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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时黄笙就在封启骅身前,回首眼睁睁见他被对方擒去,急忙通知前方的人。众人不敢贸然出墓,僵持在甬道里不动。蒙秀好听的语声从入口传来:“几位若是不玩花样,不如分一杯羹,我们相安无事共同进退如何?”
曲不平望着里过,火光下他的脸阴晴不定。墓里几人都是一般心思,原以为顺利寻得墓穴,谁想又被五族染指,心下自是不平。但一则己方势弱,二则入口和人质皆被对方控制,不妥协不行。里过左思右想,颓然长叹,低声问其他人道:“别无他法,只能让他们进来。”曲不平道:“寨王吩咐,务必要将其他窥视者置于死地。不知这墓穴附近,寨王有没有安排人手接应。”雪凤凰听到置于死地一言,心惊肉跳,她和龙鬼两人身份尴尬,不知是否也是五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窥视者。曲不平意识到说错了话,含笑瞥了她一眼。雪凤凰没好气地瞪着他,嘀咕了一声:“大敌在外,我不跟你们窝里斗。”
曲不平过意不去,歉意朝她赔笑。这时户绝小声道:“老曲,想个法子等他们进来后甩开他们。”曲不平苦笑:“这墓穴里有何花样,我一头雾水,委实不敢夸口。不过这是没法子中的法子,姑且应付一下吧。”又朝雪凤凰道:“雪姑娘也请多担待,到时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商讨完毕,遂让黄笙叫罗怒等进墓穴,唯一的条件是只许罗怒带了五族首领进来,其余随从一律不准入内。罗怒欣然道:“墓穴逼仄,如此甚好。”扣住封启骅穴道,押了他先钻进甬道中。蒙秀、覃莨、滕辽、杨楝四位首领交代了族人安守墓外,随后走进入口。
一入甬道,罗怒把封启骅交给身后的蒙秀,自己越过黄笙等人,走到前面和曲不平、里过两人打招呼。里过见他有意走在前头,知他担心五人暗设埋伏,当下递了个眼色给曲不平,退后一步让罗怒和曲不平在前领路。
众人沿了台阶一级级往下,越走越深,终于,台阶尽头出现平地,又一条廊道现于眼前,略宽了一丈,可容三个人并肩走过。罗怒拿了火把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曲不平跟在他身后。雪凤凰心里犹疑,先前听他们说这墓穴机关重重,为何至今一帆风顺,长驱直入竟似毫不设防?沿途仅有几个矮矮的石柱,不晓得有什么用处。众人持了三四支火把,光线幽暗,雪凤凰留神想着心事,差点没撞上去。
不多时,罗怒欢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此处有间石室。”众人争先恐后涌入石室,室内十分光洁宽敞,四壁插满燃烧的火把,清晰可见石桌、石凳并床、几、台等物,更有一方磨得光滑锃亮的石镜,光可鉴人。
里过走向蒙秀,转头对罗怒道:“鬼主可以放人了吧?”罗怒点了点头,蒙秀嫣然一笑,松开手让封启骅去了。封启骅大失面子,涨红脸一言不发走到曲不平身后站了。覃莨挑了凳子坐下,突然惊道:“桌上竟无一点灰尘!”众人只觉寒气森森,理应满是陈腐荒败的墓地,却洁净得犹如有人居住。偏偏龙鬼咧开嘴笑道:“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人是鬼?”
