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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回房照料卫玲珑,陪着用膳,但无法像往常那般胃口大开,她那失落的神情,就连小丫头也能一眼看穿她有心事。
“发生什么事了?”卫玲珑忍不住问。
“没事。”瞧她的碗已空,葫芦不禁勉强笑问:“我再帮小姐盛点粥。”
“不用了,我吃不下了。”
“可是桌上还有那多菜”
“那是因为你都没吃啊。”
看向自个儿的碗,里头确实是干净的,压根没有盛过食物的痕迹。满桌佳肴,各有其特色,但是却压根勾不起她的食欲。
“对不起,我有点吃不下。”她惨淡笑着。
明知道以她目前的样貌,他们认不出她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心就是发疼。
她的记忆被硬生生截断,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生产之前,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得到小爷的疼爱,如今被区隔在他的视线之外,她怎么就是习惯不了。
他非但不要她,还打算赶她走她这十八年来的记忆,他怎么舍得割舍?
“是不是不舒服?我派人找大夫来,好不?”卫玲珑瞧她很没精神,小手贴着她的额,就怕这春暖还寒之际最容易染上风寒。
“我没事。”她轻柔地拉下小手,搁在掌心,同样的脉动,可以让她感觉到彼此血脉的相连。
“要是真不舒服,要记得跟我说。”
听她那小大人的口吻,教她不禁微瞇了眼。
“玲珑今儿个想做什么?”
“我想看书!”打从前两日听葫芦提起她也能帮上爹爹的忙后,她就兴起了读书的念头。
“你识字?”难道就跟当年小爷待她一样,她才三岁便教她读书认字,五岁就强迫她得要写诗词了呢?
“呃没有很认识。”小脸五官有点皱起,有些泛红。
可可可是京是没有很认识,所以才想要认识认识啊!
葫芦有些意外,原以为卫凡也会亲自教导女儿才是。
“小爷我的意思说,爷没抽时间教你吗?”
“没,爹爹不教我这些。”
“完全不教?”
“爹爹很忙。”想起常常没时间理她的爹爹,她小脸泛着苦涩,但却又勾起骄傲的笑。
“因为爹爹是皇商啊,忙是应该的。”
胡芦微皱起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以往小爷也总是在忙,可是他再怎么忙,也会拨出一点时间教她读书,如今小爷到底有多忙她是不知道,但这两天他明明都在府里突地想起,她一直伺候着玲珑,却不曾见他来探视女儿。
这是怎么回事?彷佛他不在乎玲珑似的。
“小姐,爷是不是甚少探视你?”想着,不禁脱口问出。
“爹爹忙嘛。”卫玲珑理所当然地道。
“可是等爹爹忙过之后,他总是会带着我南来北往地跑喔,像去年我和爹爹去过映春城,还遇到地动,吓死人了。”
“你没事吧?”
“嗯,歌雅姊姊保护了我,而且爹将我抱得紧紧的。”说着,小脸不禁漾着满足的笑。
“爹爹很少那样抱我的,可见那时爹爹真是吓坏了。”
葫芦微皱起眉,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极怪,可是一时之间捕捉不到重点。
“走吧,到我爹爹的书房找书来读。”卫玲珑瞧她不像刚刚无精打采,拉着她的手跳下椅子。
“可是”她怕去到那里会遇到他和颜芩,她不想看颜苓偎在他的怀里,而他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走嘛。”
拗不过卫玲珑,葫芦只好任她牵着走,瞧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往书房走,她心底隐隐不安,更糟的是,远远的就见大哥站在书房门外,似乎在守门。
“小姐。”御门一见卫玲珑便笑柔了眉眼。
“舅舅,我爹爹在里头吗?”她松开手,朝他仆去。
“在呀,小姐要找爷吗?可是爷说了”
“我是要找书。”卫玲珑赶忙解释。她知道,爹爹不爱他在忙时被打扰,爹爹说过很多遍了。
“书?”御门有些诧异,目光来回梭巡这眼前一大一小。见葫芦始终垂着眼,教他满肚子疑惑。如果她真是夕颜,为何不对他说呢?眼前不正是大好的时机。
但他也不好开口间,就听玲珑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她的雄心壮志说过一遍,逗得他哈哈笑,随即便带着她踏进书房里。
葫芦有些迟疑,直到她确定书房里只有卫凡一人时,才缓缓地跟着踏进。
“玲珑,爹不是说过,没事别打扰爹?”他眉眼未动,手中的笔没停过。
“可是爹爹,我是来找书的。”卫玲珑抿抿小嘴,小小声地回道。
“书?”卫凡微抬眼,余光瞥见葫芦就站在女儿身旁,微皱起眉,沉着声问:“御门,如霜是怎么办事的?”
