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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没有天分，你不可能成为一个作家，尤其是悬疑小说家。”王主编一脸冷漠地将手中的稿子丢进垃圾桶，把自己肥胖的肚子在舒服的老板椅里摆好，狠狠吸了一口软中华，吐出的烟雾迷蒙了他的脸，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云端的玉帝，漫不经心地判定着人类的命运。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大约三十多岁，粗衣粗裤，胡渣刮得铁青，正谦卑地说：“您给说说，哪里写得不好，我回去改，我一定按您的指示认真改。”
“杀人，不是这样杀滴，太简单粗暴，悬念懂不懂？起承转合懂不懂？矛盾冲突懂不懂？”
“没用，再怎么改也没用。你想，狗屎就是狗屎，再怎么化妆也只能是一坨漂亮的狗屎，狗屎需要漂亮吗？”王主编抖了抖烟灰，继续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回去吧，以后用邮件发稿子，这样我可以把你拉进黑名单，就不用看这些狗屎了，伤眼。”
赵景亲眼看着王主编将他的自尊拿走，摔在污泥里，狠狠地践踏碾碎，但他一点都不生气，只在心里冷笑不已，在他心中，王主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谁会生一个死人的气呢？
二
深夜，最后一班公交车从文翠路上驶过，几片枯叶被车轮卷起，在冰冷的地上翻滚了几下，重新寂静下来。
赵景压了压头上的帽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依然穿着那身很普通的衣服，胳膊下夹着一个礼盒，没有一丝特别之处，仿佛一个寻常的夜归人，一边往手心哈着热气一边往家里赶路，那里有温暖的热汤吧？有温柔的妻子一边看着韩剧一边等待着辛苦养家的丈夫吗？但没人会想到，正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怀里正揣着一把锋利的尖刀，那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闪着冷光。
赵景来到这幢老式的别墅前，在厚重的铁门前站定，把手上的礼盒在正对着猫眼的地上摆好。然后有条不紊地穿好一次性薄膜雨衣，闪身靠在墙上，右手捏紧了刀柄。
他伸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清脆的铃声让夜色更深了几分。
他知道他肯定会来开门，很多人为了能够发表作品会在深夜给他送礼，甚至把年轻的肉体直接送到床上，一点都不稀奇。
果然，静静地等待了几十秒钟，门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后面停顿了几秒钟，吱呀着打开了一条门缝。
赵景抓住门沿，猛地挤进房间，手中的尖刀还没有扬起，就感觉到太阳穴上一冷，是一支冰冷的枪管，他不敢动了。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送命的，虽然他并不珍惜这条贱命，可也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去。
他看到王主编坐在沙发上，被绑成了一个粽子。
“嗨，哥们这身行头不错啊，也是来杀这肥猪的？”一个好听的声音问道。
是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海藻般的头发，脸色惨白带着腐朽的香气，穿着紧身皮衣皮裤，浑身透着一股子利落劲，此时正坐在门后的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腿上随意搭着一把枪，带着消音器。
赵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来的太巧了！”女人一拍大腿说“你因为什么要杀他？”
“他说我写的东西是狗屎！”
“x，他也这么说我！”女人气愤地说。
赵景诧异地说：“他也说你狗屎？”
“可不是嘛，我绞尽脑汁构思出来的，他尽然说是一坨漂亮的狗屎！”
“这肥猪竟然还想骗姑奶奶上床，你说该不该弄死他？”
赵景转头看看粽子，眼睛微眯：“该杀！”女人高兴地站起来，那样子仿佛他乡遇故知：“对了，你带稿子了吗？长夜慢慢，要不咱们切磋一下稿子？”
赵景立刻将带着体温的稿子递给女人，同时接过女人带着香气的稿子。
三
屋里刷刷的翻页声。
良久女人先开口说：“我觉得我写的确实是狗屎，没想到悬疑恐怖也可以像你这样写，这样简洁的语句，如刀削斧劈，足见功力，我果然是没有天分的。”语气有些寂寥。
赵景摇摇头说：“我觉得你写得也很棒，虽然写的不够简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简洁风格的，你这华丽的用词，也让我觉得是一种享受呢，我觉得我们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不能说谁好谁坏。”
女人又高兴起来：“真的？我就说嘛，我也是有才华的，是这肥猪不识货。”
赵景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千里马都是寂寞的。”
女人已经坐到赵景身旁，像两个多年未见的知己：“你说的太对了，我觉得还是你比我有才一点。”
赵景谦虚：“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眼睛里闪耀着惺惺相惜的火花。
夜色更加迷离了。
感觉到气氛没那么紧张了，粽子畏畏缩缩地说：“那个确实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想着讹点好处才故意压着你们的稿子不让发。”
“我保证，只要二位饶了我，我立刻安排出版两位的稿子，我让他们明天就赶出来，整版首页推荐，横腰内彩海报，全方位推荐，保证二位爆红。”
“闭嘴！”两人同时扭头喝道。
赵景把稿子仔细贴身放好，问道：“你觉得怎么处理这肥猪？”
女人羞涩地将散着香气的稿子也贴身放好：“都听你的。”
赵景沉吟片刻：“还是杀了吧，只有鲜血的浇灌才能让今晚的故事升华，艺术性肯定能高很多。”
“有多高？”
“起码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都听你的。”
他们的手牵到了一起，甜甜蜜蜜，又小心翼翼，哒哒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夜色里。
城市里的人都睡了，城市里的故事还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