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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公安是在我们快下班时到所里来的,给我们出示证件后拿出一封信。问我:“这封信是不是从这里寄走的?”我瞄了一眼,是一封寄往省厅的信,寄件人地址空缺,是那种常见的上访信,再看邮戳,我点点头说:“是从这里寄走的。”“那你是不是还记得寄信人的长相?”公安又问。我摇摇头,我们这个邮政所地处闹市,每天收寄的信函包裹几百件,我当然不记得,何况好多信都是直接投到外面的邮筒中的,根本不和我们打照面。
公安显得有点失望,郑重给我们解释说:“这是一封对一个领导的诬告信,现在这封信被交给了那个领导,领导委托我们把诬告的人找出来,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下。”坦率的说,这种信我见多了,每天开信箱都会拿出一大沓子来,别说寄给省厅的,寄给国务院的也是屡见不鲜,但公安来调查今天还是头一遭。我好奇地问:“上访信还能转到被告人手中,被告的那个看来一定是个大领导了。”“对,”公安的表情更加严肃“所以一定要找到诬告的人,希望咱们邮局以后把这种信都给压下来。”
“这恐怕不妥吧,宪法规定公民有通信自由权。”我有点看不起这个公安,他怎么连这个基本的法律也不懂呢。他却满不在乎的说:“两回事,两回事,这是诬告啊。要不实在不行,我们在你这里安个摄像头。”
他越说越离谱,当时我们正忙着结帐下班,就告诉他:“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了的,你去问我们局领导吧。”匆匆打发他走了。
未曾想第二天这个公安又来了,而且还带来我们的一位领导,领导告诉我们:“民警同志要在我们这里装两个摄像头,局里已经同意了。”我只好苦笑一声:“想不到,我们这个小所居然能惊动警察来站岗。”
两个摄像头当天就装好了,一个对着外面的邮筒,一个对着我们的营业柜台。两个摄像头像两个大狙架在墙上,显得那样扎眼,来所里来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大家通常的第一反应是感叹:“哎呀,了不得,过去只知道银行里有摄像头,想不到邮局也装上了。”但随之就是一声惊叹:“不对啊,摄像头怎么能冲外呢?”弄得我们只能不自在地笑笑,不好说什么。
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注意上访信,但这样的信函还是那么多,寄往检察院的、公安厅的、公安部的、法院的、以及给国务院总理、国家主席的比比皆是,哪里能分得清那封信是告那位领导的。
我暗笑那个公安的愚蠢,装个摄像头就能把人吓住了,真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果然,那两个摄像头与两个月后被拆除了,我又见到了那个公安,我问:“找到诬告的人了吗?他摇摇头说:“很难,人太多,不知道那个是啊。”
他走的时候,我正从邮筒里取信,拿出一大沓子上访信,他很吃惊的说:“这么多!”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这年头,除了上访的谁还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