“呃”他不禁暗恼自己竟把这事给忘了。他应该将葫芦给挡在书房外的!
葫芦垂着眼,知道他是真的狠了心要赶她走。
“爹爹不喜欢葫芦吗?”卫玲珑小小声地问着,虽然她搞不清楚来龙去脉,可当爹爹嗓音压低时,通常都是爹爹不开心的时候。
“玲珑,别插嘴。”
“可是我喜欢葫芦,爹爹可不可以不要赶葫芦走?”
“玲珑!”卫凡低喝一声,她随即缩着颈子。
葫芦终于忍不住打破缄默。
“当的是什么爹,竟这般凶自个儿的女儿,你好样的爹。”玲珑总说她爹有多疼她,可对照此情此景,根本就是说谎。
这哪里是疼了,见着女儿,没展开笑颜,没一个拥抱,他是哪门子的爹?
“你太放肆了!”
“放肆的是谁?犯得着在女儿面前耍威风,吓着女儿吗?”瞧卫玲珑吓得连话都不敢吭上一声,葫芦不禁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放开她,谁允许你抱她了?”卫凡瞇紧黑眸,话锋一转“玲珑,爹爹说过什么?”
“我”卫玲珑立刻挣扎着从葫芦怀里退出,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
她难以置信地瞪向他。原来玲珑不再缠着她陪睡,真是因为他下了这种命令!
“卫凡,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对她不再留恋,所以连带地连她的女儿都不要了?!
“你好大的胆子!”卫凡怒不可遏地重拍桌面,桌面几迭书册全都掉落一地。
御门见状,赶忙出面缓颊“葫芦,还不赶紧将掉落的书捡一捡?”
她不肯,与卫凡对瞪着。
“御门,这里何时轮到你当家作主了?”卫凡话是对御门说,眸子却冷沈地盯着葫芦。
“我”糟糟糟,两个人杠上了,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葫芦一双琉璃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卫凡。原来,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女人时,目光可以这么无情可不是吗?他还想杀她呢。
“你笑什么?”缓站起身。
“不过感叹这人间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她冷笑着,不再信他曾说过的誓言,弯下身要拾起掉落的书册,却瞧见其中一本竟是她多年前所绘的一本画册。
“谁允许你碰?!”卫凡侧身想要抢她手中的画册。
说时迟那时快,卫玲珑怕他对葫芦对粗,所以小小身形就挡在两人之间,而御门伸手要拉开葫芦,可是卫玲珑绊到了葫芦的脚,教她的身形一斜,直朝卫凡的怀里扑去。
那一瞬间的碰触,纤瘦而不露骨的身形,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那不过胸的高度,正巧适合偎在他的怀里卫凡有些闪神了,脑袋里突地闪过唇瓣贴覆的滋味,就像是他吻上夕颜时。
怎么可能?心神稍乱,破碎的画面不断地跃上脑海,隐约想起自己似乎还要她替自己脱鞋,而她就像夕颜一样脱了鞋砸他那是梦,还是真实?还未回神,怀里的人儿已经开始挣扎,但他的双手像是违背他的意志,竟是圈住她不容她逃脱。
“非礼!”葫芦恼声喊着。
这人竟敢这样抱着她?!真以为她会傻傻地再任他予取予求不成?既已不要她,就和她断得一乾二净。这话一出口,教卫凡心头狠狠地紧缩,像是被什么掐紧。
记得头一回不顾一切地抱住夕颜时,她也是这般尖喊着,他松手之际,看着她满脸绯红,似嗔还娇,那柔媚羞涩的神情,教他至今难忘,而她略松开手,看着她抬起在喷火般的眸,双颊的胎记教人分不清她是否脸红,然这容貌不是他的葫芦!恼火地将她一把推开,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在一剎那以为她就是葫芦。
他的葫芦死了,已经不存在了,他也早该清醒,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葫芦没料到他会推得这般用力,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御门在后头托着,否则难保她不会摔个四脚朝天。
这人爱与不爱,相差得可真多!
