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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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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秀才来到码头时,看到长脚正在挑着两袋米,米袋子在扁担上极有韵律地上下舞蹈着。

    工头愤愤地向钟秀才横了一眼,却害怕钟秀才身边面貌凶狠的邓况,只转头骂长脚:“长脚你小子又偷懒!今天的工钱是别想拿了!”

    长脚低眉顺眼,嘿嘿地笑,转头对钟秀才说,你看你看,这都得赔呀。

    三人来到堤上的,找到一处树阴。秀才说:“来一盘象棋,敢不敢?”

    “还真有不怕输的。什么,还让我红先?真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啊。”长脚嘿嘿狞笑“我让你,兵一进一。”

    钟秀才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什么棋?从哪儿看到的江湖野排局?”

    “你不懂了吧,我有后手金钩炮。厉害着呢!对了,找老夫何事啊?”

    “你听说了吧,我们遇袭,连老邓都挂了彩你这样不行,我的仙人指路一向十拿九稳,我看你金钩炮怎么个钩法。”

    “听说是老巢被捣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心我这还有匹马,眼瞅着要卧槽去呢。”

    “是一个少年带的路。我没有想到江湖上的人,竟然跟官军搞到了一起,被谢如松这厮捡了个便宜!这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之一。与这少年同路的,有一个叫平野人的刀客,正在满世界找你。”

    长脚抬起头:“找我?不见不见!下棋下棋。”

    邓况忍不住说:“老钟,他能打闷宫。”

    长脚一把按住钟秀才的手说:“不兴悔棋啊,嘿嘿!”

    钟秀才抹了棋,笑道:“说正经的吧。再问你一次肯不肯帮我?”他站起身,道“我听说了,这条堤,就在此处要建桥,你们都会被撵走,再次无家可归。桥西那一大片地,淮安王要建一个大园林。你有什么打算?还是来帮我吧。”

    长脚说:“为什么一定要帮你?”

    “你打算在这里窝一辈子?”

    “那你倒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我跟你就前途无量么?”

    钟秀才冷笑道:“我不会跟你废话什么鸿鹄之志,我只问你:你想安安静静地老死在这小窝棚里,还是跟着我们轰轰烈烈一把?”

    长脚笑了:“轰轰烈烈?你没有看得更远。你现在的情况其实就像咱们刚才那盘棋。我马锁肋外加闷宫炮,你要么就抹盘子认输,要么就是被我车夹炮、抽车抽马赶尽杀绝最后将死。你没有第三条路。”

    “不见得。总有一搏。”

    “你会有翻盘的机会?”长脚又笑“你不是以前天天跟我说天下大势么,那我问你,如今天下大势是什么?”

    “朝纲腐败,民生艰难,礼崩乐坏,内忧外患。”

    “可哪个朝代不是这样?各朝各代,治,都只是一时;乱,才是长期的。本朝不也有洪宣之治吗?然后不就这样了。”长脚叹道“所以,你的出路:第一,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最后或者混个游击将军,跟谢如松一样风光。你那些金刚罗汉也得善终,结果与现在天天跟你作战的官军变得没有两样。第二,那些历朝历代响马盗寇的结果你不是不知道,最终难逃覆灭。如果我是你,只怕也会选第一条。”

    “我从来没想过要投降。而且,我杀了谢如松的亲弟弟谢如柏,他与我仇深似海,我没那么容易被招安。依你说来,真没有第三条路?”

    “就算你能翻盘,”他盯住钟秀才的双眼道“你想当汉高祖、朱洪武?”

    钟秀才双目炯炯:“我现在决没有那个意思,但为什么不可以想一想呢?前一个皇上,重用阉党倒也罢了,五十万大军去‘出狩’,一狩就狩到瓦剌了。现在这个皇上人并不坏,只是未必肯把江山还给他的老兄,天下大乱,就在眼前。本朝太祖如果没有离开皇觉寺,不过是个叫花子和尚而已,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

    长脚打断了他:“我相信,我十二万分相信,如果当今皇上把江山让给你,你肯定比他们干得好百倍。可是你死了呢?估计你十有八九会传给你那宝贝儿子。如果让他当皇帝,我呸,他长大了要不是个昏君才怪!”

    钟秀才有些讪讪地道:“继儒这孩子是不像话。我知道他给堤上的乡亲们添了不少麻烦。他毕竟才十八岁”

    长脚摆摆手。邓况也有些尴尬,三个人相对无语。

    过了半晌,长脚叹了口气:“你和老邓都是好人。我不会帮你去杀人。别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就在这个时候,骨骨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疯了一样地跑了过来,一脸的汗,那个孩子的脸上还全是血。

    自号夜叉的钟继儒,也就是吴戈玩杂耍时带头在边上起哄的那个少年,带了一大群孩子聚在旧码头后面的一片废墟里。

    “黑皮,你今天得了多少?”