其他人脸色俱变,杨楝道:“小鬼头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有鬼抓你去。”雪凤凰不在意地对龙鬼说:“有你这个亦人亦鬼的家伙呆着,此间主人想是人鬼皆宜。”龙鬼昂头不理众人,雪凤凰笑吟吟地招呼他四下走动,好奇地查看这间石室的各样摆设。
众人走遍石室,四壁既无暗格又无出路,仿佛到尽头。大家皆知缪宗陵寝不可能只有这么丁点儿大小,但从甬道一路过来,仅此处宽可容数十人,当下犯难沉思。
雪凤凰推算此刻墓外到了黄昏时分,向里过索要干粮,胡乱吃了。她这边一开伙,引得其他人也饿了,罗怒便在桌上摊开诸多食粮。众人围坐聚餐,间或说两句闲话,石室内稍稍有了几分人气,彼此的心情都明朗起来。
里过手中拿了一块糍粑,边吃边悄悄摸至一边,看似不经意地伸手去按壁上一块圆形突起处。不想手还没碰到,覃莨像个鬼影立在一旁,道:“你想做什么?”里过冷笑不语,若无其事地缩回手,覃莨指了那突起处问:“这是什么?”里过不答,覃莨怒道:“你想把我们关在里面?”
雪凤凰正站在石镜前玩赏,瞥见镜中人影幢幢,以为有人偷袭,急忙斜斜闪避。她身子尚未立稳,里过擦肩跳过,身后是覃莨挥刀砍来。这两人一动手,罗怒朗声笑道:“五个对五个,公平得很!”伸手向封启骅击去。蒙秀娇笑着迎向户绝,滕辽直取曲不平,杨楝遂和黄笙斗在一处。剩了雪凤凰和龙鬼两人,呆立当中,十人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却并不碰他们一毫。
龙鬼情知论单打独斗,乜邪派出这五人根本没有胜算,道义上既是同来者,不能见死不救。当下拔出腰间软鞭想助他们一臂之力,雪凤凰按住他的手道:“你若混了进去,更不可收拾。”
龙鬼道:“他们五人功夫平平,无论如何打不过。”雪凤凰道:“你既知打不过,帮他们打难道就会赢?”他闻言一愣,即便他出手,最多和五族任一首领平分秋色,未必能讨了好去。最后被动挨打的人中,只怕再多上一个他。
石室里打成一团,掌风劲鼓,连插在墙上的十来支火把亦一一被吹熄。雪凤凰连忙奔过去,护住最后两支。龙鬼依稀看到里过等人受了伤,不忍再看下去,急促地问雪凤凰该如何是好。雪凤凰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心,朝向众人大叫:“住手!”第一声没人搭理,等把音调又高了几分,再吼一声,仍是无人理会。雪凤凰恼将起来,摸摸百宝囊,胡椒球的分量已大大不足,不知能不能收到奇效?她转念一想,有了主意。
雪凤凰身子陡转,脚下施展妙手云端步,穿花绕树冲进缠斗的圈内。十人激战正酣,并没留意她的举动,只有龙鬼举了两支火把照向她。雪凤凰脚步一滑,倏地溜到罗怒身边,火光明灭中罗怒乍见是她,硬生生地把打出的手掌收回。雪凤凰嘻嘻一笑,并不客气,中指弹出一粒胡椒球。她知暗器击不中罗怒,便故意打歪两分,撞到离罗怒最近的石壁上。
眼见胡椒球就要散开,她掩住口鼻,几个纵跃逃开了去。罗怒和封启骅的喷嚏响起时,雪凤凰两手同时发射,把胡椒球送到另外八人的跟前。一时香料满天飞,喷嚏震天响,大大影响众人交手的速度。这一幕直把龙鬼笑得打跌,他所忧心的事眼看轻松被雪凤凰解决,大为宽心。雪凤凰清清嗓子,再次高喝一声:“住手——”
两下罢斗。
众人鼻痒难受,使劲打足了喷嚏,擦好鼻子。罗怒一方明知是雪凤凰使坏,但她一片好心,又不能责怪。而里过等五人斗得艰苦,眼看再打下去必受重伤,对雪凤凰的插手暗存感激。雪凤凰见他们样子狼狈,忍笑道:“方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覃莨一指里过:“他想把我们关在里面。”里过辩解道:“胡说。我是想尝试这墓穴的机关,老曲你过来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块圆形突起上,曲不平跌坐地上,周身多处挂彩,闷闷撑直了身子,想走过来却是不能。里过道:“这机关按下后不知是福是祸,徭主也太心急,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人!”覃莨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早知它的用处,这会子却扮傻子。”里过又叫了曲不平一声,见他没有动静,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凶狠地向四周溜了一圈。
