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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板上的眼睛
一封盼望已久的信翩然而至，但那信的内容与她期待的相反。在打击还来不及痛遍全身，这一纸飞鸽就在她手中迅速碎成无数的纸蝴蝶，全然不顾她的情绪，很悠然地飘着飘着，栖到地上，静静地承接着女人的叹息与泪水。
是谁在一转身就碰碎了那插着火红玫瑰的陶瓷花瓶？
花瓶是在一瞬间开始破碎的，女人是在一瞬间开始疼痛的。在破碎的环境中玫瑰也成了碎片。
那地板上的瓷片花纹密集，在暗淡的光线映照下像一双双迷离的眼睛。那眼神的哀怨是那么静止，却让人无法捕捉。瓷片上的光是无法捕捉的，就像所有的光一样。
过道上的玻璃屑在被一双双油光可鉴的皮鞋踩着。它不可阻挡地滑入黑暗中。那眼睛收容了进入它视线中的一切。但它从不说。
这些玫瑰花瓣这些瓷片，终会如过道上的玻璃屑。
我开始了说。这些在一个不慎的黄昏碎在地板上的玻璃屑，这些眼睛要我说。在脚步消失之后，在世人都已安睡之后。我言说的欲望是这么不合时宜。
它们痛楚的灵魂渐渐移至我的胸口，扎得我生疼。但此刻我疼得痛快。严格地说，我一直承受着生理上的疼痛，而心理上的疼痛早已麻木了。
这些碎在地板上的眼睛扎到了我的疼痛点，使心理上虽然麻木却实际上从没停止的疼痛的睡眠早已成为不可能。玻璃（瓷片）可以照见别人，却总是和自己说话，但碎成碎片后却不再说话。我也总是和自己说话，只是在碎成碎片后说得更多。那封情书在她愤怒的手中一下子成为无数的纸蝶，飞翔一段之后，落到地上，一如这碎在地上的玻璃屑。
我的脸仅仅还能保持一个笑容
那爱还来不及进入我的身体
就在随便的一个黄昏消失
消失也是一种存在吗？上千个同样的疑问风起云涌，泪光闪烁在疑问的枝头。我说时，露水的声音与泪水的声音一同在枝头闪烁，那实质的影响是构不成别的影响。因为碎片还是碎片。
无人能止住这碎片割裂的伤口的血，除了自语。别强迫这个受伤的人在公开场合说话。因为疼痛让她一开口就像一片混乱的梦境，尽是些语言的片断。既无结构，也无故事，像地板上的碎片。
善良的心、诗意的心总是体恤爱怜那玻璃的存在。我无可救药地爱着这些眼睛、这些破碎的语言。
现在，我把它们用哀怨作丝线，用眼泪打磨光，再着上血色，然后串成一条晶莹剔透绝世无双的项链送给你。你会戴在脖子上吗？
2。枝头上的花朵
那些露珠从夜晚就开始跳跃。一如我梦中见到的那些微笑、那些闪烁的眼睛。晶莹透明的质地与颜色清除了白天封锁在花朵上的灰尘。
感谢这些露珠、感谢这些眼睛。它不仅还原那些花朵以美丽，而且增添花朵的丰腴与灵性。
还有穿过枝头的微风。它是一阵丝绸般轻柔的微笑，是露珠跳动花朵舞蹈的绝美音乐。
那枝头上的花朵在水与火焰的歌声中尽情舞蹈着。在这高高的舞台上，她们是一个个纯洁的精灵，让仰望的灵魂也随之在高处闪烁。
多情的观众在这样的枝下变成了谦卑的石头——保持着石头的伫望，只有灵魂如枝头的花朵一样高高在上。
谁有花枝下的石头幸福呢？花枝下的石头有幸收集着“枝头上的花朵”这样一个意境与意境背后的风姿。
即使那枝头上的花朵像雨点般落下来
这花枝下的石头目睹了她在舞台上的辉煌与灿烂，也收集了她落幕时的凄凉与暗淡。
因为石头珍爱露珠，就像诗人珍爱语言。
是的，诗人何为啊？
但我仍爱写些
生命、爱与死的诗句
在人生的枝上灿烂
而且凋零。（痛的诗）
让我先做枝上的花朵，再做枝下默默承受的石头吧！
3。睡梦中的钻石
如果生活是由花朵和碎片组成的，那么睡梦呢？
因为睡梦的抽象和不可捕捉，我相信梦是睡眠中一种神奇的光，在我们的躯体休眠而大脑尚在劳作的情景下尽情地闪烁。那光是那么飘忽而美丽，就像不能企及的钴石。