“御门,把这画册给烧了!”卫凡将趁机从她手中抢回的画册丢给他。
御门错愕地接过。
“爷,这是”
“烧了!”他不容置喙地吼着。
眼前的计划不容出错,他不能认任何人左右他的心思,任何会改变他决定的东西,全都必须铲除!
葫芦见状,忙道:“你不要,给我!”那是她的画册,本该物归原主!
“你凭什要?从这一刻开始,我不要再看到——”
“爷,揽雾城总掌柜要见爷。”外头突地响起如霜的通报,打断他的话。
卫凡闻言,低声道:“让他进来。”
御门见状,随即抱着卫玲珑,朝葫芦猛使眼色,要她一道退出门外。
如霜赶紧领进揽雾城的总掌柜,只见总掌柜一踏进书房,便低声说:“爷,整个寻南道八大城的四眠蚕和三眠蚕已全部收购。”
“烈阳城的粮草呢?”
“当然”
葫芦一步步退到外头,压根不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她的心一碎再碎,碎得快要无法缝补了。
最终,画册还是落到葫芦的手中,是大哥送她跟玲珑回西厢时,偷偷塞进她手中的,教她怀疑大哥是否猜出她是谁了,可如果大哥发现了,为何不与她相认?
翻开画册,里头画的不是别人,都是她最心爱的小爷可是她的小爷却像是变了个人,如恶鬼般冷酷,那是她未曾见过的他。
“哇,这里头画的人是我爹爹耶!”
卫玲珑的头凑了过来,教葫芦稍敛心神。
“是啊。”那是她对作画有兴趣时,总是以小爷为范本来画,就这样画着画着将他的身影给堆进了心底。
“啊啊我知道了,这是我娘画的!”卫玲珑双眼发亮。
葫芦怔了下,垂眼望着她。
“你娘?”
“嗯,我听如霜说过,她说我娘擅长作画,可惜她一生下我就去世了。”她小脸上有着淡淡惆怅。
葫芦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听到多不可思议的事。
“你娘在生下你后就死了?”
她死了?不可能,如果她死了,为何她会不知道?如果她歹了,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嗯,如霜说,我和我娘长得很像,所以爹爹很疼我。”她径自翻着画册,像是还不懂悲欢离合的滋味。
卫凡疼玲珑?她并不那么认为。
她捧着额,对于玲珑不经意揭露的事实感到头痛。
“玲珑,你可知道你娘亲叫什么名字?”试探的口吻,想要确定她口中的娘到底是不是自己。
卫玲珑抬起小脸,想也没想地道:“夕颜。”
葫芦怔怔地望着她,无法理解她怎会死了她死了,那么她死后这几年的记忆到底跑去哪了?人死了不是应该愈往黄泉地府,为何她还在人间?
体内莫名地爆开一阵恶寒,像是毒液般蔓延。
“如霜说,我爹爹说夕颜是个薄命的名字,所以爹爹从不叫我娘夕颜。”卫玲珑童言童语地说着,将画册看过一遍。
“我不懂,可是如霜说,那是因为我爹爹很爱我娘,听说我娘死时,我爹爹因为赶不及见我娘最后一面,所以抱着娘的尸体足足三日,最终是被我舅舅强行拉开,才将我娘下葬的。”
葫芦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的记忆停留在她开始腹痛之后,那时小爷确实不在府里,所以她是真的死了,没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小爷小爷是因此而生她的气吗?
