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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远远的,我看见前面走着的启贤,牛仔服随意地搭在肩头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吹着“欢快”的口哨,一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样子,脚下似乎还踢着一颗石子。
“谢天谢地,他总算还有一会儿不抽烟。”妙珍如释重负地说“要不你”她高兴早了,一句话没说完呢,启贤抽出的右手中就多握了一盒烟,另一只手上上下下,摸索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了一支香烟。难道他后脑勺长了眼睛?
“妙珍,你先走吧。”因为记着智远的忠告,连日来,我几乎是躲着他走的,但愿他冷静以后能理智一些。到今天我发现他依然是老样子,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不管妙珍赞不赞成,智远同不同意,有些话我一定要讲给他听。松开挽着妙珍的手,我向启贤跑去,快追上他时,喊了他一声,他听见了,悠闲的步伐却越发自在,快乐的口哨由越发响亮。那我只好超过他,自己给自己制造说话的机会。
“启贤,对不起。”感觉着他的冷漠,我努力使自己平心静气“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机会面对面地对你说。启贤,如果是我做的哪件事,说得哪句话伤了你的自尊心,我可以向你赔礼道歉。但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没有你想象到的任何意思。我们的决定其实有着最简单的理由:你是我们的同学,我们并不在意你受到的批评。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一着急“古人云”都引用上了。“启贤。”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把道儿让开。”他的反应异常冷淡。末了,来了一句:“好狗不挡道儿。”
“你以为自己很行根本不需要帮助吗?你以为帮助你的人都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你以为别人对你都是虚伪的?在你失意时,别人好心的安慰全是恶意的嘲笑?当你对别人的好意置之不理甚至冲人家大发雷霆时,你有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感受?你以为这世上就你有脾气、有尊严,别人就没心眼吗?你为啥感觉不到大家对你的关心?”他的冷漠终于激起了我的愤怒。感情用事时,我承认我是冲动的。我相信他听得懂前言,也听得懂后语。“你是个懦弱的人,你不敢正视现实,也没有改正缺点的勇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做法是错误的?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含心茹苦把你养大,并对你寄予厚望的父母吗?你对得起曾关心、爱护你,并对你满怀期望的老师吗?重要的是,你对得起自己吗?你忍心放弃你曾经的理想、抱负吗?”在我的话越说越激动时,他选择了离开。我反正一口气说完了憋在心里的所有话。但他好像没什么反应,而且不屑于直抒已见。他走远了。我不禁有些后悔,怕我这一段言辞激烈的话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其实,我有啥资格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如果不是由开晚会引出一两件与我有关的事,我可能仍将习惯于他那由来已久的古怪脾气、古怪言行,就连我现在十分看不惯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也是我习以为常的。那么我还会想要帮助他吗?还会觉得他特别应该振作、应该自信、应该改变成另外一个样儿吗?还会有这样那样的许多感想吗?还会如此用心地寻找办法吗?今天所说的话若失却前因,以后的故事还会不会发生呢?我和启贤是否将永远保持上学期那种不即不离、不温不火、极其一般的同学关系?难道事不关已时,我就是把事情高高挂起的我?——坦然面对他身上种种积极、消极甚至颓废的言行举止。我是个自私而独善其身的人?难道我不遗余力地想劝他改过自新只是为了获得良心上的安宁,无关任何善良、正义的动机?难道我所讲的大道理只是说说而已的?不!它们全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搀一点儿虚假的东西。那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虽然我偶尔也会忽略别人的感觉。可这显示出的能是贬义的那个自私吗?无心和有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自私与虚伪好像不是我的主要特点。”两个各执一词的“我”暗暗争论不休,没有结果——谁知时间最终证明的会是什么。
“秋雨。”我身后冷不丁响起智远的声音。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学校计划在下个月举行演讲比赛。”他然后滔滔不绝地讲完了他提前了解的所有情况。最后说“假若启贤能在这次比赛中脱颖而出,你说他是不会因此恢复往日的自信?鲜花和掌声一齐向他涌来时,他还能消极下去吗?”智远是兴致勃勃地给我描述出了希望,那失望会不会随之而来呢?
“他愿不愿争取这个机会可是个难题。连校长亲临的晚会他都敢不参加,何况一个可参加可不参加的演讲比赛?而且他有没有得奖的能力和实力也是个问题,万一失败了呢?”