那是世界上最绚丽也最柔和的光。人人都有梦，人人都会在梦中邂逅那光那钻石。只是梦想者的嘴唇被醒来后一无所有的失望所占据而不能将那光在回味中说出。
我能说出吗？
我喜欢光的扑朔迷离与倏忽不见。所有昂贵之物的神秘特性就像美女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我在诗中赞叹着：“人你无与伦比，就像难以捕捉的香气。”美人与若有若无的香气是一种多么难得的钻石啊！美人不自知，香气不自知，鲜花不自知，就像梦本身不自知一样。只有诗意的灵魂能渐渐感知——这美女，这美女的香气；这睡梦，这睡梦中的钻石。
我一直守着一道堤坝抵挡汹涌的物质洪水，竭力让干净的灵魂在生活中、在睡梦中舒展双翅飞翔。我所努力的语言、我所赋予的语言的光，都是想让写作本身比生活彻头彻尾的美。而最近心灵的写作、最高意义的写作越来越像那扑朔迷离、难以捕捉的光，就像那睡梦，那睡梦中的钻石。
写作就是睡梦。
所以我看到的除了花朵与碎片之外，这是睡梦中的钻石和不为人所见的一切。
4。想象中的翅翼
无数的歌词与不少作家所热衷的感觉，就是飞、飞翔、感觉像在飞所有这一切都表达了人类共同的愿望——飞翔。朴素的语言表达为“像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那追求的状态是诗性的，那祈求的角色也是诗意的。诗人维尼说：“飞鸟在地上行走也让人感到有翅翼在身。”因为有翅翼，所以随时有自由的飞翔。而女诗人更热爱的是像蝴蝶一样飞翔。海男说：“蝴蝶在天上飞翔比一个人在地上行走要美丽得多。”是的，鸟在飞翔，蝴蝶也在飞翔。只是鸟是飞翔的鸟，蝴蝶是更像一种飞翔的花朵。在鸟与花朵之间，女性（包括一些男性）更喜欢花朵。不仅仅因为花朵在外观上比鸟更美，更因为花朵般的蝴蝶的飞翔比鸟更漫不经心更诗意。所以我们都愿望做一只飞翔的蝴蝶。
你看那蝴蝶多美啊，悠然地飘飞着，飘飞着，一不留神就栖息在花枝上，那双翅比花还绚丽。
做一只蝴蝶吧，即使不看蝴蝶的颜色只看她飞翔的姿势也是一种享受。
从庄周梦蝶到梁祝化蝶再到现在的诗人们梦蝶，我们的灵魂共同的愿望就是飞翔。而飞翔必需依靠双翅来完成。万能的上帝没有给我们安置那一双有形的翅膀，却给人类一副会想象的大脑，这就够了。因为人总是能在想象中拥有一切。不论是鸟的羽翼还是蝴蝶的翅膀。
爱人，你双目触及的羽翼
是一个女子全部的梦想。
5。做一只语言的蝴蝶
我一直让自己在作品里不盲目地判断只诗意地表述，就像一只爱飞的蝴蝶只是飞翔，而不是栖翅的观望。现在诗意在世俗的眼里已没有任何美的含义，但在我眼里仍然高贵仍然美。
我想，就做一只蝴蝶吧，翩翩飞翔。
你说，那蝴蝶多美啊。悠然地飘飞着，飘飞着，一不留神就栖在花枝上，那双翅比花还绚丽。
是的，那双翅比花还绚丽。那美丽的双翅所蕴含的温柔的质地、绚丽的色彩与由此引发的浪漫而多情的想象，将缭绕我一生的梦想、倾尽我一生的语言素质。
一朵鲜花会让一只蝴蝶着迷，一个词语也会使我误入歧途吗？我固执地认为，即便如此也无不是一种美。
就像鲜花让蝴蝶飞翔一样，是语言让我飞翔。语言就是花朵。
我邂逅的那句诗在我低头的一瞬间溜走。我的健忘让我错过了它，怎么努力也无法追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只有飞翔能有所弥补。因为只有飞翔能让我回忆往事发现未来。而这一切起源于语言也将终于语言。
是的，要做蝴蝶的愿望由来已久，而我要做的不是别的蝴蝶，而是一只语言的蝴蝶。
我所有的飞翔，是为语言的飞翔。我嘴唇上的烟雾缭绕上升，我的灵感奔涌而出，语言开成一朵朵绚丽的花，就像我在女士香烟里所写的那样：
我不是闺中娴熟女红的女子/一场对文字的爱情将我言中/我受到预示与诅咒/终身为语言的奴隶/我是用文字做梦的女人/我的孩子是些芳香的诗句——