“爹爹难过了很久很久,谁都不见,每天都守在我娘的坟边,所以爹爹真的是很爱我娘的。”她年纪还小,还不懂什么叫爱,可是她懂如果有一天爹爹不见了,她一定会把眼睛给哭得什么都看不见。
“爷如果深爱着夫人,又怎么会要毁了她亲手画的画册?”葫芦低低笑得凄怆,他不要画册了,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将她放下?
“可是爹爹如果真的不要了,自己烧了就好,干嘛交给舅舅?”卫玲珑说话听似天真,却有着极为洞悉人心的迟利看法。
葫芦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的伤怀消弭了不少。
“好听明的玲珑。”真的是个好惠质兰心的小宝贝,教她不疼她都不行。
“聪明吗?可我没有借到书。”她没机会跟“它们”好好认识一下。
“那”原本想提议到外头玩沙,可是天色阴霾得像是随时会飘雨,教葫芦打散这念头,转而问她“你爹爹在招呼客人,现在可能不方便去书房,那你有没有想做什么?”
“嗯”卫玲珑用小手搓着下巴,随即笑亮了一双眼。
“对了,你会不会唱歌?歌雅姊姊很会唱歌呢,你也唱首歌让我听听,好不好?”
葫芦微扬起眉,脱口问:“谁是歌雅姊姊?”她又听到这名字了。
“歌雅姊姊是当今皇后喔!”
“喔。”松口气的瞬间,她惊觉自己竟把那歌雅姊姊当成假想敌了,不禁羞赧地捧着发汤的脸。
“唱嘛,你的嗓音好听,唱起歌来一定好听。”卫玲珑拉着她的手央求着。
葫芦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她是会唱,但是好听那是小爷说的,根本不能当真,而说要唱歌的话,教她不由得想去他写下的誓约。
她轻启口,替那誓约谱了曲,声如莺啼,清嫩悦耳,唱的是小爷当年的誓言。
“月光花下影成对葫芦藤上露作陪,夕颜沙画相思堆小爷画诺永相随”她唱着,泪水却不自觉滑落。
“葫芦,你怎么哭了?这歌曲很好听呀,别哭别哭。”卫玲珑一双小手不住地为她拭泪。
葫芦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泪流不止。
在她开始有所记忆以来,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他的叮护宠爱,她曾认为一世不变,可是如今他却拒她于千里之外。
“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处理!”卫玲珑被她抱得快要不能呼吸,却还是很有义气地伸出短短小手拍拍她的背,很讲江湖道义地声援她。
那小大人口吻,把葫芦逗得又哭又笑。
“真的?”
“当然。”
“如果是府里很重要的人呢?”
“谁都不准!”卫玲珑耍凶狠,一副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狠劲。
葫芦终于她她逗得破涕为笑。
“可让我哭的人是你爹喔。”
卫玲珑闻言,义气瞬间萎缩消失不见。
“爹爹啊”瞧她陷入两难地攒起一对眉头,葫芦不禁吻了吻她的额。
“说笑的。”
她的温柔亲吻,教徫玲珑有些出神地望着她,怔怔地直瞧着。
“怎么了?”她不解地笑问。
“从来没有人这样亲我。”那是一种她不会形容的感觉,好像她渴望了许久的东西,老天爷终于赐给她了。
“讨厌吗?”
“喜欢。”卫玲珑撒娇地扑进她怀里。
“葫芦,你许人了吗?”
“你怎会问这事?”心想她八成又有什么惊人之语。
“当我的娘好不好?只要你没许人,我求爹爹迎娶你,那你就可以当我的娘,我想要一个娘好久好久了。”
听似童言童语,但如此真诚又渴望的语气,教她红了眼眶。
玲珑是寂寞的,她渴望有个娘作陪,而她明明京是她的娘,却又不能成为她的娘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小爷再一次迎娶她,可是小爷肯吗?
