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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我毕业了，那年秋天的时候我因为一时赌气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的小县城开始了我自己独立的人生，开始了我自己赚钱谋生的生活，也开始了我从教的生涯。上学一直不太调皮、一直比较沉默比较听老师话、一直没见过老师怎么收拾调皮学生（或者说根本就没见过极调皮的学生）的我，并不知道为师的艰辛，以为现在的孩子会象当初学我为学生的时候那样单纯，那样听话，以为我会做好老师，以为自己会很顺利地适应这工作，因为我觉得我是爱孩子的，我是平易近人的。甚至还以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教师是园丁是船夫而骄傲，甚至还以为脚踏三尺讲台是最美的诗句。
第一天站在那所谓的三尺讲台上，教室里几十双眼睛看着我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瘦小的所谓的老师，他们眼中有奇怪，有微笑，我些怯场，甚至想逃，但我知道我是老师，我必须面对，我微笑着发出了我为师生涯的第一声，在孩子们的掌声中我陶醉了，我以为我会成为孩子们的朋友的，我错误地以为我已经成功了。以后的日子，我认真备课，批发作业，认真讲课，我不想误人子弟，虽然比起别的老教师我差远了，但我是努力的。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成为一个好教师。然而日子久了，才发现一切并非如想象的一样完全，刚开始的时候，孩子们是因为不了解我的来历脾气性格因此课堂上不敢肆意乱动，渐渐地他们了解了关于我的一切，他们的孩子的顽皮的本性也在课堂表现出来了。
所有的一切与想象中越差越远。面对他们的调皮，面对他们的厌学，不会说话、不会做思想工作、不会与人交流的沉默的我束手无策，除了流泪，甚至有时在课堂上把书一扔生气地流着泪离开应该由我负责的课堂（现在想想，那是我最失败的一年，根本没有为师的风范），然后又在班主任的协调下在孩子们的道歉声中回到课堂，继续我的讲课。那种总被惹生气然后又道歉的周而复始的日子使我渐渐厌倦了，也使我变得冷漠了，我不要道歉，我不再相信道歉，我只要平静地工作，平静地生活。然而这份工作已经使我恐惧，使的怕站在讲台上，我甚至不想再当船夫，因为我做不了好船夫，但我还是努力着，尽心着，因为我不可能放弃这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的得之不易的工作，因为我怕老家妈妈那期待眼神中的失望。
但不管怎样我是公正的，我对成绩好的差的学生一视同仁，对好成绩的学生不优待，对成绩不好的学生不歧视，甚至会更加关心。那时班上有一个成绩差又调皮的女生，别的老师们对之也只能叹息。但她在我的课堂上并不怎么样，只是眼中总有一种孤独，还有种渴望。课下她找我聊天，她父母离婚了，她觉不开心。她觉得学习太难，她觉得老师们讨厌她。她说她找我说，是因为我没有因为她成绩不好而冷落她。于是我鼓励她，甚至给她补课。但她并没有把太多的心思用在学习上，她说英语太难了，她说她想努力学习，她说她跟不上。我也知道在这个小县城，英语真的难，学生难学，老师难教，可我还是鼓励她。课常上她有时也要违纪，很少认真学习，我有些失望。那天课常上她又不认真且与人讲话，我非常生气，批评了她，也不想再管她了。我不在乎成绩的好坏，我只在乎是不是努力了。课下她找我赔礼道歉，并保证说要好好学习。我不喜欢任何学生的道歉与保证，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因为我已经受够了。但我还是微笑着听她说。随后几天她是认真的，是乖巧的，她是真的想改变吧，我想。
在那个乍暖还寒的春天的晚自习我进行了一次英语测试，然后在静静的夜的灯下认真地改着试卷。然而改到那女孩子的试卷时，她居然一道题也没做，满卷空白处全写着“老师，我不会做，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地，i’msorry”我没有感动，而是觉得失望和生气，一股热气真冲上心头。我讨厌道歉，我讨厌只说不做，我真的讨厌。我气极了，很想骂人，但夜深人静我骂谁去？我什么也没想就在她的试卷上写下了“笨蛋”然后把她的试卷扔一边去了，那个晚上我是在生气中入睡的。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大家静静地等着试卷，等着成绩。那个女孩子把双手放桌子上，微笑着看着我，我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还在生气，是的，我还在生气。然后我面无表情地发着试卷。拿着那女孩子的试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下去。我看到女孩子坐在桌位上，本来带笑的眼中突然装满了泪水，然后就趴在桌子上，一直到下课也没抬头。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我还是继续讲课，课后我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那个学期剩下的日子，那个女孩子没再听过一节英语课，也没再违过一次纪，只是她眼中总有种说不清的东西，有时我想找她谈谈，可我却始终没有勇气，或者是拉不下面子吧。那个学期完的时候，女孩子叫我给了我一张纸条：老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新的学年开始的时候，我也没上那个班的课，开始了带新的班级，开始了我真正为师的生涯。听说那个女孩子也转了学，离开了这个学校，那个班级，也许是为了逃避我吧，只是她不知道我不再上那个班的课了。以后的日子，我没有再说过伤学生自尊的话，不管遇到多调皮的学生，不管我多生气，不管我多想说伤他们自尊的话，我总是忍着，只在心里说，嘴里也绝也绝不说出来。只是我始终忘了那双带泪的眼睛。
许多年过去了，我也真正成了一名合格的船夫，也不知那女孩子去了哪里，现在如何，只是我心里那种不安总在时时缠着我，因为我伤害了一颗童稚的心。很想对那个孩子说声：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