我的那些由语言而幻化的诗句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她那么悠然却又执着地飞翔在我生活的上空、精神的领域。她是我的梦，也是我，我就是那只语言的蝴蝶。
6.睡眠中的创作
房间里惟一能暗示时间的光线被厚重的深咖啡色窗帘遮住了。但窗外海棠树上的鸟叫声、楼下清洁工的扫地声还是提醒我在睡眠中那依然保持的清醒的听觉——早晨来了。我从午夜开始的睡眠长旅并没有就此停步。它依然像猫足一样轻而缓地迈行在睡眠这张柔软的地毯上。
在这张美妙无比的地毯上我拾捡着夜晚的梦中所留下来的美丽花瓣，并依据这些花瓣追寻起生长它们的树枝与花园。这一切经过我早晨的睡眠中的再度梦见与重织，它们竟然都成了有着完整情节与鲜明人物(面孔)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往往是我热爱的某个或某几个作家作家的风姿。她们的衣饰、容貌在我的梦中飘飞。缤纷的叶片之中是我与她们会晤时非常诗意、戏剧化的场景与语言。这种神会使我早晨的睡眠成为最有意义和珍贵的睡眠，它把我平素对她们及其作品的热爱转换成梦中有具体场所的生活与对话。我怎么会不热爱这样的睡眠呢？
除却与几位作家的梦中邂逅之外，我早晨的睡眠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内容——它是我一天的写作生活的完整的想象力和建构工地。我大部分作品的最初构思都是从早晨的睡眠开始的。这时的睡眠会为我的某首诗找到了最美妙的意境与措词、为某篇小说找到了最独特的进入叙述状态的情绪和语感。“像正在做梦的泰坦那样在静静的沉思中使杂乱无章的词语运行起来，而且把它们整理排列成一个意义深远的整体。”有些能被完整地捕捉下来，一直保留到我真正从意识上和肢体上更为清醒地醒来。接下来的生活是被早晨的睡眠的记忆所提醒和穿插的生活。“我的世界是一个记忆的世界”(享利米勒语)。
幸运时，我能一提笔就完整地复述早晨睡眠中的“艳遇”但更多的时候睡眠的潮汐留给我的只是潮湿的沙淮和沙滩之上的五彩贝壳。我的笔立在这片沙滩和贝壳之中，怅然地望着那片随睡眠而退去的海水。它被黑暗所包裹的欣喜翻动、呼吸。它的枝枝蔓蔓与游动的鱼群和所有这一切所蕴含的气息随着光阴的推延而远去了。这时坚持下来的写作带来的只是在记忆中慢慢挥发掉的(或烘干的)海水气息而不是我梦中的那一片海。大部分奇思妙想被睡眠创造出来又归于睡眠。
这依然是记忆的写作在梦境之后的无力。为了获得完全的再现与创造，我竟然奢望着有一天能使我写作的状态等同于早晨睡眠的状态。可是要睡眠就无法写出具体的可见文字，有白纸黑字就无法睡眠，这是我生活中最不好调和的一组矛盾，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在热衷于梦境中的写作的同时用回忆的梦去追赶那片睡眠的海，我相信在追赶中总会有写作与睡眠状态的神秘汇合。就像热爱纸上建筑的先锋建筑设计师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某一天把他的设计耸立在现实这片厚重的基地上。即使永远不能，这些始于梦境与纸上的创造依然是令创造者最欣喜的创造。也只有这种具有创造的睡眠才是创造者最幸福的睡眠。
7.与青春一同逝去的词
那是些多么芬芳的词啊！
我们干涩的嘴唇因为她们而变得湿润，冷峻憔悴的面孔因为她们而变得温情明媚起来。
那些温柔的雨点、醉人的芳香、动人的歌声啊！
天真、纯情、浪漫