曲不平被滕辽揍了个半死,倒在地上出声不得。封启骅捂了胸口大声喘气,肩头和小腿各有一处伤。户绝一边脸通红,被蒙秀打了好大一个耳刮子,头发凌乱了几分,一截乱发好笑地挂在头上。只有黄笙的境况最好,仅是衣衫扯破。
里过瞥了黄笙一眼,森然道:“黄胖子,想不到你的武功精妙得很啦!”黄笙笨拙地把衣上的破洞遮掩好,道:“哪里哪里,我是顾头不顾腚,丢脸了,丢脸了!”里过“呸”地向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用袖子擦擦嘴,看似不在意地道:“老曲,你的伤势如何?”曲不平简直说不出话来,喉咙喀喀响了一阵,方才咽下一口血腥,勉强道:“还活着。”
里过从怀里掏出一枚黑黝黝的小钢球,弹丸大小,放在手心溜溜地转。他阴森森地说道:“黄胖子,这玩意叫‘穿肠珠’,我喂了点剧毒在上面,你吞进肚后除非刮肠子,不然决取不出。等你的肚肠都烂光了,它就会‘砰’得一声把你的肚子炸破。想不想试试?”
黄笙尴尬地左右四顾,道:“里大哥,好端端说起玩笑话,大伙儿早些疗伤吧。”里过道:“我说怎么甩掉了五族,又被他们跟上!虽然他们在这思邛山布下天罗地网,但我和老曲一路特意避开了他们的埋伏,可千算万算,没料到我们之中有奸细,把到手的肥肉平白让出去!”
他手中的“穿肠珠”在掌心滚来滚去,看得黄笙胆战心惊,不敢接话。雪凤凰扫了他们五人一圈,黄笙这家伙武功本来最低,这会儿受伤最轻,难怪里过看出破绽。罗怒哈哈大笑,站到黄笙身前:“黄兄的确是我们的人,里兄心细如发,佩服佩服。可惜现今这局面,你们仍是输上我们一筹。”
里过四人负气不语。他们受伤较重,趁说话的工夫暗地里运息疗伤。龙鬼过意不去,从兜里取了几粒丸药,送到他们嘴边,道:“这是我爹亲手调治的‘玉溪丹’,最补血气亏损。”四人此时哪敢逞强,说了声多谢连忙吞下。
雪凤凰走到那可能是机关按纽的突起前,道:“要不要试试?”里过道:“这条路已尽,这可能是开启闸门的出路。”曲不平摇头:“但也可能关闭某处的机关,不可不慎。”罗怒望望众人,问:“我们走到这里,再无第二条路,总要一试。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没有他法,各自应了,紧张地看罗怒按下机关。
“轰”的一声自远处传来,里过色变,疾奔向甬道。罗怒亦听出声音来自入口处,慌忙跟着奔去。余下众人不敢怠慢,齐回到甬道里,退回到入口处。龙鬼和雪凤凰各持一支火把跟上,等大家到齐,站在甬道尽头的入口,排成一列,都傻了眼。
微弱的火光清晰地照在一块巨石上,眼见它把墓穴入口堵得死死,再无退路。
雪凤凰仔细观察石壁上的斑纹,默想来时的路,推算道:“这石头有两丈长,恐怕不止一块。”众人皆看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黄笙知她回想来时路径,必没有说错。罗怒等五族人未曾见过雪凤凰过目不忘的本事,听了半信半疑。
罗怒见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便道:“我们回石室商量,或许另有出路。”众人无奈,只得退回原处,走了一半,忽听龙鬼一声尖叫:“奇怪,刚刚走的这条路,那个破烂石柱到哪去了?”被龙鬼一说,众人记起仿佛前趟看到过一个矮墩墩的石柱,剥落的石片歪歪斜斜地竖插在柱上。这回沿路虽仍有石柱,模样却周正许多。众人大觉惊奇,等再往前走,偏又重新回到那个石室。只是此时大家都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原先熄灭的火把竟全数被点亮了。
雪凤凰闭目细想,等张开眼时已知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时走了百二十步,到了前一间石室。后来返回出口,走到这里花了百四十五步,除去入口大石约摸有占了十步外,多走十五步,想是进了岔口。”
