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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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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磨坊村里来了个游方道人,身材修长,头戴黑方巾,身着皂长袍,手握数块板,眼睛四处乱瞅,嘴里念念有词:丙寅之年,天运亨通,怎奈煞神当道,若要大吉大利,须以丹色背心着身,且必须姐为弟得方可化凶为吉如此村中游走,口中念念不断。村民们既是忙乱也是习见惯了,没有人听清道人到底念的是什么词语,再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直至牲口归圈人回家,仍不见道人向村民求布施,也不见他讨伙食,只没完地念这咒语,村人纳罕,接着便是心慌。现在这社会,想尽种种招数骗取钱财者甚众,随便穿个袈裟道袍装模做样化布施的也见的多了,但是如他这般既不寻饭吃又不化布施只满村转悠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不知所以,所以心慌不已。

    晚饭已经吃过,天色不早,道人还是不寻人家住,端坐于村头树下仍然念他的咒,语声朗朗,几乎所有人都可听见。到底是村长有些见识,觉得这僧人不同寻常,于是邀他到自家坐,好茶好食待他。饭罢道人也不说感谢之词,只闭目养神,手中换成一串滚圆的佛珠倒来叠去地数。

    村长很难为,问他话吧怕打扰人家清修,不问吧,一家人都等着安歇。终于还是耐不住,细声问道:“高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说呢?”

    道人半睁了眼,欲言又止,忽又闭起眼,把头如拨浪鼓般摇动,仿佛痛心疾首模样。

    村长不由得恐慌,急唤妻子拿香烛来焚烧。烟雾缭绕起处,见道人睁了眼叫道:“善哉善哉!你乃善通之家,天意本不该泄露,但念你一片善心,且为你解说几句,但愿得能助你化解冤孽!”

    村长家大人孩子本已睡意甚浓,听道人如此说,无不屏息静听。

    “丙寅本是大利年,天道顺畅人寿年丰,但偏巧玉帝使臣路巡途径此地时见有人竟然在黑煞日动土修筑,今年西山不利,太岁当值,你们竟然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坏了上天规矩。使臣当即谴责山神,山神惶恐就报奏了玉帝,天庭震怒,决定降本地三百里内一场大瘟疫,也有可能是遭遇到意外灾祸,这是上天对你们的惩戒。”

    村长心里搜寻一番,想不到是谁在黑煞日动了土给别人带来灾祸。他妻子嘴快,立刻醒悟道:“咱村不是修路了吗?是不是这惹的?”

    道人听完,频频颔首。

    村长恍然,乡里修过境路,折腾了几个月,不但动土,还开山放炮,村里的庙都不得不拆了,这可是一场大工程啊。唉,现在这人啊,为了挣钱,真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看黄道黑道想做什么就做,招来这些是非灾祸。心内感慨过,又再来询问道人详情。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免遭灾难?”村长期待地看着道人。

    “你们没有听到我说的吗?唉,蒙昧之人,枉费我一番苦心。”

    “你是说要想化解灾难,人人都得穿红背心?”村长曾着意听道人口词,现在隐约明白点什么了。

    “非也,此凶只降于青壮男子,是一青壮男子惹起事端,不干他人事。当然为保险,人人穿上是最好了。”

    村长半信半疑,道人似看出些名堂,对着村长道:“手来。”

    村长将手伸给道人,道人端详一阵,言道:“你三代单传?”

    村长点头。

    “相马之人?”

    村长点头。

    “你命运线漫长,水星丘红润,当是长寿的征兆。婚姻线三分两短一长,表示你二女一子,可对?”