这些轻柔的缎带在青春的乌发上飘扬，在无所不能的梦想里忽隐忽现，像稚弱的孩童手中的风筝一不留神就被不可预测的旋风卷进了可怕的森林。我们的青春就被岁月的风卷进了我们的脚步永远都不能走进的过去的丛林中，落入了我们永远都找不回的角落里，只留下了一片恍恍惚惚的记忆。
是什么让青春在记忆的风中年轻着，却在现实的风中枯萎着！
又是这永远不老的时间！
它奔跑得太快了，还没能让我们细细地品味那青春的雨点、芳香与歌声，它就强行地把我们拽入了中年人的行列。我什么时候开始变老了呢？那青春的一切都成了记忆里的风中碎片，像我梦中的嘴唇在开启之间一一开放的词句，一翻身就消逝不见。我无法再像往昔那样任何时候都能由触摸而捕捉一些美丽的动人的词句。现在，随手可翻的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可我们不能像以往那样在有限的几本书中就能找到一本让我们心动的书。
我们越来越难以心旌动摇！
是时间把我们变成了磐石呢！还是生活本身变成了磐石！似乎除了韧性，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追问的雨点一点点落下来成为石上无奈的叹息。
“世界的存在是为了一本书。”在人类心态普遍变老的情况下，怎么能成就一本动人的书呢？甚至连沧桑也成为了磐石！只有战争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充满可怕的激情嘶鸣着！
人类的终极目标是宁静与和谐，但很多战争的目标却是背道而驰。只有青春这场暄嚣而短暂的战争是任何人都喜欢而也被时间这狂人默默许可的辉煌的战争啊，是让虚伪、麻木等等一些委琐的词语望风而逃的战争！
所以唯一让我欣喜的是——我们还能够让时间簇拥着的向前奔跑的躯体保留住青春的战争。
因此我让墨水在稿纸上开放出一朵朵绚丽的思想之花。但我仍然害怕那些我热爱过的如今还在寻找着的词语也成为了磐石。
那思维的激情风暴呵，你点石成金的本领呢？
还叹息吗？——那记忆的墙上的一帧图片，那湿漉漉的吻与丰腴的身躯是一张干燥易碎的纸片儿。我们不断抚摸词语的手得到的是老不死的时间虚假的安慰。
还我那些温柔的雨水、芬芳的花朵、动人的歌声吧！
我就要开始一场众人所盼的战争了。
时间啊，你把那些青春的词语都藏到哪去了？
8.年轻的秘密
有一段时间我的心里特别惆怅，因为逝去的青春。当我看到那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或从身边翻飞而去的衣裙，我心里的惆怅就更甚了。
哦，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得不再年轻？不再为一场爱，一个小小的误会渲泻自己青春的任性与固执！不再因为天真与浪漫而不顾一切地奔赴一场约会！
哦，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开始老了呢？我一遍遍地问自己，问时间，问苍天。在镜子前问，我嘴里问，在心里问，在文字问。
可是所有的问题都让时间给封住了嘴。我们都会老，就像我们都年轻过，这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总要眷念地问，那么这种问也会成为一种惆怅，眷念也会成为惆怅。虽然惆怅是一种无奈的美，但这种美只适合保留，却不适合拥有。
所以，我把这种惆怅保留着，保留进了相册里，保留进了文字里。
