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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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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宁虽然娇蛮,但不愚蠢。她知道一离开山洞,很可能再也走不回来,所以一出洞口,她便在洞外每一棵树上,用剑劈了一条杠。

    这儿,就是她的起点。

    每走百步,她就会在她右手边树上,依序划下第二条、三条。她决定一个方向最多走上千步,若仍看不见人烟,她就折返再循第二个方向——出发前她跪地祈求,希望老天保佑她尽快找到当地住民。

    “一切就拜托您了。”

    磕完头,她拍拍衣袖站起,开始往前探索。

    头一个往北的方向,失败,越往前走越见荒凉,她只好灰头土脸调转回山洞,继续往下个方向探索。

    拿来唬人的长剑很快成为负担,压得她肩膀疼痛不已。她不只一次将它丢在地上,再一想于季友的牡丹说法,她又咬牙背起,继续让它折磨她柔嫩的背。

    她想,要是连把剑都负荷不了,谈什么跟他一起生活?

    她把他的剑当成了试炼,而她一定得捱过——非捱过不可!

    但饥饿与口渴,很快令她身体疲惫,步履沉重,佩剑后来变成了她的拐扙。而脚上精致的绣鞋,没一会儿也磨穿了底。

    就在她记不得到底走了一千五还是一千六百步时,她隐隐约约,闻到了炊饭的香气。

    开头,她还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脑子开始出现幻觉了。万一不是呢——念头一闪过,她立刻抓紧长剑快跑,也顾不得做记号了,就在她奔过一长排参天林木后,她看见了。

    间次比邻的茅屋,就坐落在绵延起伏的峦上。

    瞪着袅袅炊烟,她忍不住痛哭失声。他有救了,她真的办到了!

    她一边哭着,一只手还拖着长剑,一步一步爬上峦头。

    她看见峦上有块大石,上头凿了三个字——翠岭村。

    中午时分,村里人皆在自家屋房里享用简单的餐饭,几个人不约而同从窗门里瞧见这幕——一个头插金簪,衣裳却泥渍斑斑的标致姑娘,右手拖着把剑,游魂似地飘进村里。

    山里人生活单调,突然闯进这么一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生客,教他们怎么不甘愿放下碗筷,一个个自屋房探出头来?

    头发花白的村长,很快被村民簇拥出来。

    “我是这儿的村长,请问姑娘”

    “我就是要找你。”普宁一个箭步握住村长的手。“我来求援的,我的同伴受伤了,很严重,现在躺在前头山洞里,我要跟您借几个人手跟我一道去救他。”

    普宁一站近,村长一双眼,便被她头上的金簪眩晕了眼,不管她说什么,他哪有答不的道理。

    “您稍等会儿。霍梓、绵春,还有大彪——”村长回头唤:“听见没有?快同姑娘去救人。”

    “是。”三名壮汉吆喝地跑出。

    事不宜迟,普宁立刻领路。

    “等等。”

    一行人刚步出村口,一名妇人匆匆追出来,硬塞给普宁两条烤红薯,跟一个水囊。

    “路上带着吃。”妇人糙红的脸上有着温暖的笑容。

    打这么大年纪,普宁还没吃过红薯,可一嗅到那香气,方才因兴奋裉去的饥饿,又一下涌了上来,问题是——她不晓得该怎么吃它。

    她疑惑地翻看着手里的红薯,试着连皮咬了一口,涩涩苦苦甜甜,她皱了皱眉,怎么会是这滋味?

    走在她身边,名唤霍梓的大汉瞧见,惊讶不已。“姑娘,你该不会没吃过红薯吧?”

    并宁理直气壮地说:“就是没吃过,怎么样?”

    “看也知道姑娘是富贵人家出身。”另一名汉子靠近,同普宁自我介绍。“我叫锦春,这一位是霍梓,后边那个叫大彪。这红薯要剥了皮吃,味道才好。”

    早说么。

    顾不得大汉们稀布的眼光,普宁按锦春说的,撕掉外边褐色的薯皮,又咬了一口,松软香甜,这才叫人吃的东西么!没两下,两条红薯被她囫囵吃净。

    见她抚着肚子吁气,一直没吭声的大彪说话了。“姑娘,我们这山头一直没什么人经过,你跟你伙伴怎么会来这?”