“只要他肯参加并认认真真地投入其中,结果准错不了。我相信他有那个能力。”他们是近在咫尺的舍友,他的看法也许是对的。智远还“顺便”给我出了个主意“依他的脾气,‘激将法’是再适合不过的。要是你能不露痕迹地激他一下,他那股倔劲儿上来后,定会全力以赴的。”
“那我该咋做?”我问他,他也不故弄玄虚,开开玩笑什么的,而是“这般如此”地具体教了我该如何见机行事。可见,他是有备而来的。
智远的消息果然可靠。每二天上午,下了课间操,班主任特意叫我到他跟前,专门说了演讲比赛的事。老师打算先在班里搞个预选赛,选出三名表现最突出的同学代表本班参加学校主办的正式比赛。吩咐我马上组织,尽快确定人选和稿件。一回到教室,我立刻当众宣布了这个消息,并请自愿报名参加的同学到我这儿登记姓名。
但是,报名的人并不踊跃。我想,有必要给大家一些考虑的时间,到时候,我动员起来或许能少费些力气。
2
本来想等晚自习时再开展我的动员工作,没想到下午正好碰上节自习课,同学们又都在,我和班长打了声招呼,便按我设想好的步骤逐一问询大家的态度,不停地说着鼓励、劝说的话,总算使报名的人数有所增加。哦,我的体会闹半天是对的:“在某些事上,来自他人的鼓励和支持非常重要。”
走到启贤那里,问过他的同桌,我起身就走。他的话紧接着跟随过来:“请连我的名字记你那本本上。”
我听清楚了,别人自然也听清楚了,我们全惊讶地望着他,看他是否在开玩笑——反正我们没见他正儿八经参加过什么活动,最常见的是他我行我素式的不以为然。而他,根本“不在乎”大伙儿看他的目光中包含有哪种意思——主意我有,结果?你们等着瞧吧。我认为能以他自己的方式和别人做对需要更大的勇气,毕竟“奇怪”并不是谁都能平平静静注视的,何况他的格外与众不同已经为他人编写“反面教材”提供了大量事实依据,所谓贡献,卓著得令人唏嘘不已。
“每个班才有两个参赛名额。”我冷静而委婉地劝他知难而退。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得我手心直冒汗。
“你们不是说谁报名都行吗?”
“那好吧。”我还有点不太愿意地写下他的名字。但愿他过后回忆起我的漫不经心别恨得“咬牙切齿”真想看他有始有终地做好一件事,希望他有一天终于找回比较优秀的自己。
这一圈转下来,虽然没花费多少时间,遭遇多少困难,收获却是沉甸甸的:一页白纸已写满黑字。尤其令人高兴的还是启贤的主动报名,虽然仅止于目前的心动,结果依旧模棱两可。
大概是因为我极想看到接下来的进展。一心急,就觉得时间咋过得这么慢,像是盼了很久很久才盼到简直让人望眼欲穿的,那节说好进行初选的班会课。
随着班会课的渐渐临近,越来越强烈的紧迫感激励着报了名的同学。吃罢午饭,他(她)们大多早早来到教室,或坐或站或停或行或默诵或朗读或暗自酝酿或不露声色或“情”形于色或一心一意或三心二意差不多是争分夺秒地做着积极的准备。所以说大都而不是全部,是有位名叫启贤的男生,偏偏胸有成竹地在将淘汰大多数人的赛前,优哉游哉地看上两眼闲书,打上三分瞌睡,离开四五分,再这长那短地拉上六七分闲话,闭上眼睛听八九分歌,十分消闲的样子。他试图表现他的自信,还是散漫?
“你们谁知道咱们班今年去哪儿春游?”章妙珍面对着消息要比她灵通的人士问“我们”
“上山。”这位同学难得会说干脆、简练的话。甭问,这个时候的他一定在看小说。
“上山?上哪儿的山?”她故意追根问底。
“这儿的南山。”他头也不抬地答道。“哎!我快看完了。章妙珍,快把书还给我。”这回不抬头不行了吧?