他恨不得要她永远地消失在他眼前呢。
哄着卫玲珑上床入睡后,葫芦留下一盏油灯才离开。
走在回仆房的小径上,她边走边想着事情,没察觉眼前的异状,直到她拐了个弯,眼前延伸进黑暗的小径,教她心底狠狠地打了个颤。
“怎么没点风灯?”她喃喃问着,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她想也没想地要掉头走,诡异的是,就连来时路上也不见半点灯半。
一阵风突地吹来,犹如阴风窜动,吓得她抚着胸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退。
天空乌云遮蔽了仅有的月光,黑暗铺天盖地将她包围,教她不住地往后退,双脚虚软得快要跌坐在地。
到底是谁弄熄了风灯?她刚刚走来时,风灯明明还亮着的!
“谁?到底是谁?!”她朝着黑暗吼着替自己壮胆。
她怕黑,所以就算入夜,葫芦斋也是灯灿如昼!而这突里她初到之时,就算入夜,也是到处灯火通明所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把灯熄灭的,对不?
“出来!躲在暗处不是英雄好汉!”她吼着,自以为声音宏亮,可实际上却虚弱得像是小猫喵喵叫。
她怕,她真的很怕,为什么要吓她
冷风阵阵,树影骚动,吓得她抱得蹲下,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小爷大哥,如霜!”
呜,为什么没有人要理她?
她不过是换了个模样,为什么没有人认得她?她没有半点头绪,不知道自己怎会变成如此,为什么她比任何人都还想要知道为什么
就在她抱头低泣时,突地听见细微脚步声,吓得她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压根不敢往后看,然才跑出两步,一道黑影闪到面前,吓得她拔声尖叫——
“夕颜,是大哥、是大哥!”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教她惊诧地抬眼,昏暗之间,后头突现的淡淡火光,映亮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大哥、大哥!”她紧抓着,扑在他怀里,像娃儿般的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大哥不好,大哥不应该答应如霜的坏主意把你给吓得魂快飞了。”御门心疼歉疚,不敢置信却又如此感谢老天,让他可以再一次搂着亲爱的妹子入怀。
葫芦哭得抽抽噎噎的,惊吓逐渐退去,尤其在听完他的道歉之后,讶然问着“如霜的坏主意?”
“对,都是如霜出的搜主意,你找她算账去。”
见她往自个儿身后一比,她缓缓回头,就见提着风灯的如霜早已泪流满面,颤着唇问:“是夫人吗?”
葫芦嘴一扁。
“臭如霜,你明失道我怕黑还吓我”那软绵绵的声嗓,举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撒娇。
如霜闻言,那梗在胸口长达六年的一口气,终教她可以呼出,然而这一口气却像是重走了她所有气力,教她无力地跪倒在地。
“夫人”六年前,她眼睁睁地看着情同姊妹的夫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便有一口气时时梗着她,教她吞不下、吐不出,简直像是要逼死她,如今确认葫芦真是夫人,满心欢喜几乎将她淹没。
“如霜”葫芦走过去轻轻地环抱住她。
“好几次我想跟你说我是谁,可是总没机会,小爷不记得我,大哥认不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不起,都是如霜不好,如霜没能将你认出来。”早该认出她的,那神情那声嗓、那举止那背影,这天底下岂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
“没关系,你肯相信就好了,不哭”她劝人别哭,自己却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如霜从怀里取出手绢替她拭去脸上的泪,不由得轻抚着她的颊。
“夫人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我不知道,当我醒来时,我就变成这副德性了,甚至不知道我是死去的要是玲珑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她忍不住再抱抱如霜,她需要一个人紧抱住自己,让她知道自己还存在着。
“这”如霜不禁语塞。
这事说来极玄,当初之所以一再怀疑她,并非只是因她跟着颜芩一道进府,更是因为夫人确确实实已经死去,如今又怎会还阳?