    普宁暗皱了下眉头。

    瞧翠岭村模样,应该跟打劫他们的贼匪,没什么牵伒。可之前李进常在她耳边叮咛——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想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她决定暂且隐瞒自己跟于季友的身分。

    “其实我说的同伴,是我哥哥。我们正要回家,不意却在路上遇着了盗匪。逃的时候,哥哥被人砍了一刀,我也忘了当初是往哪逃的,总之就跑来这儿了。”

    原来如此。三名大汉连连点头。

    花了半个多时辰,四人循着普宁留下的记号,很快找到山洞。

    大汉们瞧见昏迷不醒的于季友,立刻用木头跟树藤做了副撑架,嘿咻嘿咻一路将他担回村里。

    而看来热心热肠的村长,则是拨给普宁“兄妹俩”一间空下许久的茅屋。

    但接下来问题才大,将于季友安置好后,普宁才知道村里,竟没一个草药大夫!

    “那我哥哥的伤怎么办?!”

    “姑娘你先别急,听小老儿解释,离我们村大概两时辰路,有个小镇,里头是有大夫”

    普宁打断。“那还杵在这做什么?快找刚那些人把我哥哥送去啊!”“他们都到田里去了。”村长抚着手笑。“姑娘,请恕小老儿直言,这节骨眼,没人有时间做那种事。你可能觉得我们翠冷岭村人冷漠,可你想想镇上那么远,我们都靠庄稼吃饭”

    普宁不可置信地瞪着村长,他知道他现在是跟谁说话,床上躺的又是何人?堂堂驸马,竟还比不过田里几株草?!

    好好好,人在屋檐下,她配合他们就是。

    “不用解释一堆,你直接告诉我,怎么样你们才肯救我哥哥?”

    村长沉吟。“要霍梓他们一天不下田也不是不行,只要姑娘愿意给他们一点点补贴”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普宁瞪大眼,原来这老头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鬼。

    “但我身上没有现银”普宁话说一半,发觉村长在望哪儿,立刻懂了。毫不犹豫,她拔下头上两朵金簪,塞进村长手中,这种身外物,哪里比得上人命!“够了吧?”

    “够够够。”村长涎脸将金簪收下。“那姑娘在这儿等,小老儿现就去找他们。”

    村长前脚刚出,普宁三步并成两步,狠狠把门甩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早先妇人给了她两条红薯,她以为真遇上好心人了,怎么知道全是假的。要不是这会儿于季友伤着,非得靠他们帮忙,她不闹他个天翻地覆,她马上改名!

    普宁一张脸气得红嘟嘟,可回头望见奄奄一息的于季友,眉头立刻皱紧。

    “你还好么?”她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喂了他几口茶。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点动静也没有,额头还是一样的烫普宁挪开手,忧心忡忡抚着他头发。

    这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

    “姑娘。”

    本以为是村长派人来找她,可一开门,才发现是刚才给她红薯的妇人。

    她不自觉兴起敲意,眼神戒备地问:“村长要你来的?”

    “不是,我来这是有别的用意。”妇人回头张望,确定没有人看见她,才又说话:“借步说话。”

    普宁不懂妇人为何神神秘秘,但还是让她进了门。

    妇人一脸抱歉地说:“村里人都喊我储大娘,刚在家里看见我丈夫拿了姑娘的金簪,就觉得一定要来跟你说几句。”

    原来村长是她夫婿。普宁皱起眉。

    储大娘又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看姑娘您衣着富贵,就迷得什么人情义理都忘了。我刚听他说姑娘要送你哥哥到镇上,我觉得不妥。”

    “为什么?”