“齐晨,消息可靠吗?南山是离得近,可南山有啥好玩的?”妙珍藏起他没看完的小说,认真细问。
“看你失望的,南山没啥不好。除了没有遐迩闻名的名胜古迹,也有绿树,有陡峭的山脉,顺流而下清清澈澈的山泉,无名的花花草草,挺富有诗情画意的。”
“好像你去过。”妙珍不太以为然地说。
“你干吗不想开点?爬啥山不是爬?上五岳确实好,可一路上得花路费、住宿费、伙食费。终于到了目的地,你不买门票人家叫你进啊?上南山多好,省钱不说,一样锻炼毅力,又有美丽风景欣赏,一举三得哎!别乱翻!”其实齐晨嚷也白嚷,他鞭长莫及。
“齐晨,你老实交待,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不是。要听我的就把你们领我们村儿去春游了。俺村好歹有个名胜古迹,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哩。”
“那样的话你就稳赚不赔啦。”我“夸”他“会算帐。”
“会算帐?我们全去他家吃饭,吃了就走。”旁人搭了一言。
“我再给你们每人带点土特产。”
“多多益善。我来者不拒。”
“你好意思要?”
“不和你好意思和谁好意思?”
“听说咱们隔壁那班也去南山,两班的班主任都商量好了。”-——玩笑在智远那儿暂告一段落。
“我觉得一年一次的春游应该拣有名的地方去。”有谁对外面的大千世界不是心向往之?
“章妙珍,你甭急。等以后上了班,自己挣了工资,咱想去哪儿去哪儿,到那时”齐晨的好设想尚未打动她,她便冷冷静静回答道:
“就算上了班,一个月能挣多少工资?三四百?四五百?反正不会一分不花全存下来。即使攒下一笔钱,也不可能一分不剩全拿去旅游。”
“去我们村儿旅游又花不了你几个钱。再说,挣多少花多少才叫酷?冻不着、饿不着的,谁存钱啊?”
“你知道啥叫败家子儿吗?”
“他呀,这是替你花钱。”我插嘴道“所以才这么大方,要是花他自个儿的,他保准精打细算。”
“我的钱又不是刮大风逮来的,为啥不精打细算?”
“齐晨,那我的钱咋就成刮大风逮来的了?”
“你问我,我问谁?”
3
上课呤一响,你的一言和我的一语随即一低。等老师进来,课堂秩序便井然有序了
那一股紧张的气氛暗自涌动着。
将手按在胸前,我试图通过深呼吸缓解压力。按理说,我好歹是经过锻炼的,不应该太紧张,可是,我今天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颗心“扑通通”得蹦达得十分欢快,俄而,手心已是汗津津的了。
老师背抄着手踱到最后一排,问:“准备好了吗?”稍待片刻说,”张艺,你先念吧,班干部带个头。”
“在哪儿念,这里,还是讲台?”大家会不会笑我?我的这句话好像说出来有点结巴。
“上讲台吧。”老师面带微笑,温和地说。
我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多少有点不自然地走上了讲台。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师恩难忘”教室里响起了我那源于紧张,不禁有所改变的腔调。“人非生而知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这是唐朝大文学家韩俞所作师说中的一句话。我想在坐诸位谁也无法准确计算出在漫漫求学路上,经老师指导解决了多少个疑难问题,掌握了多少实用知识。当我们每向前迈进一步时,谁又能说‘师恩易忘’,谁又能否认老师曾为我们的进步所洒下的汗水?”
我讲的是我的亲身经历的切身体会。一个好的老师真的会让学生铭记一生感念一生。有一天,老师桃李满天下了,她也老了,许许多多的名字对她来说将变得十分陌生,但她的名字会挂在很多人的心上,她的学生永远不会忘记她。我知道这样的老师即使没让你取得多大成绩仍会记住一段时光;让你即使一事无成仍会被曾经的谆谆教诲所感动;让你即使远离了童年的纯真,学会了虚与委蛇,仍会承认老师的高尚。我可以骄傲地说,我遇到过这样一位好老师。是她对我的影响让我至今不肯轻易放弃努力;是她给了我一段值得珍藏的记忆;是她让我认识了老师的祟高与伟大:是她的言传身教使“教师”这个职业,成为我幼年时期的第一个梦想。我现在之所以在一片“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的叫嚷声中,依旧固执地刻苦学习,也是因为她曾向我这个学生表达过的,她对我的信心。