    一个黑黑的少年老老实实走过来,往夜叉脚下的布袋里丢了十余文钱。然后一个挨着一个,有的三五文,有的一两个铜板。最后一个是年纪最小的骨骨。骨骨没有斩获,只好比划着低下头。

    黑皮道:“你就不会从长脚那儿偷一点?”

    夜叉摆手:“你别瞎胡闹,我跟你们说过,别去惹长脚,那个家伙鬼得很。”

    夜叉快满十八岁,在这一帮孩子中年纪最大,也最有威望。

    大家问:“今天干什么呢?还去胡家的瓜田偷瓜么?”

    那黑皮涎起脸道:“要不咱们爬到丽芳楼去偷看”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叉在头上打了一记:“没出息的东西!你要被婊子泼几次洗脚水才算过瘾啊!”黑皮奋然说:“要不我们今天就去把东门郭四郎他们那一伙给灭了,报小燕上次被抢之耻?”

    夜叉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十一二个孩子各自抄了些短棍弹弓,他本人甚至在腰间别了柄从肉铺偷的一尺长的劏猪刀。

    他给自己封了个太子少保开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头衔,黑皮小燕一干人等,都有征西将军、平虏将军之职,就连骨骨,也得了个参将。他们与东门郭四郎一班人结怨已久,两帮孩子已打过几次。这一夜,他们悄悄围到了东门边的一家祠堂,这是郭四郎他们的据点,却不见一个人影。

    黑皮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郭四郎他们去看社戏了!今晚不过四更天肯定不会回来。我们还等不等他们?”

    大家觉得很没劲,嚷嚷着回家。黑皮又说去丽芳楼。夜叉没打成架觉得没面子,也觉得丽芳楼好玩,只是人太多了,便道:“咱们十几号人去蹲窗户,没劲。我知道有个地方好。老子今天带你们玩个新花样。”

    沈家大园墙外有一片果林,密密层层,在夜里树影憧憧。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从墙内翻了出来,踅进了林中。他没有发现,十来个半大孩子也随后悄悄跟了进林。

    沈家的三少爷被黑皮和小燕牢牢按住,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脸惊惶衣衫不整地蹲在一边,满脸的泪水。

    沈三少的口袋全被掏了个底朝天,三两碎银子,一只香囊,一对镯子都被搜了去。

    黑皮道:“这两个狗男女刚才在这里做什么,有谁看清楚了?老子就这么冲上来,没注意,嘿嘿”

    夜叉在女孩子面前蹲下来,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沈少爷一直在硬撑着,这时被唬到了,说:“你们想干什么?别乱来啊,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

    夜叉回手就是一耳光。小燕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悄悄说:“他爹好像就是沈记丝绸庄的东家”

    夜叉冷笑:“你们还不知道我爹是谁呢!老子的老子杀人如麻。”

    沈少爷叫道:“快放了她,不关她的事,我回头给你们十两银子!”

    夜叉一脸坏笑道:“你说清楚你们刚才都做了什么我就放她。”

    沈少爷的脸上青筋直暴:“你们这些小贼别不识抬举!信不信,你今天要就杀了老爷,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一个全部都别想活,老爷把你们的脸全认住了!你们这帮堤上的贱民,狗贼!”

    夜叉钟继儒的脸色慢慢变了。他知道自己最受不得人激:“老子今天偏不杀你。老子把你的女人玩了,看你能拿老子怎么办!”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女孩,看到她露在衣衫外的几抹雪白的肌肤,脑袋里渐渐只听到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嗡嗡地聒噪。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骨骨吓坏了。他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呀呀地叫了起来,去拉钟继儒,并抽出自己带来的木棍,在钟继儒背上敲了一记。黑皮过来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将他一脚踹倒。

    骨骨爬起来扭头冲出了树林。他看到了一处灯火,立刻跑过去,指着树林比划着啊啊大叫。两个沈家的庄客便提了灯笼去查看。

    在庄客的喝叫声中,骨骨看到他的同伴们趁着夜色四处飞逃。他明白闯祸了,便也迅速地逃走。

    他悄悄溜回家,刚想偷偷摸上床,却听见长脚骂道:“臭小子,疯得这么晚才回来。下次要再让我见到你跟夜叉那帮混蛋一起,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第二天,骨骨心里七上八下,悄悄来到废墟看众伙伴们有没有聚会。几只鸦正在那一片断垣残壁中胡乱叫着,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犹豫着回头要走,却见小燕正在远处的街角招手,脸上全是血。

    小燕说:“出大事了,夜叉黑皮他们全被抓走了!”

    便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喊:“别让他们跑了,就是这个小哑巴,他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