龙鬼道:“难道有两间一模一样的石室?”曲不平道:“既是雪姑娘记得,往回退十五步该是我们先前呆过的地方。”罗怒叫道:“那间石室我们既然没再看见,难道有人操控机关把它关了?”雪凤凰摇头道:“是我们自己打开机关启动了入口的千斤石,想来那原是个自保的机关,如有敌人尾随进入,就可凭此关闭退路,且自谋生路。而我们回到入口后,可能无意触动了另外的机关,打开了这间石室。”
罗怒道:“那起先的石室一定有退路,但如何回去?”杨楝冷笑:“依我看,一定有其他人在这墓中,等我们进来正好一网打尽。”覃莨附和道:“不错,这地方是乜邪最早发现,能控制机关的定是他的人。”雪凤凰想起节先,里过等人显然也想到了他,心中犹豫,沉默不语。杨楝没那么好性子,指了里过他们骂道:“你们别耍把戏,若有什么不对,我头一个先捏死你们。”
里过见对方欺人太甚,忍不住拿出一颗“钻天火炮”作势要点燃火线,骂道:“死就死,大家索性同归于尽,看谁再仗势欺人!”罗怒等见他发狠,色变退步,蒙秀忙道:“千万莫冲动,有话好说。”雪凤凰心想,两帮人急功近利,最沉得住气的反是龙鬼那个孩子,不由喝道:“缪宗玉玺,说得天花乱坠,到底这里有谁亲眼见过?连影也没见着,就打得地动山摇,值得么?”她一句话说到了点上,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无人应答。
雪凤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局?我们自相残杀,正中了别人的计。”这个可能众人都想到过,但十人闯荡江湖多年,岂肯轻易认栽?没人肯承认被他人利用。罗怒道:“缪宗当年在黔州立国,各地投奔而至的富豪不可胜数,缪宗为复国拼命敛财,汇聚的财富亦可敌国。等到缪宗身败,他身边的三大将本来力请武宗第三子继位为帝,但皇子诸贤坚辞不就。三大将只能把玉玺暂归缪宗于黄土之下,以伺后机。是以思邛山之说,并非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雪凤凰奇道:“按你的说法,这里若真是缪宗陵墓,除了玉玺外尚会有国库宝藏?”罗怒道:“不错,的确大有可能。”众人一听,两眼皆射出光芒,又各自回避他人的目光,似乎不曾对此格外留意。雪凤凰更在意的却是罗怒,凝视他道:“你对这段往事倒清楚得很。”
罗怒傲然道:“我族无时无刻不在寻求自保之道,汉人江山如此动荡,正是我族可大加利用之机。那是我父在世时派人搜集的情报,若换成今日的我,恐怕会更进一步。”雪凤凰心下唏嘘,叹道:“你会怎么做?”罗怒笑而不答,龙鬼道:“他会立一个假皇子为帝,实是做他的傀儡。”罗怒直视龙鬼道:“换成你也是一样。”
两人目光交锋,雪凤凰恍然醒悟。她拉起蒙秀的手,又对曲不平道:“如今最紧要便是找出路,你们两方切莫心存芥蒂,坐下来好好商量。我有点事去去就来。”说罢,不管那十人各自大眼瞪小眼,恶狠狠拉了龙鬼往一边走。
龙鬼知道他忍不住说了太多。果然,雪凤凰把他牵到石室一角,开门见山逼问:“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谁!如今困在这鬼地方,不知出不出得去,你我生死都能与共,你再瞒我作甚?”龙鬼无奈,瞥了十人一眼,恨不得他们吵翻了天吸引雪凤凰的注意。没想到那十人听了劝告,围拢在一处商议如何解困,他只能低眉苦想对策。
雪凤凰叉了腰道:“别想什么鬼主意,知道你是谁,能吃了我不成?”龙鬼叹了口气,道:“若我是乜邪的儿子,你是不是宁可一口吃了我?”他眼神清亮,显无一句瞒骗之言。雪凤凰不是没想过他和乜邪有亲密关系,但最多猜想他是乜邪的徒弟,再没想到这俊俏少年会是那老怪的儿子,两人的长相实有天壤之别。
“你骗我的,是不是?”如果这少年真是乜邪之子,很可能弥勒当初说的话是事实。缪宗玉玺是引弥勒前来的一个局。雪凤凰惊出一身冷汗,究竟这背后有多少秘密?龙鬼摇头。雪凤凰摸头苦笑:“我以为自个本事了得,这一路没人能把我如何,谁想不过是托你的福。”
龙鬼道:“姐姐莫要着恼,他们本无一人知道我的身份。可惜黄笙偷了我的信物,被他看破,而凌空又不巧暴露于罗怒眼前。我本想全都瞒住,并不存心骗姐姐一人。”
“那你爹叫你跟着我,有何吩咐?”