初中那三年,无知的我由于忘记了她对我有过的期望而未能全力以赴地好好学习,以至于仅仅考勤上现在这么一所不是很好的中专。后来,想起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厚望,我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消沉,不可以自暴自弃,不可以随波逐流。我不能叫曾经看重过我的老师失望。我真想在我功成名就的时候和老师说,老师,当年您没有看错张艺。我更怕老师的预言成为我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不清楚我现在的努力还有没有意义,但是不努力的话,我会觉得很对不起我的老师,对不起全心全意爱着我的父母,对不起自己16岁的花季。
“谢谢大家!”迈步走下讲台时,我相信我的神情举止落落大方。刚一落座便把我的手放在我同桌的手背上——掌心是湿漉漉的,汗是冰冷的。她说,好冷啊。
妙珍演讲的主题是“惜时”念到后来引用的今日歌最为投入:“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1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
4
小型选拨赛次序井然地进行着。
很多同学都做了细致、周到的准备,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数启贤了。他简直令人惊诧得目瞪口呆。我相信好多人都因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像与他初识一般重新审视这个启贤。他演讲的是关于“环境保护”的话题。这是他信手拈来的吗?怎么会呢。在我的记忆里,他曾在树前久久驻立而不愿离去;他曾凝望飘逸的白云而目不转睛;他曾默默拾起同学们仅划拉了两下的白纸而直说可惜;他曾在个别同学攀折花木时好言相劝而诚心诚意;当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偶然飞进教室时,在几个男生几乎众口一词的“捉住它”声中,他是唯一大声提议放过鸟儿的人。当时,看着鸟儿娇小身躯上的艳丽羽毛,尽管我没言语,却和其他同学一样喜欢它,毫无恶意地希望它能留在我们中间。由于老师那会儿正上着课,三四个有胆子嚷嚷的男生终归没胆子公然违返课堂纪律,对小鸟动真格的。鸟儿终于寻找到出口,擦着门框飞向了无羁无绊的广阔天地。唏嘘感叹的惋惜差不多横扫半个班,启贤拍手叫好的声音则格外醒目。
遵照智远的嘱咐,他演讲时,我连头也没抬,还挺随便地翻开手边一本32开大小的杂志(再大就太引老师注目了。)详细阅读,像是不屑于聆听他的演讲,关注就这样被我煞费苦心地隐藏了。
他以一个个具体精确的数据举例证明了工业三废对大气、河流的污染;以一个个确凿不疑的事实充分论证了土地无节制、无计划开发造成的恶果;并且逐条介绍了森林的功能:储存水源、调节气候、防风防沙、防洪防涝、降低噪音、分泌植物杀菌素、净化空气然而森林遭遇了乱坎乱伐的命运,许多动植物濒临灭绝甚至已经灭绝。
他的演讲极富感染力,而事实永远胜于雄辩,那些震憾人心的数字,让听者的心无不为之一颤。平日不大留心的事,放在这时注意又是一惊,原来我们的生存空间正一步步走着下坡路:成片成片的森林没了,一棵棵绿树倒了,一片片土地被沙漠吞噬;一种种动植物濒临灭亡;一条条河流黑的黑、浊的浊、变质的变质、断流的断流,不复清澈水面上的粼粼波光。而在某些污染严重的城市,抬头一望,哪还有蓝天白云?连阳光都不是灿烂、耀眼、温暖的了。听说有的地方,昔日绿树成阴的美丽风景已被映入眼中的荒芜取代,听说地下水位一降再降,听说老天爷的脾气越发令人捉摸不定——破坏性强的自然灾害时有发生,全球气候变暖连累的冰川都融化了。
“怎么样?还需要苦口婆心地劝说吗?”应该不需要了。那一件件事说得多明白?大家咋能还像从前那样对环境漠不关心?咋能只图自己方便对于其他却不闻不问?无知时糊涂糊涂尚情有可原,一旦明了了如许多的实际情况,依旧如故就有点于情不通,于理不合。“中国有句古话: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想有时。幸福从珍惜开始。”启贤说得真好,而他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少年时光?不过,由他对环境的爱惜、关切之心可见孺子可教。对他能否振作我充满信心。
“如果大家曾经看过中央台焦点访谈制作的一期名为‘难圆绿色梦’的节目,我想问大家两个问题。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黄沙,你还会有绮丽的遐想吗?曾经建起一道道防护林的徐治民老人,再次面对座座沙丘时的痛苦神情,也不曾给你一点启示吗?”
“同学们!无论将来我们走向何方、做何职业,请时刻关注我们的地球环境。借用一句歌词做为我今天演讲的结束语:别让地球再流泪。谢谢大家。”
启贤,听着热烈的掌声和真诚的赞叹,你会不会找回真正的自我?