就在去年冬天，我撑着一把伞在冻雨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家影楼和影楼的广告画片。吸引我的是一张年轻的迷人的脸，左手支在颐下，双眼充满幸福的迷茫。那故作深沉的天真的模样，引得我一阵阵地迷恋一阵阵地心疼。仿佛就在昨天，在我记得或记不得的地方，我就是这副模样地思考或写作，也许我现在或以后还是这副模样地思考与写作，但是我的脸在老，心也在老。我一直在找一种武器与总是不老的时间作战。我使用的武器就是文字。我写一首首的诗，一篇篇散文，一本本的书，就是为了让自己，自己所爱的一切活在文字里，书里。我知道这种武器对于永恒的时间来说是脆弱的，也许根本就是徒劳，但我仍然奢望着我在文字里书里能够年轻地有意义地活下去，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却活在文字里书里（我相信，这是所有写作者的奢望）。因为无论如何文字比人活得久，我的文字也应该比我活得久。我这样努力着，所以你也许看到我的脸在老，心也在老，但我所做的事却会努力不让我老。
文字会让人活得久，照片也会让人活得久。就是这样，在那个下着冻雨的午后，我走进了一家叫着柠檬树写真馆的影楼。说实话我已经有三四年没有照像了，因为自己已不再年轻，所以不敢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现在一折身走进影楼，很有些不自信。可经过化妆师的经心化妆，我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然像从前一样脸庞明媚，眼睛有神。我怎么才发现化妆也是一门让人年轻的艺术。我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化妆。我一下子对自己有信心起来，拍照的时候也轻松自如。年轻的摄影师安子一下子为我拍了五十多张照片，并对我说，拍得很好，不会有废片。两个星期后我去取照片时，果然每一张都神采飞扬，充满了惊喜。我吃惊地发现自己原来还这么年轻，竟然还有些楚楚动人。面对一个个年轻的自己，我欣喜得不知道哪一张作海报。还是安子说，这张与你的心性更像。安子建议我把一张双手托腮的黑白照片做成海报。现在这张海报就挂在我的书房里，它就在我背后几米远的书架上望着我，一双有些迷茫与幸福的眼睛望着我，它那样年轻，那样自信，年轻，自信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正是我所要的：既迷茫又充满期望。
我就坐在它的前面，一双手有节奏地在键盘上起起落落。它是年轻的，我的文字也不老。从此，掌握了年轻的秘密！
9.留住那颜色那芬芳
围墙旁的一株花树让我陷入沉思。蝴蝶在这棵花树上翩翩起舞，偶尔栖在我的肩头。就像在墙头飞来飞去的调皮的白鸽，它总是匆忙完成对我的打量之后再急急地飞到我的肩头。那双好看的小眼睛似在问：你是一朵花吗？蝴蝶用她的飞翔作答：我是一朵飞翔的花！我的目光凝视着花朵，像抚摸一段温柔的丝绸。微风也如丝绸。只在在它的抚弄下落下的花瓣与落叶说：它是刀片。于是，我在文字里说：秋天、冬天，无数残酷的刀片。
不必安慰我说：你是一朵行走的花，一朵思想的花。我知道时间更是无情的刀片啊，它无情地撕割着一切！
这一树令人惊羡的花正在开败。我黯然神伤。没有任何一项巫术能挽救，我的文字也无法给予实质上的挽救。
多少美丽的躯体也像这花树。我看到左手腕上无情流动的时间。知道所有鲜艳的花都终将凋谢，那迷人的香气也终将消散。是的，有所有的一切终将流失。因此我这么焦虑这么贪婪着摄取那花的艳丽与芬芳。
留住那颜色那芳香
防止她在一瞬间消散
我所有的文字都是为了留住一个美丽的躯体，就像一个痴情者所有的泪水都是为了一段无法挽回的爱情。
10.鲜花与干燥花
可是，怎样留住那颜色那芳香？我们在写作中，是留住鲜花最美时的颜色与芳香呢？还是把鲜花制成干燥花，仅仅留住鲜花的姿态和影子？