    村长点头。

    “太阳线端分布现岛纹,后年你会有财运。但今年不宜远行,否则会有破财。”

    妻子急火火长声说:“已经破了,今年出去收帐,被小偷偷了七千多块呢,远近人都知道。”

    道人还在继续掐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长家已站了一群人,大家都在专心听道人如此这般解说着。

    那道人在众人面前并不露怯,闭眼继续数他的佛珠,但凡有人求看手相,道人只言天机不可泄露。但村长被他说中许多实际,使大家深信这是一位不得了的高人,关于红背心可以消灾免难的消息,一时间被传的沸沸扬扬。

    道人就这样端坐一夜。第二日临行时,道人再给村长安顿说拯救万民为善,但万不可再泄露天机,关于事情的起因就不要再讲了。

    村长为表感谢,拿了酬金五百给道人,道人摊手正色道:“我是出家之人,本就以拯救万民为任,岂可取你钱财,快快收起。如今我已泄露天机,只怕要受惩罚,唉,善哉善哉!”说罢就飘然而去。这让村长更深信了,道人并非是为钱财确实是为救人来的,这一定是天界下凡的某位神灵,说不准还是背着天帝偷偷下界的,于是在家中再焚若干香,头已不知磕了多少个来祈求这位好神仙能够化凶为吉,遇难呈祥。

    三百里之内到底有多远,以哪里为界限,村民们是不知道的。但是姐姐为弟弟买红背心可消灾的消息却传了不止三百里,事实上不少村子都有这样一个道人来过,说了同样的话。

    第三天就是乡镇的集日,村长千安万顿要女儿给儿子买红背心,如果能买到,就给家里每人买一件回来。女儿到了集上一打听,那背心早脱销了,现在价格飞涨,就算你掏多少钱也没的买,很多人都和他一样着急疯张着前后街打听。

    就在大家都急如锅上蚂蚁时,镇上不知怎么悄悄来了一批红背心,而且还特意印制上了“五行吉利,遇难呈祥”几个小字。卖背心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不吆喝,只把背心挂了一架子,如红旗般随风飘扬。大家如遇到救星一样疯狂来抢购,价格是高了点,但是有那几个字做保证,多几个钱谁还在乎。有些本来已买了的但看到印字的背心觉得更正宗,也就再买几件回去。

    此时,距离抢购人群不远处,站了一个人,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满意地笑着。很熟悉的面容,正是那个道人,他已换做一身讲究的西服,领带扎得棱角鲜明线条笔直,看上去很是朗俊。

    太阳就要下山了,抢购的人群也已渐渐散去,那年轻人轻快的迈到卖红背心的地方,卖背心的女子和年轻人相视一笑,他们收了摊,因为收获巨大,就一起去饭馆里庆祝了一番,高兴之余,弟弟还特意要了两瓶酒。

    “小弟,还是你聪明,这比做广告强多了。”

    “姐,今天收入不少吧?”

    “比平时翻了好几倍呢。”

    “赶紧吃饭,完了我们得赶到另一个地方。”

    “今晚就去?时间已不早了,还是明天去吧。”

    “商机不可错过,等赚够了我们有的是时间休息。”

    “你喝了不少酒,还是等明天再走吧。”

    “没事,你还不知道我的驾驶技术?肯定没问题,再说那些路我已经走过了,熟路,保准不会有问题。”

    姐弟俩开着货车一路急行。当车行到磨坊村新修的土路上时,姐姐觉得很困累,忙碌过一天的人都会困累,姐姐觉得睡意上来了,眼皮挡不住要合上,又担心弟弟也会发困,于是找些话头来。

    “弟,你真神,是怎么做的宣传,能让这么多人都来买咱的背心的?”

    开车的转头笑了一下:“天机,不可泄露。”

    忽然,姐姐感觉身子一斜,车窗外的一切瞬间开始颠倒了。

    “天啊,姐怎么忘了给你穿红背心了!”姐姐惊恐中喊道。

    半年之后,磨坊村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总在村前村后公路上转悠。村民们觉得这人眼熟,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出于同情,常常舍她点残茶剩饭,她便裂嘴笑了,接着一脸严肃,深深鞠下躬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天机不可泄露,红背心当道,莫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