龙鬼摊开两手,表示无可奉告。雪凤凰“哼”了一声,越发担忧弥勒。他若知道她被困缪宗陵墓,会来相救吗?这可能个天大的陷阱,但她一时间意乱情迷,竟盼着永不要发现出路。这样,或许她的师父会宛若天神降临,救他们逃出生天。
龙鬼凝视她忽喜忽忧的面容,以为她仍有芥蒂,遂道:“里过他们是我爹派出的人,我会尽力保他们安全。姐姐若想帮罗怒,我也决不阻挠。总之,只要姐姐不亲自和我们交战,我们决不会先攻击姐姐,你看可好?”雪凤凰道:“呵,我倒好,两边都说不会先对我动手,算是能保住小命。”龙鬼低头:“姐姐莫要灰心,玉玺的事是真的。说不定最后有福拿到的仍是姐姐。”他意态迁就,雪凤凰板不牢僵硬的脸孔,拍拍他的肩,道:“罢了,你们谁取了玉玺都不紧要,只要你们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管不着。”
龙鬼笑了问她:“你若拿到玉玺,有什么用?”雪凤凰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有什么用?嗯,不知它有多大?大一点呢,可以做镇纸,小一点就穿个孔挂在脖子上——玉玺该不会很难看吧?”龙鬼忍笑道:“以天下为儿戏,姐姐你是当真的么?”
玉玺不过是一件器物,雪凤凰心想,换成弥勒在此,亦是不屑一顾的吧。雪凤凰神往地想起师父超然世外的风范,于弥勒眼中,决不能让万物的灵性窒了人的本性,他学遍世间百术却丝毫不沉迷留恋,便是如此。雪凤凰犹记得他教她辨玉识瓷,记得他忽而爱洁忽而邋遢的怪癖。当龙鬼问她,拿到玉玺会有什么用,她心念电转,想的全是——如果弥勒拿到了它,会有什么用。
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她终于长大。想到这里,她不由眼角一涩,没了和龙鬼继续攀谈的心思,摸住墓穴冰冷的墙壁发呆。
龙鬼没奈何地回到众人所立之处。交代完来历身世,把心中憋了很久的话说尽,原该松一口气,可龙鬼知道,更尴尬的境遇将摆在他面前。那就是在玉玺现身之时,他和雪凤凰将正式决裂。
罗怒此刻冷静下来,雪凤凰、龙鬼谈心时,他和曲不平正通力合作寻找出路。无奈越找越是胆战心惊,四下里皆是严实无缝,再不见任何可开启的机关。想到要活活憋死在这墓穴里形同陪葬,众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两人走回时,正听到罗怒说道:“怕就怕五位是乜邪那老怪物的棋子,替他收拾了争夺玉玺的人,自己却要葬身这墓地中。”见雪凤凰和龙鬼走回,他一双利目射向龙鬼,若无其事地笑道:“龙小哥,无论如何,你爹千家寨主是最大的赢家,你说是也不是?”龙鬼冷笑不语。雪凤凰暗皱眉头,心想若是这十人合力对付龙鬼,以她一人之力怕是护他不住。她也怪不得罗怒掉转枪头,毕竟缪宗玉玺只有一块,除去一个对手便少一分阻力。
罗怒那句话果然厉害,里过和曲不平等人都讪讪不语,神色犹豫。封启骅忍不住道:“乜邪想杀了我们,我们留着他的宝贝儿子干什么?”里过皱眉问龙鬼道:“小鬼头,你来之前,你爹没有把这墓穴的布局告诉你么?”龙鬼摇头。封启骅便道:“好极,既是如此,杀了你也无妨。”雪凤凰高叫:“你们之前都立了誓,未见玉玺决不动我们。何况刚刚你们受伤,是谁助你们疗伤?”