有一段时间，干燥花的价格远远超过了鲜花的价格。这使我想起了一具木乃伊的价值远远超过一个鲜活的生命之躯。是不是这些生命之后的生命(死亡的生命或尸体的“生命”)更能给人以惊异的好奇与别样的刺激呢？在对比地欣赏鲜花与干燥花之后，我产生了对两种创作态度的联想——拥抱生活的创作与远离生活的创作。
一些人能无视生活的存在并能在无扰的思考之后再在创作中自由地飞翔，并认为那些飞翔的文字更干净更空灵，那样的作品具有超越时空的永远的生命力。他们的创作态度就像某种职业运动员一样，削去了与职业无关的枝枝蔓蔓的缠绕，一次又一次地强化训练，只为达到那自我仰望的最高境地。无生活负担的飞翔，可以为我们仰望的天空制造一个或一群绝尘的精灵，它们在我们仰望的眼里似乎就是传说中的不死鸟。它们的歌声也成了神的声音，它们的形象也成了一朵朵绝尘的花。似乎这样更臻于完美。
一些人就这样把艺术从生活中成功地抽离出去——似乎获得人们常说的那种高于生活的艺术。但正因为这种抽离，却使艺术失却了生活那种潮湿的水份与泥土的芳香，就像干燥花一样只能留下轻薄的尸首与人造的香味。
但另一些人甘于被生活所羁绊。他们知道并不是每一个日子都能让我们进行无扰的思考。我们并不总是能从琐事的深渊中抬起头来遥望精神的天空，并展翅飞翔。他们并非没有挣扎过，但当所有的努力在生活面前都束手无策时，他们只好无可奈何地与并不美丽的生活热爱着、拥抱着，并甘心被生活琐事淹没。但被淹没的仅仅是肢体而不是高扬的精神。它仍会在想象中飞翔。这种根植于生活这种土壤而生长起来的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芳香的花朵更滋润更亲切，更有生命力。这样的文字能让人闻到真实的芳香，产生真诚的迷醉。他们视这种文字所获得的魅力为生活的馈赠。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热爱生活，不围绕生活进行思考与创作呢？
你抽去鲜花的汁液也就抽去了它的芳香与生活，使它在变成干燥花的同时成了僵硬的尸体。对比鲜花而言，它可以无时间限制地存留下来。让看到它的人由于它的色泽与形状回忆它当初灿烂的生活，但被回忆的生活毕竟不是真正的生活。
但你仍然热衷于制造干燥花，可我偏要开成新鲜的花朵在风雨中凋谢于泥里速朽并拒绝干燥的不朽。哪种态度所创作的作品更有价值更有意义，这成为文坛上喋喋不休的永无止尽的论战。
11.一场关于鲜花的战争
关于鲜花的战争由来已久。远古的金苹果之战归根结底是鲜花之战，是为了海伦这朵无与伦比的鲜花的战争。
如果把鲜花看成是速朽的肉体感官表征，那么所有注重语言的写作（尤其是诗性写作）无疑是写作者开始的企望变速朽为不朽的战争，一场使鲜花永远艳丽芳香的战争，也是关于鲜花的战争。
可我们悲哀地看到，我们是在同一个无形的敌人有形的影子作战。
这世上没有/你是我梦中见到的美人/词语像流水汇集到你的脚下/你是水中唯一的鲜花/一场关于鲜花的战争/让我开始飞翔/不能把鲜花留给情敌/像远古的金苹果之战/哦，镜中的硝烟/是我头顶的光芒/让我们飞翔到硝烟的高处/生一群鲜花的孩子/让她们成为风中最美的尘埃/让我在梦中抚慰你/珍视鲜花/就是珍视人类的爱情与想象
让我在梦中抚慰你，在文字中安抚你。珍视鲜花就是珍视人类的爱情与想象。
爱情与想象是征服鲜花最有力的武器，失却这两者就是失去鲜花，拥有这两者对一个写作者来说就是最珍贵最有用的宝藏。
永远不能把鲜花留给情敌，不能让鲜花在情敌的手中速朽，不能让爱情与想象在时间、这不老的时间中泯灭。
所以，所有瓷片、所有花瓣、所有睡梦中的钻石、所有想象中的翅翼、所有由此而生的写作都是一场关于鲜花的战争。
关于鲜花的战争归根到底是对时间作战。
这战争由来已久，并仍将持续下去。
被时间变为速朽的，文字将让她不朽！