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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种锡制的有小肚的,壶嘴与壶把子两边对称。
在乡下,锅碗膘盆竹箕箩筐之类都称作家业。酒壶也是家业中的一种,且是其间比较金贵的。哪家有一把酒壶远比如今有一台彩电更显面子。
记忆里我家总是拿个竹罐盛酒,逢年过节父亲便双手棒起竹罐给过世的爷爷奶奶倒酒,当然也给自已倒。有了贵客,比如族内有哪家嫁了女,次年正月各家便要宴请新女婿,或有娶了新媳妇的,这边去做新女婿,那边要便有人送回来,来者一律被称作亲家,族内各家也都要宴请。这时候再拿个竹灌倒酒便不象样了,就要去借了锡制酒壶来。
母亲说那时候整个村子也就两三把。爷爷去世前我家也有一把,自然每到正月便有人来借,这是相当风光的事情。
我家的酒壶,母亲说是被爷爷吃掉了。五八年,爷爷吃掉酒壶就死了。
爷爷嗜酒,去做客,可以没有菜,但不可无酒。有一个笑话,说爷爷到大姑家做客,做了好几个菜,但只有一壶酒。对方亲家原以为他敬了几次后爷爷就会推辞,但爷爷嘴上说够了够了,碗却不移开,也不挡。那亲家就慌了,待壶内只剩小半壶时就唤儿子添酒,那壶酒本就是借的,儿子一听也慌了,亲家就使眼色。儿子会意添了水来。爷爷却一到嘴边就吃出不对味,忙说够了,吃了小半碗饭匆匆了回家。自此三年不再去,直急得大姑在他面眼掉眼泪。
五八年的冬天是个冷冬。
那时候人民公社正搞得如火如荼,全国人民吃食堂。我们村的全迁到下水一个叫庙下的村子里,住到别人家。这边的房子则有的拆倒积了肥,有的就拿来养猪。
那一年爷爷病了,大家都说他得的是酒痨。病得越重越想酒喝。父亲当然没有能力满足爷爷,父亲所做能的是让爷爷每天都能喝到酒。
那时候一切都仿佛公有化了,各家都不允许也无力酿酒。要喝就得到县城的供销社去买。
母亲说父亲每天一早天未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他得赶回来上工。他拎着酒壶和一个竹罐在尚不见晨色的乡路上往县城赶。县城距住地约十五六里,是山路。那年雪天多,天奇冷,父亲只有一件旧短袄,已很薄,不少地方都露了棉絮。
父亲拎上酒壶和竹罐,踩着雪地往县城赶,四野一片白。父亲说因为走得急,倒不觉得太冷,就是刚出门时身子吃不消。最不好对付的是路滑,特别是雪下过几天后,未化,经过一夜冷冻,稍不注意就会跌个脚朝天。为了不滑倒,父亲就在脚上缠上草绳,把酒壶和竹罐挂在胸前,两手各握根木杖。
父亲到县城每次都是打一斤酒,再买一小碗水豆腐。母亲说过价钱,我不记得是三毛还是五毛。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父亲再也没有钱了。父亲对母亲说,把这壶卖了吧,反正我也不喝酒。
那时候父亲还不喝酒,母亲说不知为何后来他也喝了。
母亲说卖了吧,父亲便提去卖了。卖了壶后父亲每天去县城就换成了两个竹罐。依旧是一斤酒,一碗水豆腐。
爷爷过世的那一天,病特别重,父亲是知道他要去了。他对母亲说,也就几毛钱了,我快去快回,你在家守着。
爷爷一直等到父亲回来,喝完了酒,豆腐则没吃到一半,头就歪到了一边。
母亲与爷爷处得不太好,但她说到这事的时候,看着父亲,眼里是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