这次选拨赛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最后一位演讲者回到原座位上,班主任漫步到他常站的地方做总结发言。照例有褒有贬、有肯定、有批评,差不多每位同学的演讲都评析到了。最后,老师婉转的从所有参与者中挑选了我和启贤作为代表本班参加学校比赛的同学。
5
在即将举行初赛的那天上午,班主任吩咐智远和妙珍做为观众,陪同我和启贤去临时改为赛场的大会议室参赛,悄悄嘱咐他们要及时帮助参赛同学克服紧张心理,对智远的嘱咐里怕是还有密切注意启贤这一无须明言的一条要求。
参赛者的出场顺序是事先拈阄决定好了的,我是25号,有足够的时间适应环境、寻找状态。启贤就不同,他是三号选手。现在?他什么时候正儿八经的严阵以待过?
可能是班里开晚会时,启贤的消失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一意识到比赛进入了没准十几二十钞的倒计时,我急忙去看他在没在。那样我行我素的壮举,有个一两次富富有余了,实在不是多多益善的事。总不能为赌气,一再把自己当“牺牲品”呀。见他在,我松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是瞎操心。今天不是有个班长“看”着他呢吗? “别说话了,开始呀。”这个意思由主席台上传递下来后,座无虚席的会议室很快安静了,交头接耳的不多,窃窃私议的少有,多数人是聚精会神的神情。
在我的记忆里,启贤从没像今天这般神气过,那双曾经暗淡、无神的眼睛闪着令人感动的光芒——他再也不是那个赖散而没精神的启贤了。大家一定想不到曾因喝酒被当作典型批评过的启贤会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即使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学也有没大料到他居然有他的能力和才华。我真高兴他今时今日的争气。
启贤的演讲几次被掌声打断,可见大家对他的演讲是近于一致的好评。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为他的精彩演讲鼓掌,不是不想,是唯恐前功尽弃。就叫他好好和我赌一回气吧!
随着演讲的进行,我被某些同学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抑扬顿挫的言辞打动了,凭借自己那点小记性,还记住了好几句名言。例如:“不遇阴雨后,岂知明月好。”;“成败论英雄,千古最不公。”;“苟利国家,不求宝贵。”;“不是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创造世界不能用诅咒和悲叹;创造世界只能用力量和汗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酷寒来”有两句话出自不同名士之口,意境却完全相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宁随燕雀翔,不与鸿鹄飞。”等等。
“下面由张逸同学为大家演讲师恩难忘。”——时间过得真快!
我离开座位时,把演讲稿塞进妙珍手里。
今时的环境倒底不同于以往,受到众多陌生人注视的我虽然出场迟,仍然没能留住一份始终如一的从容,我想我显而易见的带了一份拘谨上台。因为紧张,开头几段讲得太快,像是背诵而不是朗诵,至于感情,跟枯竭了似的,迟迟显不出。还好,这种状态并未贯彻始终,要不我连初赛也没通过的可能。
“上课时,我们坐在教室中听讲,”我那颗不得平静的心不再起起伏伏时,才找到一点演讲的状态“课下则可以恣意玩耍。此刻,我们的老师在做什么?看了每一位同学作业本上的红勾勾、红叉叉,看了老师上课拿的一叠教案,一切便尽在不言中。‘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许多人把老师比做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老师的确为我们大家无怨无悔地奉献了很多,不是为使自己如何显赫,如何富有,一心盼望的是自己的学生能有个光明而璀灿的未来。我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一节课上。一节课!它相对于无数节课的平凡和普通,也许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像沧海中的一粒谷,然而每一位亲身经历过这节课的同学都知道它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对自己的感动有多深”情不自禁的,我把自己所有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感情,融进了演讲时的神情、举止中。
