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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钱不是问题,小佟。”袁敦之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打算拉高价码。价码拉高完全是意料中的事,毕竟皇上赐了御匾,封为一品米,这价值已非同日可语,她想抬价,尚可容忍。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今年的米产量并没那么多。”那以势压人的口吻,教杜小佟略微不快。
“那不管有多少,户部都要了。”
杜小佟垂眼思忖了下,启口道:“一石。”她保守估算两亩田大概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水患毁了四成,大约只剩三石,一石给城南食堂,一石给户部,另一石是要给孩子们的。
“太少了。”袁敦之不甚满意地道。“小佟,你这是拐弯抬高价?我说过了,价钱不是问题,你尽管开便是。”
杜小佟攒起秀眉,尚未启口,王夫人已经先声夺人。“我说小佟,你这是风光了,拿着一块御赐匾额欺人吗?”
“我”
“这是敦之刚上任的首要差使,你这是拐弯整治咱们,认为咱们过去待你不好?”
“夫人,我没有”
“我告诉你,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是王家给你的,你要是恩将仇报,是非黑白可是一自有公论。”王夫人气势凌人,像是施与杜小佟多大的恩惠,而杜小佟不知好歹。
杜小佟闭了闭眼。“夫人,小佟不敢,而是先前户部采买也不过五斗,我两亩田的产量预估只有三石,一石早被城南的食堂订下,所以我顶多只能给一石。”
“你说那什么话,城南食堂?不就是家食堂,又不是万兴楼还是松涛阁,那种小家子的食堂,你也把一品米卖给对方,你是脑袋坏了不成?生意是这般做的吗?依我看,称倒不如专心地耕田种稻,把这买卖的事交给我就是。”
杜小佟盯着沾着尘土的鞋头,对于王夫人的强势介入,压根不意外。她一直是这样的人,从不听旁人说话,自以为是又霸道无情
“敦之,这事和我谈就成,毕竟这——”
“夫人。”杜小佟再也忍不住地出声打断。
王夫人艳目微眯,嫌恶地睨向她。“这事和我谈有什么不对?当年你离开王家时,要不是我拿了一笔钱给你,你有本事买下两亩田,能有今日的成就?”
“夫人拿了笔钱给我,那是因为我和夫人做了一项协议,并非平白无故给我的。”
她顶着少夫人头衔,干的是丫鬟的差活,王夫人将她休出时,岂可能还赠她一笔钱,王夫人向来就不是个宅心仁厚之人。
“所以你现在是跟我说,这田是你的,这御匾也是你的?!”王夫人不快地拍桌站起。
“夫人,皇上赐给我御匾自然有一道圣旨,夫人想看圣旨吗?”她畏惧的并非王夫人这个人,而是前世那令她恐惧的记忆。打她进王家,就不曾被善待,丫鬟该干的活,她一样没少做过,常常是三顿做一顿吃,饿着冻着,任人欺凌,如今她小有成就,就想夺她的田,占尽她所有便宜,她可不会再闷不吭声!
王夫人眯紧了艳目。“三年不见,有点成就了,说话也从鼻子哼气,还敢拿圣旨压我真是个压根不懂得知恩图报的贱奴!”
“我只是实话实说,事实上在王家将我休离之后,我和王家便已经毫无瓜葛,今儿个是夫人仗势欺人,想强抢我的田地收成,我自然不会沉默。”她还有四个孩子得要拉拔,而这三年来,她一直是自食其力,捉襟见肘度日,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她自然不会任人抢夺。
“你!”王夫人气得扬高了手。
“好了好了,姨母别动气,小佟也少说几句,全都坐下,咱们今儿个来不是来抢小佟的田,而是要说户部采买一事的。”袁敦之眼捷手快地拉住王夫人的手,就怕这一巴掌打掉他大好的将来。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恩师岂会将千金嫁予他?不管怎样,想算账也得等他把事谈妥。
“大人,一石就是只有一石,不是我拿乔,实在是我能拿出的就这么多,若数目不合大人的意,那就请大人另请高明了。”这契是和户部签定的,一旦签了,便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她宁可放弃生意,也不想惹祸上身。
“那就一石吧。”袁敦之无奈道,从身上取出户部的合同。“一石的价码是——”
“二两银。”
“那就这么着吧。”袁敦之也够干脆,把合同交给她。“你就把价码和数目都添上去,到时候约莫什么时候收成?”
“约莫七月中。”收成后还得晒谷去壳,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我知道了。”
“那就请大人稍候片刻。”她拿着合同回房填写,一会才又将合同交到袁敦之手中。
“多谢了,小佟。”袁敦之吹干了墨渍,赶紧将合同收妥。
“大人客气了。”杜小佟朝他欠了欠身,再望向王夫人。
“杜小佟,既然你还记得咱们的协议,那么你可千万别毁了协议,否则届时就别怪我无情。”
“我知道。”王夫人最是心狠手辣,这事她比谁都清楚。“送夫人。”
御匾送来后,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事要是没有御匾,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王夫人,也不会继续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
王夫人哼了声,瞧也不瞧她一眼,径自朝外走去。
待两辆马车离开,银喜才踏进屋里。“小佟姊,他们是——”打从刚刚马车来时,她就想进来瞧瞧,可后头那辆马车边上站了两名像是衙役的人,教她不敢随便踏进,只好在外头等着他们离开。
“户部来的人。”杜小佟头痛地揉着额际。
“头又犯疼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
“不用了。”
“身子要是不舒服的话就找大夫。”蔺仲勋从屋顶上跃落。
坐在厅内的杜小佟不禁瞪大眼。“你我不是要你待在厨房吗?结果你躲在上头偷听?!”
“你是要我别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我躲在上头,应该不碍事。”蔺仲勋直睇着她苍白的脸。原以为他们谈妥后,她至少会心宽许多,岂料气色反而更差。
“算了。”她头痛得连话都不想多说。
“是说一石米才卖二两银,你这价格会不会太便宜了?”宫中采买从来没出现这般低廉的价钱,横竖那数字任人填写着,她何不多拿些,好歹也是御封的一品米,不该这般廉价。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还是不懂民间疾苦?市场上一斗米卖到两、三百文钱,已经是贵得教人买不下手,我将一石米拉高到二两银,那是因为有御匾让我靠着,对方又是户部,在坊间我卖的一样是一斗三百文钱。”杜小佟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蔺仲勋扬高浓眉。他是皇帝,身处在皇宫,哪里知道民间疾不疾苦?就算百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关他的事,因为不是他造成的,那是老天定下的命数。
正在帮杜小佟掐揉额际的银喜笑得无奈道:“大概三年前,一斗米才卖六十文钱呢,现下可是每样东西都贵得很难下手。”
蔺仲勋垂眼想了下,猜想大概就是从昆阳城大旱之后了。大旱的事他无能为力,事实上百姓过得再苦,他也不会插手,他不是自愿当皇帝的,是老天非要他当皇帝不可,是老天藉由他责罚百姓,怪不得他。就算他有心想整顿吏治,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可不认为他斗得过天。
况且眼前较重要的是——“你和王夫人有什么协议?”
杜小佟眼眸一转,压根没打算回答,倒是银喜起了兴头,问:“小佟姊,什么协议?”
杜小佟翻了翻白眼,正不知道如何搪塞时,听见外头传来——
“有没有人在?”
杜小佟脸色一变。不会吧,怎么
“小佟姊,我去瞧瞧。”
杜小佟张口要阻拦,银喜却已经像是翩然飞起的鸟儿踏出厅外,最终她只能沈痛地皱起眉头。
怎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蔺仲勋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余光瞥见银喜已经领着一对夫妇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