“还有为什么府里变得这么奇怪?小爷怎会把二娘给赶了出去?为何不让任何人靠近玲珑?”她有满肚子疑问,一直想问却苦无机会。
“这说来话长,夫人,咱们先到那座亭子里,让如霜慢慢告诉你。”如霜先站起身,轻柔地扶着她起身,一如多年前她俩互相扶持着。
“我腿软了”葫芦扁嘴,欲哭无泪。
“大哥抱着吧!”御门轻易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进亭子里,而亭内早已备好了一壶茶。
如霜先替她斟了杯茶,才娓娓道来这些年发生的事。
话说六年前夕颜死后,卫凡无心打理生意,却造成小有家底的卢家日渐茁壮,直到一日,有丫鬟在卢孟梅的房里搜出了红花和砒霜,卫凡认为和夕颜之死脱不了关系,于是将二娘赶了出去。
此事之后,卫凡稍敛心神打理生意,却发现府里有丫鬟竟被卢家给收买,窃取爱内生意账本和来往商家的品价低标,从此之后,府内的丫鬟每半年便汰换,以免此事再发生。
“那之所以不认人靠近玲珑,也是因为怕玲珑被利用?”喝了茶压惊后,葫芦才低声问着。
“正是。”如霜点头,却不住地打量她。
“夫人压根不记得产后的事?”
她捧着茶,无奈地摇头。
“打一开始,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是见到小爷之后才想起的,可是小爷却对我他讨厌我。”她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不是的,小爷只是怕有人会让酷似夫人的人进府,左右他的心思这些年来,有时进府的丫鬟,确实有些是像夫人的,有时是那双眼,有时是嗓子,但是那气韵就是不对,哪瞒得过咱们的眼?”
“才不是,他竟让颜芩进书房,甚至进他的寝房”说着,不禁垂着脸,轻抚着被胎记遮掩的容颜。说来,她会变成这德性,还不是他造成的?
“这”如霜看向御门,他想了下接话。
“夕颜,爷这么做有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
“因为卢家近两年来开始抢卫家生意,而且一再垄断一些材料买卖,爷原本懒得理会,可是今年卢家却开始垄断染料生意,惹恼了爷。”
“染料?”
“你不是最喜欢染料了?可以让你染沙染衣料。爷每回到烈阳城,总会带来各色沙石放在你的院落里,也开了家染坊让人调制新色,没了染料,爷就不能再送你彩沙了。”
葫芦怔怔地看着他。
“真的?”
“夕颜,爷不曾将你忘怀,这六年来没有一刻遗忘,只要他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必定会到你的坟前”御门顿了下,总觉得这话说起来感觉着实古怪。
“那回你以为小爷要跳湖,小爷就是坐在你的坟前。”
“我的坟?”不自觉得,葫芦打了个寒颤。她就在这里可这府里有她的坟呢。
“爷说你最喜欢巧思园,所以将你葬在那儿,夜里灯火不灭,周围栽种着你喜欢的夜来香和牡丹,爷常在那儿发呆,有时喝了一夜的酒,总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虽然他从未提起,但我知道他在想你。”
葫芦眨着眼,觉得双眼湿濡刺痛着。想起他的背影,就教她心疼着,可就算跟他说了她是谁,他信吗?
“所以小爷留下颜芩,是想要对付卢家?”她哑声问着。
“可以这么说吧!”事实上,就连他也不是很清楚爷到底想做什么。
她深吸口气。
“你们认为小爷会认出我吗?”他甚至一再想赶她走。
“会的,咱们都认得出,爷岂会认不出?”如霜秀颜轻展笑意,从怀里取出只小麻袋。
“这甘草糖放眼将日城,也唯有夫人会做。”
葫芦闻言,多了几分信心。那么,她该做些什么,好让小爷发现她呢?
“爷的生辰快到了,夕颜何不用拿手绝活让爷发现?”御门低声提醒着。
她轻呀了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一次,她不说了,等着小爷认出她。
绝对要小爷自个儿认出不可,然后再看她怎么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