酒气，大声的嚷嚷：死狗子，哭个鸟毛呀，不许哭！
死狗不哭了，只是打嗝，呼吸像风箱，一阵一阵的急促。
大狗突然伸出一只又大又脏的手，抓住了死狗的脸，捂住了死狗的嘴巴。
可怜的死狗喘不了气，痛苦的挣扎着，挣扎着
在挣扎的时候，死狗不小心碰到背后那块冰冷的金属。
死狗毫不犹豫地抽出那个家伙，用力地捅进了大狗的身体。
大狗从来没想过儿子这么大胆，连老子都干。可是，事实上，死狗做了一件他从来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死狗杀人了！
死狗挣脱大狗的大手，咳嗽两声，大口的喘气。
死狗镇定下来的时候，他看见地上多了一滩鲜红的血。
那是大狗的血，一个畜生的血。
死狗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死狗静静的看着大狗咽下最后一口气，笑了。
等三娘醒来的时候，大狗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后来，死狗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疯了，傻了。
最后，三娘改嫁了。
这件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人去管去理，一眨眼就被遗忘了。
我对很多人说过死狗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
我知道死狗喜欢趴在窗户，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时常露出傻得可爱的笑脸。
我经过这条街的时候，总能听见死狗对着窗口叫骂：
婊子，破烂货，舔老子的脚指头！
骚货，贱骨头，没人要的破鞋！
猪呀，笨死了，只会跟人家干！
钱，看到钱了吗？老子要的就是钱，钱呀！
事情发生以后，死狗一直一个人住。
有一个晚上，他请我过去陪他喝酒。我去了。
我走进死狗的房间。房里没有灯光，只有一根蜡烛，亮着。烛光在黑暗里摇曳。
我突然有种恐怖的感觉。我知道这间屋子曾经死过人。
死狗的头发长长的，枯黄，散乱。他躺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喝酒。
死狗见到我真的来了，有点惊讶。
我问死狗：怎么屋里不开灯？
死狗说，他母亲怕光。他母亲喜欢蜡烛的光，柔和而温暖。
然后，死狗用手指指着他前面不远的佛像对我说他的母亲被大狗打了，就倒在那里，之后从那里离开了他。死狗就在佛像面前把大狗送进了太平间。
死狗还说，今天是他们的日子，他要给他们敬酒。死狗觉得自己比别人苦，常常感到孤独，有点寂寞，心里很冷。他害怕别人叫他疯子，怕极了。他不是疯子。他比谁都正常，比谁都清醒。说着说着死狗就哭了。
昨晚，死狗看见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拖进了巷子里。突然，女人的尖叫声刺破了黑夜的寂静，像凌晨公鸡的第一声报晓划破空洞的寂静，最后恢复死亡的冷清。死狗看见男人压在女人的身上，颤抖着，颤抖着。死狗懂得那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走开了。他不想多管闲事。他知道这条街的人都把他当成疯子。他憎恨他们，恨极了。
死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想起母亲的样子。那个曾经被大狗打得死去活来的女人，那个全身伤痕累累的女人，那个把他抛弃的女人。死狗害怕了，后悔了。他跳起床，打开窗户，大声嚷嚷：抓贼呀！抓贼呀！
男人抬起惊恐的脸，四处张望，起身逃跑，还摔了几个跟头。
死狗觉得好笑，但是他没有笑出来。
死狗打开房门，跑出去，把女人抱回了家。
死狗睁着大眼睛，看着女人赤裸裸的身体，面红耳赤。
死狗找来母亲的旧衣服，小心翼翼地给女人穿上。
在烛光下，死狗仔细地打量女人光滑细嫩的皮肤，突然发觉女人太像母亲了，太像那个曾经被大狗打晕的女主人了。死狗伸出手，轻轻抚摩女人的脸蛋，陶醉了。
死狗对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很正常。死狗没有疯。死狗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我听算命的老太婆说，死狗注定孤苦终老。老天爷算准了的，逃也逃不掉。
死狗要去找他的母亲。他不想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家。他不再憎恨他的母亲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他懂得母亲受的罪有多重，吃的苦有多深。母亲恨父亲，骨头里的憎恨是可以山崩地裂的，而死狗的脸又长得特别像大狗，除了那双忧郁的眼睛。死狗明白母亲抛弃他的原因。他决定毁了自己那张可恶的容貌，他憎恨自己这副畜生的臭皮囊。他需要一点母爱来温暖冰冷的心，错不了的。老天爷对他家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我劝死狗不要冲动，做了傻事。如果他真的毁了容貌，他母亲就不认得他了，以后就会有很多的麻烦。等死狗冷静多了，我问死狗知道他母亲的地址吗？
死狗说，他花了十块钱从街上的小混混那里打听到母亲的地址。前些日子，他给母亲打了电话。他母亲叫他搬过去和她一起住，相互有个照顾。他母亲就生活在这座城市，不过她已经嫁给别人了，还有一个女儿。她就是死狗的妹妹，估计有八岁了。死狗说这话的时候陶醉了，满足了。
那晚，我陪死狗喝了很多酒。
死狗已经睡着了，我还清醒。
我已经不再害怕死狗会伤害我，也不再害怕这所房子曾经死过人。
我祝福死狗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