“谢谢大家!”冲台下微微一鞠躬,我顺势放下了话筒。
对自己的表现,我不满意,妙珍说我的眉头始终皱着。或许是吧,我觉得我原本是可以表现得更好的。
为了能让我高兴点,回去的路上,妙珍和智远没少说笑话,但是,后来看到启贤,心情才因为他的出色多少好转些。这一次比赛的结果对他,也许比对我更重要。
6
第二天,第三节课。
任课老师讲完今天的内容,紧接着布置了作业,边整理带来的教案,边说:“你们安静上自习。过会儿,你们班主任要来说点儿事。”
“说啥事?宣布初赛结果吗?”从不在老师没来前猜东猜西的我,今儿不仅猜了,而且一猜便猜测到演讲比赛上。我即怕听那个迟早要公布的结果,又急切地想知道他们俩谁能进入复赛。最好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根据我昨天的表现,我知道我有可能被淘汰出局。果然如此的话,我能够面对失败而不哭泣吗?我难道不会比昨天更难过?至少昨天还有一线希望。
“啦,啦,啦。老师走啦,大家说话吧。”一名男生怪腔怪调地嚷道。哪里用他号召?老师前脚刚出门,或轻或重或低或高的声音就是层出不穷的趋势了。等老师走远些,班内的课堂秩序已乱得和老师临走时的嘱咐打了个颠倒。这个时候,别说往地上扔根针了,扔上一把针,也没几个人能听见。
正如老师常常想不通的:一上课就不知你们哪儿来那么多话。老师不在的课堂上,话实实可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我们也不知道课上的话咋比课下十分钟的还多。记得初中那会儿就是这种情形。害得老师一而再地强调,一定要做到老师在与不在一个样。为了让大家自自觉觉的安静上自习,而不论老师在没在,我们的班主任可谓煞费了苦心。经常在自习课的突然检查中一脸严肃地说,某某班的课堂纪律如何如何好,并且声色俱厉地叫我们看看自己。每当这时,同学们全部屏气敛息的加紧学习的步伐。老师的目光则停留在几个老起“坏”的带头作用的调皮学生身上。一言不发,等于言犹未尽。那几名同学立刻就有了心领神会后的大彻大悟。待老师一走,用不了一分钟,又就不由人地交头结耳开了,才领会到的精神一齐奔向九霄云外。
老师一来,绝大多数人就是正襟危坐式的郑重其事了。
“在这次演讲比赛上,启贤的表现尤其不错。”老师扫视了一下我们“先录取的就是启贤,然后是”是什么?老师没说完整。我的预感不妙起来。真遗憾,我一直想我其实是有实力的。
“我问了问评委的看法,他们说,咱们班前面那位同学上台时挺大方。”——后一个自是不言而喻了。“两个人全进复赛了。”——这大概是唯一一句能让我听在耳中倍觉欣慰的话。
“把你们的演讲稿交给我,我找人修改修改。”老师收走他们的演讲稿,没多说别的,就匆匆离开教室。班里很快又充满听不清、低不下的嗡嗡声。我跟启贤一样,受到了同学们的祝贺,智远还说放了学要请我吃雪糕。
真的放了学,我却没有去,因为妙珍告诉我,她昨天听见智远和一位评委老师指着我说,我是他们班的。我为自己不是正大光明进的复赛而耿耿于怀。甩下一句,谁要你多管闲事。放学后,我先扬长而去,不听他的任何解释和问询。从那天起,我向自己宣布和秦智远恼了,而且暗下决心,复赛时,一定要好好表现。
7
一个星期的时间和弹指一挥间有时竟然可以相等,很快就到了临该举行复赛的那个日子。地点和人物依旧。
参赛者在复赛时的出场顺序仍是拈阄决定的。这一次,我由初赛时的25号参赛选手提前至4号。后来听说3号是曾经赢得评委一致好评,无可争议地夺得初赛第一的李清月。班主任说这样的安排对我很不利,我有可能被李清月比得相形见绌。老师的分析使我的前途在同学们眼里黯淡了。有人本来就认为我能进入复赛已属不幸中的万幸,听了老师的担忧就基本上对我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对各种看法均不以为然,我是有备而来的。我觉得,老师多虑了。事实不会那么不堪设想。我相信评委们会给我一个相对公平的分数,即便我确实不如李清月讲得好,我想,进入决赛应该比超过李清月容易。我不信我排在她后面就一点儿机会也没了。我可能,不见得比她差多少。
我的同学记住的大概是张艺在初赛赛场上的发挥,我牢记的则是自己具备的能力。
许是李清月在初赛时的表现使她顺理成章得了第一的缘故,而她还是我的威胁,我因此特别留心她的演讲。当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时,有一个长发披肩的秀气女孩从从容容走上讲台。