封启骅耐不住道:“老子要是出不去,管他说过什么誓言!要么你说出机关在哪里,要么就怪你爹送你做替死鬼!”杨楝一双虎目上下打量龙鬼,从鼻子里哼出怪音,听得雪凤凰替龙鬼心惊。滕辽骂了两句蕃语,覃莨幽幽冷笑,龙鬼满不在乎地坐在地上,谈笑自若道:“大伙若是手痒,不妨先杀了我,看看能不能出得去。”杨楝吃软不吃硬,闻言狠狠“呸”了一声,倏地以迅雷之势冲到龙鬼面前,拎起他便道:“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里过等人冷冷作壁上观,只盼龙鬼熬不住说出机关所在,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
杨楝气势凶悍,龙鬼微微变色,雪凤凰正想出手,蒙秀走过来轻轻一拽,笑道:“小孩子的话,干吗认真?”杨楝只觉一股柔力自龙鬼身上传来,力道初显阴柔,久之便感手上刺痛,不得不松开手。蒙秀把龙鬼放到雪凤凰身后,对雪凤凰道:“雪姑娘,若是外面有机关,这里难道就没有机关可以打开么?”雪凤凰奇怪蒙秀何以会帮龙鬼,仔细一想已然明白。反正是死路一条,杀了龙鬼亦不见得能出去。倒是万一乜邪派人做的手脚,总不会眼睁睁看儿子死于此地,他活着众人反而安全。
雪凤凰随即答道:“如果连曲先生也一筹莫展,小女子的堪舆之术尚不及曲前辈,恐怕找不出机关在哪里。”蒙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罗怒拍拍她的手,道:“天无绝人之路,且让我再搜一遍看看。”招呼曲不平再在石室里上下寻找,期望有类似上一间石室的突起机关。
墓室里的空气愈见稀薄,蒙秀禁不住急吸几口,神情愈见烦躁。里过用力一踢石壁,骂道:“再下去肯定憋死!那条甬道里就没暗门了么?”曲不平摇头道:“四下皆是死路,除非外边有人打开机关。”黄笙一愣,抓着他的胳臂道:“你再多看看,不可能没有出路!”罗怒道:“造墓者多虑及盗墓,恐怕此间是个绝路。”
蒙秀惊道:“绝路?我可”她本想说不想死,又大觉晦气,不愿当了众人的面说出,咽了回去。雪凤凰看了曲不平和里过一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他俩说道:“如果两位肯帮忙,我想找条出路并非难事。”罗怒听她一说,恍然大悟:“对,借助两位的火药与堪舆之术,应该能逃出去。”
里过沉吟道:“墓穴里不通风,一旦点燃火药没有炸开出路,会把残留的空气全烧光,你我恐怕立即要憋死在这里。”雪凤凰点头道:“因此须借助曲先生的堪舆之术,找出主墓的方向,朝那里打通地道。”
这本是极简单的道理,只是众人原先一味取巧要寻求机关,倒把曲不平最擅长之事给忘了。经她一提醒,顿觉柳暗花明,信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