    “太晚了,现都快申时,一趟路还没走完,天就黑了。我看你哥哥伤得这么重,也不适合被人扛来送去。我是想,姑娘要不要考虑请大夫上来,这儿路他熟,走起来很快的。”

    储大娘说得合情合理,可经过村长一次教训,普宁早对村里人起了疑心。“你该不会是在跟我玩什么黑脸白脸伎俩,想从我这儿多拿点金簪走?”

    储大娘一副百口莫辩反应。“我知道姑娘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只是不想让姑娘觉得我们翠岭村人,个个都是见钱眼开,毫无仁义。”

    普宁瞧她眼神,不像作假。她久待宫里,什么不懂,就懂察言观色,她决定再给储大娘一次机会,同时也是为了于季友身子着想。

    “好,我相信大娘,不过在等大夫上山来这段时间,大娘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哥哥再舒服一点?”

    得到她的信任,储大娘开心极了。“我现在就去熬点稀粥,大夫的事就麻烦你自个儿去跟我丈夫提,记得,别说是我教的。”

    普宁点头,立刻照着大娘的吩咐做。

    村长派出去的大汉,仍是普宁先前见过的霍梓。庄稼汉脚程快,一来一往,天才刚黑下已带着大夫进了翠岭村。

    大夫一听普宁是病人“妹妹”立刻要她留下来学换药。

    “记得,要染了血的布条不可以硬扯,得拿湿布浸湿,再一点一点撕”

    大夫虽然已经尽量小心,还是扯痛了伤口。

    紧紧黏在伤口上的布缎一扯开,就连昏迷不醒的于季友,也忍不住发出痛吟。

    普宁全身发冷,光看,她就觉得好疼,更别提正躺在床上捱着的人了。

    最后一圈布拆下,惨不忍睹的伤口一露出,见多识广的大夫,也忍不住皱眉。“这刀砍得还真深”

    普宁眼泪掉了下来,不敢想象当时于季友若没帮她挡下这刀,她现在还有命么?!

    大夫裹好伤,交给普宁几帖草药,仔细叮嘱:“这是生肌活血的药,等会儿就熬一帖喂他喝下,伤口布条要每天换,绝对不可以偷懒。”

    大夫说完便走,药钱,普宁拿一根金簪替代。

    晚些,储大娘端来熬好的汤药,又带来一床草席跟薄被,说是要借给普宁打地铺用。

    “那我先回去了。”

    “谢谢大娘。”

    门一关上,普宁立刻端来汤药,弯下身将汤杓凑近他嘴,但他嘴巴不开,不管她怎么怎么顶,他不动就是不动。

    “张嘴喝药啊。”她轻拍他脸。

    虽然他意识不清,可刚才喝水吃粥,他还是一点一点地喝完了。

    她嗅一嗅,该不会是觉得这药很苦吧?!

    她望着他睡脸好言相劝。“我知道药闻起来不好闻,但不喝你高烧不退,万一病死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饱含忧愁的呢喃断断续续传进于季友耳朵,虽然他意识还没法辨听,但心里就是觉得平静。他侧对着普宁的唇,微微勾了一勾。

    她看见了。“你醒着?太好了,来,喝药。”

    她又喂了他一口,没想到这回,他不但皱眉,还扬臂挡她。就算意识不清,他还是不想喝那闻起来就觉得苦的鬼东西。

    “嘿!”好在普宁眉时把汤碗拿走,要不,早淋了一身。

    她气结地瞪着眼睛一直没张开过的于季友,想不到他昏迷不醒,也能跟她作对!

    但有什么办法?人家意识不清,摆明就是不知道自个儿在做什么。

    没辙,她只好再用老招——拿嘴喂。

    一喝之后她才知道,为什么于季友连昏着也不愿喝药——药多苦啊!

    她啐地吐了出来,还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强去掉嘴里的苦味。

    但这样不成事啊!她瞪着药碗烦恼。

    “罢了罢了,就当证明自己不只是株牡丹”她一提气,咬牙又喝,最后对准于季友嘴巴,哺进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