“各位评委,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她的普通话果然足够标准,声音还很好听。这些都是她的演讲能轻而易举吸引人的地方“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从失败中站起来,前面还有一片艳阳天。在座诸位可能并不知道今天站在讲台上演讲,能赢得阵阵掌声的李清月,去年此时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时,由于表现不佳,排名倒数。念及日日夜夜的努力,我曾欲哭无泪。那次失败将我的信心和勇气击得支离破碎。我恨过,恨幸运的不曾降临,恨自己演讲时怎么能忘记演讲词。当时我就盼谁能给我个机会,叫我重新证明自己,好让我输也输得心服口服。可惜没有。我灰心极了,心想,下次说什么也不参加比赛了,只做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
可是,同学们,面对失败,悲观、叹息,甚至痛哭流涕都是徒劳的。不为是可以避免失败,也一定会错过成功。难道还有人不渴望有所作为吗?没有无所不能的人,所以每个人都有可能失败,胜利并非俯拾即是。输在心理上,我们就下克服心理的决心,输在水平上,我们就下完善自我的决心。对某些人、某些事而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自不量力,可有时候,这不正验证了流传很久的‘初生牛犊不畏虎’吗?不正证明了敢于向自己挑战的非凡勇气吗?有一首小诗说:谁也不是天生的佼佼者,谁的成功不曾浸透跋涉的艰辛?是呀,我们怎能因为成功的遥不可及就拒绝尝试?失败了有什么?失败有时是成功之母,有时是坚强的垫脚石;有时是进步的台阶。就像我们不可以因为自己不优秀而停滞不前,而任由脚步后退一样。应当承认,自己有不如别人的方面,也应当承认有的人已经取得或可能取得的成就,是我们奋斗一生仍然望尘莫及的。假如仅仅出于这一个原因的考虑,便不去努力,不去争取,任何差距都将一直‘差’下去。我的观点是,只要努力就能赢得机会,只要赢得机会,上一次的失败纪录就会在下一次改写。”
无须以华丽的词藻形容她的演讲,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足以说明一切。那才是最恰当不过的评语。我也真心实意地为她鼓了掌,全然忘却了下一个要上台演讲的是谁。当主持人宣布下面是张艺同学演讲的师恩难忘。礼节性的掌声尽管稀落,也将正确的信息传递给我了。我不带一丝慌乱的走向讲台。
这回大家总该说我是大大方方走上讲台的吧?我今天的演讲尽管比不上李清月的精彩,也发挥出了本人的实际水平。和上回相提并论,强的应该不是一点半点。 “真好!”妙珍伸出右手迎接我的归来,并表示祝贺。智远要和说话,我果断地把头扭到一边。
比赛结束时,早过了放学时间,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在校园里散步,或者嬉戏玩闹,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惊动得云彩也要驻足观望。年轻真好!
”妙珍,说实话,我比李清月的演讲怎么样?”
“当然好了。”她顺着人情说好话。我知道,却不以为意。
“你说怪不怪?虽然初赛那天,我讲得简直一塌糊涂,但当我听大家一致谈论李清月的优秀时,就不由自主地把超过她定为自己在复赛中的目标。说我狂也好,说我不自量力也好,我确实想和她一较高下。”
“反正还有决赛,好好努力努力,谁能说你不会如愿以偿?”
但是,第二天,妙珍的话就成了,又不是啥大不了的比赛。不去就不去,没啥了不起的。咱不稀罕那点虚名浮利。
是的,我终于如大多数人预料地无缘决赛了。
可当我接触到启贤的目光,我忽然能释然自己的这点不如意了。有必要去追究原因吗?尽管我承认自己或许不如李清月,却自信和启贤有一比。赛场上,我们可以是对手,场下,我更愿意机会是他的,而不是我的。
智远过来安慰我时,我说,这样的结果挺好,总比我入选而启贤惨遭淘汰强,我可能比他还容易面对失意。
8
演讲比赛的决赛地点定在县礼堂。
一走进礼堂,最先体会到的是庄严和肃穆。随即才是对周围环境的了解:台上有一字排开的桌子,桌上摆着的卡片上写有应邀前来的各位领导的姓名。比赛开始前,主持人提议各班拉会儿歌,这样,礼堂内就响起了嘹亮的歌声,响亮的喊声,热烈的掌声。气氛是活跃的,兴致是高昂的。
在拉歌热热闹闹、有声有色地进行时,各位来宾陆续到场就座,主持人等某个班唱完最后一句,郑重宣布演讲比赛正式开始,他向同学们介绍了来宾和评委,向大家宣读了评分标准,比赛规则,而后入围决赛的六名老师和六名同学依次登台演讲,最后评出老师组、学生组的一、二、三等奖。李清月众望所归地拿了学生组的第一名,我们班的启贤是二等奖获得者。
站在台上领奖时的启贤笑得格外灿烂,那股认真完全不同于以往有过的玩世不恭。这回,他不改弦易辙才怪。
“智远,你真行啊!”
校长在颁奖仪式过后的总结发言中特意表扬了启贤,而抱着奖品和荣誉证书的他则一脸的兴奋和感动。我想问问他:“你会不会出尔反尔?会不会故态复萌?会不会全面否定消极?得奖了,听到掌声了,发现欣赏了,你自豪吗?骄傲吗?很高兴吧?你知道不?有许多人都希望你振作起精神坚强勇敢的直视现实。去解决应该解决的问题,去思考应该有的主意,去唤回以往的朝气、傲气和勇气。就算找不回曾经的优秀,能够再快乐、达观些也好,别老叫我们感觉你性格古怪。确实不想积极向上,也不能积极向下呀。我们但愿以后”他的笑容就是我坚信他会振作的的理由。
比赛结束往出走时,逐渐拥挤的人流中,我和妙珍她们走散了,待到了礼堂外面,我只好找个显眼位置等她们。她们还未等到,倒是见启贤走了过来,眼里不再有他对我的冷漠和不屑。笑容是诚恳的:“张艺,谢谢你,不是你略施小计,我肯定不屑于参加这种比赛,不参加比赛的话,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意识不到如果我愿意,我能做得比别人更好。”
“谢我?”他的这番话实在出乎我意料。我从来没想过他对我的态度会不会变,会变成什么样。真的,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个人恩怨早被我抛之脑后,我全然忽略了他对我有过的“敌意”我当然不能一高兴便一人独揽所有功劳。我说。“你更应该感谢秦智远,主意是他出的。我不过是说说话而已。但是,你就不愿意参加比赛,别人咋说咋做全没用处。或者你并不具有那方面的能力,即使参加了,也不会脱颖而出。所以你今天取得的成绩,有一大半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感谢感谢自己吧。”
“我之所以报名纯粹是为了跟你赌气。你说我没志气,却受不了任何人的轻视。那天,你不但不问我参不参加,还很怀疑我的能力,我心想我非要干出个名堂来,让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大吃一惊。今天,无意中看见你也真诚地为我鼓掌,才明白有些事可能是我想错了。谢谢你。另外,我为我那次给你带来的麻烦向你道歉。对不起啊你忘了?那次班里开晚会我不辞而别刚听章妙珍告诉我那些你和秦智远为我能不能演节目的争论,我很生气。一生气就”他不好意思说了。
“是妙珍?”我猜了好久也没猜出的人居然是她。
“我”自知一时失言的启贤不知怎样补救了。
“没啥,事情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说不介意,能不介意吗?终归是她使我们第一次的努力功亏一篑,险些酿成不好收拾的局面;险些导致启贤更加的自暴自弃;她的行为还险些使我和启贤之间极一般的交情一跃为耿耿于怀的所谓“过节”可是,如果没有她的多事,会有启贤今天的振作吗?可见,这世上的对与错、得与失相辅想承,界限难以清楚划分,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我也不清楚我的脾气咋那么大。其实你们也是为了我好。但是初听那些话,就是要生气,只想和天下人做对。现在,我终于有勇气面对所有不得意、不称心的事了。十分感谢帮我振作的你们。对了。”启贤一眼瞥见智远,说“我还得去向秦智远道歉,外带道谢。”说到此处,他显出极为过意不去的歉疚。
“启贤。”我忽然想到几句话,便叫住他说“生命就在于珍惜和勤奋。我知道你曾经是个很优秀的学生,真希望以后还是。”安慰别人时,我历来懂得更多的道理。
“知道啦。”他以前从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建议或意见,总是胸有成竹的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总爱近似强词夺理地反驳别人要他承认的正确,总会有意无意的标新立异。“越长越大,怎么会越来越不懂事?”
什么是真正的长大?年龄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长大意味着什么?我长大了吗?假如说长大是思想上的成熟,可什么是成熟?世故而有城府?不,我感觉不是这样。那长大是对幼稚的完全克服吗?什么叫幼稚?单纯而无心计?反正幼稚不该是地地道道的贬义词,而纯真一直是个很美的词汇。什么时候才有真正的成长?什么样的言行能够说明你已长大?长大了是不是就一定会面临更复杂的喜怒哀乐?长大了你我是不是就会有更坚定的理想和信仰?长大了是不是就没有了“无知”时的狂傲和飞翔着的幻想?长大以后再面对现实是否会多份冷静和沉着?长大了便不会有神奇而绮丽的梦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